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游《钗头凤》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爱恨离合一笔勾销.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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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钗头凤》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爱恨离合一笔勾销
陆游《钗头凤》:
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爱恨离合一笔勾销!
一
爱情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经常会荆棘满地,有勇气去闯过的,永远都是少数人。
还记得以前,我看电视剧时,遇到男女主相爱却不得不分离,就特别不理解。
我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喜欢,就在一起呀,大不了私奔,只要真心相爱,还有什么力量可以阻碍你们呢?
就像很多女孩子说的那样,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便应该为了她而去对抗全世界。
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走过,我突然发现,所谓为了真爱而对抗全世界,这话如果只是说出来,那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但是要做起来,实在是难上加难。
因为,一个人身上除了追求真爱的勇气外,更重要的是还要承担责任,倘若抛弃责任、不顾一切地在一起,那么最后造成的后果,又有谁能承担得起呢?
所以,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对抗全世界,而是要用肩膀去承担全世界。
这时候,你会发现,原来爱情往往都不是孤注一掷,更多的是委曲求全。
在一段荆棘密布、坎坷不平的爱情里,有人奋起反抗,有人无奈妥协,有些人如愿以偿,而更多的人,却败给了现实,错失了自己的爱情。
不是他们不勇敢,
只是造化弄人,总爱戏弄痴情人的天真。
二
嘉定元年,八十四岁的陆游,再次来到沈园,园内春色依旧,可再也没了唐琬。
已是耄耋高龄的陆放翁,含泪写下了他给唐琬的最后一首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春游》
此时距离他们写下《钗头凤》,已然过去了四十多年,他还能记得,这儿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地方。
只是时光匆匆、美人作土,一个白发苍苍、将行就木的老人,对着沈园的花草树木,哭到泣不成声,满眼都是爱人唐琬的影子。
把时间上推九年,七十五岁的他,也曾来这儿悼亡思念,落笔写下: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又上推八年,六十七岁那年,他再游沈园,触景伤情,留下诗句:
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再上推四年,六十三岁那年,陆游独自在沈园静坐,他叹气,说:
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有的时候,我都不禁在想,这个让陆放翁多次感怀的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
竟然可以让这位伟大的诗人,在风烛残年之际,还依旧对她念念不忘。
而在写下《春游》的第二年,八十五岁的陆游,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个年头,他临死前,手颤巍巍的,用尽了几乎所有的气力,写下那首名垂千古的诗句: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示儿》
写完这首诗后,围在他身边的人们纷纷潸然泪下,而油尽灯枯的陆游,这时却好似如释重负。
他这一生,从未负国,却还是负了她,而此时此刻,他已然与国家做出了最后的诀别。
他总算可以长舒一口气,快点赶往那个世界,去见她了呀。
三
宣和七年,一代爱国诗人陆游出生。
两年后,金兵南下,北宋灭亡,朝廷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熊熊的战火在陆游幼小的心灵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时光飞逝,曾经的男孩抽芽拔节般长大,不论武艺文采,皆为当世首选,家人也赋予了他无尽的期望。
自陆游成年后,说亲的媒人纷至沓来,热切地给陆家推荐待字闺中的小姐们,陆母笑眯眯地问儿子:
可有相中的姑娘?
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吐出俩字儿:
唐琬。
原来,他自幼与表妹唐琬一同玩耍嬉戏,二人青梅竹马,早就情愫暗生,这次眼见母亲要给自己娶妻,他才紧张地说了出口。
陆母怔愣半晌,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喜欢上了唐琬那丫头,不过再一想,唐琬倒也乖巧伶俐,和自家也有亲,也算得上良配。
在陆母的点头下,陆游大喜过望,他去找唐琬,送给唐琬一只精致的凤钗。
他说:
这支是我们陆家家传的凤钗。
她不解:
所以?
