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史料学历史文献学与史学史关系的探析.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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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史料学历史文献学与史学史关系的探析
对“史料学”、历史文献学与史学史关系的探析
[摘要]“史料学”、历史文献学与史学史有各自的内涵与学术特色,在治史中,单一的“史料学”眼光会造成严重的学术偏差。
在史学史研究缺位的情现下,也可能形成对桌些历史文献的讹误认识,如对清朝修改前三朝实录普遍性的偏见就因此而形成。
所以,文献史料的运用,要建立在历史文献学深入研究的基础之上。
所谓的“史料学”不能自成一学,不可依赖。
而对许多历史文献的认识,往往必须从史学史的研究中予以定性和定位,以免深陷于学术误区。
[关键词]史料学 历史文献学 史学史 学术误区 治史理路
历史学包含多方面、极丰富的内容,其内部分出多种专门的研究内容、探讨角度及治学方法,这不仅顺理成章,而且很有必要。
但不同的视角、方法具有不同的特点,深度、广度亦存区别,应当配合运用、互为补益。
倘若以偏代全、墨守一隅,则难免会导致舛误之见。
本文谨对中国“史料学”、历史文献学与史学史之间的关系从命题内涵到学术实例作一番解析,抛砖引玉,以供史学界时贤思考和商榷。
一、三个专业命题的内涵与视角
“史料学”以“史料”为学,“史料”之含义甚明,就是可以用于说明历史、研究历史的所有资料。
而实际上,史料的范围几乎无所不包,文字形态的史籍、文集、诗歌、议论,实物形态的文物、器物、遗址,社会现存的民俗生活、追忆口述等等,均可能成为很有价值的史料。
以“史料”为“学”,若不限定于具体的历史研究对象,真乃漫无边际。
因此,所谓的中国历史的“史料学”,实际上是从研讨一定范围的历史问题的需要出发,汇总相关的、可能利用的各种资料,予以排列、介绍和分析。
其本质上体现的是对已知历史文献及历史遗存从利用角度的提取与组合。
“历史文献”的概念也具备广泛的内涵,古代“文”指文字性资料,“献”指贤者的叙述和议论。
现代合称“文献”,意义有变,主要是指书面文字材料,历史文献就是蕴含有真实历史内容的书面文字资料。
而蕴含历史内容的书面资料在形式、体裁、内容、性质上多种多样,史籍自莫能外,而举凡经、子、集部书籍,大多也可归人,方志、笔记、档案、公私文书、散见碑铭等也概属其中,此外还有如甲骨文献、金文文献、敦煌文献、汉晋书简等专门类别。
以历史文献为研究对象的历史文献学,不仅面对众多类别的文字资料,而且研究手段也多种多样,目录学、版本学、辨伪学、金石学、档案学及古文书学等等,各有其独立的研究方法和各成体系,而又统括于历史文献学之中。
这样,由于内部分支各成独立体系,历史文献学就难以形成统一、严整的学术体系,造成某些分支学科的学术光芒反而比历史文献学的整体更加夺目。
但历史文献学的所有分支研究的都是涉及历史问题的书面资料,这一共性使之可以联结为一个整体,相互补益,比单一分支更能加深与拓宽对历史文献总的底数以及具体对象的认识。
历史文献学研究对象类别众多,但却具备一个基本共性,这无疑是优于“史料学”的学科概念。
因为“史料学”是以史料利用的眼光组合已知的资料与知识,这些知识或来自历史文献学研究,或来自考古学、文物学等学科的研究,但它却不能将提供知识的学科包括进来。
