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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家》的反封建主题
论《家》的反封建主题
卢少红
[摘要]本文试图从《家》中高家的祖孙斗争、三个女性(梅、鸣凤、瑞珏)的悲惨命运以及觉新的悲剧三方面对作品的反封建主题进行论述,肯定《家》是一部反封建的杰作。
小说《家》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20年代初,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风头正劲的年代,甚时军阀和学生冲突,军阀之间经常为争地盘而打仗,闹得百姓不得安宁,正是一个动荡的正在分裂的时代。
故事的情节在四川成都的官僚地主家庭——高公馆展开。
这是一个腐朽的城池,黑暗的封建王国。
高家的经济收入主要靠地租剥削,是典型的封建地主阶级,祖上曾经阔过,为儿孙置办田产,他们就靠地租挥霍浪费。
高家在政治上依靠军阀统治,支持注定会垮台的军阀政权。
随着军阀政权的摇摇欲坠,高老太爷的去世和子孙们的堕落,高公馆这个“家”是注定要灭亡的。
它也预示着封建经济、地主阶级的生活是只能被社会所否定,被时代所淘汰,文章处处体现着反封建的主题。
一、高家的祖孙斗争体观作品鲜明的反封建主题。
如果把高公馆比作一个腐朽的封建王国,那么高老太爷就是一个吃人的暴君、专制的魔王。
他在高家实行高压统治,专制主义,专横独裁,绝对地一人说了算。
他欲以自己的意志主宰一切。
“我说是对的,谁敢说不对?
我说要怎样做,就要怎样做。
”他操纵着他人的生杀大权,他主宰着他人的幸福与痛苦。
以他的话定是非,以他的意志决定存亡。
他握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他具有强大的精神威慑力量。
他是封建地主阶级的代表,时代的象征。
“他想不到年轻人会有灵魂”①,他把婢女鸣凤当作一件无足轻重的“礼物”送给冯乐山,造成年轻人的爱情悲剧;他按照一种千百年沿袭下来的讲求门当户对的婚嫁惯例,强迫觉民与冯乐山的侄女成婚,严重地摧残了琴与觉民的爱情;他囚禁觉慧,不让他参加社会运动;甚至他死后也发挥着“余温”,为陈姨太所利用夺取瑞珏的生命,毁灭了觉新最后的一点幸福……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这个“四世同堂”的大家族长盛不衰,为了巩固自己在高家的至高无上的地位。
当“他的权威受到了打击,非用严厉的手段恢复不可”在高家,“老太爷底话,谁也不敢违抗的。
”但高老太爷自己也感觉到了:
他既强大,又实在渺小;他目空一切,也失掉一切;他扼杀生机,同时也为自己掘好了坟墓。
众人惧怕他,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是因为他掌握了他们的经济大权;众人也诅咒他,恨不得他早一天死亡,是因为想得到他的遗产。
他握着空虚,看见死亡,他恐惧,他挣扎,他徒劳。
“他相信这个家是万世不败的。
他以为他的儿子们会学他的榜样,他的孙子们会走他的道路。
他并不知道他的钱只会促使儿子们灵魂的堕落,他的专制只会把孙子们逼上反叛的路。
他更不知道是他自己亲手在给这个家挖坟。
他创造了这份家业,他又来毁坏这个家业。
他至多也就只做到四世同堂的好梦。
”②
在高家有的人自觉地维护他的统治,有的人利用他,有的人依仗他,有的人浑浑噩噩地顺从他,有的人鄙视他,有的人反对他。
反对他的代表是觉慧,一个幼稚的大胆的封建叛逆者。
他天生敏感。
他常常感到高公馆如一片沙漠,一回到家就有一种孤独、凄凉、荒僻之气袭来,令人不寒而粟,令人窒息。
“家,在他只是一个沙漠,或者更甚的说,旧势力的根据地,他底敌人大本营”。
他觉得祖父的房间“简直和衙门相似”,而“祖父底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看出这个家正在腐败、溃烂、沉沦,如死水一潭,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也是他在这个家里第一个说出不满的话,第一个喊出反抗的声音,第一个给这个家注入活水。
”③
他从《新青年》等书刊中汲取“五四”思潮,在从不坐轿子,把钱给乞丐和怜悯被花炮灼得遍体鳞伤的民间艺人中,表现自己的“人道主义”思想。
他因参加学潮,而遭到祖父的囚禁,但这并不能挫折他的锐气,反而使他蔑视地方军警当局的压制,他联络青年,创办报刊,宣传新文化新思想。
他不顾封建门第,藐视封建等级制度与婢女鸣凤相爱,当鸣凤最终受到迫害投湖自尽后更让他看清封建等级制度的“吃人”本质,从而更加坚定跟它斗争的信心。
他拂逆封建尊长的意志,支持觉民抗拒不合理的婚姻。
他帮助觉民逃出高家,独自承受了家里的所有压力。
无论高老太爷的“正言地教训一番”还是觉新的“温和的开导”都不能让他屈服。
他反而批评觉新“你的‘无抵抗主义’,你的‘作揖主义’只会把二哥断送掉。
总之你太懦弱了!
