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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内储说上下
內儲說上第三十
主之所用也七術,所察也六微。
七術:
一曰、眾端參觀,二曰、必罰明威,三曰、信賞盡能,四曰、一聽責下,五曰、疑詔詭使,六曰、挾知而問,七曰、倒言反事。
此七者,主之所用也。
觀聽不參則誠不聞,聽有門戶則臣壅塞。
其說在侏儒之夢見灶,哀公之稱莫眾而迷。
故齊人見河伯,與惠子之言亡其半也。
其患在豎牛之餓叔孫,而江乙之說荊俗也。
嗣公欲治不知,故使有敵。
是以明主推積鐵之類,而察一市之患。
參觀一
愛多者則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
是以刑罰不必則禁令不行。
其說在董子之行石邑,與子產之教游吉也。
故仲尼說隕霜,而殷法刑棄灰;將行去樂池,而公孫鞅重輕罪。
是以麗水之金不守,而積澤之火不救。
成歡以太仁弱齊國,卜皮以慈惠亡魏王。
管仲知之,故斷死人。
嗣公知之,故買胥靡。
必罰二
賞譽薄而謾者,下不用也,賞譽厚而信者下輕死。
其說在文子稱若獸鹿。
故越王焚宮室,而吳起倚車轅,李悝斷訟以射,宋崇門以毀死。
句踐知之,故式怒蛙。
昭侯知之,故藏弊褲。
厚賞之使人為賁、諸也,婦人之拾蠶,漁者之握鱣,是以效之。
賞譽三
一聽則智愚不分,責下則人臣不參。
其說在索鄭與吹竽。
其患在申子之以趙紹、韓沓為嘗試。
故公子氾議割河東,而應侯謀弛上黨。
一聽四
數見久待而不任,姦則鹿散。
使人問他則不鬻私。
是以龐敬還公大夫,而戴讙詔視轀車。
周主亡玉簪,商太宰論牛矢。
詭使五
挾智而問,則不智者至;深智一物,眾隱皆變。
其說在昭侯之握一爪也。
故必南門而三鄉得。
周主索曲杖而群臣懼,卜皮事庶子,西門豹詳遺轄。
挾智六
倒言反事以嘗所疑則姦情得。
故陽山謾樛豎,淖齒為秦使,齊人欲為亂,子之以白馬,子產離訟者,嗣公過關市。
倒言七
右經
說一
衛靈公之時,彌子瑕有寵,專於衛國,侏儒有見公者曰:
『臣之夢踐矣。
』公曰:
『何夢?
』對曰:
『夢見灶,為見公也。
』公怒曰:
『吾聞見人主者夢見日,奚為見寡人而夢見灶?
』對曰:
『夫日兼燭天下,一物不能當也。
人君兼燭一國,一人不能壅也,故將見人主者夢見日。
夫灶一人煬焉,則後人無從見矣。
今或者一人、有煬君者乎?
則臣雖夢見灶,不亦可乎!
』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
『鄙諺曰:
莫眾而迷。
今寡人舉事,與群臣慮之,而國愈亂,其故何也?
』孔子對曰:
『明主之問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
如是者,明主在上,群臣直議於下。
今群臣無不一辭同軌乎季孫者,舉魯國盡化為一,君雖問境內之人,猶不免於亂也。
』
一曰。
晏子聘魯,哀公問曰:
『語曰:
莫三人而迷。
今寡人與一國慮之,魯不免於亂何也?
』晏子曰:
『古之所謂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為眾矣,故曰莫三人而迷。
今魯國之群臣以千百數,一言於季氏之私,人數非不眾,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
齊人有謂齊王曰:
『河伯,大神也。
王何不試與之遇乎?
臣請使王遇之。
』乃為壇場大水之上,而與王立之焉。
有閒,大魚動,因曰:
『此河伯。
』
張儀欲以秦、韓與魏之勢伐齊、荊,而惠施欲以齊、荊偃兵。
二人爭之,群臣左右皆為張子言,而以攻齊、荊為利,而莫為惠子言,王果聽張子,而以惠子言為不可。
攻齊、荊事已定,惠子入見,王言曰:
『先生毋言矣。
攻齊、荊之事果利矣,一國盡以為然。
』惠子因說:
『不可不察也。
夫齊、荊之事也誠利,一國盡以為利,是何智者之眾也?
