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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物1
一、咏物(20首)
王夫之蝶恋花衰柳
为问
(1)西风
(2)因底(3)怨?
百转千回,苦(4)要情丝(5)断。
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6)早似天涯远。
阵阵寒鸦飞影乱。
总趁斜阳,谁肯还留恋?
梦里鹅黄(7)拖锦线(8),春光难借寒蝉唤。
【题解】王夫之(1619-1692),字而农,号薑斋,湖南衡阳人。
明崇祯十五年(1642)举人,明亡,曾辗转湖南、广东、广西等地,谋求恢复,依永历帝,为行人司行人。
后隐居衡阳石船山,专事著述,学者称为船山先生,有《船山遗书》324卷,中有词集《鼓棹》初集二集及《潇湘怨词》,合称《薑斋词》,今人彭靖有《王船山词编年笺注》(岳麓书社2004年版)。
【注释】
(1)为问,试问。
苏轼《江城子》(天涯流落思无穷):
“为问东风余几许,春纵在,与谁同。
”
(2)西风,秋风。
李白《长干行》:
“八月西风起,想君发扬子。
”(3)底,底事,什么事。
晏殊《鹧鸪天》(陌上濛濛残絮飞):
“年年底事不归去,怨月愁烟长为谁。
”(4)苦,极,决意,执意。
柳永《玉蝴蝶》(误入平康小巷):
“苦留连。
凤衾鸳枕,忍负良天。
”(5)情丝,指柳条,以人的绵绵情丝比喻柳树的丝丝柔条。
(6)回塘,环曲的水池。
梁简文帝《入溆浦诗》:
“泛水入回塘,空枝度日光。
”贺铸《踏莎行》:
“杨柳回塘,鸳鸯别浦。
绿萍涨断莲舟路。
”(6)鹅黄,淡黄色,指新柳的颜色。
王安石《半山即事》诗之三:
“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
”(7)锦线,丝线,指柳条。
僧仲殊《募山溪》:
“黄金线软”
【语译】秋风啊,你为什么无端怨恨杨柳?
千回百折,狂飞乱舞,执意要摧折它柔弱的枝条。
你一点都不怜惜啊,看那片片柳叶随风远逝,离开它曾经朝夕相伴的池塘,有如梦一般是那么的遥远。
寒鸦在瑟瑟秋风中阵阵飞过,在夕阳落山之前匆匆离去,不再留恋为秋风摧折的衰柳。
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淡黄色的柳丝,拖着春天的游丝随风荡漾,不过,美妙的春光恐怕是难以凭借秋日的寒蝉来唤回的。
【研析】这是一首咏物词,名为咏柳,实寓寄托,“衰柳”比喻明朝的灭亡,咏衰柳寄寓着词人对亡明的眷恋和无力复明的哀惋。
词写衰柳,先从秋风写起,“为问西风因底怨”?
点明季节,交待背景,深秋时节,秋风萧瑟,万物凋零,为后面咏衰柳作铺垫,起端发问则是把柳拟人化。
“为问”二字是对秋风的诘问,也是衰柳拟人化的自叹,更是词人对时事的感慨:
时势已去,明朝已无力恢复。
一“怨”字下得尤佳,不但把“西风”拟人化,而且也体现出词之用字的婉曲性。
“百转千回”状写秋风的凛冽,也暗寓明遗民复国之志的坚忍不拔,“苦要情丝断”状写环境的恶劣,也表达了词人对亡明的深深眷恋,吴文英《风入松》:
“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
”“叶叶飘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远”,是紧接上二句而来,通过秋风的无情映衬出词人对亡明的深情,“叶叶飘零”写衰柳之情态,亦暗喻南方复明的抗清力量逐渐凋零;“回塘”是春天的象征,为杨柳生长之所,温庭筠《商山早行》:
“凫雁满回塘”,严维《酬刘员外见寄》:
“柳塘春水漫”,“不管”写秋风之无情,“早似”比喻亡明大势已去,“天涯远”写出词人的哀惋叹息之意。
上片写环境,写衰柳,借柳拟人,下片则移情入景,过片三句:
“阵阵寒鸦飞影乱。
总趁斜阳,谁肯还留恋?