历史文献学的宗旨与视角是要深入认识具体文献的形式、内容和性质,并且按不同类别或不同方法组织成知识序列,如目录学的序列、版本学的序列、辨伪学的序列等。
而“史料学”是估量一定范围内历史问题所可能利用的已知资料,其知识的组合不成序列。
二者的区别是明显的,认识问题的角度不同,对认识的关注点及深度也有差异。
史学史是研究历史学发生、发展及其规律的学科,具有严整的系统和明晰的学术界定。
其学术宗旨和任务是:
第一,清理史学遗产;第二,阐明史学演进历程;第三,揭示史学发展规律。
第一项任务与历史文献学的研究内容有所交插,第二项则表现为史学史独有的学术特征,第三项则是对史学史学科理论层次的探讨。
中国史学史研究的内容包括八个方面。
(1)对史学造成很大影响的历史观以及重要史家的历史观的研究,如中国古代的“五德终始论”、“正统论”等等。
(2)史学思想,即对历史学本身的认识,涉及到历史学的性质、功能、治史目的以及与此相关的方法论问题。
(3)历史编纂学,即关于编撰历史著述具体方式、方法的学问,如史料的整理、鉴别和筛选,史书的结构安排,史文的斟酌、修饰等等。
(4)官方史学及其相关的制度与举措,是中国古代特有的史学现象。
(5)史家的史学活动,是历史观、史学思想、历史编纂学等内容具体、生动、活化的体现,能够生动、真切地反映史学演进状况的内容。
(6)史学评论,即对历史著述进行诸如材料真伪、结构优劣、成就高低、影响大小等方面的判断和论证。
(7)史学与其他社会因素的相互作用,即史学发展必联系于一定的社会条件,而史学也对社会发展予以很大影响。
(8)史学发展中的社会运行机制,以及这种运行状况给史学的发展方向带来怎样的影响,这是比上一内容更深层次的探讨。
这个问题至近、现代已经凸现出来,成为史学发展极其重要的因素。
由于西方文化与体制的影响,历史教学与研究形成专业化、职业化的特点,史学的学术活动与学术队伍的建设,成为运转于社会的一项机制,是中国史学史应当深入研究的内容。
Ⅲ以上内容既有扎实的史实考订与分析。
又具理论层次的概括和评断,而且各项内容有机地联系在一起,构成严整而又开放的学科系统。
从史学史角度认识历史文献和历史资料,应当能达到更全面、更深入的效果。
二、单一“史料学”眼光的学术偏差
如上文所述,“史料学”乃是以史料利用的眼光,对已知的资料与知识予以某种组合。
由于其视角仅是从利用出发来对待资料,认识和表述的偏差往往会发生,最典型的实例是东汉班彪、班固父子关于《史记》取材问题的论述,班固说:
“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
其言秦汉,详矣。
”这是说《史记》的资料来源有班固所见到的《世本》、《战国策》中的内容,从“史料学”角度来看并无错误。
但从历史文献学角度考察,班固的说法便不确切,因为司马迁在世时根本不存在《世本》、《战国策》两种史籍,《世本》和《战国策》都是汉成帝时刘向(约公元前79-前7)整理图书时将零散资料汇总编辑,拟定书名而成,此时司马迁早已去世几十年之久。
即司马迁在世时并未见到过《世本》、《战国策》,但确实利用了后来被编入此二书中的文献资料。
刘向编辑多种资料命名为《世本》一书,至宋代亦已佚失,故其书内容、体例难以尽知。
经清代学者辑佚,形成了不同编排方式、不同内容的多种版本。
《汉书・艺文志》著录:
“《世本》十五篇,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
”唐代司马贞《史记索隐》注释《史记集解序》时说:
“刘向云:
《世本》,古史官明于古事者之所记也,录黄帝已来帝王诸侯及卿大夫系谥名号,凡十五篇。
