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七篇.docx
- 文档编号:8036989
- 上传时间:2023-01-28
- 格式:DOCX
- 页数:19
- 大小:37.59KB
庄子七篇.docx
《庄子七篇.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庄子七篇.docx(19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庄子七篇
逍遥游
蔺且在一旁看着,说:
“先生,你的题目好怪啊!
”
庄周也不答话,往下写道: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南冥者,天池也。
(北海之中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做鲲。
可是,这鲲是一条十分巨大的鱼,它的背,不知有几千里长。
有一天,它变化为鸟,这只鸟的名字叫鹏。
鹏也十分巨大,它的背,不知有几千里长。
鹏鸟鼓动翅膀而飞于高空之中,它的翅翼就象挂在天边的云彩。
这只鸟等到海风运动起来,就乘风移到南海之中去,复又化为鱼。
南海,是自然的大池。
)
蔺且读后,觉得庄周所写就象藏在云雾之后的月亮,朦朦胧胧,不可辨认。
他问道:
“先生,你以前讲的寓言,我也能大概知其含义所在,这则寓言,学生却难以明了。
首先,这么大的鱼,为什么给它起一个人们用来称呼小鱼的名字鲲呢?
”
“蔺且啊!
世间之物,原本无大小之别。
世人不知:
争雄之诸国,曾不如蜗牛之角;毫末之微,却可容四海之水。
大与小,只是相对的。
从道的角度来说,至大即至小,至小即至大。
知大鱼名为鲲,即可知大小之理。
”
“那么,鱼为什么要变化为鸟呢?
”
“得道真人,随物而化。
在水为鱼,在天为鸟。
凭水乘风,同为逍遥之游。
若固守一端,则与物多忤,生命尚且不保,何谈逍遥之游!
”
“鲲鹏为什么要从北冥飞往南冥呢?
”
“我已经写了:
‘南冥者,天池也。
’南冥象征着楚越南部蛮民所居之地。
那真是一片毫无污染的自然的大海啊!
他们不知礼义,不知君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自然而处,自然而动。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那个地方,那是一块圣地。
因此,我让我的鲲鹏,从北方飞向南方。
”
蔺且听完庄周的讲解,才知道了这则寓言的高妙与深奥。
他赞叹地说:
“先生,这则寓言,确实溶进了您毕生的思索与追求。
”
然后,庄周怕世人不相信他讲的这个表面上不合情理的寓言,又假托《齐谐》这本书中曾经记载过这个故事,而且蝉与学鸠还以自己的无能嘲笑这只展翅高飞的鲲鹏。
他转念一想,世人往往最迷信历史上的圣人,于是,又假托商汤曾经从其大臣棘那儿听说过这个故事,而且信以为真。
但是,仅凭寓言,毕竟不能一针见血地说出“逍遥游”的精义。
于是,他又写道: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曰: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如果乘着天地万物之本性,驾驭阴阳六气之变化,以游于无限广阔的境域,还有什么依待呢?
所以说:
至人忘掉了自我,神人忘掉了功利,圣人忘掉了名声。
)
然而,让汲汲于利禄的天下之人无己、无功、无名,是多么困难啊!
人们常说:
千里来做官,为的吃和穿,又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以愚蠢!
于是,他又编了一个“尧让天下于许由”的故事:
尧当了天子,但是,他认为许由更有资格当天子,便要让位于许由。
许由却说:
“偃鼠到河中去饮水,腹满则为止;鹪鹩居住在森林之中,却只占一枝之位。
你赶快回去吧!
我不会去当天子的。
庖人虽然不能胜任他的工作,尸祝之人也不会越俎代庖!
”
写到这儿,他似乎又到了濮水之畔,手持鱼竿头也不回地拒绝了楚王的聘请。
他本来想就此作为第一篇的收尾。
但是,第二天他重读了昨日所写之后,发现自己的文章确实有些惊世骇俗。
读惯了“子曰诗云”的儒士们,见了这样的文章,肯定会认为是无稽之谈。
于是,他又编了一则寓言,告诫那些儒士,要欣赏我的文章,仅凭肉眼肉耳是不行的。
肩吾问于连叔曰:
“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
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
大有迳庭,不近人情焉。
”
连叔曰:
“其言何谓哉?
”
曰: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
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
连叔曰:
“然。
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惟形骸有聋盲哉!