他笑了:
还是只给媳妇的那种。
绍兴十四年,十九岁的陆游如愿以偿,以八抬大轿迎娶唐琬,二人喜结连理,有情人终成眷属。
四
这对儿新婚燕尔的小年轻,都热爱诗词,有共同语言,经常吟诗作对、互诉衷肠,是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溢满了幸福。
有这么情投意合的娇妻在身边,他哪还管什么功名利禄?
早沉沦在温柔乡里,把什么功课仕途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妈仰天长叹:
红颜祸水啊。
俗话说,婆婆与儿媳妇是一对天敌,常常互相看不顺眼,陆母也没免俗,看到自己花了二十年时间养大的儿子,在唐琬面前,二十天就变回了小孩,她心理上接受不了。
她多次训斥唐琬,叮嘱陆游要关心功课,但这对小夫妻还是我行我素。
陆母感觉这唐琬真是妖精,把自己儿子迷成这样,简直扫把星。
她去郊外无量庵,求庵中尼姑为儿子占卜前途,这尼姑吓唬一声,说:
完了。
陆母也吓一跳:
什么情况?
尼姑说:
唐琬与陆游八字犯冲,他们在一起,陆游的前途堪忧。
陆母信佛,听闻此言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棒打鸳鸯的心思也在心头滋生。
五
陆母在暗地里,给陆游示意,想要让他休掉唐琬。
他一跳三尺高,坚决不同意。
陆母无可奈何,毕竟唐琬也没犯什么错,强行休妻,与陆家名声有碍,只好将这件事埋藏在心里。
时间兜兜转转,距他迎娶唐琬,已然三年有余,可唐琬的肚子始终没什么动静。
陆母请人给唐琬诊治,得出的结果是,唐琬的体质,压根儿就怀不了孩子。
唐琬如遭雷击,闷闷不乐,他温柔地对她说:
没关系的,你怀不上也没关系,大不了过继一个。
他虽不嫌弃,这却给了陆母口实,古人重传承,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唐琬无法怀孕一事,犯了七出之条。
她逼迫儿子休妻。
陆游不肯,可也没有办法,这次陆母有备而来、理由充足,舆论也不会站在他这边。
我国古代以孝治天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陆游纵心中万般不肯,可也难以违抗母命,只好签下了休书。
他使心眼儿,与唐琬假离婚,偷偷把唐琬安置到一处别院,明面上离婚,实则私下里依旧恩爱如昔。
可这天下,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
纸包不住火,陆母还是发现了真相,逼迫陆游娶了新妇,再与唐琬彻底诀别,不许他们再相见。
一切都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庸俗。
临别之际,他送给了唐琬一盆海棠花,唐琬问:
这是什么花?
他答:
相思红。
她说:
不是,这叫断肠花。
那一天,唐琬被送上了回乡的马车,她回首看到他在后面一路追、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可人影却越来越小,刹那间,她泪如雨下。
泪水落在那盆竹节海棠上,生起斑斑白点,自此,夕阳西下,断肠人远隔天涯。
六
陆游的新媳妇王氏,温婉贤淑,可爱情这种事,从来不是谁好,就会爱上谁。
他忘不掉唐琬。
在休妻不久,他得到消息,唐家人得知唐琬被休,勃然大怒,转而将唐琬嫁给了皇室子弟赵士程。
她嫁给别人了?
陆游呆怔片刻,如被抽去了骨头架,瘫坐在地上,胸口好似被什么堵着,说不出的难受。
真的好想哭呀。
你果然还是找到了别的良人,而我却连一句「恭喜」,都没有资格说出口。
真是羡慕那个人呀,只是,如果他没我好,你该怎么办,他比我好,那,我该怎么办?