”他甚至还敢取笑封建家长的“纸糊的灯笼快要戳穿了!
”斗争的最终胜利无论是给封建家长还是给封建制度都是沉重的一击。
对于祖辈的封建迷信行为,觉慧坚决反对。
在高老太爷病重时,愚昧无知的陈姨太提出请人来驱鬼,所有人包括曾留学日本的克明都怕背上不孝的罪名不敢反对,只有觉慧不屈服,“不能够让这样的事情在他在眼前出现”。
在法师要到他的房里驱鬼时,不管他们怎样“敲门”、“捶门”、甚至“擂门”都坚决不开门。
在高老太爷死后长辈们以躲避“血光之灾”为由逼瑞珏到城外去生产,连她的丈夫觉新都不敢反对,可他却“不能够沉默的”极力反对。
尽管反对的结果是失败的,但是能让那些自以是正确的长辈们听一听叛逆的声音。
觉慧的种种举动中表现出强烈的个性解放的追求,“我要叫他(高老太爷)知道我们是‘人’,我们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猪羊。
”他目睹鸣凤、梅、瑞珏之死,诅咒这个家庭、这个社会是虐杀弱者的凶手,喊出了“要做一个叛徒”的呼声,冲出家门,东赴上海,并于日后参加了“革命党”的工作。
④这是高老太爷至死也没有料到,也绝对不能接受的,觉慧不愧是《家》的第一个反封建勇士!
如果说觉慧是《家》的第一个反封建勇士,那么觉民就是第二个反封建勇士。
他和觉慧一起到洋学堂上学,接受新思潮的洗礼,参加外国剧的表演宣传新的思想,协助觉慧创办周刊。
他认为男女是平等的,他鼓励琴到他们的学堂去就读,接受新教育。
他与表妹琴互相爱慕,当高老太爷命令他与冯乐山的侄女成婚时,他说“我的亲事应当由我来作主。
”“不要再提爷爷了。
我要走自己的路。
”为了捍卫自己的婚姻自由,他不惜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离家出走,过逃亡的生活。
他的坚持换来了高老太爷临死前的让步。
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成功地推翻高老太爷的决定。
高老太爷如此费尽心机地维护这个显赫一时的“封建皇朝”最终不但没有家业兴旺,反而一步步走向没落。
随着不肖子孙的明争暗斗分道扬镳,觉慧的叛逆出走,这个家变得不可救药,也预示着封建制度的彻底崩溃已是不可抗拒的历史必然。
二、梅、瑞珏、鸣凤三个女性的悲剧剖露了附属于封建家族制度下的婚姻制度、夫妇婆媳制度和蓄婢制度的“吃人本质”。
梅是一个聪慧凄婉、多愁善感的近乎林黛玉型的女性,她与觉新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着至死不渝的爱情,是大家公认的一对。
却只因长辈们在牌桌上的一点小矛盾,竟任性地用她的婚事作为报复,棒打鸳鸯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命运并没有停止对她的捉弄,可怜的她婚后不久就青年孀居,只能回娘家“陪着那个顽固的母亲,过着那种尼姑式的生活,”“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
”她只能“靠回忆生活了”。
是谁把一个年青的生命摧残?
