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虫师.docx
- 文档编号:7371828
- 上传时间:2023-01-23
- 格式:DOCX
- 页数:166
- 大小:225.86KB
控虫师.docx
《控虫师.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控虫师.docx(166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控虫师
楔子
公元一六〇九年。
南中国海。
海浪在暴风雨中动荡不安。
乌云遮蔽了整个天空,宛如灰色的旋涡想要吞噬万物。
一艘满载着瓷器的海船在波涛中颠簸起伏,暴雨和浪涛轰击着甲板,宛如上帝之手在弹奏狂暴的钢琴曲。
这是大商贾薛氏的商船,从漳州海澄出发,预定的航程终点是在巴达维亚。
精美稀有的瓷器会在巴达维亚被转运到欧洲或中东,成为优雅贵妇们下午茶时间最值得炫耀的青花茶具。
而墨西哥银圆会堆满返航的商船。
此时,船主薛明臣正面色阴沉地坐在船舱里,感受着这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暴雨天气。
他心脏的褶皱处,恐惧盘旋不去。
祸害将在今日被解决,但薛明臣一直不敢深想,长久以来安分守己的祸害为什么突然背叛家族出逃?
薛明臣的声线阴冷:
“阿奴,把他封进棺材里,给我扔进海里。
”满船的瓷器并非此次航行真正的目的,这次航行只是为了将棺材中的祸害丢入大海深处。
这异域深海底是诅咒无法传出的地方。
四十年前的流星夜,薛家的附庸家族陈家降生了一个有着白色瞳孔的婴孩。
是夜,漫天飞舞的火流星让仆人们瑟瑟发抖。
烛光映照在窗纸上,稳婆用剪子剪断了婴儿的脐带,并将之打结。
产下男婴的贞娘露出疲惫却欣喜的笑容,觉得儿子的哭声宛如天籁。
稳婆将婴儿用棉布裹好时,哭泣的婴儿却突然睁开了双眼,白色的瞳孔如冷夜鬼火。
产婆害怕地丢下了婴儿,号叫着踉跄逃走。
贞娘怜惜这天生白瞳的婴儿,并没有将他塞入水缸溺毙,留了他的性命。
他就是后来的陈顺。
陈顺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能够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甚至偶尔能看到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陈顺幼时的预言无足轻重,不过是几日后的天气,或者是厨房里即将送来的菜式。
随着陈顺的成长,他的呓语变得可怕,天灾人祸都在他的话语里出现。
为了保守秘密,伺候陈顺起居的奴婢总是隔几年就被远远地发卖。
薛家人得知了陈顺的异样,如获至宝。
他们从陈顺的预言里寻找商机,在丰年屯粮,趁着蝗灾高价卖粮。
薛家财富泼天,避过好几次对手的暗算,越发兴旺。
四十年过去了,陈顺却突然疯狂,甚至想要带着妻女逃离薛家镇。
暗中监视陈顺的人将他拦住,锁进深宅。
没几天,拦截陈顺的家奴纷纷得了怪病,眼底爬出黑虫。
流星雨降临之夜,薛家镇的天空带着暗淡的红。
第二天,镇子里开始出现疫病。
病症和当初家奴的怪病一模一样。
几乎是一夜之间,疫病席卷了薛家镇,十室九空。
家族长老们认为疫病的源头就是陈顺,只有将他带到异域杀死,才能终结小镇的疫病。
想到那些被堆叠在运尸车上的死者们千疮百孔的眼睛,薛明臣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那一刻的恐惧让他产生了杀死陈顺的念头。
怪物就是怪物,即使披着人皮,还是有着暗黑深渊般的内在。
海船在波涛涌动的海上颠簸得厉害,站在角落里的阿奴却平静默然。
他的双脚仿佛钉在地板上。
阿奴打开了暗门。
暗门里是一个手脚被牛筋层层捆绑着的头发花白的男人。
陈顺似乎早已知晓自己的命运,闭着双眼,死寂地躺在暗室的地板上。
屋子里有一种无形的阴晦气流在积聚。
薛明臣盯着闭着双眼的陈顺,脸上有着刻入骨髓的歹毒之意,说道:
“陈顺,你的妻子已经死于疫病。
你死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女儿小绯。
我的大儿子泽明会纳她为妾,小绯一定会多子多孙,福泽绵延。
”也许,小绯的子孙能继承陈顺的预见能力。
头发花白的陈顺动了动,他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那双妖异的双眼里白雪茫茫。
薛明臣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他咬牙看着男人的雾瞳,总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已经被陈顺的双瞳看到了尽头。
陈顺已经极度虚弱,他的声音低低的,宛如幽魂:
“你们都错了。
真正的怪物不是我,而是你们!