攻齊、荊之事誠不利,一國盡以為利,何愚者之眾也?
凡謀者,疑也。
疑也者,誠疑,以為可者半,以為不可者半。
今一國盡以為可,是王亡半也。
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
』
叔孫相魯,貴而主斷。
其所愛者曰豎牛,亦擅用叔孫之令。
叔孫有子曰壬,豎牛妒而欲殺之,因與壬游於魯君所,魯君賜之玉環,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豎牛請之叔孫,豎牛欺之曰:
『吾已為爾請之矣,使爾佩之。
』壬因佩之,豎牛因謂叔孫:
『何不見壬於君乎?
』叔孫曰:
『孺子何足見也。
』豎牛曰:
『壬固已數見於君矣。
君賜之玉環,壬已佩之矣。
』叔孫召壬見之,而果佩之,叔孫怒而殺壬。
壬兄曰丙,豎牛又妒而欲殺之,叔孫為丙鑄鐘,鐘成,丙不敢擊,使豎牛請之叔孫,豎牛不為請,又欺之曰:
『吾已為爾請之矣。
使爾擊之。
』丙因擊之,叔孫聞之曰:
『丙不請而擅擊鐘。
』怒而逐之。
丙出走齊,居一年,豎牛為謝叔孫,叔孫使豎牛召之,又不召而報之曰:
『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來。
』叔孫大怒,使人殺之。
二子已死,叔孫有病,豎牛因獨養之而去左右,不內人,曰:
『叔孫不欲聞人聲。
』因不食而餓殺。
叔孫已死,豎牛因不發喪也,徙其府庫重寶空之而奔齊。
夫聽所信之言,而子父為人僇,此不參之患也。
江乙為魏王使荊,謂荊王曰:
『臣入王之境內,聞王之國俗曰:
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惡,誠有之乎?
』王曰:
『有之。
』『然則若白公之亂,得庶無危乎!
誠得如此,臣免死罪矣。
』
衛嗣君重如耳,愛世姬,而恐其皆因其愛重以壅己也,乃貴薄疑以敵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
『以是相參也。
』嗣君知欲無壅,而未得其術也。
夫不使賤議貴,下必坐上,而必待勢重之鈞也,而後敢相議,則是益樹壅塞之臣也。
嗣君之壅乃始。
夫矢來有鄉,則積鐵以備一鄉;矢來無鄉,則為鐵室以盡備之。
備之則體不傷。
故彼以盡備之不傷,此以盡敵之無姦也。
龐恭與太子質於邯鄲,謂魏王曰:
『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曰:
『不信。
』『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曰:
『不信。
』『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
』王曰:
『寡人信之。
』龐恭曰:
『夫市之無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
今邯鄲之去魏也遠於市,議臣者過於三人,願王察之。
』龐恭從邯鄲反,竟不得見。
說二
董閼于為趙上地守,行石邑山中,澗深,峭如牆,深百仞,因問其旁鄉左右曰:
『人嘗有入此者乎?
』對曰:
『無有。
』曰:
『嬰兒癡聾狂悖之人嘗有入此者乎?
』對曰:
『無有。
』『牛馬犬彘嘗有入此者乎?
』對曰:
『無有。
』董閼于喟然太息曰:
『吾能治矣。
使吾法之無赦,猶入澗之必死也,則人莫之敢犯也,何為不治?
』
子產相鄭,病將死,謂游吉曰:
『我死後,子必用鄭,必以嚴蒞人。
夫火形嚴,故人鮮灼;水形懦,人多溺。
子必嚴子之形,無令溺子之懦。
』故子產死,游吉不肯嚴形,鄭少年相率為盜,處於雚澤,將遂以為鄭禍。
游吉率車騎與戰,一日一夜,僅能剋之。
游吉喟然歎曰:
『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於此矣。
』
魯哀公問於仲尼曰:
『春秋之記曰:
冬十二月霣霜不殺菽,何為記此?
』仲尼對曰:
『此言可以殺而不殺也。
夫宜殺而不殺,桃李冬實。
天失道,草木猶犯干之,而況於人君乎?
