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审应览原文及翻译.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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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审应览原文及翻译
《吕氏春秋》审应览原文及翻译
【审应】
一曰:
人主出声应容,不可不审。
凡主有识,言不欲先。
人唱我和,人先我随,以其出为之入,以其言为之名,取其实以责其名,则说者不敢妄言,而人主之所执其要矣。
孔思请行,鲁君曰:
“天下主亦犹寡人也,将焉之?
”孔思对曰:
“盖闻君子犹鸟也,骇则举。
”鲁君曰:
“主不肖而皆以然也,违不肖,过不肖,而自以为能论天下之主乎?
凡鸟之举也,去骇从不骇。
去骇从不骇,未可知也。
去骇从骇,则鸟曷为举矣?
”孔思之对鲁君也,亦过矣。
魏惠王使人谓韩昭侯曰:
“夫郑乃韩氏亡之也,愿君之封其後也。
此所谓存亡继绝之义。
君若封之,则大名。
”昭侯患之,公子食我曰:
“臣请往对之。
”公子食我至於魏,见魏王,曰:
“大国命弊邑封郑之後,弊邑不敢当也。
弊邑为大国所患。
昔出公之後声氏为晋公,拘於铜鞮,大国弗怜也,而使弊邑存亡继绝,弊邑不敢当也。
”魏王惭曰:
“固非寡人之志也,客请勿复言。
”是举不义以行不义也。
魏王虽无以应,韩之为不义,愈益厚也。
公子食我之辩,适足以饰非遂过。
魏昭王问於田诎曰:
“寡人之在东宫之时,闻先生之议曰:
‘为圣易。
’有诸乎?
”田诎对曰臣之所举也。
”昭王曰:
“然则先生圣于?
”田诎对曰:
“未有功而知其圣也,是尧之知舜也;待其功而後知其舜也,是市人之知圣也。
今诎未有功,而王问诎曰‘若圣乎’,敢问王亦其尧邪?
”昭王无以应。
田诎之对,昭王固非曰“我知圣也”耳,问曰“先生其圣乎”己因以知圣对昭王。
昭王有非其有,田诎不察。
赵惠王谓公孙龙曰:
“寡人事偃兵十馀年矣,而不成,兵不可偃乎?
”公孙龙对曰:
“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
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有其实。
今蔺、离石入秦,而王缟素布总;东攻齐得城,而王加膳置酒。
秦得地而王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所非兼爱之心也。
此偃兵之所以不成也。
”今有人於此,无礼慢易而求敬,阿党不公而求令,烦号数变而求静,暴戾贪得而求定,虽黄帝犹若困。
卫嗣君欲重税以聚粟,民弗安,以告薄疑曰:
“民甚愚矣。
夫聚粟也,将以为民也。
其自藏之与在於上,奚择?
”薄疑曰:
“不然。
其在於民而君弗知,其不如在上也;其在於上而民弗知,其不如在民也。
”凡听必反诸己,审则令无不听矣。
国久则固,固则难亡。
今虞、夏、殷、周无存者,皆不知反诸己也。
公子沓相周,申向说之而战。
公子沓訾之曰:
“申子说我而战,为吾相也夫?
”申向曰:
“向则不肖,虽然公子年二十而相,见老者而使之战,请问孰病哉?
”公子沓无以应。
战者,不习也;使人战者,严驵也。
意者恭节而人犹战,任不在贵者矣。
故人虽时有自失者,犹无以易恭节。
自失不足以难,以严驵则可。
【重言】
二曰:
人主之言,不可不慎。
高宗,天子也。
即位,谅暗。
三年不言。
卿大夫恐惧,患之。
高宗乃言曰:
“以余一人正四方,余唯恐言之不类也,兹故不言。
”古之天子,其重言如此,故言无遗者。
成王与唐叔虞燕居,援梧叶以为珪。
而授唐叔虞曰:
“余以此封女。
”叔虞喜,以告周公。
周公以请曰:
“天子其封虞邪?