”
薛明臣吩咐阿奴:
“把他放进白玉棺,然后活祭给海神。
”白玉棺的内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它将镇压祸害的魂魄和肉体,直到永远。
暴雨和大浪交织着,密不透风,令人窒息。
暴雨落入了打开的白玉棺材里,激起一股锈味,令人想到幽深黑暗的通道和墙壁上发霉的影子。
阿奴将陈顺从船舱里拖了出来,扔进白玉棺里。
陈顺的头发和衣裳被暴雨浇透,他发白的瞳孔望着暴雨,嘴角是一丝奇异的笑意:
“那些怪物从天外乘着火流星来到这里,选择了不同的人。
我看到它们来,也知道它们怎么选择自己的皮囊……”
陈顺梦到过那个流星雨之夜,铺天盖地的火焰和虫群从难以想象的遥远之地来到这里。
它们不是第一批来到这个世界的异类,也不会是最后一批。
陈顺梦到它们钻进了人的身躯,时隐时现。
死去的人归于尘土,活下来的人变成了怪物。
白玉棺被水手们合拢,将陈顺永远地封禁于黑暗里。
冥冥之中,陈顺看到了包围着商船的虫子们。
它们蜷缩着透明的身子,黏在船的龙骨附近,呼吸着海水里的幽冥阴气。
白玉棺被推入了动荡不安的大海,溅起有着白沫的水花,被波涛快速淹没,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陈顺的喘息与挣扎都没有人听见。
白玉棺在灰蓝色的海水中往下坠落,穿过鱼群,仿佛要抵达世界的尽头,又或者地狱。
像是幽魂的告别仪式,细碎的气泡从白玉棺的缝隙里冒出。
深海里的鱼群悠然游荡着,海面的动荡并不能影响到深海。
它们只能保持三秒的记忆,所以只是摇曳尾鳍的时间里,就将从海面沉下来的庞然大物遗忘在了它们的世界之外。
白玉棺材落在了海沟深处的岩石上,砸断了数根长长的褐色水草,压塌一大块深红色的珊瑚礁。
无形的波动从棺材的缝隙里冲了出来。
波动扩散开来,一直往上,穿过深深的海水,想要抵达宛如阴云一般浮在海上的船底。
波动扩散,静默而诡异。
原本安静的鱼群像是凝固一般停止了摆动,紧接着,它们的身体开始膨胀,从尾鳍处,闪闪鱼鳞变成了黑夜的颜色,鱼皮上长满了可怕的凹凸的鬼脸。
然后,所有的鱼张开了它们的嘴,露出了新长的锋利如剃刀一般的牙齿!
它们宛如利剑一般冲向了漂浮在海上的商船!
锋利的牙齿啃食着狭窄的三角形船底,船底的碎片缓缓落往深海。
冰冷的海水涌入了船舱,散发着阴郁的死亡气息。
压舱的铁块被海水漫过,预示着船上的人悲惨的命运。
鬼脸鱼们闻到了芬芳的活物气息,跟随着海水涌入了在舱底打盹的水手所在的房间。
冰冷的海水漫过水手的床铺,他睁开了双眼,意识模糊,分不清自己是在冰天雪地的梦境里,还是在进了水的船舱里。
剧痛袭来,他举起右手,发现自己的右手手指已经不见了——一条巴掌大的怪鱼正啃食着他的手掌!