』
殷之法刑棄灰於街者,子貢以為重,問之仲尼,仲尼曰:
『知治之道也。
夫棄灰於街必掩人,掩人人必怒,怒則鬥,鬥必三族相殘也。
此殘三族之道也,雖刑之可也。
且夫重罰者,人之所惡也,而無棄灰,人之所易也。
使人行之所易,而無離所惡,此治之道。
』
一曰。
殷之法,棄灰于公道者斷其手,子貢曰:
『棄灰之罪輕,斷手之罰重,古人何太毅也?
』曰:
『無棄灰所易也,斷手所惡也,行所易不關所惡,古人以為易,故行之。
』
中山之相樂池以車百乘使趙,選其客之有智能者以為將行,中道而亂,樂池曰:
『吾以公為有智,而使公為將行,今中道而亂何也?
』客因辭而去曰:
『公不知治,有威足以服人,而利足以勸之,故能治之。
今臣,君之少客也。
夫從少正長,從賤治貴,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亂也。
嘗試使臣彼之善者我能以為卿相,彼不善者我得以斬其首,何故而不治?
』
公孫鞅之法也重輕罪。
重罪者人之所難犯也,而小過者人之所易去也,使人去其所易無離其所難,此治之道。
夫小過不生,大罪不至,是人無罪而亂不生也。
一曰。
公孫鞅曰:
『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至,重者不來,是謂以刑去刑。
』
荊南之地、麗水之中生金,人多竊采金,采金之禁,得而輒辜磔於市,甚眾,壅離其水也,而人竊金不止。
夫罪莫重辜磔於市,猶不止者,不必得也。
故今有於此,曰:
『予汝天下而殺汝身』,庸人不為也。
夫有天下,大利也,猶不為者,知必死。
故不必得也,則雖辜磔,竊金不止;知必死,則天下不為也。
魯人燒積澤,天北風,火南倚,恐燒國,哀公懼,自將眾趣救火,左右無人,盡逐獸而火不救,乃召問仲尼,仲尼曰:
『夫逐獸者樂而無罰,救火者苦而無賞,此火之所以無救也。
』哀公曰:
『善。
』仲尼曰:
『事急,不及以賞,救火者盡賞之,則國不足以賞於人,請徒行罰。
』哀公曰:
『善。
』於是仲尼乃下令曰:
『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逐獸者比入禁之罪。
』令下未遍而火已救矣。
成驩謂齊王曰:
『王太仁,太不忍人。
』王曰:
『太仁、太不忍人,非善名邪?
』對曰:
『此人臣之善也,非人主之所行也。
夫人臣必仁而後可與謀,不忍人而後可近也。
不仁則不可與謀,忍人則不可近也。
』王曰:
『然則寡人安所太仁、安不忍人?
』對曰:
『王太仁於薛公,而太不忍於諸田。
太仁薛公則大臣無重,太不忍諸田則父兄犯法。
大臣無重則兵弱於外,父兄犯法則政亂於內。
兵弱於外、政亂於內,此亡國之本也。
』
魏惠王謂卜皮曰:
『子聞寡人之聲聞亦何如焉?
』對曰:
『臣聞王之慈惠也。
』王欣然喜曰:
『然則功且安至?
』對曰:
『王之功至於亡。
』王曰:
『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
』卜皮對曰:
『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與也。
不忍則不誅有過,好予則不待有功而賞。
有過不罪,無功受賞,雖亡不亦可乎?
』
齊國好厚葬,布帛盡於衣衾,材木盡於棺槨,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
『布帛盡則無以為蔽,材木盡則無以為守備,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
』管仲對曰:
『凡人之有為也,非名之則利之也。
』於是乃下令曰:
『棺槨過度者戮其尸,罪夫當喪者。
』夫戮死無名,罪當喪者無利,人何故為之也?
衛嗣君之時,有胥靡逃之魏,因為襄王之后治病,衛嗣君聞之,使人請以五十金買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
群臣左右諫曰:
『夫以一都買胥靡可乎?
』王曰:
『非子之所知也。
夫治無小而亂無大,法不立而誅不必,雖有十左氏無益也。
法立而誅必,雖失十左氏無害也。
』魏王聞之曰:
『主欲治而不聽之,不祥。
』因載而往,徒獻之。
說三
齊王問於文子曰:
『治國何如?