”成王曰:
“余一人与虞戏也。
”周公对曰:
“臣闻之,天子无戏言。
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
”於是遂封叔虞于晋。
周公旦可谓善说矣,一称而令成王益重言,明爱弟之义,有辅王室之固。
荆庄王立三年,不听而好讔。
成公贾入谏,王曰:
“不谷禁谏者,今子谏,何故?
”对曰:
“臣非敢谏也,愿与君王讔也。
”王曰:
“胡不设不谷矣?
”对曰:
“有鸟止於南方之阜,三年不动不飞不鸣,是何鸟也?
”王射之,曰:
“有鸟止於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动,将以定志意也;其不飞,将以长羽翼也;其不鸣,将以览民则也。
是鸟虽无飞,飞将冲天;虽无鸣,鸣将骇人。
贾出矣,不谷知之矣。
”明日朝,所进者五人,所退者十人。
群臣大说,荆国之众相贺也。
故《诗》曰:
“何其久也,必有以也。
何其处也,必有与也。
”其庄王之谓邪!
成公贾之讔也,贤於太宰嚭之说也。
太宰嚭之说,听乎夫差,而吴国为墟;成公贾之讔。
喻乎荆王,而荆国以霸。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桓公怪之,曰:
“与仲父谋伐莒,谋未发而闻於国,其故何也?
”管仲曰:
“国必有圣人也。
”桓公曰:
“嘻!
日之役者,有执蹠■而上视者,意者其是邪!
”乃令复役,无得相代。
少顷,东郭牙至。
管仲曰:
“此必是已。
”乃令宾者延之而上,分级而立。
管子曰:
“子邪言伐莒者?
”对曰:
“然。
”管仲曰:
“我不言伐莒,子何故言伐莒?
”对曰:
“臣闻君子善谋,小人善意。
臣窃意之也。
”管仲曰:
“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
”对曰:
“臣闻君子有三色:
显然喜乐者,钟鼓之色也;湫然清静者,衰绖之色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
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艴然充盈、手足矜者,兵革之色也。
君呿而不唫,所言者‘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
臣窃以虑诸候之不服者,其惟莒乎!
臣故言之。
”凡耳之闻,以声也。
今不闻其声,而以其容与臂,是东郭牙不以耳听而闻也。
桓公、管仲虽善匿,弗能隐矣。
故圣人听於无声,视於无形。
詹何、田子方、老耽是也。
【精谕】
三曰:
圣人相谕不待言,有先言言者也。
海上之人有好蜻者,每居海上,从蜻游,蜻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前後左右尽蜻也,终日玩之而不去。
其父告之曰:
“闻蜻皆从女居,取而来,吾将玩之。
”明日之海上,而蜻无至者矣。
胜书说周公旦曰:
“延小人众,徐言则不闻,疾言则人知之。
徐言乎,疾言乎?
”周公旦曰:
“徐言。
”胜书曰:
“有事於此,而精言之而不明,勿言之而不成。
精言乎,勿言乎?
”周公旦曰:
“勿言。
”故胜书能以不言说,而周公旦能以不言听。
此之谓不言之听。
不言之谋,不闻之事,殷虽恶周,不能疵矣。
口昬不言,以精相告,纣虽多心,弗能知矣。
目视於无形,耳听於无声,商闻虽众,弗能窥矣。
同恶同好,志皆有欲,虽为天子,弗能离矣。
孔子见温伯雪子,不言而出。
子贡曰:
“夫子之欲见温伯雪子好矣,今也见之而不言,其故何也?
”孔子曰:
“若夫人者,目击而道存矣,不可以容声矣。
”故未见其人而知其志,见其人而心与志皆见,天符同也。
圣人之相知,岂待言哉?
白公问於孔子曰:
“人可与微言乎?
”孔子不应。
白公曰:
“若以石投水,奚若?
”孔子曰:
“没人能取之。
”白公曰:
“若以水投水,奚若?