”从衰柳转写寒鸦,杨柳曾经是乌鸦栖息之所,现在它们都成群结队别柳而去,“飞影乱”状寒鸦飞离时的急迫之态,“趁斜阳”是说它们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衰柳,这里“寒鸦”实暗喻那些在明末清初屈节仕清的江南文人,他们看到明朝大势已去便改其初志,纷纷投向了清廷的怀抱。
“谁肯还留恋”一句,包含有对这些仕清文人的谴责之意。
结拍二句,以“梦”引出“鹅黄拖锦线”的春日景象,阳光明媚,万物初生,春水回塘,一派生机勃勃的盎然气象,一“拖”字写出春天里柳枝的袅娜姿态,状物传神,一“梦”字又表明它是那么的虚幻,回应了上片“回塘早似天涯远”的残酷现实,但词人在结句以“寒蝉唤春光”的意象来说明还有一批与自己一样心向明室、矢志恢复的仁人志士,而在这一句“寒蝉鸣”与上一句的“寒鸦飞”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个在坚守,一个却逃离,从而把词人忠贞不渝的心志表现出来。
“春光难借寒蝉唤”一句,春光不再,寒蝉难唤,亡明大势已去,复明的力量已无法挽回明亡的颓势,语辞沉痛,感慨深重,回应首句:
“为问西风因底怨?
”。
全词咏柳写景,写衰柳寓明之无力恢复,上片状写西风、落叶飘零、回塘已如天涯,下片通过“寒鸦”和“寒蝉”的对比,以及“因底怨”、“苦要”、“都不管”、“影零乱”、“总趁”、“谁肯”等语辞,都在托物寓情。
李雯浪淘沙杨花
金缕
(1)晓风残,素雪晴翻
(2),为谁飞上玉雕栏(3)?
可惜章台(4)新雨后,踏入沙间!
沾惹(5)忒(6)无端,青鸟(7)空衔,一春幽梦绿萍闲。
暗处消魂罗袖薄,与泪轻弹。
【题解】李雯(1608-1647),字舒章,江南华亭(今上海松江)人。
明崇祯十五年举人,入清,官中书舍人,充顺天府乡试同考官。
有《蓼斋集》附词一卷。
【注释】
(1)金缕,指鹅黄色的柳枝。
晏殊《蝶恋花》:
“杨柳风轻,展金黄金缕。
”
(2)素雪,白雪,这里指杨花飞絮。
(3)雕栏,又称雕阑,有雕花装饰的栏杆。
李煜《虞美人》词: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苏轼《法惠寺横翠阁》诗:
“雕栏能得几时好?
不独凭栏人易老!
”(4)章台,汉代长安街名。
《汉书·张敞传》:
“敞无威仪,时罢朝会,过走马章臺街,使御史驱,自以便面拊马。
”颜师古注:
“孟康曰:
‘在长安中。
’臣瓚曰:
‘在章臺下街也。
’”(5)沾惹,牵缠,招引。
李清照《怨王孙》词:
“多情自是多沾惹,难拚捨,又是寒食也。
”(6)忒,太,过分。
(7)青鸟,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
《山海经·西山经》:
“又西二百二十里,曰三危之山,三青鸟居之。
”郭璞注:
“三青鸟主为西王母取食者,别自栖息於此山也。
”李商隐《无题》诗: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8)绿萍,一种植物名,又名满江红。
(9)罗袖,
【语译】淡黄的新柳在晓风残月中荡漾,素洁的杨花在丽日晴空中翻转飞舞,它是为谁飞上那富贵人家的玉雕栏?
只可惜,一场绵绵春雨之后,它堕萎在章台街上,被行人踏入沙间。
雨沾风惹真是太无奈,想必青鸟或能衔来杨花,谁知道也是空递音信。
闻说杨花可以化为池中绿萍,其实也不过是一场幽梦罢了。
我独自在暗处销魂伤神,用轻薄的罗袖拭去泪痕。
【研析】这是一首咏物词,所咏之物为杨花,即柳絮。
在宋代,最为著名的杨花词是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它通过描写杨花的飘零刻划了一位女子的伤感和幽怨,李雯的这首杨花词则是以杨花寄托身世,哀感自己的降清失节,表达了自己“踏入沙间”的无奈和自伤。
上片写景,“金缕晓风残,素雪晴翻”二句,写明丽的春天景色,“金缕”与“素雪”相对,色泽鲜明,一黄一白,前状柳枝,后写柳絮,皆极传神,“晴翻”二字则写出杨花轻柔曼妙的姿态,从“晓风”到“晴翻”又呈现了春日里从晨光初曦到丽日普照的变化过程。
“为谁飞上玉雕栏”一句,是在问杨花,也是在自问,为什么投入到清廷的怀抱呢?
