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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兰与》
《铃兰与》
作者:
吴秋鹏
引子:
北风呼啸,卷着一片片落叶孤零零地飞荡。
有落在湖面被打湿的,有迷失在尘雾中徘徊的,还有隐没在晚秋的悲鸣声中的。
最后一片叶子,它飘得最远,跨越了万水千山,背井离乡,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没有海的地方。
上部洛水情孚
他叫言,曾经的海城高中学神,万千瞩目的风流才子,衔觞独对月,诗凭傲孤风,笔墨惊流萤。
然而,那只是曾经,他高考考砸了,也为他的骄傲买了单——背着沉重的行囊来到了一座遥远而陌生的城市。
这里再也没有熟悉的面孔,没有习以为常的掌声与鲜花,没有陪伴他成长的大海,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还记得临别之前,言望着月台那边早已泪流满面的父母说道:
“回去罢,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红透的眼眶,不争气地倾诉着内心的眷恋与不舍。
人人都说要去寻找诗和远方,只是这远方又是怎样的远方?
诗在哪里……
初来乍到,言对这座城市的认识一片空白,他那独特的异地口音也显得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
在言看来,他就像是一块被挖过来镶嵌在这里的石头,那么突兀,那么不合布局。
于是言的心开始封闭起来,他不再对这个世界微笑,开始躲开人群的喧嚣。
他慢慢体会到朱老先生说的“我喜欢群居,也喜欢独处”是什么感觉。
因为独处能让他找到自己的存在,独处能让他在每一个静谧的夜晚思考永恒的哲学、攀爬生命的高度。
言知道,他内心有一团火,滚烫的火,他不愿在平凡中度过,他要与这个世界角逐,他还有他未完成的梦!
值得让他欣慰的是,言有五个有趣而热情的室友:
一个能吃能扛的“粉红坦克”,一个沉迷学习无法自拔的“英语小王子”,一个沉默寡言的“闷骚男”,一个LOL的游戏大神和一个除了装逼还是装逼的开心果。
也许这是一个宿舍的标配吧。
言只有和室友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些许的开心,找回了家的影子。
一个凉风习习的清晨,言和英语小王子早早地便来到了图书馆。
也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俩人自打一见面就聊得格外投机,一个学神,一个学霸,就这样产生思想的碰撞。
奥本海默曾说,李政道和杨振宁坐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草地上讨论问题,是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而言和英语小王子在一起讨论学术,也颇有几分味道。
“佳忻,你看看这个……”言拿着一本《诗文骈赋》说道。
难以想象,这是两个纯理科生在讨论问题。
在这个喧闹而浮躁的世界,人人都追求物事的利用价值,少有人有闲情雅致谈论诗赋,更不说会有人拿着一本尼采或者哈耶克的著作细细品读,那一定会被宿舍的同学认为是吃饱了撑着。
功利与目的的背后,缺少了一份终极关怀。
“你好,打扰一下,我叫许丽君。
”一位身高迷你的小姑娘,打断了言的思绪:
“请问你是广东的吗?
”
“是……”言感到一阵无语,无奈地摊了摊手,暗道:
果然,这独特的口音还是那么明显,让别人一下子就能分辨出“间谍”。
小姑娘得到肯定的回答,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泛着异彩,激动道:
“那你可以教我粤语吗?
”
“可以……吧。
”言不知所措。
殊不知,他这句回答让小姑娘抃跃不已。
言难以想象,居然会有人这么喜欢粤语,这算不算是一种安慰呢?
看来自己的家乡口音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还有人肯定。
言自己都想不到,他居然会不知不觉掏出手机,同意加了对方的Q号。
“我叫吴言。
”
“无言?
还真是蛮符合你的。
好吧,很高兴认识,今晚我和室友打算去泉舜吃饭,一起吗?