”孔子曰:
“淄、渑之合者,易牙尝而知之。
”白公曰:
“然则人不可与微言乎?
”孔子曰:
“胡为不可?
唯知言之谓者为可耳。
”白公弗得也。
知谓则不以言矣。
言者谓之属也。
求鱼者濡,争兽者趋,非乐之也。
故至言去言,至为无为。
浅智者之所争则末矣。
此白公之所以死於法室。
齐桓公合诸侯,卫人後至。
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
公曰:
“吾於卫无故,子曷为请?
”对曰:
“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
见妾而有动色,伐卫也。
”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
管仲曰:
“君舍卫乎?
”公曰:
“仲父安识之?
”管仲曰:
“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
”君曰:
“善。
仲父治外,夫人治内,寡人知终不为诸侯笑矣。
”桓公之所以匿者不言也,今管子乃以容貌音声,夫人乃以行步气志。
桓公虽不言,若暗夜而烛燎也。
晋襄公使人於周曰:
“弊邑寡君寝疾,卜以守龟,曰:
‘三涂为祟。
’弊邑寡君使下臣愿藉途而祈福焉。
”天子许之,朝,礼使者事毕,客出。
苌弘谓刘康公曰:
“夫祈福於三涂,而受礼於天子,此柔嘉之事也,而客武色,殆有他事,愿公备之也。
”刘康公乃儆戎车卒士以待之。
晋果使祭事先,因令杨子将卒十二万而随之,涉於棘津,袭聊、阮、梁蛮氏,灭三国焉。
此形名不相当,圣人之所察也,苌弘则审矣。
故言不足以断小事,唯知言之谓者可为。
【离谓】
四曰:
言者以谕意也。
言意相离,凶也。
乱国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顾其实,务以相毁,务以相誉,毁誉成党,众口熏天,贤不肖不分。
以此治国,贤主犹惑之也,又况乎不肖者乎?
惑者之患,不自以为惑,故惑惑之中有晓焉,冥冥之中有昭焉。
亡国之主,不自以为惑,故与桀、纣、幽、厉皆也。
然有亡者国,无二道矣。
郑国多相县以书者,子产令无县书,邓析致之。
子产令无致书,邓析倚之。
令无穷,则邓析应之亦无穷矣。
是可不可无辩也。
可不可无辩,而以赏罚,其罚愈疾,其乱愈疾。
此为国之禁也。
故辩而不当理则伪,知而不当理则诈。
诈伪之民,先王之所诛也。
理也者,是非之宗也。
洧水甚大,郑之富人有溺者,人得其死者。
富人请赎之,其人求金甚多。
以告邓析,邓析曰:
“安之。
人必莫之卖矣。
”得死者患之,以告邓析,邓析又答之曰:
“安之。
此必无所更买矣。
”夫伤忠臣者有似於此也。
夫无功不得民,则以其无功不得民伤之;有功得民,则又以其有功得民伤之。
人主之无度者,无以知此,岂不悲哉?
比干、苌弘以此死,箕子、商容以此穷,周公、召公以此疑,范蠡、子胥以此流,死生存亡安危,从此生矣。
子产治郑,邓析务难之,与民之有狱者约:
大狱一衣,小狱襦袴。
民之献衣襦袴而学讼者,不可胜数。
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而可与不可日变。
所欲胜因胜,所欲罪因罪。
郑国大乱,民口喧哗。
子产患之,於是杀邓析而戮之,民心乃服,是非乃定,法律乃行。
今世之人,多欲治其国,而莫之诛邓析之类,此所以欲治而愈乱也。
齐有事人者,所事有难而弗死也。
遇故人於涂,故人曰:
“固不死乎?
”对曰:
“然。
凡事人,以为利也。
死不利,故不死。
”故人曰:
“子尚可以见人乎?
”对曰:
“子以死为顾可以见人乎?