”据此,刘向的《世本》是以记载帝王世系为主要内容,同时可能也收载了先秦时期其他零散篇什,加上“居篇”、
“作篇”之类的题目作为篇名。
其书久佚,而后人辑佚则踵事增华,细分门类,如清人秦嘉谟的辑本,俨然成了类目齐备、构成体系的完整史书。
在《史记》中,司马迁说到他阅读过《谍记》、《帝系姓》、《历谱谍》、《五帝系谍》、《春秋历谱谍》等书籍或历史文献,却从未提到过“世本”。
后来刘向编辑《世本》,大约就是汇集司马迁所读的上述一类零散文献,整理成书。
明了先秦至司马迁之时本无《世本》一书,可知清人秦嘉谟等所谓《史记》的体例皆因袭《世本》,乃无稽之谈。
而刘向编辑《世本》与秦嘉谟辑补《世本》,仿照《史记》体例命名各篇倒是极其可能的。
今人著述往往认为《世本》是先秦时的一部史书,实为流行悠久的失误。
追其根源,都是班固从单一史料眼光出发,含混叙说司马迁“采《世本》、《战国策》”,而后人未从历史文献学上考察,误认先秦时期即已成书,才导致这个源远流长的失误。
但我们不应仅仅怪罪古人的用语不严密,史学界对于《世本》等等史籍成书的来龙去脉,早就应当从历史文献学角度梳理清楚,并且划清史料利用、文献形成以及史学史定位的界限。
刘节先生治史功力十分深厚,但其《中国史学史稿》(中州书画社1982年版)在唐代史学部分讲述清末发现敦煌文献的事件,在“明代史学”部分讲述清朝官修的《明史》,在清代史学部分讲述《清史稿》,显然是混淆了断代史的对史料利用与史学史之间的界限。
这种疏失并非偶然,朱杰勤先生的《中国古代史学史》(河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专立标题讲述近代洪钧撰写的《元史译文证补》,越出其自己划定的“古代史学史”范围,这也是因“史料学”眼光而造成的失误。
长期研究一般的历史问题与研究断代史,可能令学者养成一种思维习惯,即以史料应用的眼光来看待史籍、文献,稍不留意就可能忘却历史文献学、史学史的学术定位和规范,这是值得引为注意的学术偏差。
三、史学史研究缺位时的学术误区
文字性史料的运用,实际是历史文献学研究的延伸,而历史文献学与史学史研究存在密切的联系。
已如上述。
因此,在史学史知识缺位的状况下,对历史文献的认识有时会进入误区,尤其是在未进行深入的史学史研究之时。
却要用直观的文献知识论断说明史学史性质的问题,则误区将可能会十分严重。
著名学者罗振玉对清朝内阁大库档案的挽救和整理,做出极其杰出、不可替代的贡献。
他整理编辑的《史料丛刊初编》,早已传播于世,久享盛名。
但其中有《太宗文皇帝日录残卷》2篇,其标题则会引起很大的误解,如有的著述即误以为是清太宗时期“儒臣”为后世“留下了太宗朝《满文老档》和《天聪皇帝日录》等经过初步整理的编年体资料”,实为误上加误。
查所谓《太宗文皇帝日录残卷》其文,第1篇记述的是清太宗天聪二年(1628年)之事,凡涉及清太宗言行,均称之为“上”。
仅此一端,即可判定该件出于清入关之后,决不可能是人关前天聪年间的当时记录。
因为清人关之前。
没有将君主称为“上”的用语,崇德元年(1636年)修成的《太祖武皇帝实录》就无此称谓。
再看其中人名、称谓的译音用字,尚未达到康熙时力求儒雅的程度,如阿巴泰还写作“阿八太”、岳托还写作“约脱”、巴克什还写作“榜式”,特别是“巴图鲁”仍写作“巴兔鲁”,可以判断该件是清顺治时期纂修《清太宗实录》时的草稿残件,偶尔混入档案资料而已。
此件不用干支记日,亦为顺治时期纂修实录的书写特征。
第2篇记述崇德六年(1641年)之事,已经采用干支记日方法,这是康熙朝修订《清太宗实录》时仿照明朝实录的做法。
而其中的人名、称谓、译音用字也已经与定本《清太宗实录》基本一致。