”
“好。
”
是日晚上,言早早地洗漱完毕,穿上整洁的衣服。
他在冥冥之中总有那么一种预感,今晚将会遇到什么特殊的人。
尽管言是理科生,但他很感性,相信直觉。
人们常说,懂得作诗的人,就一定不会缺少浪漫情怀;诗词跟着言走过了高中三年,以至于他常常被误认为是文科生。
今夜的西桥很祥和,垂柳的倒影在碧波里荡漾,让言不禁想起王士祯先生描绘的“白鸟朱荷引画桡,垂杨影里见红桥。
”的景象。
言不急不慢地走着,远远地看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嬉戏打闹着。
丽君挥舞着小粉拳,好似在恐吓人,只是她那迷你的小个子实在是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引得闺蜜们噗嗤笑了起来。
丽君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直接蹦了起来,满口自称“爷爷”,张牙舞爪,这下女孩们笑得更欢了,银铃般的笑声在小桥边荡漾着。
“嗨,我来了。
”言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丽君背后。
先是一阵踉跄,丽君急忙忙回头,憋得满脸通红,吱吱呜呜道:
“那个……刚刚你都看到了么?
”
言瞥了丽君一眼,面不改色答道:
“没有。
”
“那就好。
”尽管如此,丽君还是满脸狐疑地望着言,似乎期待着能从他的眼神中得到真实的答案。
“走吧走吧,都快饿死了。
”闺蜜们不满地嚷嚷起来。
一行人坐着三轮车来到了繁华热闹的泉舜广场。
这是言来到大学后第一次出校门,暂时忘却了宁静致远的学术情怀,也不想繁冗的功课与任务,今夜是属于酒杯的、属于音乐的的晚上。
走进了一家饭店,丽君吆喝着大家落座。
热情的服务员面带微笑地捧着一沓菜单徐徐走来,然而女孩们早已迫不及待,像一群饿急的蝗虫般蜂拥而上,对着菜单圈圈点点,微微眯起的小眼睛偶尔闪过一丝青光。
言耸了耸肩,无奈地腹诽:
一群吃货。
也许每个女生都是有好几面的吧,女神和女爷的切换只在一瞬间。
言瞥了一眼丽君手中的菜单,低声说道:
“来一份这个吧。
”
“你喜欢吃豆腐干?
”丽君似是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问道,还未等言接话,偏过头对服务员道:
“一份豆腐干。
”说完又圈了几样菜,才心满意足地将菜单递给服务员。
“呃……这是我最喜爱的食物。
”言弱弱补充了一句。
“嗯。
对了,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室友,也是我的闺蜜。
”丽君拍了拍言的肩膀,接着道:
“这是程玲,旁边这位美女呢,叫梁玉萍,还有这位,她叫……”
“叫我铃兰与吧。
”她突然打断了丽君的介绍,搞怪地吐了吐舌头。
“随便你好了。
”丽君满脸无奈道。
言这才注意到,这位自称铃兰与的女生,鹅蛋脸,圆圆的小鼻子上戴着一副粉红色框的眼镜,乌黑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流泻下来,发梢处微微有些酒红,身着圆领的白色T恤衫,看上去挺朴素的一个小姑娘。
铃兰与很文静,坐在靠近橱窗的位置,时不时往窗外探望,继而又低头抿了几口清茶,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来吧来吧,我们喝酒吧。
”丽君利索地撬开了四瓶啤酒,一把抓住酒瓶直接“咕噜咕噜”地喝了三分之一,还咂巴咂巴着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挺能喝啊你,经常喝酒吧?
”言问道。
“嗯,每次同学聚会都要喝,就算你不喝别人也会灌着你喝的。
”丽君嘿嘿一笑:
“不过我从来没醉过!
”
程玲和玉萍也都小喝了几口酒,不过相比丽君她们就显得淑女多了。
“你不喝酒吗?
”言注意到铃兰与依旧安静地坐着,似乎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哦,我不喜欢喝酒,喝果汁就行了。
”铃兰与微微笑道。
丽君调侃道:
“她一碰酒就脸红了,然后就拿着酒瓶子到处乱蹦,你可千万不要让她碰酒。
”
“哈哈哈……”女孩们捂着嘴笑了开来,言也被逗乐了。
“你才拿着酒瓶子乱蹦!