”是者数传。
不死於其君长,大不义也,其辞犹不可服,辞之不足以断事也明矣。
夫辞者,意之表也。
鉴其表而弃其意,悖。
故古之人,得其意则舍其言矣。
听言者以言观意也,听言而意不可知,其与桥言无择。
齐人有淳于髡者,以从说魏王。
魏王辨之,约车十乘,将使之荆。
辞而行,有以横说魏王,魏王乃止其行。
失从之意,又失横之事,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辩不若无辩。
周鼎著倕而龁其指,先王有以见大巧之不可为也。
【淫辞】
五曰:
非辞无以相期,从辞则乱。
乱辞之中又有辞焉,心之谓也。
言不欺心,则近之矣。
凡言者以谕心也。
言心相离,而上无以参之,则下多所言非所行也,所行非所言也。
言行相诡,不祥莫大焉。
空雄之遇,秦、赵相与约,约曰:
“自今以来,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
”居无几何,秦兴兵攻魏,赵欲救之。
秦王不说,使人让赵王曰:
“约曰:
‘秦之所欲为,赵助之;赵之所欲为,秦助之。
’今秦欲攻魏,而赵因欲救之,此非约也。
”赵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公孙龙,公孙龙曰:
“亦可以发使而让秦王曰:
‘赵欲救之,今秦王独不助赵,此非约也。
’”孔穿、公孙龙相与论於平原君所,深而辩,至於藏三牙,公孙龙言藏之三牙深辩。
孔穿不应,少选,辞而出。
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谓孔穿曰:
“昔者公孙龙之言甚辩。
”孔穿曰:
“然。
几能令藏三牙矣。
虽然难。
愿得有问於君:
谓藏三牙甚难而实非也,谓藏两牙甚易而实是也。
不知君将从易而是者乎,将从难而非者乎?
”平原君不应。
明日,谓公孙龙曰:
“公无与孔穿辩。
”荆柱国庄伯令其父视曰,日“在天”;视其奚如,曰“正圆”;视其时,日“当今”。
令谒者驾,曰“无马”。
令涓人取冠,“进上”。
问马齿,圉人曰“齿十二与牙三十”。
人有任臣不亡者,臣亡,庄白决之,任者无罪。
宋有澄子者,亡缁衣。
求之涂,见妇人衣缁衣,援而弗舍,欲取其衣,曰:
“今者我亡缁衣。
”妇人曰:
“公虽亡缁衣,此实吾所自为也。
”澄子曰:
“子不如速与我衣。
昔吾所亡者,纺缁也;今子之衣,禅缁也。
以禅缁当纺缁,子岂不得哉?
”宋王谓其相唐鞅曰:
“寡人所杀戮者众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
”唐鞅对曰:
“王之所罪,尽不善者也。
罪不善,善者故为不畏。
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无辨其善与不善而时罪之,若此则群臣畏矣。
”居无几何,宋君杀唐鞅。
唐鞅之对也,不若无对。
惠子为魏惠王为法。
为法已成,以示诸民人,民人皆善之。
献之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翦,翟翦曰:
“善也。
”惠王曰:
“可行邪?
”翟翦曰:
“不可。
”惠王曰:
“善而不可行,何故?
”翟翦对曰:
“今举大木者,前乎舆謣,後亦应之,此其於举大木者善矣。
岂无郑、卫之音哉?