可见此件应形成于康熙朝,是康熙年间纂修《清太宗实录》的草稿残件。
总之,所谓《太宗文皇帝日录残卷》并非清人关前文献,而且两篇形成时间也不相同。
罗振玉将之合为1卷,未作文献学的深入鉴定,率尔命名,已开错误先机。
若以此不严谨的命名来揣度其为清人关前文献,则是在缺少史学史研究状况下,进入了认识误区。
这与将《世本》称为先秦时的一部“通史”属于同样的疏误。
然而蔓延最广、影响极大的学术误区,莫过于对清太祖、清太宗、清世祖三朝实录纂修问题的流行说法。
从史学史的角度研究清朝官方纂修前三朝实录的历程,资料明确,史实清晰,本无太多的疑问,谨将简要情况条列如下。
1、关于清太祖朝实录。
入关前崇德元年(1636年)十一月,修成满文、汉文、蒙古文分三栏书写,并且穿插83幅战图的第1部实录,其中战图于前一年即天聪九年(1635年)提前绘成。
书名并题“太祖武皇帝”与“孝慈武皇后”(皇太极生母的尊号)。
由于三种文字与插图合为一体,全书四卷。
分订8册。
顺治年间纂修清太宗实录之时,分别抄写了满文、汉文、蒙古文3个无图文本,以与太宗实录3种文本一致。
康熙年间于修成《清太宗实录》之后,鉴于原《太祖武皇帝实录》体式不合规范,重新纂修,康熙二十五年(1686年)二月成书,按清太祖新议定的谥号题为“太祖高皇帝”实录。
雍正十二年十一月,清廷又对康熙年间修成的《太祖高皇帝实录》、《太宗文皇帝实录》中人名、地名等译音用字予以修订,以与新修成的《清世祖实录》一致,至乾隆四年完成。
乾隆四十四年初,清廷照入关前太祖实录的原来样式绘写,以利保存。
即由门应兆一人依入关前太祖实录图原式重绘其图,另派精于满、汉、蒙古字内阁中书各四员在南书房缮录文字,乾隆四十五年写成两部,一存上书房、一存盛京。
乾隆四十六年五月,又奉旨再办一部,书成后存于避暑山庄。
很明显,关于清太祖朝实录,真正的全文纂修只有人关前及康熙年间的两次。
顺治朝仅仅将人关前太祖实录的一页三栏三种文字。
抄录3个文本,而未绘其图,略去书名中有关“太后”的字样。
雍正、乾隆时期,仅仅修订译音用字,另在每卷之首补入给清太祖新添加的尊号。
2、关于清太宗朝实录。
顺治六年正月,清廷诏修太宗实录。
然而次年底多尔衮逝世,转年被议以“阴谋篡逆”大罪,实录馆总裁刚林等人卷入案件,纂修之事中止。
顺治八年十二月,大学士希福又奏请编纂太宗实录,九年正月,清廷再次组成实录馆。
约顺治十二年初,清太宗实录稿完成,此稿充满粗俗、鄙俚的记述内容,体例也不大符合传统的实录编纂规范。
因此,清廷不认可其书,令郑亲王济尔哈朗校阅,但不久济尔哈朗去世,了无结果,遂与同时修成的清太宗“圣训”一起被封存搁置。
“康熙八年纂修清世祖实录之时,仍欲同时校订清太宗实录,但大臣初步校阅即上奏请旨,认为舛误极多,似应重修”。
待《清世祖实录》告成之后,于康熙十二年八月开馆重修《清太宗实录》,康熙二十一年九月告成。
(《清太宗实录》卷首)雍正时又开始校订人名、地名译音用字,其进程与校订《清太祖实录》相同。
这里,顺治朝纂修的“清太宗实录”,清廷既未认可,不应算作成书。
台湾今存顺治朝清太宗实录稿,可证明其书确实鄙俚、粗率,康熙时重新纂修无可指摘。
雍正、乾隆间的校订文字,不属于重新纂修。
《清太宗实录》实际只在康熙朝修成一次而已。
3、关于清世祖朝实录。
康熙六年七月,开馆纂修清世祖朝实录,但在纂修之中,实际蕴含康熙帝与
鳌拜等守旧权臣的政治斗争。
康熙八年五月,鳌拜被捕,原实录馆总裁班布尔善被处以绞刑。
次月,重组实录馆纂修,于康熙十一年五月修成《清世祖实录》144卷,合凡例、目录共146卷。
清朝纂修前三朝实录的历程如此清晰,为何学界却异说纷纭?