』對曰:
『夫賞罰之為道,利器也。
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
若如臣者,猶獸鹿也,唯薦草而就。
』
越王問於大夫文種曰:
『吾欲伐吳可乎?
』對曰:
『可矣。
吾賞厚而信,罰嚴而必。
君欲知之,何不試焚宮室?
』於是遂焚宮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
『人之救火者,死,比死敵之賞。
救火而不死者,比勝敵之賞。
不救火者,比降北之罪。
』人塗其體、被濡衣而走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
此知必勝之勢也。
吳起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臨境,吳起欲攻之。
不去,則甚害田者;去之,則不足以徵甲兵。
於是乃倚一車轅於北門之外而令之曰:
『有能徙此南門之外者賜之上田上宅。
』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還,賜之如令。
俄又置一石赤菽東門之外而令之曰:
『有能徙此於西門之外者賜之如初。
』人爭徙之。
乃下令曰:
『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國大夫,賜之上田宅。
』人爭趨之,於是攻亭一朝而拔之。
李悝為魏文侯上地之守,而欲人之善射也,乃下令曰:
『人之有狐疑之訟者,令之射的,中之者勝,不中者負。
』令下而人皆疾習射,日夜不休。
及與秦人戰,大敗之,以人之善射也。
宋崇門之巷人服喪,而毀甚瘠,上以為慈愛於親,舉以為官師。
明年,人之所以毀死者歲十餘人。
子之服親喪者為愛之也,而尚可以賞勸也,況君上之於民乎?
越王慮伐吳,欲人之輕死也,出見怒蛙乃為之式,從者曰:
『奚敬於此?
』王曰:
『為其有氣故也。
』明年之請以頭獻王者歲十餘人。
由此觀之,譽之足以殺人矣。
一曰。
越王句踐見怒蛙而式之,御者曰:
『何為式?
』王曰:
『蛙有氣如此,可無為式乎?
』士人聞之曰:
『蛙有氣,王猶為式,況士人之有勇者乎!
』是歲人有自剄死以其頭獻者。
故越王將復吳而試其教,燔臺而鼓之,使民赴火者,賞在火也,臨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賞在水也,臨戰而使人絕頭刳腹而無顧心者,賞在兵也,又況據法而進賢,其助甚此矣。
韓昭侯使人藏弊褲,侍者曰:
『君亦不仁矣,弊褲不以賜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
『非子之所知也,吾聞明主之愛,一嚬一笑,嚬有為嚬,而笑有為笑。
今夫褲豈特嚬笑哉!
褲之與嚬笑相去遠矣,吾必待有功者,故藏之未有予也。
』
鱣似蛇,蠶似蠋。
人見蛇則驚駭,見蠋則毛起。
然而婦人拾蠶,漁者握鱣,利之所在,則忘其所惡,皆為孟賁。
說四
魏王謂鄭王曰:
『始鄭、梁一國也,已而別,今願復得鄭而合之梁。
』鄭君患之,召群臣而與之謀所以對魏,鄭公子謂鄭君曰:
『此甚易應也。
君對魏曰:
以鄭為故魏而可合也,則弊邑亦願得梁而合之鄭。
』魏王乃止。
齊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處士請為王吹竽,宣王說之,廩食以數百人。
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聽之,處士逃。
一曰。
韓昭侯曰:
『吹竽者眾,吾無以知其善者。
』田嚴對曰:
『一一而聽之。
』
趙令人因申子於韓請兵,將以攻魏,申子欲言之君,而恐君之疑己外市也,不則恐惡於趙,乃令趙紹、韓沓嘗試君之動貌而後言之,內則知昭侯之意,外則有得趙之功。
三國兵至韓,秦王謂樓緩曰:
『三國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東而講,何如?
』對曰:
『夫割河東,大費也;免國於患,大功也。
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氾而問焉?
』王召公子氾而告之,對曰:
『講亦悔,不講亦悔。
王今割河東而講,三國歸,王必曰:
三國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
不講,三國也入韓,則國必大舉矣,王必大悔,王曰:
不獻三城也。
臣故曰:
王講亦悔,不講亦悔。
』王曰:
『為我悔也,寧亡三城而悔,無危乃悔。
寡人斷講矣。
』應侯謂秦王曰:
『王得宛葉、藍田、陽夏,斷河內,因梁、鄭,所以未王者,趙未服也。
弛上黨在一而已以臨東陽,則邯鄲口中虱也。
王拱而朝天下,後者以兵中之。
然上黨之安樂,其處甚劇,臣恐弛之而不聽,奈何?