没有回答,原来是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杨花是被东风吹上了玉雕栏,他自己呢?
据《南汇县志》说,其父李逢甲遭诬谪戍,李雯为父讼冤奔走京师,不久父殉闯难,雯募棺殓之,途阻不得南归。
“本朝定鼎,内院诸大臣怜其孝,且知其才,荐授弘文院中书。
”“玉雕栏”,语本李煜《虞美人》词:
“雕栏玉砌应犹在”,指华丽的宫廷建筑,李雯在甲申国难时曾为弘文院中书舍人,“飞上玉雕栏”正指此。
“可惜”二句写杨花的凋谢,“章台”本为秦代的章台宫,到汉代指长安街名,在唐宋诗词中则为秦楼楚馆的代称,这里应该是兼有二义,一是指杨花的凋零,二是词人的自喻,虽出入宫中禁院,却名节扫地,“踏入沙间”暗喻其人格为人践踏弃毁。
上片写杨花从漫天飞舞到坠地凋残的过程,下片转入抒情,接续上片说杨花的凋零,也是交待自己“踏入沙间”的原因,一怨风雨无端,再怨青鸟空衔,“风雨”暗喻明末清初的社会大动乱,“青鸟”则比喻清王朝,“青鸟空衔”是指清王朝对他的重用,在他看来这都是徒劳之举,纵有青鸟衔起,也洗不尽此生的耻辱。
春已去,自己的人格已遭毁弃,曾有的一切有如那“一春幽梦”,飘浮在春日池塘里的绿萍之间,杨花已经找不回它漫天飞舞的柔姿。
结拍“暗处”二句,“罗袖薄”写女子之衣装,“泪轻弹”写女子之动作,皆极传神,描写出这位女子罗袖单薄、茕茕孑立的形象,这是写美人又何尝不是写词人自己呢?
宋征舆玉楼春燕
宋征舆小重山
春流半绕凤凰台
(1)。
十年花月夜,泛金杯
(2)。
玉箫(3)呜咽画船开。
清风起,移棹上秦淮(4)。
客梦五更回。
清砧(5)迎塞雁,渡江来。
景阳宫井(7)断苍苔。
无人处,秋雨落宫槐。
【题解】宋征舆(1618-1667),字直方,一字辕文,江南松江人。
明诸生,与陈子龙、李雯并称“云间三子”。
顺治四年(1647)进士,官至副都?
史,有《林屋诗文稿》、《海闾香词》。
【注释】
(1)凤凰台,古台名。
在今江苏省南京市南面。
唐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
“凤凰臺上凤凰游,凤去臺空江自流。
”王琦注:
“《江南通志》:
凤凰臺,在江寧府城内之西南隅,犹有陂陀,尚可登览。
宋元嘉十六年,有三鸟翔集山间,文彩五色,状如孔雀,音声谐和,众鸟羣附,时人谓之凤凰。
起臺于山,谓之凤凰臺。
山曰凤臺山,里曰凤凰里。
”
(2)金杯,泛指精美的杯子。
唐卢照邻《秋霖赋》:
“绣轂银鞍,金杯玉盘,坐卧珠璧,左右罗紈。
”(3)玉箫,玉制的箫或箫的美称。
纳兰性德《眼儿媚·又咏梅》词:
“玉簫吹梦,金釵划影,悔不同擕。
”(4)秦淮,指南京秦淮河,相传秦始皇南巡至龙藏浦,发现有王气,于是凿方山,断长垄为渎入于江,以泄王气,故名秦淮。
(5)清砧,捣衣石的美称,这里指捣衣声。
杜甫《暝》诗:
“半扉开烛影,欲掩见清砧。
”(6)景阳宫井,南朝陈景阳殿之井,又名“胭脂井”。
祯明三年,隋兵南下过江,攻占台城,陈后主闻兵至,与妃张丽华投此井。
至夜,为隋兵所执,后人因称此井为辱井。
故址在今南京市玄武湖侧。
唐温庭筠《题望苑驿》诗:
“景阳寒井人难到,长乐晨鐘晓自知。
”(7)宫槐,槐树。
据《周礼》,周代宫廷植三槐,三公位焉,故后世皇宫中多栽植,因称。
南朝梁元帝《漏刻铭》:
“宫槐晚合,月桂宵暉。
”唐王维《宫槐陌》诗:
“仄径荫宫槐,幽阴多緑苔。
应门但迎扫,畏有山僧来。
”
【语译】
【研析】
柳如是金明池咏寒柳
有恨寒潮,无情残照
(1),正是萧萧
(2)南浦(3)。
更吹起,霜条(4)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5)。
况晚来,烟浪迷离,见行客(6),特地瘦腰如舞。
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尚有《燕台》佳句(7)。
春日酿成秋日雨,念畴昔风流(8),暗伤如许(9)。
纵饶有,绕堤画舫(10),冷落尽、水云(11)犹故。
忆从前,一点东风(12),几隔着重帘,眉儿愁苦(13)。
待约个梅魂(14),黄昏月淡(15),与伊深怜低语(16)。
【题解】柳如是(1618-1664),原姓杨,名爱,字影怜。