水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但这尖叫声只出现了一秒就戛然而止。
密密麻麻的鬼脸鱼将水手的脖子咬断,他的头颅滑落在冰冷的海水里,就像是毛茸茸的椰壳,而他惨白的脊椎支棱在床铺上,如同死去的白色珊瑚枝。
杀戮的盛宴刚刚开始,今夜再也无人入睡。
大量的海水涌入了商船。
暴风雨里,商船满载着晶莹美丽的瓷器倾覆在大海里,然后缓缓沉了下去。
忠心耿耿的阿奴一直护着主人,他的左腿膝盖以下已经不见了。
冰冷的海水里到处都是杀机。
即使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即使被封入了刻满符箓的白玉棺材,祸害依然是可怕的祸害,他的诅咒令全船的人陷入了绝望。
薛明臣扶着倾斜的墙壁,惨白的脸上露出不甘与恐惧交织的神色,声音沙哑: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海水从外面漫了进来,装着瓷器的木箱破裂,露出了那些晶莹美丽如艺术品的碟子,装船时还仿佛白雪一般的薄瓷碟子居然变成了嫣红如血的颜色!
薛明臣看到阿奴被海水和鬼脸鱼包裹住,他嗅到了极为浓烈的血腥味。
在黑暗里,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是那样清晰。
薛明臣将锋利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他的尸体倒在了冰冷的海水里,然后被狂暴的鱼群撕成了碎屑。
他的心脏上还未孵化的虫卵也变成了鬼脸鱼的食物。
商船坠向深深的海沟,一如不久前坠入海沟的那副白玉棺材,满载着瓷器和不甘心死去的幽魂沉入海底。
大快朵颐的鬼脸鱼身上的黑气散去,只余下森森的白色鱼骨。
那些鱼骨包围着沉船,一同坠落着,就像整个世界都因此落幕,哀伤而寂静。
公元一六〇九年。
平乐县薛家镇。
云南平乐县的百姓百无聊赖的日常生活已被打破。
所有百姓沉浸在扫把星降临、大难将至的传言之中,一时间人心惶惶。
薛家镇已有疫病发生的消息传来,大户薛家要娶妾室的这些小道八卦则完全淹没在恐惧疫病的传言之中了。
此刻的薛家,一顶青布小轿被人抬入了侧门。
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小绯在一片沉寂中嫁给了薛家大少爷,成了他的第三房小妾。
没人关心这个不起眼的第三房小妾是否能在这个华丽却肮脏的后院生存下来,是否能够讨得丈夫的些许欢心,是否能生下自己的子嗣……
但是,历史的走向,却在这种沉默的细微之处,悄悄生出了一丝变化……
第一章生死幻影
二〇一七年。
深夜的郊外。
一名清俊的年轻男子开着车在省道上飞驰,他神色平静,眼神专注,身上手工剪裁的白色衬衣衬上深色长裤,显得那么雅致干净。
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女孩昏昏欲睡。
树林在夜色里黝黑而模糊,如同魔鬼的剪影。
云层很厚,月光暗淡,夜风越来越烈。
一道闪电划破了阴郁的天空,蓝紫色的闪电的光在车窗上一闪即逝,唤醒了女孩。
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嘟囔着问:
“雅原,还没有到吗?
”她的声音有些低哑,没有时下少女声音的软糯。
清秀的眉目只能说姿色中等,却有一双点漆一般黑亮的眼睛,令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这女孩名叫宿雾,在首都大学就读,正和富家子弟薛雅原陷入热恋。
雅原并不是她的初恋,却毫无疑问是她最爱的人。
初恋失败的宿雾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喜欢上其他人,却在第一次遇见雅原时,产生了早就见过他的错觉。
遇到他之后的一切变得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平常的周末,宿雾没有待在学校,而是和雅原一起去本城郊外的虫鸣湖度假。
虫鸣湖隐秘而安静,夜晚有萤火虫在溪边飞舞。
宿雾喜欢和雅原两个人单独相处,总觉得这样就变成了彼此的全世界。
雅原有时会回美国处理公司事务,宿雾并不能经常见到他。
所以,宿雾越发珍惜两个人相处的时间。
雨滴密集地敲打着车顶,轻快如鼓点。
宿雾无意中看到车灯照耀处的路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裙的少女。
荒无人烟的郊外密林,暮色深幽的公路边怎么会有这样的少女?