然不若此其宜也。
夫国亦木之大者也。
”
【不屈】
六曰:
察士以为得道则未也,虽然,其应物也,辞难穷矣。
辞虽穷,其为祸福犹未可知。
察而以达理明义,则察为福矣;察而以饰非惑愚,则察为祸矣。
古者之贵善御也,以逐暴禁邪也。
魏惠王谓惠子曰:
“上世之有国,必贤者也。
今寡人实不若先生,愿得传国。
”惠子辞。
王又固请曰:
“寡人莫有之国於此者也,而传之贤者,民之贪争之心止矣。
欲先生之以此听寡人也。
”惠子曰:
“若王之言,则施不可而听矣。
王固万乘之主也,以国与人犹尚可。
今施,布衣也,可以有万乘之国而辞之,此其止贪争之心愈甚也。
”惠王谓惠子曰:
古之有国者,必贤者也。
夫受而贤者,舜也,是欲惠子之为舜也;夫辞而贤者,许由也,是惠子欲为许由也;传而贤者,尧也,是惠王欲为尧也。
尧、舜、许由之作,非独传舜而由辞也,他行称此。
今无其他,而欲为尧、舜、许由,故惠王布冠而拘于鄄,齐威王几弗受;惠子易衣变冠,乘舆而走,几不出乎魏境。
凡自行不可以幸为,必诚。
匡章谓惠子於魏王之前曰:
“蝗螟,农夫得而杀之,奚故?
为其害稼也。
今公行,多者数百乘,步者数百人;少者数十乘,步者数十人。
此无耕而食者,其害稼亦甚矣。
”惠王曰:
“惠子施也难以辞与公相应。
虽然,请言其志。
”惠子曰:
“今之城者,或者操大筑乎城上,或负畚而赴乎城下,或操表掇以善睎望。
若施者,其操表掇者也。
使工女化而为丝,不能治丝;使大匠化而为木,不能治木;使圣人化而为农夫,不能治农夫。
施而治农夫者也,公何事比施於螣螟乎?
”惠子之治魏为本,其治不治。
当惠王之时,五十战而二十败,所杀者不可胜数,大将、爱子有禽者也。
大术之愚,为天下笑,得举其讳。
乃请令周太史更著其名。
围邯郸三年而弗能取,士民罢潞,国家空虚,天下之兵四至,众庶诽谤,诸侯不誉。
谢於翟翦,而更听其谋,社稷乃存。
名宝散出,土地四削,魏国从此衰矣。
仲父,大名也;让国,大实也。
说以不听不信。
听而若此,不可谓工矣。
不工而治,贼天下莫大焉。
幸而独听於魏也。
以贼天下为实,以治之为名,匡章之非,不亦可乎!
白圭新与惠子相见也,惠子说之以强,白圭无以应。
惠子出,白圭告人曰:
“人有新取妇者,妇至,宜安矜烟视媚行。
竖子操蕉火而钜,新妇曰:
‘蕉火大钜’。
入於门,门中有敛陷,新妇曰:
‘塞之!
将伤人之足。
’此非不便之家氏也,然而有大甚者。
今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
”惠子闻之,曰:
“不然。
《诗》曰:
‘恺悌君子,民之父母。
’恺者大也,悌者长也。
君子之德,长且大者,则为民父母。
父母之教子也,岂待久哉?
何事比我於新妇乎?
《诗》岂曰‘恺悌新妇’哉?
”诽污因污,诽辟因辟,是诽者与所非同也。
白圭曰:
惠子之遇我尚新,其说我有大甚者。
惠子闻而诽之,因自以为为之父母,其非有甚於白圭亦有大甚者。
【应言】
七曰:
白圭谓魏王曰:
“市丘之鼎以烹鸡,多洎之则淡而不可食,少洎之则焦而不熟,然而视之蝺焉美,无所可用。
惠子之言,有似於此。
”惠子闻之,曰:
“不然。
使三军饥而居鼎旁,适为之甑。
则莫宜之此鼎矣。
”白圭闻之,曰:
“无所可用者,意者徒加其甑邪?
”白圭之论自悖,其少魏王大甚。
以惠子之言蝺焉美,无所可用,是魏王以言无所可用者为仲父也,是以言无所用者为美也。
公孙龙说燕昭王以偃兵,昭王曰:
“甚善。
寡人愿与客计之。
”公孙龙曰:
“窃意大王之弗为也。
”王曰:
“何故?