后改今姓柳,名隐,又名是,字如是,一字蘼芜,号我闻居士,与钱谦益结缡后,以族望称河东君,江南吴江人。
出身寒微,年幼为婢,沦落娼门,但秉性聪慧,颇有才艺,擅长诗词,有诗词集《戊寅草》等。
【注释】
(1)残照,落日。
柳永《八州甘声》“关河泠落,残照当楼。
”
(2)萧萧,风声,草木经风摇落之声。
(3),南浦,南面的水边。
后常用称送别之地。
《楚辞·九歌·河伯》: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王逸注:
“愿河伯送己南至江之涯。
”南朝梁江淹《别赋》:
“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
”(4)霜条,经霜的枝条。
(5)飞絮,飞舞的柳絮。
刘禹锡《杨柳枝》:
“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
”(6)行客,来往的行旅客人。
(7)《燕台》佳句,周邦彦《瑞龙吟·章台路》:
“犹记燕台句,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飞絮。
”(8)畴昔,过去,从前。
畴昔风流,《南史·张绪传》谓武帝于灵和殿前置柳数株,常玩咨嗟曰:
“此杨柳风流可爱,似张绪当年。
”(9)如许,如此,这样。
柳永《临江仙》:
“问怎生禁得,如许无聊!
”张宗瑞《谒金门》:
“楼外垂杨如许碧,问春来几日?
”(10)画舫,装饰华丽的游船。
(11)水云,江水和白云,古代诗词通常用以表示天地的空阔。
李珣《渔歌子》:
“水云间,山月里,棹水穿云游戏。
”(12)东风,春风。
(13)眉儿愁苦,陆游《钗头凤》:
“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14)梅魂,梅花的精神。
(元)张养浩《客中除夕》诗:
“香返梅魂春一脉,愁丛灯影夜千端。
”明杨珽《龙膏记·传情》:
“你花迷蝶梦休相恋,月冷梅魂若个怜。
”(15)黄昏月淡,朱淑真《生查子元夕》: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姜夔《占绛唇》:
“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16)伊,彼,她或他。
《太仓州志》:
“吴语,指人曰伊。
”
【语译】带恨的寒江潮水,无情的落日斜晖,正遇上南浦一派瑟瑟秋风。
秋风劲吹,柳条经霜,显得是那样的落寞孤单,可还记得春日里曾经飘扬的飞絮?
更何况傍晚时分,烟雾烟离,好像是见到行人,特地向他纤腰曼舞。
其实,释放的却是一种凄凉,
【研析】
屈大均紫萸香慢送雁
恨沙蓬
(1),偏随人转,更怜雾柳难青
(2)。
问征鸿(3)南向,几时暖返龙庭(4)。
正有无边烟雪,与鲜飚(5)千里,送度长城(6)。
向并门(7)少待,白首牧羝人(8),正海上,手携李卿(9)。
秋声,宿定还惊。
愁里月,不分明。
又哀笳(10)四起,衣砧(11)断续,终夜伤情。
跨羊小儿争射(12),恁(13)能到,白蘋汀。
尽长天遍排人字(14),逆风飞去,毛羽随处飘零,书(15)寄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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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屈大均(1630-1697),字翁山,初名邵龙,号非池,又曰绍隆,字介子,自号冷君、华夫、三外野人、八泉翁、髻人、九卦先生、五岳外史。
广东番禺人。
明末诸生。
明亡,出家为僧,更名今种,字一灵,一字骚余。
曾北走燕赵,与顾炎武、李因笃订交,谋图复国,中年返初服,改今名。
有《翁山文外》、《翁山诗外》、《道援堂堂词》,今人欧初、王贵忱编有《屈大均全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年版)。
【注释】
(1)沙蓬,一年生草本植物。
多多生于沙丘和沙地。
纪唐夫《骢马曲》:
“连年出塞蹋沙蓬,岂比当时御史驄?