莫名的阴暗冰冷的气息顺着宿雾的脚踝攀爬而上,沿着她的脊椎直冲后脑勺。
和男友相处的温馨感觉渐渐退去,她心脏的褶皱处有晦暗的讯息在滋生。
白裙女孩的身影在黑夜的暮雨里一闪即逝。
车很快超过了白裙少女。
宿雾转过头,抿了抿唇:
“雅原,路边站着一个女孩……”也许那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女孩。
她穿得那么单薄,在荒郊野外很容易发生意外。
雅原将车停住,打开双闪灯。
他看着惊慌的宿雾,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宿雾“哎”了一声,再看后视镜,却发现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肆意疯长的野草。
她激灵了一下,心中不由得毛毛的,雨刮器有节奏地刮着风挡玻璃,声音单调,却仿佛有催眠的力量。
雅原的声音温和低沉地问:
“怎么了?
”他其实也看到了路边的女孩,却没有停车的想法。
那个女孩很古怪,身影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宿雾笑笑,开着玩笑:
“眼花了,刚才看到路边有人,这么晚出现在路边,也许是鬼也不一定。
”
雅原凝视宿雾,看清了她眼底的担忧:
“你担心她?
”
宿雾的手不安地纠结在一起。
车道刚好处于弯道的一侧,也许是树把女孩挡住了。
黑夜将至,那个女孩不一定能遇到好心的司机。
雅原把车往后倒。
车灯的光柱在黑夜里雪亮,密密的雨滴穿过光柱,迷魅如梦境。
荒草丛生的路旁,独自站着的少女在瑟瑟发抖,她穿着白裙,有着一双受惊小鹿一般的眼睛。
宿雾的心在刹那间有奇怪的战栗感。
白裙女孩不是鬼,却让她从心底觉得抗拒,仿佛她身上带着厄运的气息。
宿雾下意识地微微摇头,赶走脑海里古怪的念头。
她降下车窗,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她问女孩:
“你要搭车吗?
”
白裙少女冷得脸色发青,她的肩膀缩着,似乎这样能令她体内不多的热气少散去一些。
她瑟缩地说:
“谢谢……我想回城……”
宿雾放下心来,会说话的自然不是女鬼,白裙少女也许是遇到什么难处才待在这郊外的公路旁。
宿雾下车,替白裙少女拉开了轿车后座的门,女孩姿势有些狼狈地爬进车厢,像惊慌的小鸟一般缩在角落里。
宿雾回到车上,雅原一脚踩下油门,将荒芜的树林抛在身后。
闪电不时划破天际。
宿雾打开了车里的照明灯。
白裙少女沉默地坐在后座,微微低着头,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贴在脸上,看起来狼狈可怜。
宿雾将储物格里的干毛巾递给白裙少女:
“擦擦头发,小心生病。
”白裙少女的头发上沾了不少泥。
她的指尖触到了白裙少女的手指,心中一惊,少女冰冷得像是刚从停尸间的冷冻柜里走出,带着地狱的寒气。
宿雾发现,少女的白裙上有着被雨水晕染开的大片大片泥痕,似乎曾经摔倒在泥地里……
白裙少女接过毛巾,宿雾无意中看到了少女手背上有青色的花纹,就像是一株诡异的青色植物,从手背蔓延向手臂。
少女感觉到了宿雾的视线,将手飞快地藏在了毛巾下。
宿雾的心不安了起来。
她总觉得少女手背上的文身很古怪,那些花纹似乎会动。
白裙少女真的不是鬼吗?
白裙少女并没有擦干自己的头发,她用毛巾仔细地擦拭沾了泥水的手机,问道:
“你有充电宝吗?
我手机没电了。
”
宿雾把充电宝和充电线递给白裙少女,心中安定了一些,使用手机的女孩应该不是鬼吧?
她手背上青色的文身也许只是一种独特的审美产物。
五分钟后,女孩的手机顺利开机。
她拨了一组号码,然后将手机放在耳边,她的声音依然娇嫩,带着迷惘:
“家明,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包也不见了。
你可不可以来接我?
”
白裙少女微微侧着身子,黑色的长发滑到了一侧,露出她白皙脖子上一圈紫红色的手印。
手机的彼端是一阵沉默的声音,很久才传来似乎在发抖的回复:
“……梅溪……你……你在哪里?