夫知亦有之。
是其言也,犹时女也。
之人也,之德也,将磅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
之人也,物莫之伤:
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
是其尘垢糠粃,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
(肩吾有一天问连叔道:
“我在接舆那儿听了一些话,觉得阔大而不合乎实际,超越而不回到人世,我很吃惊,也很害怕,觉得他的话就象天上的银河一样没边没际。
他所说与我们常人的实际生活相差太远,真可谓不近人情。
”
连叔说:
“他说了些什么?
”
肩吾说:
“他说:
在遥远的姑射之山上,住着一位神人。
他的肌肤就象冰雪那样洁白晶莹,他的风姿淖约闲静,犹如待字闺中的处女。
他不吃五谷,而吸风饮露,乘着云气,驾驭飞龙,而到四海之外去遨游。
他的精神凝静深沉,能够让万物没有病亡,能够让五谷自然成熟。
所以,我认为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接舆口吐狂言,难让人相信。
”
连叔说:
“是的,你当然不会相信。
不能让瞎子看丝织品上的花纹,不能让聋子听钟鼓发出的声音。
不仅人的形体有聋盲,人的智慧也有聋盲。
这话,就是指你这样的人说的!
接舆所说的那种人,他的德量,能够广被万物,他将要为整个人类施予幸福,而哪里肯专门以当今天下为事务。
这种神人,外物没法伤害他,大水漫过天顶,他也不会被淹死,大旱熔化了金石,烧焦了土山,他也不会感觉到热。
他的尘垢糠粃,都能造出尧舜来,哪里肯以具体事物为务。
”)
写到此处,庄周又想起了惠施来访时,两人的争论。
惠施说庄周的寓言是无用的,并比喻成樗树与大瓠。
庄周却说我追求的正是无用。
于是,他将这两段对话附在了“逍遥游”的后面,以昭告世人,要读我的著作,不要想在里边寻求经世之方,只要能从精神上得到一种洒脱不羁的享受就可以了。
突然,庄周觉得“齐物论”的开头已经有了: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答焉似丧其耦。
颜
成子游立侍乎前,曰:
“何居乎?
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
”
子綦曰:
“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
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
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
子游曰:
“敢问其方。
”
子綦曰:
“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
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号。
而独不闻之翏翏乎?
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围之竅穴:
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似污者。
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穾者、咬者。
前者唱于而后者唱喁。
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
厉风济,则众窍为虚。
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
子游曰:
“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
敢问天籁?
”
子綦曰:
“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
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
(南郭子綦凭着几案而坐,仰天吹气,口中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似乎忘记了自己身体的存在。
颜成子游侍立在跟前,问道:
“怎么回事呢?
形体安定固然可如干枯的树枝,心灵寂静固然可如熄灭的灰烬吗?
你今天凭案而坐的情态,与昔日凭案而坐的情态,大不一样啊!
”
子綦回答说:
“偃,你问得真好!
今天,我忘却了自己,你知道吗?
你听过人籁的声音而没有听过地籁的声音;你听过地籁的声音,却没有听过天籁的声音。
”
子游说:
“什么是地籁与天籁?
”
子綦回答说:
“大地吐气,叫做风。
这风不发则已,一发作则千万种窍穴一起怒号。
你没有听过长风呼啸的声音吗?
山林中高下盘回的地方,百围大木的窍穴,有的象鼻子,有的象嘴巴,有的象耳朵,有的象梁上的方孔,有的象杯圈,有的象春臼,有的象深池,有的象浅洼。
而这些形状不同的窍穴,发出的声音也各不相同:
有的象湍流冲激的声音,有的象羽箭发射的声音,有的象叱咄的声音,有的象呼吸的声音,有的象叫喊的声音,有的象号哭的声音,有的象深谷发出的声音,有的象哀切感叹的声音。
前面的风发出吁吁的声音,后面的风发出喁喁的声音,前唱后和,宛若一曲美妙的音乐。
微风轻吹,则和声细小,飘风急来,则和声宏大。
大风一停,则万窍复归于寂静。
但是,你还可以看到草木在摇摇曳曳的摆动,犹如余音绕梁,袅袅不绝。
”
子游说:
“地籁是风吹众窍发出的声音,人籁则是人吹竹箫发出的声音。
那么,天籁是什么呢?