”铃兰与娇嗔道,嘟着嘴活脱脱像个受欺负的小孩子,这下丽君笑得更欢了。
……
晚风轻拂,明月高悬,泉舜广场对面横卧着一条洛河。
只是可惜了,音乐喷泉的开放时间早过了,留下了稀疏的人群,但却显得格外幽静。
偶尔看到几对情侣肩靠肩坐在河边,衬得夜景格外柔情。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言一个人坐在河畔边,望着悠悠的河水,不禁思绪万千,也许张若虚当时的心情也是如此罢。
“看不出啊,还是个大诗人。
”铃兰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言的旁边,挨着坐下了。
言没有回头,依旧望着平滑如镜的河面,良久,道:
“你还没回去?
”
铃兰与捡起一块小石子,向河面抛去。
石子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黑色中,河面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铃兰与轻拍掉手上的粉尘,道:
“没回。
丽君她男朋友接她回去了,车子太挤坐不下,就让程玲和玉萍先走了。
”
“哦。
”
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看河,却也不显尴尬。
言在家乡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海,因为大海能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只是来到这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海,庆幸老天赐予了他一条洛河,让他能从中得到些许慰藉。
至于铃兰与,谁也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铃兰与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
“嗯,不是。
只是我特别喜欢铃兰。
你在想什么?
”
“也没什么,只是我最近突然对未来感到很迷茫,其实我不怎么喜欢我现在这个专业,直到现在才发现,还真是后知后觉。
”言苦笑道:
“另外,可能有点思乡情怀吧。
”
铃兰与微笑道:
“你知道我什么专业的吗?
过控!
以后毕业我也许要去和水泥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相信自己,有能力,在哪都可以。
”
“哈哈,和水泥的!
”言突然开怀大笑,一副欠揍的样子。
“让你笑!
”铃兰与挥动小粉拳往言的脸上招呼,言急忙后仰躲闪,叫道:
“打人不打脸啊——哎哟,好痛。
”
“哈哈哈哈,活该了吧?
”铃兰与嘚瑟不已。
言满脸黑线地躺着,暗道:
疯子!
疯子!
两人聊得渐入佳境,悄悄的,皓月湮没在飘动的烟云中,河面寒气渐起,这座城市仿佛睡着了。
路上的行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都消失不见了,稀疏的几辆轿车在空荡荡的马路上穿梭,沿着亮黄色的路灯绝尘远去。
言掏出手机一看,急忙叫不好:
“快十一点了,学校要关门了。
”
“哎呀,都忘了时间了……”铃兰与惊慌道。
“我们快点走吧。
”
下部这个冬天不太冷
两个月后。
入冬了,天气逐渐降温;可这两个月来,言和铃兰与之间的感情却不断升温。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存在,言从相识那天开始就被铃兰与这个朴素而善良的姑娘深深迷住,他想着走进她的世界,了解她的喜怒哀乐。
自从相识开始,他的风景就一直是她。
两人开始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从那开始,言的冰封已久的内心逐渐融化。
本来是两个茫茫世界中的陌生人,生命居然如此奇妙的交织在了一起。
言并不相信命中注定,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
一个一如既往的清晨,言从梦境中醒来,走到阳台边,柔情地望着自己种下的铃兰。
小铃兰从土壤里钻出嫩嫩的新芽,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显得有些干瘪,但丝毫不影响言对它的关爱。
言每天都按时给铃兰浇水、翻土,言知道,她喜欢铃兰,所以要种出最美的铃兰送给她。
高数课上,铃兰与安静坐在言的身边,脑海里哪里还有什么洛必达法则或者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她的心像小鹿一样乱撞,脑子里一片空白。
铃兰与特别喜欢在上课的时候吃糖果,原因是——太困,吃糖果提神。
言总笑道:
“猪。
”
“你的手没事吧?
”言拉着铃兰与的手问道。
昨天体育课打网球,铃兰与摔了一跤,擦破了手肘,说洗澡的时候老疼了。
言的心也跟着皱成一团。
他知道铃兰与身体不好,老咳嗽。
铃兰与的一切一切,都牵动着言的心。
“没事。
”铃兰与捂着肚子,答道。
“你干嘛捂着肚子?
肚子痛吗?