”
白裙女孩回答:
“我搭了好心人的车,很快就回来。
”
电话彼端的家明牙齿都在颤抖,他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
“你不要回来!
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叫作家明的男人正在发抖,他听着手机里梅溪那娇弱懵懂的声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梅溪居然没有死?
!
不,不可能,他分明掐死了梅溪,确定她没有了呼吸,才把她的尸体载到荒郊野外。
他用铲子挖了一个深坑,亲手埋葬了梅溪,他将土踩平,还特意从其他地方移植了一片青草种在深坑的位置。
夕阳的最后一线阳光落在那些荒草上,家明将铲子随手丢进了附近的水渠,驾车离开。
为什么梅溪会活着?
手机里梅溪茫然委屈的声音传来:
“家明,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要和我分手吗?
”
家明盯着手机,就好像看着带着致命毒素的怪物,说道:
“你……你别回来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梅溪,你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
轿车里,白裙少女听着男友家明的话,愣住了。
她茫然地抬起头,呆滞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树林。
家明是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说自己死了?
白裙少女觉得呼吸变得困难,喉咙如同插入了烧红的铁条一样痛苦难耐,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奇怪的咯咯声:
“咯咯……家明……咯咯……”
家明听到手机里传来奇异的咯咯声,吓得将手机远远地扔出了窗外。
良久,这个男人眼神阴郁地站在窗前点燃了一支烟。
他想了想,飞速地跑下楼,打着电筒在花园里寻找手机。
也许梅溪并没有死,所以她会在郊外树林的泥坑里醒过来。
梅溪那么爱他,他一定能哄得梅溪不报警。
大雨滂沱。
轿车被雨水包围,车顶被雨水敲击着,就像是一面鼓,发出沉闷的鼓声。
雨水将世界隔绝在外。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紧绷而古怪。
雅原的手握紧了方向盘,依然沉稳地开着车。
他一直无法拒绝宿雾的任何要求,但这个古怪的白裙少女确实有问题。
宿雾看着白裙少女抓着手机,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痛苦茫然,嘴里居然发出奇怪的咯咯声。
宿雾有些害怕起来,但担心还是战胜了恐惧,她问:
“你怎么了?
”
叫梅溪的白裙少女有些茫然地望向宿雾,有那么一瞬间,宿雾觉得少女的黑眼仁上有虫子蠕动了一下。
白裙少女无助地流下眼泪:
“家明挂了我的电话。
他……他让我永远不要回去。
”
宿雾按捺住自己想要远离白裙少女的莫名恐惧问:
“是不是你的男友把你丢在这里?
他打了你?
”
白裙少女仿佛陷入了回忆,青白的脸上那甜蜜的微笑分外诡异,说:
“家明对我很好,他总是宠着我。
就好像你男友对你一样。
”
雅原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白裙少女一眼,他可没有虐待女友的习惯。
宿雾小心翼翼地问:
“我们应该把你送去哪里?
你需要去医院检查身体吗?
我担心……”白裙少女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对劲。
白裙少女的手紧紧地握着手机,奇怪的是,她手背上的文身消失不见了。
宿雾的心狂跳着,几分钟前她分明看到那诡异的文身仿佛一株阴郁的植物从少女的手背一直延伸向手臂。
白裙少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她的嘴唇在哆嗦,眼中燃烧着痛苦茫然的火焰:
“我要去找家明,他为什么问我都死了还要回去找他?
我好好的……”
寒意从宿雾的脚底攀爬而上。
电光石火之间,她明白了白裙少女的脖子上为什么有掐痕,她的身上为什么有污迹。
那是因为她被男友掐晕然后埋进了地里!
也许是命大的缘故,她爬了出来,却忘记了自己被人谋杀的经过。
雅原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报警吧,我们载你去警察局。
”雅原觉得白裙少女脖子上的那圈紫红手印分外刺眼。
一个女孩被狠狠地掐住脖子以至昏迷,还被丢在荒郊野外,这分明是谋杀。
白裙少女根本不理会雅原提出的报警的建议,似乎并不认为深爱的男友会伤害自己。
她反复地拨打着家明的手机号码,却无人接听。
她眼中暴戾的情绪越积越多:
“家明不接我电话,家明不接我电话,家明不接我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接通,梅溪听到家明刻意温柔的声音:
“梅溪——”
梅溪的脸上露出迷醉的神色:
“家明,我要见你。
我认错,我一定改,你不要离开我。
”
宿雾在心底叹息。
是什么让白裙少女即使被殴打抛弃,依然眷恋着根本不值得眷恋的男人?