”
(2)征鸿,征雁。
迁徙的雁,多指秋天南飞的雁。
南朝梁刘潜《从军行》:
“木落雕弓燥,气秋征鴈肥。
”唐李涉《送魏简能东游》诗之二:
“燕市悲歌又送君,目随征雁过寒云。
”宋秦观《忆秦娥》词:
“愁如织,两行征雁,数声羌笛。
”(3)龙庭,朝廷,古时称匈奴的王庭为龙庭。
李白《古风》之六:
“昔别雁门关,今戍龙庭前。
”(4)鲜飚,大风。
谢?
《夏始》:
“对窗斜日过,洞幌鲜飚入。
”孙光宪《玉蝴蝶》:
“鲜飚暖,牵游伴,飞去立残芳。
”(6)长城,(7)并门,指并州。
宋李纲《谢赐御筵表》:
“适犬戎之犯顺,骑遶并门;驱虎士以遄征,军连代北。
”刘国钧《并游侠行》:
“朝从燕市游,夕向并门饮。
”(8)牧羝人,指汉代苏武牧羊的典故。
《汉书苏武传》说,苏武出使匈奴,单于胁迫他投降,苏武不屈服。
后来把他流放到“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公羊),羝乳乃得归。
”羝根本不会产乳,以此来断绝他回汉的希望。
苏武在匈奴坚持了十九年,“及归,鬚髮皆白”。
(9)海上,指北海,今贝尔加湖一带。
李卿,指汉将李陵。
(10)哀笳,悲凉的胡笳声。
庾信《奉报赵王出师在道赐诗》:
“哀笳关塞曲,嘶马别离声。
”(11)衣砧,古代捣练用的器具,后人指河边洗衣、敲打衣物的石头。
李煜《捣练子令》:
“断续寒砧断续风。
”(12)跨羊小儿,牧羊的胡儿。
《汉书·匈奴传》:
“儿能跨羊引弓射鸟鼠。
”(13)恁,怎么。
(14)人字,指雁行排成人字群飞。
(15)书,书信。
【语译】可恨那飘转的沙蓬,偏偏要随人迁徙,更让人伤心的是,那烟雾中的老柳不再返青。
试问南飞的大雁,什么时候才能返回北地龙庭?
只见那漫无边际的轻烟和白雪,被北方的大风吹送到千里之外,来到了长城脚下。
大雁啊,当你飞经并门的时候,能否暂时驻足停留?
你看:
那头发斑白的牧羊人,正在北海边上与李陵执手惜别!
在秋风浩荡的日子里,大雁在南返途中虽然暂时栖宿,却不时会因它而惊悸不定。
这种令人伤感的岁月,但见月色迷蒙,哀笳四起,捣衣的砧声一片,听来让人实在是伤心不已,彻夜难眠。
更可恨有那牧羊的胡儿,竞把弓矢向雁儿射去。
雁儿啊,它又怎么可能回到南方铺满白频的沙洲?
你看,那长天尽处有雁形如人字,逆风而飞,艰难行进,只见羽毛随风飘零,却不能把苏武的书信带回南方。
【研析】这是一首咏物词,作于词人寓居代州之时,当时词人为图谋恢复,曾北上秦晋,联结抗清势力,代州为雁门关所在地,是塞上大雁秋季南返的必经之地,词人写送雁实寄托其复明的不渝之志和对南方抗清同志的怀思之情。
词的上片写雁,亦写人,起笔以“恨”、“偏随”、“更怜”写环境的恶劣,沙蓬为北方生长的植物,骆宾王《边城落日》诗:
“一朝辞俎豆,万里逐沙蓬。
”古代诗文中常用以比喻人的行迹无踪,词人写沙蓬偏随人转,是暗示自己为复明而奔走在秦晋一带,“雾柳难青”象征复明的愿望已很难实现,一“恨”一“怜”为全篇定下了感伤的基调。
然后,笔锋一转,切入题面:
“送雁”,词人以发问方式入题:
“问征鸿南向,几时暖返龙庭?