是谁让一个如此有才情的少女身心备受煎熬之后抱恨终生、咯血而死?
是罪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封建婚姻制度。
梅的悲剧揭露了封建制度的非理性、反人道性质。
瑞珏是一个善良贤淑、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但她的命运却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生辰八字”的婚姻旧规矩所决定,长辈们用“拈阄”的荒唐方式决定了她的婚姻大事。
她嫁入高家成为长孙媳妇,产下海臣当上承重孙的母亲。
但这一切并未提高她作为女人在高家的地位,她的功劳反而使她成为这个复杂大家族中人们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牺牲品。
高老太爷死后,以陈姨太为首的愚昧的长辈们便以“血光之灾”为由,将她逼到潮湿阴暗的没有任何医疗保健的乡下去生产。
软弱无能的丈夫只能“和平”地接受,结果难产而死。
生死关头痛苦难忍,多次呼唤丈夫,却因陈姨太的“请你记住,你不能进入月房”而不能见丈夫最后一面。
“两扇木板门是多么脆弱的东西,如今居然变成专制的君主,它们拦住了最后的爱”。
其实夺去瑞珏宝贵的生命,碍隔他们夫妻最后的爱的并非那两扇小木门,而“是整个制度,整个礼教,整个迷信”瑞珏的死是封建迷信、封建婆媳制度造成的悲剧,她的不幸唤醒了年青一代,让人们去反思谁是真正的悲剧制造者。
如果说梅的死是由于她的多愁善感的性格缺陷所导致的,瑞珏的死是人为的迫害,那么鸣凤是为了捍卫自己纯洁的爱情和人格尊严而自杀的。
鸣凤是一个天真可爱、充满朝气、性情温和的婢女。
她受太太们的欺凌,却逆来顺受,生活过得艰难却很知足,但求能服侍主人,过上安稳的奴婢生活。
她深深地爱着三少爷觉慧,却不敢表露,只能够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放飞自己的“梦”。
更没有奢望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三少奶奶”。
对于这样一个忠实安分的奴婢,高老太爷却把她当作一件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礼物”送给冯乐山。
想到自己的爱情梦幻马上要破灭,觉慧并不能拯救自己,圣洁的身体要供可以当自己爷爷的冯乐山玩弄蹂躏,宣泄兽性,刚烈的鸣凤迫于无奈只有选择投湖自尽,以死反抗,她的自杀“成了高府灭亡的第一声沉重的丧钟”。
⑤
“梅的生命填平了牌桌上的隔阂,鸣凤的生命点缀了独裁者的尊严,瑞珏的生命补偿了奴才的私恨,满足了愚昧麻木者的愿望。
”⑥三个可怜的女性有着三种不同的社会地位,却落得同一个结局——死亡。
高公馆成为她们埋葬青春的地狱、生命的屠宰场。
小说正是通过对这三位女性的血腥惨剧的描写揭示了封建制度、封建礼教、封建迷信的“吃人”本质,“代那许多做了不必要牺牲品的年轻女人们出一声:
‘冤枉’”。
⑦
三、觉新的悲剧揭示封建主义制度的罪恶和被新的社会制度所取代的必然性。
觉新的悲剧命运是由于他所处的社会地位,特定的历史条件及其性格上的弱点所造成的。
他是“青年”却没有“青春”,如果说封建家族制度如虎狼般吞噬鸣凤、瑞珏们的肉体,那么它便如虫般蛀蚀着觉新的心灵。
他与觉慧、觉民一样,原本也是一个受过新思潮洗礼的“五四新青年”,才华横溢,充满理想。
但父亲去世后,作为高家长房长孙,封建礼教赋予他“中兴这个家庭的历史责任”⑧而他懦弱顺从的性格又使他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让他自觉担负起这项重任,成了旧制度的维护者。
他不反抗,“他一生就没有对谁说过一句反抗的话”。
他甚至认为“我们生在这个年代,就只有做牺牲者的资格”这就注定了他只能一步步走向痛苦的深渊不能自拔。
“为了维护这个溃败的旧家庭,他不得不违心地去做封建制度的帮凶,但是最终却把自己折磨得伤痕累累,半死不活,成了封建制度的又一个牺牲品。
”⑨他的痛苦不堪,他的自我牺牲既得不到长辈们的肯定,也得不到兄弟的支持,更维护不了这个垂死挣扎的封建制度。
这一切表明了封建制度气数将尽,它的灭亡是历史的必然
觉新是一个优秀的“五四”新青年,受过良好的教育,也有自己远大的理想,“在中学里他是一个成绩优良的学生,四年课程修满毕业的时候又名列第一。
他对化学很感兴趣,打算毕业以后再到上海或北京的有名的大学里去继续研究,他还想到德国去留学。