”公孙龙曰:
“日者大王欲破齐,诸天下之士其欲破齐者,大王尽养之;知齐之险阻要塞、君臣之际者,大王尽养之;虽知而弗欲破者,大王犹若弗养。
其卒果破齐以为功。
今大王曰:
我甚取偃兵。
诸侯之士在大王之本朝者,尽善用兵者也。
臣是以知大王之弗为也。
王无以应。
”司马喜难墨者师於中山王前以非攻,曰:
“先生之所术非攻夫?
”墨者师曰:
“然。
”曰:
“今王兴兵而攻燕,先生将非王乎?
”墨者师对曰:
“然则相国是攻之乎?
”司马喜曰:
“然。
”墨者师曰:
“今赵兴兵而攻中山,相国将是之乎?
”司马喜无以应。
路说谓周颇曰“公不爱赵,天下必从。
”周颇曰“固欲天下之从也。
天下从,则秦利也。
路说应之曰:
“然则公欲秦之利夫?
”周颇曰:
“欲之。
”路说曰:
“公欲之,则胡不为从矣?
”魏令孟卬割绛、汾、安邑之地以与秦王。
王喜,令起贾为孟卬求司徒於魏王。
魏王不说,应起贾曰:
“卬,寡人之臣也。
寡人宁以臧为司徒,无用卬。
愿大王之更以他人诏之也。
”起贾出,遇孟卬於廷。
曰:
“公之事何如?
”起贾曰:
“公甚贱子公之主。
公之主曰:
宁用臧为司徒,无用公。
”孟卬入见,谓魏王曰:
“秦客何言?
”王曰:
“求以女为司徒。
”孟卬曰:
“王应之谓何?
”王曰:
“宁以臧,无用卬也。
”孟卬太息曰:
“宜矣王之制於秦也!
王何疑秦之善臣也?
以绛、汾、安邑令负牛书与秦,犹乃善牛也。
卬虽不肖,独不如牛乎?
且王令三将军为臣先,曰‘视卬如身’,是重臣也。
令二轻臣也,令臣责,卬虽贤,固能乎?
”居三日,魏王乃听起贾。
凡人主之与其大官也,为有益也。
今割国之锱锤矣,而因得大官,且何地以给之?
大官,人臣之所欲也。
孟卬令秦得其所欲,秦亦令孟卬得其所欲,责以偿矣,尚有何责?
魏虽强,犹不能责无责,又况於弱?
魏王之令乎孟卬为司徒,以弃其责,则拙也。
秦王立帝,宜阳许绾诞魏王,魏王将入秦。
魏敬谓王曰:
“以河内孰与梁重?
”王曰:
“梁重。
”又曰:
“梁孰与身重?
”王曰:
“身重。
”又曰:
“若使秦求河内,则王将与之乎?
”王曰:
“弗与也。
”魏敬曰:
“河内,三论之下也;身,三论之上也。
秦索其下而王弗听,索其上而王听之,臣窃不取也。
”王曰:
“甚然。
”乃辍行。
秦虽大胜於长平,三年然後决,士民倦,粮食。
当此时也,两周全,其北存,魏举陶削卫,地方六百,有之势是而入,大蚤,奚待於魏敬之说也?
夫未可以入而入,其患有将可以入而不入。
入与不入之时,不可不熟论也。
【具备】
八曰:
今有羿、蜂蒙、繁弱於此,而无弦,则必不能中也。
中非独弦也,而弦为弓中之具也。
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贤虽过汤、武。
则劳而无功矣。
汤尝约於郼、薄矣,武王尝穷於毕、裎矣,伊尹尝居於庖厨矣,太公尝隐於钓鱼矣。
贤非衰也,智非愚也,皆无其具也。
故凡立功名,虽贤,必有其具,然後可成。
宓子贱治亶父,恐鲁君之听谗人,而令己不得行其术也,将辞而行,请近吏二人於鲁君与之俱。
至於亶父,邑吏皆朝。
宓子贱令吏二人书。
吏方将书,宓子贱从旁时掣摇其肘,吏书之不善,则宓子贱为之怒。
吏甚患之,辞而请归。
宓子贱曰:
“子之书甚不善,子勉归矣!