横竖你过得幸福不幸福,我都会难过,所以还是祝你幸福吧。
只是从今以往,
我们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七
这些年来风云变幻、人事消磨,他收起满腹哀怨,在母亲的督教下,发奋图强、重操课业,想让无止境的忙碌冲散自己心头的悲哀。
他一举登科,被荐为魁首,但由于太过于出众,科举名次压了宰相秦桧的孙子一头,遭到了秦桧的记恨。
次年,礼部会试,秦桧借故将陆游的试卷剔除,使得他仕途从一开始,就遭遇到了挫折。
他从此与秦桧意见相左,对外主战,成了大宋朝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王氏也给他生了好几个孩子,陆母开心得合不拢嘴,可他的笑容下,却总是含着一抹不为人知的苦涩。
他沉默不语:
若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该多好啊。
直到一日,达官贵胄在沈园举办宴会,他散步至此,见到走廊尽头,有一女子倚栏而立。
他心头骤然急跳,女子闻声回头,双方怔在当场。
谁曾想到,这朝思暮想的惊鸿一瞥,竟耗了十年的时光。
刹那间,陆游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眼前女子面容清晰,正是他念念不忘的前妻唐琬。
二人几疑是梦、相顾无言,只是目光里旧日的情思,在这一刻,好似决堤了一般涌现出来。
直到一婢女前来,唐琬这才如梦方醒,在丫鬟搀扶下离去,而他听得清楚,那婢女唤她「夫人」,她已然嫁作他人妇,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不能走上前去和她说上哪怕一句话。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前院,低头饮酒,目光却忍不住看向池中水榭,自己心爱的人正与赵士程共同进食。
那一刻,陆游心如刀绞,疼得不能自已。
而不久,他竟看到唐琬向他走来,亲手为他斟上了一杯酒,之后便不言不语,低着头离开了。
他看向唐琬离去的身影,醉意上头,再也按捺不住,袖卷一掀,提笔就在粉墙之上,题下了那一阙《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
一杯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钗头凤·红酥手》
红酥手、黄藤酒,好像还和当年一样,可你却已如宫墙中的柳枝,遥不可及。
只怪东风,吹得我们欢情稀薄,一杯愁思,让我想到了这几年来的离索。
错了,错了,错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春色如旧,而你却消瘦了许多,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桃花落下,池塘楼阁,虽说我们的山盟海誓还在,我却再也不能把我的千言万语说给你听了。
罢了,罢了,罢了,往后余生就这样吧。
八
只有那个让你难过的人,才能让你开心。
赵士程从一开始就知道,唐琬的心中有另一个人,但他不在乎。
他坚信,只要自己付出热诚与真心,总有一天可以替代陆游在唐琬心目中的位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爱上唐琬,是因为唐琬与众不同的才情吗?
还是她那双让他心慌意乱的眼睛?
赵士程说不上来,他只知道,爱一个人,就要尽全力地对她好。
当年,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娶了不能生育的唐琬为妻,他是皇族,明媒正娶一个再婚妇人,何等压力可想而知。
他选择了反抗。
为了爱情,他觉得值。
他在唐琬最孤独无助的时候,细心地陪伴她、开解她,陪她说话,乃至对抗全世界的流言蜚语。
终于,她的笑颜再次绽放在脸颊上,没有比让喜欢的人笑更让他自豪的事了。
甚至一度,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比得过那个陆游。
直到沈园的那次不期而遇。
他很敏锐地发现了唐琬的不对劲儿,他看向陆游,目光复杂,他,就是自己爱人的心上人吗?