』王曰:
『必弛易之矣。
』
說五
龐敬,縣令也,遣市者行,而召公大夫而還之,立有間,無以詔之,卒遣行,市者以為令與公大夫有言,不相信,以至無姦。
戴驩、宋太宰,夜使人曰:
『吾聞數夜有乘轀車至李史門者,謹為我伺之。
』使人報曰:
『不見轀車,見有奉笥而與李史語者,有間,李史受笥。
』
周主亡玉簪,令吏求之,三日不能得也,周主令人求而得之家人之屋閒,周主曰:
『吾知吏之不事事也。
求簪,三日不得之,吾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
』於是吏皆聳懼,以為君、神明也。
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顧反而問之曰:
『何見於市?
』對曰:
『無見也。
』太宰曰:
『雖然何見也?
』對曰:
『市南門之外甚眾牛車,僅可以行耳。
』太宰因誡使者無敢告人吾所問於女,因召市吏而誚之曰:
『市門之外何多牛屎?
』市吏甚怪太宰知之疾也,乃悚懼其所也。
說六
韓昭侯握爪而佯亡一爪,求之甚急,左右因割其爪而效之,昭侯以此察左右之誠不。
韓昭侯使騎於縣,使者報,昭侯問曰:
『何見也?
』對曰:
『無所見也。
』昭侯曰:
『雖然何見?
』曰:
『南門之外,有黃犢食苗道左者。
』昭侯謂使者『毋敢洩吾所問於女』,乃下令曰:
『當苗時,禁牛馬入人田中固有令,而吏不以為事,牛馬甚多入人田中,亟舉其數上之,不得,將重其罪。
』於是三鄉舉而上之,昭侯曰:
『未盡也。
』復往審之,乃得南門之外黃犢,吏以昭侯為明察,皆悚懼其所而不敢為非。
周主下令索曲杖,吏求之數日不能得,周主私使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乃謂吏曰:
『吾知吏不事事也。
曲杖甚易也,而吏不能得,我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豈可謂忠哉?
』吏乃皆悚懼其所,以君為神明。
卜皮為縣令。
其御史汙穢,而有愛妾,卜皮乃使少庶子佯愛之以知御史陰情。
西門豹為鄴令,佯亡其車轄,令吏求之不能得,使人求之而得之家人屋間。
說七
陽山君相衛,聞王之疑己也,乃偽謗樛豎以知之。
淖齒聞齊王之惡己也,乃矯為秦使以知之。
齊人有欲為亂者,恐王知之,因詐逐所愛者,令走王知之。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
『走出門者何白馬也?
』左右皆言不見。
有一人走追之,報曰:
『有。
』子之以此知左右之誠信不。
有相與訟者,子產離之而無使得通辭,倒其言以告而知之。
衛嗣公使人為客過關市,關市苛難之,因事關市以金,關吏乃舍之,嗣公為關吏曰:
『某時有客過而所,與汝金,而汝因遣之。
』關市乃大恐,而以嗣公為明察。
卷第十
內儲說下第三十一
六微:
一曰、權借在下,二曰、利異外借,三曰、託於似類,四曰、利害有反,五曰、參疑內爭,六曰、敵國廢置。
此六者,主之所察也。
權勢不可以借人,上失其一,臣以為百。
故臣得借則力多,力多則內外為用,內外為用則人主壅。
其說在老聃之言失魚也。
是以人主久語,而左右鬻懷刷。
其患在胥僮之諫厲公,與州侯之一言,而燕人浴矢也。
權借一
君臣之利異,故人臣莫忠,故臣利立而主利滅。
是以姦臣者,召敵兵以內除,舉外事以眩主,苟成其私利,不顧國患。
其說在衛人之夫妻禱祝也。