原因在于康熙年间纂修三朝实录时的不少草稿、初稿,被史官私下携出或私下抄录,流向民间,后辗转倒卖,有些被日本人购得。
现流传的康熙本三朝实录如日本编辑出版的《清三朝实录采要》等,皆系康熙时纂修实录过程中的稿本或私抄,不应视作修成之书。
早在上世纪30年代,学者方�生以幸存的康熙朝满文小本《太祖高皇帝实录》对勘雍正、乾隆时校订之本,发现载事上并无不同内容,因此不存在乾隆朝改修实录的问题。
而《清三朝实录采要》之类的草稿之本,与定本的记事、文字存在出入,本不足为奇,评论清朝的纂修书史活动,自当从定本修成的实际历程出发。
但明清史专家孟森指出:
“改实录一事,遂为清世日用饮食之恒事”,其影响颇大,加之民国时期的排满贬清情绪,史学界多人遂将《清三朝实录采要》等视为奇货,凡定本实录记述与之不同,就斥为窜改、掩饰,认为清三朝实录多次重修、篡改,每种草稿都被当作改修的证据。
流播至今,竟有论文因《清三朝实录采要》中清太宗实录仅为8册,就断言“康熙本清太宗实录”为8卷,连卷数也少于所谓“乾隆本”正文的10卷,全然不顾康熙帝《太祖高皇帝实录序》及勒德洪《进实录表》中关于康熙时修成太祖实录正文10卷的可靠记述。
这种立论,匪夷所思却相当流行。
许多人的研究都是在误区之内劳作,校对文字、比较内容,甚至将满文、蒙古文记述与汉文细细勘比,用力越勤则头绪越乱、误解更多。
这种学术误区的形成,从史学方法论言之,乃是在完全缺乏史学史研究的状况下,仅从现存实录不同文本的内容予以简单对比,就作出史学史性质的判断。
即声称发现清三朝实录多次改修的依据。
因此不仅造成对清朝官方史学的谬说,而且对清实录这种历史文献的认识也步入歧途。
与此相关的又一误区,是清史研究中过于怀疑清朝实录因而过度推重档案史料的倾向。
如关于清朝光绪帝之死,本来早有清人恽毓鼎的《崇陵传信录》等书,以及许多清朝遗老的口述,指出其被慈禧太后害死。
但这些却被视为野史、传言,许多学者从清官医疗“脉案”等档案资料梳理,断定光绪帝为正常死亡。
幸亏光绪帝尸体尚有遗存,经严格科学检验,证明光绪帝确系砒霜中毒致死。
否则,历史真相岂不被“档案史料”所歪曲、蒙蔽?