”
子綦说:
“就是我刚才吹气发出的那种声音。
吹气发出的各种声音虽然不同,但是,它们都自生自灭,来去无迹,我自己无法控制它们,因此称之为天籁。
”)
蔺且看后说:
“先生,您这段文章确实写得超绝不凡,尤其是对大风的描写,可谓维妙维肖。
但是,这三籁与‘齐物论’有什么关系呢?
”
庄周仰视着碧蓝的天空,耳边还回响着那些美妙的自然的箫声,他的思绪也随着那翏翏长风飞往四海之外。
一听蔺且问话,他才恍然若醒,答道:
“人吹箫管发出的音乐本来就够美了,而自然界的各种声音却更加使我迷醉。
但是,最让我心旷神怡的还是那无声的、在脑海之中象泉水那样流动的音乐。
老子说:
‘大音希声’,此之谓也。
“我愿天下人们放弃物我之间的对待,放弃名利的追求,放弃那些充满是非好恶的辩论,都来体验这忘我的无声之乐——天籁。
在这种无声之乐中,你可以把握到生命的真髓,把握到天地之大全,你的精神就象无所不能的飞龙,遨游于虚无寥阔的宇宙之中。
”
“为什么有了是非之辩论,就不能把握到天籁呢?
”
“问得好,蔺且。
在洪荒蒙昧的古代,天道与言论是合为一体的。
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
那时候,人们出口为言即道,没有什么是非好恶的辩论。
道的境界是一个大全,是一个混沌,自从有了是非好恶之辩以后,道就被损害了,被毁灭了,因为是非好恶就是大全与混沌的对立面。
”
“但是,人们都自以为所言所论是正确的,并不存在好恶之情、一己之偏见,这又怎么办?
”
“来,我给你讲一个‘辩无胜’的道理,其实,任何人所言所论都有正确的一面,同时又有错误的一面。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
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
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但是,从别的言论来说,任何言论都不可能是完全正确的。
因此,在所有的言论之中找一种完全正确的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之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
”
“何谓和之以天倪?
”
“天倪即天道。
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
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
忘年忘义,振于无竟。
”
(有是便有不是,有然便有不然,因此,是即不是,然即不然。
是果真是是,就肯定与不是有区别,但是无须去辩论。
然果真是然,就肯定与不然有区别,但是无须去辩论。
忘掉时间的流逝,忘掉道德伦常,遨游于无穷的境域。
)
说完,庄周将这段话写到文章之中。
庄周想起了他年轻时候在蒙泽边上做的那个梦。
梦中,他变成了一只愉快的蝴蝶,在空中飞呀,飞呀。
齐物论之后,就应该得到这种物我两忘,物我不分的境界。
因此,在本篇结尾,他现身说法,昭示人们齐物之极境: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蝶也。
自喻适志与!
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此之谓物化。
(从前,庄周做过一个梦,在梦中变成了一只蝴蝶。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蝴蝶,自由自在地飞来飞去,心志十分愉快,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是庄周。
一会儿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分明是庄周。
刚才的梦,不知是庄周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庄周。
庄周与蝴蝶,本来是两个东西,但在梦中却变成了一个东西。
这就是物化之境。
)
一进家门,庄周也顾不上与颜玉打招呼,便伏案疾书,惟恐心中的那个寓言故事跑掉: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
“譆,善哉!
技盖至此乎?
”
庖丁释刀对曰:
“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
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
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
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枝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
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
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
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
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
文惠君曰:
“善哉!
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
(庖丁为文惠君宰牛,手所触及的,肩所倚着的,足所踩着的,膝所抵住的,刬然响然,奏刀之声騞然。
他手、肩、足、膝并用,配合默契,犹如桑林之舞姿那样协调优美;牛肉分解的声音,就象经首之乐曲那样富于节奏感。
文惠君看呆了,赞叹道:
“噫嘻!
真妙!
宰牛之技艺怎么如此高超呢?
”
庖丁放下手中的刀,回答说:
“我所喜欢的,是道的境界,这比技艺本身重要。
刚开始我学宰牛的时候,见到的牛,都是浑全不分的牛。
三年之后,一眼望去,牛的骨节肉理了然于心,就看不到完整的牛了。
现在,我只用意念去感受而不用眼睛去看,感官已经停止,而精神自然运行。
顺着牛身上自然的纹理,劈开筋肉的间隙,导向骨节的空缝,顺着牛的本来结构去用刀,即使经络交错的地方都不会碰着刀,何况那大骨头呢!