故戴歇議子弟,而三桓攻昭公;公叔內齊軍,而翟黃召韓兵;太宰嚭說大夫種,大成牛教申不害;司馬喜告趙王,呂倉規秦、楚;宋石遺衛君書,白圭教暴譴。
利異二
似類之事,人主之所以失誅,而大臣之所以成私也。
是以門人捐水而夷射誅,濟陽自矯而二人罪,司馬喜殺爰騫而季辛誅,鄭袖言惡臭而新人劓,費無忌教郤宛而令尹誅,陳需殺張壽而犀首走。
故燒芻廥而中山罪,殺老儒而濟陽賞也。
似類三
事起而有所利,其尸主之;有所害,必反察之。
是以明主之論也,國害則省其利者,臣害則察其反者。
其說在楚兵至而陳需相,黍種貴而廩吏覆。
是以昭奚恤執販茅,而不僖侯譙其次;文公髮繞炙,而穰侯請立帝。
有反四
參疑之勢,亂之所由生也,故明主慎之。
是以晉驪姬殺太子申生,而鄭夫人用毒藥,郤州吁殺其君完,公子根取東周,王子職甚有寵,而商臣果作亂,嚴遂、韓廆爭而哀侯果遇賊,田常、闞止、戴驩、皇喜敵而宋君、簡公殺。
其說在狐突之稱二好,與鄭昭之對未生也。
參疑五
敵之所務在淫察而就靡,人主不察則敵廢置矣。
故文王資費仲,而秦王患楚使,黎且去仲尼,而干象沮甘茂。
是以子胥宣言而子常用,內美人而虞、虢亡,佯遺書而萇宏死,用雞猳而鄶桀盡。
廢置六
參疑廢置之事,明主絕之於內而施之於外。
資其輕者,輔其弱者,此謂廟攻。
參伍既用於內,觀聽又行於外,則敵偽得。
其說在秦侏儒之告惠文君也。
故襄疵言襲鄴,而嗣公賜令蓆。
廟攻
右經
說一
勢重者,人主之淵也;臣者,勢重之魚也。
魚失於淵而不可復得也,人主失其勢重於臣而不可復收也。
古之人難正言,故託之於魚。
賞罰者,利器也。
君操之以制臣,臣得之以擁主。
故君先見所賞則臣鬻之以為德,君先見所罰則臣鬻之以為威。
故曰:
『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
靖郭君相齊,與故人久語則故人富,懷左右刷則左右重。
久語懷刷,小資也,猶以成富,況於吏勢乎?
晉厲公之時,六卿貴。
胥僮長魚矯諫曰:
『大臣貴重,敵主爭事,外市樹黨,下亂國法,上以劫主,而國不危者,未嘗有也。
』公曰:
『善。
』乃誅三卿。
胥僮長魚矯又諫曰:
『夫同罪之人偏誅而不盡,是懷怨而借之閒也。
』公曰:
『吾一朝而夷三卿,予不忍盡也。
』長魚矯對曰:
『公不忍之,彼將忍公。
』公不聽,居三月,諸卿作難,遂殺厲公而分其地。
州侯相荊,貴而主斷,荊王疑之,因問左右,左右對曰『無有』,如出一口也。
燕人無惑,故浴狗矢。
燕人、其妻有私通於士,其夫早自外而來,士適出,夫曰:
『何客也?
』其妻曰:
『無客。
』問左右,左右言無有,如出一口。
其妻曰:
『公惑易也。
』因浴之以狗矢。
一曰。
燕人李季好遠出,其妻私有通於士,季突至,士在內中,妻患之,其室婦曰:
『令公子裸而解髮直出門,吾屬佯不見也。
』於是公子從其計,疾走出門,季曰:
『是何人也?
』家室皆曰:
『無有。
』季曰:
『吾見鬼乎?
』婦人曰:
『然。
』『為之奈何?
』曰:
『取五姓之矢浴之。
』季曰:
『諾。
』乃浴以矢。
一曰浴以蘭湯。
說二
衛人有夫妻禱者,而祝曰:
『使我無故,得百束布。
』其夫曰:
『何少也?
』對曰:
『益是,子將以買妾。
』
荊王欲宦諸公子於四鄰,戴歇曰:
『不可。
』『宦公子於四鄰,四鄰必重之』。
曰:
『子出者重,重則必為所重之國黨,則是教子於外市也,不便。
』
魯孟孫、叔孫、季孫相戮力劫昭公,遂奪其國而擅其制。
魯三桓公偪,昭公攻季孫氏,而孟孫氏、叔孫氏相與謀曰:
『救之乎?