就在这个时候,宿雾看到梅溪的身后出现了一片炽热的火光。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轿车后面跟着的大货车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
猛烈的撞击令轿车宛如纸片一般冲出了路面。
轿车翻滚着,世界黑暗。
宿雾的身体里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令她疼痛焦灼。
她微微睁开双眼,觉得有什么黏腻的液体模糊了她的视线。
黑暗里,雅原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声音依然那么温柔宁静,就像是她和他第一次相遇那样:
“……宿雾……别怕……”这声音穿透黑暗和火焰,将宿雾从死神的怀抱里扯出。
宿雾的头部被眩晕占据,她只是觉得冷,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车外不远处,大货车燃烧着,火光映红了天空,宿雾看到雅原的脸庞在火光中温柔而宁静,唇边却有血水滑落,触目惊心。
又一次爆炸发生了,宿雾失去了意识,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宿雾都迷迷糊糊的。
她只记得自己被送进了医院的手术室,身体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觉得灵魂随时会离开她的躯壳。
手术室的灯光太亮,来来去去的人仿佛鬼影,模糊不清。
宿雾梦到了她第一次和雅原认识时的情景:
宿雾在街角僻静的破篮球场练习投篮。
这是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已经不再适应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
这片老城区将在年末被拆掉,兴建城市综合体,所有的记忆也会被埋葬。
不再有幼儿园上学放学那条曲折的小巷,不再有卖好吃的煎饼的小摊,不再有黄昏时满街的饭菜的香气。
宿雾最好的朋友明蔷拿着拆迁款去美国留学,高中时代的结束意味着她们将天各一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命运努力。
宿雾心中若有所失,却知道她不可能将时间停住。
于是,她选择用运动来发泄心中的情绪。
把头发扎成马尾,穿着运动服的她高挑而略显单薄。
她的上篮技术精准,三分线定点投篮也几乎没有失手。
第三天开始,宿雾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回过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角。
第五天,宿雾遇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穿着白衬衣和深色长裤的雅原站在那里,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微笑里带着淡淡的羞涩,双眼发亮。
淡淡的近乎宁静的喜悦从两个人眼波的交流处诞生,然后布满心底所有的柔软之处。
于是,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宿雾恋爱了。
宿雾如愿考上了首都大学,雅原也经常回国来学校探望宿雾,最后雅原从美国转回首都大学读研究生。
从夏到秋,宿雾已经习惯了雅原的怀抱,两个人视线交错时会情不自禁地笑。
只要牵着彼此的手,似乎就可以安心到永远。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宿雾静静地躺着,仿佛要一直昏睡至永恒。
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一夜,宿雾还是那样躺着。
“宿雾?
”
熟悉的温和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宿雾睁开双眼,看到雅原站在她的床边。
月光穿透白色窗纱,照着浅浅微笑着的雅原。
宿雾的心莫名地欢喜和忧伤。
她握住了雅原的手,雪白的脸颊轻触那温热的手心,满足地眯了眯眼:
“我好像很久没见过你了……”
雅原叹息,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宿雾柔软的头发,充满爱怜:
“那是因为你车祸昏迷了很久。
宿雾,医生说你只有轻微的脑震荡,你之所以昏睡是因为你不肯面对现实。
”
宿雾诧异地抬头:
“不肯面对什么现实?