治清史者应当清醒地认识到:
第一,档案也不过是一种文献而已,不具备超过其他文献的神圣地位;第二,现存档案是严重残缺的,还存在者也许恰恰是不能真实反映史实的部分,而否定现有档案资料的其他档案也许佚失,因此,根据较全档案编纂的清朝实录,有时反而会去伪存真,更为可信;第三,“档案”同样是可以伪造的。
当当权者迫切需要伪造某种元史文献之时,这种伪造甚至比篡改史书更加容易、更为隐秘。
四、史学史研究与治史理路
史料的准确使用,有赖于对史籍、文献予以深入的研究,而对于重要历史文献的研究,有赖于在史学史研究体系中予以全面剖析与定性、定位。
在相关问题的研究中,为了避免造成学术偏差和认识误区,有时需要对治史理路、研究方法进行必要的整合。
这里,特别应该注意的有以下几点。
一是以历史文献学的研究指导史料的运用。
文字史料的利用,要立足于对相关文献的审慎研究,考订其可靠性。
这是研治历史的基本法则,其道理甚明,但在实际的历史研究中,却并非时时事事都能够自觉地贯彻。
如孙文良等《乾隆帝》(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版)第8章《盛世修书》的“褒忠贬奸”一节述《明臣奏议》一书、“编满族要典”一节述《辽金元三史国语解》一书,均属名实不符,《明臣奏议》不具备“褒忠贬奸”的内容,《辽金元三史国语解》也不是“满族要典”。
这是作者对《明臣奏议》、《辽金元三史国语解》的内容未作深入的文献学研究,仅将书名作为史料而拈来使用。
在一般历史问题的认识中,因为对作为史料来源的历史文献缺乏深入研究,而造成错误观点长期流行的事例更多,如关于岳飞的事迹,就因为《宋史》采用岳飞之孙岳珂私撰的《鄂王行实编年》,使不少浮夸、虚构的“莫须有”史事流传若真,影响直至当今,大失历史本来面目。
为了不被讹误的史料所蒙蔽,以历史文献学的手段追究史籍中史料的来源,也是十分必要的。
文字史料从根本上离不开历史文献学的研究,非文字史料也离不开相关学科研究的成果,所谓“史料学”根本不能独立成学,它仅仅是将其他专业知识作一应用性质的组合而已。
而且所组合的知识既不可能无所遗漏,也不会在具体研究中总被完全利用。
这一点必须认识明确,才能避免随意误信和误用史料。
二是对历史文献予以史学史研究的定性和定位。
为加深对重要的历史文献或史籍的认识,应当将之置于史学发展进程中予以探讨,得出关于其性质与地位的研究结论,这实际上已经进入史学史研究的学术领域。
史学史对于重要历史文献的研究,具有较大的认识深度与较高的理论层次,具有提高学术水平和避免认识失误的重要作用。
明朝典籍中有1卷《天潢玉牒》流传至今,编纂于明太祖永乐年间。
此书与后来明朝、清朝的皇室玉牒有所不同,即不仅登录皇室成员身世谱系,而且以编年体记载重要事件,有如正史本纪。
有这种体例、内容的巨大差异,是否可以怀疑它不是明朝官方正式编纂的册籍呢?
答案是肯定的。
以史学史的眼界观察,可知这部玉牒乃是仿照宋代玉牒的编纂方式,宋朝玉牒都要记载朝政要事,类似正史本纪。
明初政权的文化建设,往往欲图仿照宋朝,贬抑元代,但后来感到宋朝官方史学措施过于重叠繁富,于是有所简化。
今存《多尔衮摄政日记》一书,是清朝官僚后裔名刘文兴者提供文本,经过清史专家讨论议定,拟定该书名于1933年排印出版。
然而,1981年署名熊克的《清初皇父摄政王起居注原本题记》(《四川师范学院学报》1981年第1期)一文发表,说是在四川发现了所谓“皇父摄政王起居注”的原本,并且极力强调此书原名就是“起居注”而不应题作“日记”。
但是只要仔细分析,正是熊克之文的资料透露了此件“原本”的作伪之迹。
第一,作伪者刘文兴供认原件并无书名,只声称其父于30多年前的宣统年间,在宫廷内见过此书册上有“皇父摄政王起居注”的题名,于是添写,而添写书名乃是为了出卖,即“今乃以易米”。
这种再时隔30多年之后,为了卖个好价钱,造作缘由而填写的书名,当然决不可信。
第二,作伪者刘氏跋文曰:
“清初人关,悉赖多尔衮。
重以太后下嫁,遂尊之为皇叔父,又尊称日皇父,其事具详《清史稿》等。