”二吏归报於君,曰:
“宓子不得为书。
”君曰:
“何故?
”吏对曰:
“宓子使臣书,而时掣摇臣之肘,书恶而有甚怒,吏皆笑宓子。
此臣所以辞而去也。
”鲁君太息而叹曰:
“宓子以此谏寡人之不肖也。
寡人之乱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术,必数有之矣。
微二人,寡人几过。
”遂发所爱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
“自今以来,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
有便於亶父者,子决为之矣。
五岁而言其要。
”宓子敬诺,乃得行其术於亶父。
三年,巫马旗短褐衣弊裘而往观化於亶父,见夜渔者,得则舍之。
巫马旗问焉,曰:
“渔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
”对曰:
“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鱼也。
所舍者小鱼也。
”巫马旗归,告孔子曰:
“宓子之德至矣,使民暗行若有严刑於旁。
敢问宓子何以至於此?
”孔子曰:
“丘尝与之言曰:
‘诚乎此者刑乎彼。
’宓子必行此术於亶父也。
”夫宓子之得行此术也,鲁君後得之也。
鲁君後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备也。
先有其备,岂遽必哉?
此鲁君之贤也。
三月婴儿,轩冕在前,弗知欲也;斧钺在後,弗知恶也;慈母之爱,谕焉。
诚也。
故诚有诚乃合於情。
精有精乃通於天。
乃通於天,水木石之性,皆可动也,又况於有血气者乎?
故凡说与治之务莫若诚。
听言哀者,不若见其哭也;听言怒者,不若见其斗也。
说与治不诚,其动人心不神。
审应
君主对自己的言语神色,不可不慎重。
凡是君主有见识的,言谈都不想先开口。
别人唱,自己应和,别人先做,自己随着。
根据他外在的表现,考察他的内心,根据他的言论,考察他的名声,根据他的实际,推求他的名声。
这样,那么游说的人就不敢胡言乱语,而君主就能掌握住根本了。
孔思请求离开鲁国,鲁国君主说,“天下的君主也都象我一样啊,你将要到哪里去?
”孔思回答说。
“我听说君子就象鸟一样,受到惊吓就飞走。
”鲁国君主说:
“君主不贤德,天下都是这样啊。
离开不贤德的君主,还到不贤德的君主那里去,你自己认为这是能了解天下的君主吗?
凡鸟飞走,都是离开惊吓它的地方不惊吓它的地方去,惊吓与不惊吓,并不能知道,如果离开惊吓它的地方到惊吓它的地方去,那么鸟为什么要飞走呢?
”孔思那样回答鲁国君主,是不对的。
魏惠王派人对韩昭侯说:
“郑国是韩国灭亡的,希望您封郑国君主的后代。
这就是所说的使灭亡的国家得以存在、使灭绝的诸侯得以延续的道义。
您如果封郑国君主的后代,那么您的名声就会显赫。
”昭侯对此感到忧虑,公子食我说:
“我请您允许我去回答弛。
”公子食我到了魏国,见到魏王以后说;“贵国命令我国封郑国君主的后代,我国不敢应承。
我国一向被贵国视为祸患。
从前晋出公的后代声氏当晋国君主,后来被囚禁在铜鞮,贵国不怜悯他,却让我国保存灭亡的国家、延续灭绝的诸侯,我国不敢应承。
”魏王惭愧地说;“这本来不是我的意思,请客人不要再说了。
”这是举出别人的不义行为来为自己做不义的事辩解。
魏王虽然无话回答,但韩国做不义的事却更加厉害了。
公子食我的善辩,恰好足以文过饰非。
魏昭王向田诎问道:
“我在东宫当太子的时候,听到先生您议论说:
‘当圣贤很容易。
’有这样的话吗?
”田诎回答说;“这是我说的话。
”昭王说:
“那么先生您是圣贤吗?