”
雅原静静地看着宿雾,他的微笑那么温暖动人,他的声音却清晰而残忍:
“不肯面对我死亡的现实。
宿雾,我已经死了,而你也该真正醒过来了……”
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宿雾的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她在梦里痛哭失声,手中的温暖如夜雾一般消失,她的心仿佛被切割一般疼痛,她永远地失去了他。
车祸后的第三天。
出院的宿雾站在宿舍的洗漱台前,长久地注视着镜子的自己——镜中的少女脸色苍白,双眼死寂。
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仿佛另外一个人。
宿雾有一种身体被切除了一部分的痛。
那部分属于雅原。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远停留在那个有雅原的梦里。
宿雾将止痛胶囊塞进嘴里,涩涩地吞下,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整个人都在发抖。
车祸后,莫名的头痛会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只能依靠止痛药来控制。
身体和灵魂都拒绝相信雅原的离去。
车祸前发生的一切那么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宿雾再度想起了那个唤醒自己的梦,那是雅原在和自己告别。
他微笑的样子,他温和的声线,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
有时候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忘记一个人却需要一生。
宿雾离开洗漱间,从衣柜里拿出黑裙,今天是雅原的葬礼,她想要参加。
雅原的母亲却根本没有通知她。
雅原的出身比她想象的还要显赫得多。
热恋时,她从未问过雅原的家庭如何。
她喜欢的是雅原,而不是雅原的出身。
穿上黑裙,宿雾离开了宿舍。
连绵多日的阴雨天悄然结束,清澈的阳光从天空落下,笼罩着宿雾孤零零的身影。
她去花店取她预订的百合花。
宿雾的手机轻响。
车祸时,她的手机摔坏了。
宿雾醒来后说车上还有个白裙女孩,但车祸现场并没有发现白裙女孩。
这么严重的车祸,白裙女孩应该至少会受伤,她却仿佛幻影一样消失不见。
那段路的摄像头坏掉了,因此也没有拍到白裙少女搭车的影像。
所有人都觉得诡异的白裙女孩是宿雾车祸后幻想出来的。
宿雾徒劳地解释了数次,最后选择沉默。
宿雾看了看来电显示,是雅原的好友东城的来电。
东城是雅原的发小,他做派大方,一双桃花眼勾魂夺魄。
第一次和雅原去见东城,她就觉得东城要是有姐妹,一定是绝色佳人。
东城的声音平静而低沉:
“宿雾,你在哪里?
”
宿雾回答:
“我拿了要给雅原的花,就在大学前门这边的朝露花店。
”
东城低声说:
“你在那里等我,我马上就到。
”他熄灭了手中的烟,驱车前往花店。
雅原的死令他震惊痛心,而雅原的母亲却把雅原的去世归咎于宿雾。
她得知宿雾的父母在她高一的时候死于一场爆炸,于是认为宿雾命中带煞,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克死。
今天雅原的葬礼,雅原的母亲根本不会让宿雾进薛家。
东城将车停在了花店外,看着捧着百合花的宿雾,心中一软。
短短三天,宿雾憔悴了许多。
她深黑的双眼带着凛冽之气,瘦弱的双肩似乎无法承受雅原逝去的现实。
离花店不远的医院里走出了一个穿着白裙有着齐耳短发的少女。
她戴着大口罩,小心翼翼地捂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这里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少女正是梅溪,为了让宝宝有更多的营养,梅溪剪短了头发。
她刚去妇产科做了身体检查,胎儿的情况良好。
胎儿已经两个月了,她能够听到宝宝在她的肚子里那急促欢快的心跳声。
她一定会生下宝宝,这是她和家明爱情的结晶。
梅溪的心中满是甜蜜,她走在路边,思忖着要去超市买一些有营养的食物。
不经意间,她的视线落在了拿着百合花走出花店的宿雾身上。
梅溪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可怕的夜晚里那场可怕的车祸。
火光在她的眼前绽放,她昏死了过去,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在城里一个偏僻的街边公园里。
小区的花园静谧而安详。
梅溪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
车祸前发生了什么,梅溪已经记不清楚了,似乎是她和家明因为他要和别的女人订婚的事情而争吵,家明把她丢在了城外的公路边独自离开。
家明有时候脾气并不好,只有和他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在外人面前总是温和有教养的。
自己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变得健忘了?
梅溪想。
梅溪的手在腹部轻柔地摩挲。
也许,她可以凭借这个孩子得到一段婚姻。
母凭子贵,她要是给家明生个儿子,家明会转回来娶她。
她看了报纸,知道车祸身亡的死者是富家子弟薛雅原。
梅溪忍不住想,如果那辆车没有停下来载她,也许就不会被大货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控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