好厨子一年一换刀,因为他们用刀割肉;普通的厨子一月一换刀,因为他们用刀砍骨。
我的这把刀到现在已经用了十九年了,所解之牛已逾数千,可刀刃就象刚在磨刀石上磨过一样。
牛骨之间是有空隙的,而刀刃则没有厚度。
用没有厚度的刀刃切入有空隙的骨节,当然是空空旷旷、游刃有余了。
因此,我的刀虽然用了十九年,却象刚磨过的一样。
虽然如此,每当碰到筋骨盘结的地方,我还是小心谨慎,目光专注,手脚缓慢地行动。
然后,手中之刀微微一动,牛便哗哗啦啦解体了,如同泥土散落,而牛还不知他已经死了。
这时候,我提刀站立起来,张望四方,感觉到一种自由的快适,觉得心满意足,悠然自得。
我把刀子揩干净收藏起来,便离开了牛肉。
”
文惠君说:
“真妙!
听了你的话,我得到了养生之理。
”
写着写着,庄周手中的笔好象变成了庖丁手中的刀,在三尺绢帛上游刃有余。
他放下笔,离案而起,四面张望,踌躇满志,大有自得之感。
是啊,世人总是看不起那些工匠们,认为他们是社会的下等公民,但是,他们的劳动之中却可以获得美的享受,他们可以在各种技艺中悟到心手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
比起那些整天大谈养生之道却毫无体验的人来,他们更有资格做道的承担者。
他呷了一口酒,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则寓言,又抬起头来凝视着梓庆送给他的那只飞龙,心潮起伏。
自古以来的哲人们,都将眼光投向朝代的更换、国家的兴衰,他们哪里知道,真理其实很简单,它就在人们日常生活的一举一动之中。
只要能抛开那些身外之物,老老实实去干自己应该干的事,专心致志,投身于其中,物我不分,物我合一,你就可以获得养生之理。
象梓庆,年过七旬,却鹤发童颜,毫无衰老之态。
人的知识越多,追求越多,失望也就越多,疑问也就越多,这是养生的大敌啊!
无知无欲,清静淡泊,就能活得轻松自在。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与欲望是无限的。
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与欲望,是多么危险!
然后,庄周才给这篇文章加了个题目:
养生主。
养生的根本在于精神的宁静,并不在于地位的高贵。
文惠王这样的一国之主,也要向庖丁学习养生之理。
世人啊,看看那些村野农夫,看看那些市井工匠,他们没有读过多少书,有些人根本就不识字,但是,他们却活得悠然自得,无忧无虑。
放弃对名利的追求吧!
放弃对知识的追求吧!
保持你们平静的天性,守住你们自然的元气。
生命是宝贵的,此生只有一次。
体验每一刻,抓住每一刻,享受每一刻!
象惠施这样抱着改良社会的愿望而主动出仕的人恐怕还不少。
要说服这些人退隐江湖,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他们有坚定的信念,有超人的毅力,他们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不会放弃自己的追求的。
但是,总不能让这些善良的人白白送命啊!
一向厌恶官吏、厌恶入仕的庄周,不禁对这些人发出了深深的同情。
我要专门为这些人写一篇文章,让他们虽然身在仕途,却能保全性命。
于是,他写下了第四篇的题目:
“人间世。
”蔺且一看,说:
“先生,‘人间世’写的是处世之方吧?
”
“是,又不是。
”庄周凝视着惠施的信,缓缓答道。
“此言何谓?
”
“‘人间世’的处世之方,是为身在仕宦的人而写。
”
“怎么,先生也主张出仕吗?
”
“这不是我主张不主张的问题。
我著书,是为天下之人指出一条光明之路。
世上确实存在那么一些人,他们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才去谋仕的。
要说服他们弃世是不可能的。
因此,我想对这些人敲敲警钟,让他们也学一些处世之法,免得将性命也送掉。
”
“先生,您可真是大慈大悲啊!
”
“但愿今世后世之人,都能理解我的这番苦心!
”庄周仰视着碧蓝的天空,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向上苍祈祷。
庄周首先写了一个游说的寓言。
因为要出仁,首先就要游说,游说若不谨慎,就会送命。
颜回跟随孔子学习了几年之后,想到卫国去游说。
这天,他来与孔子辞行。
孔子问道:
“你到卫国去想干什么?