他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不仅没有嫉妒生气,反而让唐琬给陆游送去黄藤酒,大方地给了他们二人单独相见的机会。
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只要她愿意,自己什么委屈都可以忍受。
可自那天起,唐琬便整日闷闷不乐,时常发呆,还染了风寒,重病在床。
有一次,他突然发现,唐琬去了沈园,看向一面墙壁,哭到不能自已。
他偷偷跟过去,看到她哭泣时的模样,他的心都碎裂了。
唐琬手中毛笔翻飞,在那面素墙上,含泪补了一阕: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钗头凤·世情薄》
世情薄、人情恶,风雨打得桃花落。
晨风起,我昨晚又哭了一场,想把心事写下,却实在做不到,只能沉默不语、独倚栏杆。
我也多么想和你说话,想让你听听我的心事呀,只是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我如今身染重病、病骨支离,我听着远方的鼓角声,心底生寒,可我怕人询问,只能忍住泪水、强颜欢笑。
可是让我倾诉的那个心上人,不在身边呀,我也只好瞒、瞒、瞒。
这也是唐琬,最后一次与陆游唱和诗词了。
那天之后,唐琬风寒渐重、香消玉殒。
她死时,那盆海棠花枯萎了多年,就连她手里紧握的一支凤钗,色泽也已然黯淡。
九
唐琬死了。
赵士程抱着她,哭到撕心裂肺,原来,他小心翼翼地陪了她十三年,还是抵不过她与陆游的一次见面。
还他妈换来了一句「咽泪装欢」。
他爱她爱到了尘埃里,却始终未能在她的心上开出一朵花。
他不恨陆游,只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好,没本事让唐琬爱上他,更没能保护好她,以至于错失了自己的挚爱。
自这以后,赵士程心字成灰,终身再未娶妻,作为皇室的他,竟也没有留下一个子女,最终战死于沙场。
而对于陆游来说,唐琬的死,也不啻于心灵上的一记重击。
他的惩罚,是一生一世,都要在对唐琬的思念与愧疚中度过。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沈园二首》
城墙上的鼓角似乎也在哀恸,沈园也已换了几任主人、物是人非,那座令人伤心的桥下,还是依旧碧波荡漾。
遥想当年,我就是在这里,见到了她的惊鸿一面。
而如今离她去世,已经四十来年了,在近来的梦里,我已梦不到她的容貌,就只留我这么一个将行就木的老头子,在这里,为你落泪潸然。
其实,他也曾抗争过,只是终究没勇气豁出去一切,于是,只好与爱情错失。
而这一错过,便是一辈子。
唐琬、赵士程、他。
或许千百年后,会有无数人议论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但那些对于当事人而言,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自唐琬去世的那天起,
他们三人,
一个身死、一个心死。
还有一个,生不如死。
十
我以前曾写过,关于白居易与湘灵的爱情故事,当时就有人评论,说陆游、白居易是不敢抗争的妈宝男,还鄙夷他们的人品,极尽辱骂之能事。
哼,死渣男,要是没勇气抗争,凭什么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
对此,我觉得吧,首先他们所处的时代就与今天不同,拿今天的价值观去衡量古代的取舍行为,本质上就是耍流氓的行为。
其次,就算以今天的价值观来说,我也不认为陆游他们可以被归类到渣男的行列。
首先,没有人可以运筹帷幄、把未来都算得稳稳当当,更何况当时只有十九岁的陆游呢。
他们只知道,自己心爱的是眼前的人,他们又怎么知道以后的事?
何必用上帝视角去咄咄逼人?
至于那句话,陆游为什么不能为了唐琬与全世界为敌,
其实,说这话的人,好似他们自己就能和全世界为敌一样。
敢问,有多少人为了几十万彩礼和挚爱分道扬镳?
多少人因为房子、车子和恋人形同陌路?
还有更多的人,什么困难都没遇到,就只是单单没了新鲜感,或者干脆就见异思迁了。
就是这么一群人,居然还好意思去质问一个千年前的古人:
请问您为什么不能为了爱人而放弃一切呢?
这话问出来,自个儿就不害臊吗?
或许在一些正值青春、热爱幻想的女孩眼中,陆游应该为了爱情对抗全世界。
可我也说了,男人真正应该做的是扛起全世界,这叫责任,而不是打着爱情的旗号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那样倒不是渣男了,但却成了幼稚的废青,比渣男还可恨上百倍,是只有狗血玛丽苏的剧情里才会出现的角色。
爱情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花,想要采撷,就要拿出你的勇气。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反抗的勇气,更多的是在压力之下不得不做出妥协,最终错失了自己的爱情。
爱而不得也好,得而复失也罢,这世间事,总不会尽如人意,或反抗、或妥协,有人执着,有人豁达,可也终归只是道一句:
世事如此。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朝阳。
人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把所谓的爱恨离合,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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