”田诎回答说:
“没有功绩就能知道这人是圣贤,这是尧对舜的了解,等到这人有了功绩然后才知道他是圣贤,这是一般人对舜的了解。
现在我没有功绩,可是您却问我说‘你是圣贤吗’,请问您也是尧吗?
”昭王无话回答。
田诎回答昭王的时候,昭王本来不是说“我了解圣贤”,而是问他说“先生您是圣贤喝”,田诎自己于是就用了解圣贤的话回答昭王,这样,就使昭王享有了自己不应该享有的声誉,而田诎在对答时也不省察。
赵惠王对公孙龙说;“我致力于捎除战争有十多年了,可是却没有成功。
战争不可以消除吗?
”公孙龙回答说;“消除战争的本意,体现了兼爱天下人的思想。
兼爱天下人,不可以靠虚名就能实现,一定要有实际。
现在蔺,商石二县归属了秦国,您就穿上丧国之服,向东攻打齐国夺取了城邑,您就安排酒筵加餐庆贺。
秦国得到土地您就穿上丧服,齐国丧失土地您就加餐庆贺,这都不符舍兼爱天下人的思想。
这就是消除战争之所以不能成功的原因啊。
”假如有这样个人,傲慢无礼却想受到尊敬,结党营私处事不公却想得到好名声,号令烦难屡次变更却想平静,乖良残暴贪得无厌却想安定,即使是黄帝也会束手无策的。
卫嗣君想加重赋税来聚积粮食,人民对此感到不安,他就把这种情况告诉薄疑说;“人民非常愚昧啊。
我聚积粮食,是为人民着想。
他们自己保存粮食与保存在官府里,有什么区别呢?
”薄疑说:
“不对。
粮食保存在人民手里,您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官府里了;粮食保存在官府里,人民就不能得到,这就不如保存在人民手里了。
”凡是听到某种意见一定要反躬自求,能详察,那么命令就没有不被听从的了。
立国时间长了就稳固,国家稳固就难以灭亡。
现在虞、夏、商、周没有存在的,都是因为不知道反躬自求啊。
公子沓当周国的相,申向劝说他时战栗不止。
公子沓责备他说:
“您劝说我时战粟不止,是困为我是相吧?
”申向说:
“我是很不贤德,虽说这样,但是您年纪二十岁就当了相,会见年老的人却让他战粟不止,请问这是谁的过错昵?
”公子沓无话回答。
战栗不止是因为不习惯见尊者,让人战栗不止是因为严厉骄横。
倘或谦虚恭敬待人而别人还是战栗不止,那么责任就不在尊贵的人了。
所以,别人虽说时常有犯过失的,但自己还是不能改变谦虚恭敬待人的志度。
别人犯过失不足以责难,用严厉骄横的态度待人则应该责难。
重言
君主说话,不可不慎重。
殷高宗是天子,即位以后,守孝三年不说话。
卿、大夫们很恐惧,对此感到忧虑。
高宗这才说道;“凭我直己的力量使四方得到纠正,我唯恐说的话不恰当啊,因此才不说话。
”古代的天子,他们对说话慎重到如此地步,所以说的话没有失误的。
周成王与唐叔虞闲居时,摘下梧桐叶子当珪,交给唐叔虞说:
“我拿这个亲封你。
”叔虞很高兴,把这事告诉了周公。
周公向成王请示说:
“天子您封叔虞了吧?
”成王说。
“我是跟叔虞开玩笑呢。
”周公回答说:
“我听说过,天子没有开玩笑的话。
天子一说话,史官就记下来,乐人就吟诵,士就颂扬。
”成王于是就把叔虞封在晋。
周公旦可以说是善于劝说了,他一劝说就使成王对言谈更加慎重,使爱护弟弟这种道义彰明,又因为封叔虞于晋而使周王室更加稳固。
楚庄王立为国君三年,不理政事,却爱好隐语。
成公贾入朝劝谏,庄王说:
“我禁止人们来劝谏,现在你却来劝谏,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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