”
颜回回答说:
“我听说卫国的君主,正当少壮之年,他独断专行,残暴无度,驱使一国之民与别国打仗,死者相枕于野,百姓已无法忍受了。
您经常教育我们‘治国去之,乱国就之’,我想去劝说卫君,阻止他的残暴之举。
”
孔子说:
“危险啊!
你这样去,只能成为他的刀下鬼。
你有思想准备吗?
”
颜回说:
“我打算内直而外曲”
“什么意思?
”
“内直者,保持我本来的思想。
天子是老天的儿子,我也是老天的儿子,我们是完全平等的,我何必低声下气来求你呢?
外曲者,暂时拳曲自己,执人臣之礼,曲意逢迎,获得他的信任。
”
“不行啊!
颜回。
你这样做,连保全自己都很难,何谈感化卫君呢?
”
“那该怎么办?
”
“我教你心斋之法。
专注你的心志,不要用耳目感官,也不用耍心智思虑,让你的胸中只剩下虚静之气。
感官只能视听,心智只能思考,而虚静之气,却可以得到道的光明。
”
“实行心斋之后,我连自己也忘记了。
”
“好!
真不愧为我的高足。
守住这虚静之气,神灵就会保祐你。
能言则言,不能言则退。
处心至一之道,不得已而后动,就差不多了。
”
然后,庄周又写了一个出使的寓言,当今天下诸国争雄,为人臣者,主要的工作就是出使别国,完成外交使命。
稍有不慎,就会葬身网罗。
叶公子高奉楚王之命,将要出使齐国。
他临行之前,对孔子说:
“楚王派我去,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也给予我很大的压力。
但是,齐国人对待我,肯定是很有礼貌,却迟迟不肯解决问题,因为我知道,楚王的要求太高了。
我确实很害怕,还没有出发,就已得了内热之病,每天吃很多冰块,还是心神不宁。
我该怎么办?
”
“知道事情肯定办不成,就象对待天命那样平静地对待它,是最高贵的德性。
你不要过分地忧虑,任事情自然地发展,为人臣者,办不到的事情太多了。
寄托于外物,以使自己的精神达到自由自在的境地,任所有无可奈何的事如过耳微风,保养自己的天性,就可以了。
”
接着,庄周又讲了第三个寓言。
这个寓言是为太子傅的故事。
颜阖即将当卫灵公太子的师傅,来请教蘧伯玉,说:
“太子其人,品德败坏,天性喜欢杀人。
我若放任其流,则国家人民危险;我若以法度制之,则先害己身。
我该怎么办?
”
蘧伯玉回答说:
“你问得真好!
戒备啊!
谨慎啊!
首先求无害己身。
表面上要亲近他,内心里要保持距离。
亲近不能同流合污,保持距离不能独出心裁。
同流合污,则与其一同灭亡;独出心裁,则招来祸害。
伴君如伴虎啊!
你难道没有见过养虎的人吗?
从来不敢把活着的动物让它吃,怕的是激起它的杀气;从来不敢把完整的动物让它吃,怕的是激起它的怒气。
“你若想用自己的言行劝说太子,就象螳螂用它的臂阻挡车轮一样,是绝对不可能的。
”
苏玉正好在一旁,他看完这三个故事后,对庄周说:
“先生,您对君主的描写真是入木三分。
比如宋君吧,反复无常,喜怒不定。
他的残暴有过于虎啊!
”
“是的。
可惜那些汲汲奔走的士,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们都被君主们爱士的表面现象迷惑了。
爱士者,杀士者也!
”
于是,庄周又想起了几年前在伐木场碰见的那些不材之木。
天下之臣,若能将仕宦只作为一种寄托,作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就不至于丧身其间。
想到这儿,一个寓言已经形成了:
有一个名叫匠石的木匠,要到齐国去,路过曲辕这个地方时,见到一棵栎树,植于村社之中,被村民们当作社树。
社树高大无比,其荫可遮蔽数千头牛。
树干有百围之粗,高达十仞之上,才有小枝。
这棵树的树干若用来作舟,可以够十多个舟的木料。
树旁边围观的人就象集市上的人那么多。
匠石扫了一眼,继续赶路。
他的弟子却贪婪地欣赏着这棵高大的树,驻足其下,赞叹不已。
饱看之后,弟子追上匠石,问道:
“师傅,自从我拿起斧斤跟随您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材的树。
而您却不正眼看它,为何?