”言问道。
铃兰与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这下言可着急了,看着她面露难色,自己也急的抓耳挠腮。
言心想:
不会是我做什么事惹她不开心了吧?
整整一节课,一直到放学铃兰与都一声不吭。
“走吧,我们吃饭去。
”言搂着她的肩膀说道。
“嗯。
好想喝汤。
”铃兰与轻轻呢喃着。
“我们去喝牛肉汤吧。
”
“我现在不能吃牛肉。
”
“为什么?
”
“你个笨蛋!
我还以为你上课就看出来了,懒得和你解释。
”铃兰与气得鼓着腮帮子,暗道:
我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吗?
女生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的,真是个呆子。
言似乎恍然大悟,一脸尴尬,只能“嘿嘿”干笑着。
谁让自己以前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居然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言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每天下晚自习言都会来等铃兰与,在言看来,一天的忙碌中,只有晚上的散步时间才是最悠闲自得的。
可以放空大脑,什么都不用去想,牵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手,漫步在校园了,偶尔走累了,找一个长椅坐着聊聊天,交换彼此的故事。
只是今晚的铃兰与似乎有什么心事,心不在焉的。
突然在一个漆黑的小树林,铃兰与松开了言的手,直勾勾望着言,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铃兰与开始抽泣起来,晶莹的泪珠沿着脸颊滑落,眼眶通红。
“你看到我昨天发的那条签名了吗?
”铃兰与问道。
“看到了,你说,这个冬天……真的好冷……”言颤抖的声音问着:
“你怎么了?
能告诉我吗?
”
铃兰与低下头不说话,想将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可是才发现自己这件上衣是没有口袋的,只能将双手缩进长袖里,在冷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言的心一阵刺痛。
“我是个傻瓜,其实我早就该想到了,怎么会有男生喜欢我?
该离开的总会离开的……”铃兰与哽咽道。
“你还真是个傻瓜,我既然和你说过一辈子,就真的是一辈子。
我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我也不知道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只知道,我们走过迂曲的凤鸣桥,走过微光闪闪的镜月广场,走过夜深人静,却不想就这样走丢,我们还要走过温情而华美的余生。
”言说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道:
“送你的,知道你特别喜欢吃糖果,本来昨天就该给你的,有事耽搁了,不会介意迟到的礼物吧?
”
“原来这个礼物真的是给我的……对不起……昨天我翻了你的书包”铃兰与捂着嘴啜泣,眼泪抑制不住直流。
“猪,你也不想想,除了你,我还会送给谁?
”言溺爱地抚摸着铃兰与的头。
“可是……昨天在留言墙上有女生给你表白了,而昨天那礼物你又没给我,所以……”铃兰与双手不停打转,脸已经红得想熟透的苹果。
“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吗?
”
“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
“傻瓜!
”所有的误会,都化成了两个字,轻轻从言的口中吐出;都化成了一个深情款款的拥抱;都化成了夜色中的最后一声低吟。
须栽红花寄真情,莫教风流负初心。
琉璃易碎妆成泪,悔作投壶散与冰!
我们的一生也许会遇见许多的人,有令我们感动的,有令我们伤心的,有令我们学会长大的,也有令我们学会放弃的。
生命的伊始都是一纸苍白,需要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勾勒出独一无二的一笔,才能画出斑斓多彩的画卷。
然而最让我们难以忘怀的,还是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遇见最美的她(他),那也是画卷上最深刻最入骨的一笔。
“如果有可能,我想一辈子只谈一次恋爱。
”铃兰与将头深埋在言的怀中,忐忑道。
“一次就好。
”言紧紧搂着铃兰与,他知道,也许他真的舍不得松开了。
铃兰与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融化了,这一刻才体会到“爱一个人,你就是他的全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出,流向四肢,铃兰与嘤咛了一声,整个人都融化在了言的怀抱中。
湖边的垂柳懒洋洋地摇曳着,皎洁的月光自情人的肩头跃上,浓稠的夜色将初冬的校园包裹起来,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似乎坠入了童话与空灵的梦境中。
指尖绕过的熏风又悄然洒向波光粼粼的湖水,铃兰与紧紧捏着手中的糖果盒,这个冬天,其实不太冷……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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