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美好的幻想。
但为了满足高老太爷想抱重孙,“四世同堂”的自私愿望,他不得不放弃学业,去公司上班,干一些与化学专业无关联的杂事,还要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他热恋过表妹钱梅芬,他有“才子佳人”的美梦,但是被父亲“把两个姑娘的姓氏写在两方小口纸片上,他它们揉成两团,拿在手里,走到祖宗的神灵面前诚心祷告一番,然后随意拈起一个来”打破了。
他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两个女人被封建礼教、封建迷信折磨至死却不敢反抗。
他信奉“作揖主义”和“无抵抗主义”,为了维护家族和平不惜放下自己的尊严去讨好长辈们,就像觉慧所说的“人家打你的左脸,你马上把右脸也送上去,”结果表明他的牺牲是白费的,只是加快命运悲剧的进程,让自己成了众人忌恨和中伤的攻击目标,“许多有形和无形的箭便开始向他射来”。
觉新是一个自相矛盾,有着双重性格的人。
在他内心深处明白觉慧参加学生运动,办周刊是正确的,是值得支持的,觉民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而离家出走是可以理解的,是勇敢的行为。
但他为了完成自己长房长孙的历史使命,违心地以长辈的意旨作为自己行为的导向,参与囚禁觉慧,逼着觉民答应婚事。
这样做并没有拯救这个没落的家庭,他的苦心得不到别人的理解,换来的是弟妹们的责备;长辈们的威逼,让他成为帮凶,成为埋葬自己幸福的掘墓人。
觉新的悲剧是封建末世的善良软弱的旧知识分子的悲剧。
他全力去维护封建家族,但族长们却毫不顾念他的个人基本权益,这便使他成为反封建的最有说服力的反面教材,让人们看清旧制度的吃人本质和灭亡的必然结局。
“《家》揭露了封建地主家庭的罪恶,指出了它的整个崩溃趋势。
所以,《家》是控诉书,控诉了旧制度旧礼教的残酷;《家》是宣判书,宣判了封建旧制度的必然灭亡;《家》是宣战书,热情歌颂了一群封建家庭的叛逆者,他们勇敢地向旧制度、旧礼教宣战。
”⑩总之,《家》是一部反封建力作,作者刻画了反封建叛逆的人物形象,编写了一个又一个可悲可泣的年轻人的悲剧,凸现了封建制度的“吃人”本质,唤醒了千千万万迷惘的年轻人,作品中那种高亢的饱满的反封建热情鼓舞着一代又一代人,是文坛中一颗永不落的明星。
[注释]
①马良春:
《中国现代文学思潮史》下册,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752页。
②巴金:
《家》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见附录三《和读者谈〈家〉》第417页。
③同①第754页。
④杨义:
《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二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56页
⑤汪应果:
《巴金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第158页。
⑥同①第753页。
⑦同⑤第167页。
⑧吴宏聪,范伯群:
《中国现代文学史》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54~255页。
⑨蔡婉群:
《论〈家〉中的人物形象》中山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75页。
⑩巴金:
《关于〈家〉,(十版代序)——给我的一个表哥》,见《巴金自叙》(第2卷),团结出版社1996年版,第266页。
[参考文献]
[1]马良春·中国现代文学思潮史·北京: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5
[2]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3]汪应果·巴金论·上海:
上海文艺出版社,1985
[4]吴宏聪、范伯群·中国现代文学史·武汉:
武汉大学出版社,1999
[5]蔡婉群·论〈家〉中的人物形象·广州:
中山大学出版社2005
[6]巴金·巴金自叙(第2卷)·团结出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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