”
匠石回答说:
“不要再提它了。
不过是纹理散乱的无用之树。
以其造舟则沉于水下,以其为棺则很快就腐烂,没有一点用处,所以才一直长在那儿,没人愿意砍伐它。
”
当天晚上,匠石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栎社树对他说:
“匠石啊,你只知道我无用,却不知道无用正是我长寿的原因。
你看那些有用的木材,有些还没长成就被人砍伐了,正因为它有用,才被世俗利用,被利用,就是它生命的结束。
我若有用,早就丧命了,还能活着吗?
”
匠石醒来之后,觉得梦中所闻,十分在理,就对弟子说了。
弟子反问道:
“它既然追求无用,又为何要当社树呢?
”
匠石说:
“这正是它的高明之处。
它只不过寄身村社之中,免得那些不了解自己的人去砍伐它。
如果不是社树,恐怕早就被那些不识货的人砍掉了。
”
也许,有人看了这些故事之后会说:
庄周毕竟尘心难脱啊!
竟然教起人们怎么做官来了。
但是,我的一片苦心,能有多少人理解啊!
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首先必须面对眼前的现实。
一味地鼓动人们放弃仕途,是不可能的,只要那些身在仕途的人能够保住自己的血肉之躯,我庄周受到不白之冤也心甘情愿!
在本篇的结尾,庄周不厌其烦地警告世人: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
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
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
(山木自招残害,膏脂自受煎熬。
桂树可食,故被砍伐;漆树有用,故被切割。
世人只知道有用的用处,却不知道无用的用处。
)
当年在蒙邑市场上卖屦时,庄周经常见到那些没有脚的兀者。
兀者那自惭、自卑的眼光,还有正常人盯着他们时那种得意、嘲弄、好奇的眼光,庄周总也忘不掉。
当然,他更忘不掉曹商瞪着自己的那种蔑视的眼光。
人的形体相貌与人的内在精神有必然的关系吗?
残缺不全与面貌丑恶的人就一定不如那些四肢健全、面貌俊俏的人吗?
“唉!
”庄周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他悲哀世人只注重人的外形而舍弃了人的精神。
孔子就曾经说过: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当今天下,上起国君,下至百姓,都看不起那些相貌丑恶的人。
但是,人们却不知,在他们丑恶、残缺的形体中蕴含着巨大的精神力量。
于是,他决定写一篇“德充符”,告诉世人,人的精神是首要的,而形体是次要的。
还是假托孔子来说吧!
鲁国有一个兀者,名叫王骀。
不远千里来跟随他学习,与之游处的人,与孔子的弟子差不多。
常季觉得很奇怪,一个没有脚的人,哪儿来如此巨大的魅力呀!
于是,他来问孔子:
“王骀,只不过一个兀者,却与先生平分秋色。
他不教训学生,也不发表议论,但是弟子们却各有所得。
难道真有行不言之教的人吗?
难道真有形体丑陋而内心充实的人吗?
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
孔子回答说:
“王骀,是真正的圣人。
我孔丘不及他啊!
我将要拜他为师,何况你们这些不如我的人呢?
”
常季又问:
“兀者王骀既然能超过先生,他肯定有独特的品性。
他的品性怎么样?
”
孔子回答说:
“任何事物,从相异的地方来看,肝胆之间犹如楚越之远,从相同的地方来看,万物齐一。
王骀能认识到这个道理,因此,他对待自己失去的脚,就象失掉了一杯之土。
因此,他的精神永远保持平和的境界,没有什么喜怒哀乐。
”
常季又问:
“王骀有这样的心境也就罢了,为什么人们都要跑去向他学习呢?
”
孔子说:
“人们不会到流动的水前去照自己的影子,而到静止的水前去照自己的影子,因为只有静止不动的东西才能统率众物。
王骀只不过是在精神上驾驭了天地万物,逍遥自得,并没有故意招徕世人。
”
写到这儿,庄周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寓言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老子比孔子还要高一筹。
鲁国有一个兀者,名叫叔山无趾。
他以踵行路,来拜见孔子。
孔子一看他这样,便说:
“你不谨慎,已被砍掉了脚,才到我这儿来学道,太晚了!
”
叔山无趾说:
“我以前确实没有保护好我的身体,但是,我今天来,为的是学习比脚更重要的东西。
天地无私,恩德浩荡。
我听说您的恩德犹如天地,没想到您也是如此偏狭!
”
孔子听后,惭愧地说:
“我实在孤陋寡闻,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庄子
![提示](https://static.bdocx.com/images/bang_tan.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