”征鸿,指大雁,每年秋飞南方越冬,春后再返回北方,龙庭指匈奴祭祀天神的处所,李白《古诗》中有“昔到雁门关,今戍龙庭前”的诗句,词人问大雁“几时暖返龙庭”意中有托雁传书的意味。
接着三句,写大雁冒着风雪南飞的情形,但词人着眼点是放在歇拍上,向大雁发出吁请:
“向并门少待。
”为什么呢?
想托鸿雁传书。
又为谁传书呢?
“白首牧羝人”。
牧羝人指汉代苏武,这里是词人自喻,李卿原指李陵,这里借以代指词人的朋友李因笃。
李因笃,字天生,陕西富平人,入清不仕,多次北游雁门,结交豪杰义士,欲图恢复,康熙十八年被荐博学鸿词,坚辞以归。
史载李陵有与苏武诗:
“携手上河梁,游子暮何之?
”这里“白首牧羝人,正海上、手携李卿”,是比喻他和李因笃等抗清志士诚挚的友谊,词人请大雁“向并门少待”大概是想让它为自己向南方的抗清同志传递音信吧。
上片落笔在托雁传书上,下片接着这一层意思继续运笔,着力表现大雁南飞过程中环境的恶劣,抒发其对大雁南飞的忧虑和担心。
过片,以“秋声”为起点,由秋声写到秋月,秋声的凄厉,秋月的迷蒙,本来就让人伤感不已,再加上边地哀笳之声和内地捣衣之声,益发增添了背景的凄凉和情感的悲怆:
“终夜伤情”,真有殷仲堪所谓“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慨!
“宿定还惊”写大雁的惊悸,尤为传神,王维《栾家濑》诗:
“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
”“哀笳四起,衣砧断续”一句,是同义反衬,一为边塞之声,一为江南之韵,一为表现壮士思家之情,一为传递新妇怀远之思,此句写情有极强的力度感。
不过,还有比自然环境更恶劣的人为环境,在辽阔的草原上,那些牧羊的北地胡儿,竞然将弓矢直指南飞的征鸿,词人不由自主地发出这样的担忧之情:
“恁能到,白蘋汀”?
语气沉重,感情醇厚。
“跨羊胡儿争射”写出了北方生活场景,画面富有动感;“白蘋汀”则刻画了南方水乡的宁静和安谧。
结拍一句,格调由低沉转向明朗,充满着一派活泼生机和生命亮色。
尽管环境是如此恶劣,但大雁依然不改初志,逆风而行,奋力南飞,“毛羽随处飘零”更传达出了一种勇往直前的悲壮感。
这里是写大雁也是写自己,亦物亦人,写雁意在寄情,暗示自己就是那矢志不改向南飞去的大雁。
“书未寄成”,落笔沉重,亦耐人寻味,他和李因笃等抗清志士的复国之志难以成愿,尽管如此,他们却不改初志,因而显得更加悲壮,所以,叶恭绰先生评价说:
“声情激越,喷薄而出。
”
朱彝尊长亭怨慢雁
结多少悲秋
(1)俦侣
(2),特地(3)年年,北风吹度。
紫塞(4)门孤,金河(5)月冷,恨谁诉?