”此乃信口雌黄,无一丝学识。
多尔衮称“皇叔父”、“皇父”的原因,孟森先生早已周密论证,并且考证“太后下嫁”之事决无任何凭据,《清史稿》等根本无此等记述。
刘氏竟然说“其事具详《清史稿》等”,无知诞妄,实不值一噱。
第三,多尔衮假如真的令人编录起居注,死后议罪,定然是图谋篡位的证据,而顺治八年的议罪罪状中根本没有此事,可见该书册绝非起居注。
有些清史名家随从轻信。
则只能归属于史学史研究缺位状况下的学术误区。
其实,不管该书册是否题写“起居注”,都不影响清朝正式设立起居注馆的时间。
唐宋之后,起居注乃是专记皇帝言行、政务,严密收藏的档案性史籍,有专门机构负责和特定制度的约束。
多尔衮即使将私下记录偷偷称为起居注,也不能当作起居注制度的开始。
只要从史学史研究的角度对此文件定性与定位,就不会出现误解。
但史学界类似误解却不一而足,如唐朝温大雅撰有《大唐创业起居注》,有的著述就将之与唐朝其他起居注等同视之。
查《大唐创业起居注》乃一人私撰,成于唐初,并非当时对皇帝事迹、言行的记载。
而是事后撰述,也不是起居注制度内的产物。
只是唐初尚未形成“起居注”专指一种特定史籍的体制,故可以此作为书名。
这也需要以史学史的研究对该历史文献予以定性和定位,而不应为其书名所迷惑。
三是从史学史的认识层次反观历史研究。
如果历史研究是对人类社会以往社会活动历程的系统性反思,那么史学理论、史学史的研究就是上述反思的一种系统性反思。
从认识论的意义上看,史学理论和史学史研究是一种新的、更深一层次的反思,是学术探讨不断进展的结果,是整个历史学蓬勃发展的产物。
历史学本身在不断发展的进程中,一方面继续认识人类的既往历程,即研究历史,另一方面则向内作历史学自身的反思,即史学理论及史学史的研究。
前者的积累推动后者的发生与发展,后者的开展促进前者的深化。
人们一般不会反对史学理论对历史研究的深化作用,而史学史对史学的反思与史学理论属于同一层次,一是概括性反思,一是总结性反思。
因此,从史学史的认识层次反观一般历史问题的研究,必然会取得新的突破。
中国西周初期,统治者形成“殷鉴”的观念,其含义就是要以殷商的覆灭引为鉴戒,从而思考如何巩固政权的问题。
天命可以转移即“惟命不于常”的认识及必须“敬德”、“保民”的政治思想。
都是从“殷鉴”的思考得出的。
从史学史研究的学术视野来考察,“殷鉴”观念不仅是中国史学萌发的根源,而且是中国上古理性思维的最初曙光。
中国的理性思维乃是从对历史的思考开始,这对于中国古代文化及社会历史的发展,有极其巨大的影响。
至今诸多的中国哲学史、思想史著述强调西周产生怀疑天命的观念,却不知其来自“殷鉴”,即来自历史的思考,所以难免得出本末倒置、因果错位的结论。
西晋末年至南北朝时期,各个少数民族政权之间战争频仍,但同时却又进行着民族的大融合。
一般通史、当代史的著述,未能合理解释这个历史阶段民族融合的原因。
而从史学史研究中可以发现,少数民族政权大多仿照东汉以来内地政权记史、修史的官方举措,这是西晋以前少数民族势力未曾有过的现象。
为了流传后世而记史、修史,必然会接受汉族传统的历史观念,各族政权普遍自称其祖先为黄帝、夏禹等等,对汉人的祖先认同,是历史观念趋同的集中体现。
在民族融合中,文化认同是最基本的促进因素,而在这个历史时期,每个民族文化认同中最为稳定、最为深入的因素乃是史学意识及历史观念。
史学,特别是官方记史、修史的史学传统,在中国民族融合中起到了开先的作用。
关于清乾隆帝的传记著述数量颇多,但均未将乾隆帝的思想作为系统研究的专题。
如果从史学史角度研究《御批通鉴辑览》一书,就可看出乾隆帝在天命与人事、朝代更替与正统论、君权与君臣关系、用人行政以及臣节、忠孝、储贰等问题上的独特见解,形成了一套比宋明理学更严密、更纯粹的封建主义历史政治思想体系。
乾隆帝称该书“此编体例一本至公,以为万世君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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