回汀(6)枉渚(7),也只恋江南住。
随意落平沙(8),巧排作、参差筝柱(9)。
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10)疏雨。
一绳(11)云杪(12),看字字(13)悬鍼垂露(14)。
渐欹斜(15)、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16)天暮。
写不了相思(17),又蘸凉波飞去(18)。
【题解】朱彝尊(1629-1709),字锡鬯,号竹垞,又号金风亭长,晚称小长芦钓师,浙江嘉兴人。
康熙十八年举博学鸿词,授检讨,寻入直南书房,曾参加修纂《明史》。
有《曝书亭集》。
【注释】
(1)悲秋,看到秋天衰飒景象而生悲悯之感。
宋玉《九辩》:
“悲哉,秋之为气也,草木摇落而变衰。
”
(2)俦侣,同伴,伴侣。
曾巩《鸿雁》:
“鸿雁此时俦侣多,乱下沙汀姿栖宿。
”(3)特地,特别。
黄庭坚《南乡子》:
“塞雁西来特地寒。
”(4)紫塞,崔豹《古今注》:
“秦筑长城,土色皆紫。
汉塞亦然。
一曰雁门草皆色紫,故名紫塞。
”(5)金河,在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南。
(6)回汀,纡曲的水边平地。
李商隐《细雨》:
“萧洒停回汀,依微过短亭。
”(7)枉渚,地名,在今湖南省常德县,这里泛指鸿雁栖息之地。
屈原《九章涉江》:
“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
”(8)平沙,江湖边的滩地。
蔡伸《苏武慢》:
“雁落平沙,烟笼寒水,古垒鸣笳声断。
”(9)巧排作句,意谓雁行如筝柱之排列齐整。
一般称筝柱排行如雁行,名曰雁柱,或曰筝雁,朱彝尊这里是反其意而用之。
(10)败荷,枯荷。
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诗: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11)一绳,编队飞行的雁阵如天际一线。
蒋捷《喜迁莺》:
“别浦,云断处,低雁一绳,拦断家山路。
”(12)云杪,云端,高空。
苏轼《水龙吟》词:
“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
”明刘基《水龙吟·次韵和陈均从吹箫曲》词:
“广莫风悲,昭华玉冷,声沉云杪。
”(13)字字,指雁行如人字。
(14)悬鍼、垂露,古代书法用语,皆指字体,这里用以此喻雁飞之队形。
(15)欹斜,倾斜,雁飞时,为减少气流阻力而倾斜其体或队形。
(16)碧罗,犹言碧去,指蓝天,谓天之澄静如碧罗。
祖咏《古意》:
“碧罗象天阁,坐辇乘芳春。
”(17)写不了相思,语本张炎《解连环咏雁》:
“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
”(18)蘸,写字沾墨水曰“蘸”。
又蘸凉波飞去,语本惠洪《雁》:
“数只飘然掠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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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译】不知聚结了多少伴侣,带着对秋天的悲悯和感慨,在每年夏去秋来这个特殊的时节,在凛冽的北风吹拂下,越千山,跨万水,向南飞去。
但见紫塞荒寒,雁门孤耸,金河远去,一轮冷月悬挂空中,对此情此景,我感慨万端,心中的遗恨能向谁倾诉?
萦回的沙汀,纡曲的洲渚,这才是鸿雁留恋的梦中江南。
在这片宁静的水洲,它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起落,远远看去就像是错落有致的筝柱。
然而,终究还是要离开那片水洲,它们已经习惯了惊移不定的生活节奏,特别是那雨打枯荷的声音更让它惊悸难定。
你看,它们正一队队结伴而飞,如一条流动的绳子在云端飘浮着,时而像悬针,时而像垂露。
渐渐地,渐渐地,雁行倾斜,无力高飞,在低空飘荡着。
举目远望,只见它们慢慢地消失在蓝天白云深处。
这如悬针垂露的雁行啊,却不能用来书写我的想思之情,它们只能在水面上掠起一点水珠向空中飞逝而过。
【研析】这是一首咏物词,咏叹的对象是秋天南飞的鸿雁,全篇句句写雁却不着一“雁”字,多化用前人成语或典故,围绕“雁”字,反复盘旋,措辞用语,如夺天工,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
其实,词人写雁也是在写自己,抒写自己像鸿雁一样飘零南北,清人李元度说:
“(先生)以饥驱走四方,南逾岭,北出云朔,东泛沧海,登这罘,经瓯越。
”(《国朝先正事略》)朱彝尊自己也在《解佩令》一词中说: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零尽了。
”这首词正是写作在他游历云中之时,上片写群雁南翔,开篇写雁儿成群结队而行,“悲秋俦侣”一句,将雁群拟人化,带上人的感伤色彩。
词人当时正依曹溶而寓居大同,屈大均、顾炎武、李良年等也曾到此游历,“悲秋俦侣”指的正是这些志在恢复的志士仁人。
“特地年年”,是说大雁在秋天里特地相聚,相约一起返回南国;“北风吹度”,点明地点和季节,在北风吹度的时节离开塞北,并暗示人之心情的悲怆,张继《冯翊西楼诗》:
“北风吹雁声最苦。
”接着下来,“紫塞门孤,金河月冷”状写北地的荒塞,紫塞即今雁门关,金河即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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