』叔孫氏之御者曰:
『我,家臣也,安知公家?
凡有季孫與無季孫於我孰利?
』皆曰:
『無季孫必無叔孫。
』『然則救之。
』於是撞西北隅而入,孟孫見叔孫之旗入,亦救之,三桓為一,昭公不勝,逐之死於乾侯。
公叔相韓而有攻齊,公仲甚重於王,公叔恐王之相公仲也,使齊、韓約而攻魏,公叔因內齊軍於鄭,以劫其君,以固其位,而信兩國之約。
翟璜,魏王之臣也,而善於韓,乃召韓兵令之攻魏,因請為魏王搆之以自重也。
越王攻吳,王吳王謝而告服,越王欲許之,范蠡、大夫種曰:
『不可。
昔天以越與吳,吳不受,今天反夫差,亦天禍也。
以吳予越,再拜受之,不可許也。
』太宰嚭遺大夫種書曰:
『狡兔盡則良犬烹,敵國滅則謀臣亡。
大夫何不釋吳而患越乎?
』大夫種受書讀之,太息而歎曰:
『殺之,越與吳同命。
』
大成牛從趙謂申不害於韓曰:
『以韓重我於趙,請以趙重子於韓,是子有兩韓,我有兩趙。
』
司馬喜,中山君之臣也,而善於趙,嘗以中山之謀微告趙王。
呂倉,魏王之臣也,而善於秦、荊,微諷秦、荊令之攻魏,因請行和以自重也。
宋石,魏將也。
衛君,荊將也。
兩國搆難,二子皆將,宋石遺衛君書曰:
『二軍相當,兩旗相望,唯毋一戰,戰必不兩存,此乃兩主之事也,與子無有私怨,善者相避也。
』
白圭相魏,暴譴相韓。
白圭謂暴譴曰:
『子以韓輔我於魏,我請以魏待子於韓,臣長用魏,子長用韓。
』
說三
齊中大夫有夷射者,御飲於王,醉甚而出,倚於郎門,門者刖跪請曰:
『足下無意賜之餘瀝乎?
』夷射曰:
『叱去!
刑餘之人,何事乃敢乞飲長者?
』刖跪走退,及夷射去,刖跪因捐水郎門霤下,類溺者之狀。
明日,王出而訶之曰:
『誰溺於是?
』刖跪對曰:
『臣不見也。
雖然,昨日中大夫夷射立於此。
』王因誅夷射而殺之。
魏王臣二人不善濟陽君,濟陽君因偽令人矯王命而謀攻己,王使人問濟陽君曰:
『誰與恨?
』對曰:
『無敢與恨,雖然,嘗與二人不善,不足以至於此。
』王問左右,左右曰:
『固然。
』王因誅二人者。
季辛與爰騫相怨。
司馬喜新與季辛惡,因微令人殺爰騫,中山之君以為季辛也,因誅之。
荊王所愛妾有鄭袖者。
荊王新得美女,鄭袖因教之曰:
『王甚喜人之掩口也,為近王,必掩口。
』美女入見,近王,因掩口,王問其故,鄭袖曰:
『此固言惡王之臭。
』及王與鄭袖、美女三人坐,袖因先誡御者曰:
『王適有言,必亟聽從。
』王言美女前,近王,甚數掩口,王悖然怒曰:
『劓之。
』御因揄刀而劓美人。
一曰。
魏王遺荊王美人,荊王甚悅之,夫人鄭袖知王悅愛之也,亦悅愛之,甚於王,衣服玩好擇其所欲為之,王曰:
『夫人知我愛新人也,其悅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所以養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夫人知王之不以己為妒也,因為新人曰:
『王甚悅愛子,然惡子之鼻,子見王,常掩鼻,則王長幸子矣。
』於是新人從之,每見王,常掩鼻,王謂夫人曰:
『新人見寡人常掩鼻何也?
』對曰:
『不己知也。
』王強問之,對曰:
『頃嘗言惡聞王臭。
』王怒曰:
『劓之。
』夫人先誡御者曰:
『王適有言,必可從命。
』御者因揄刀而劓美人。
費無極,荊令尹之近者也。
郤宛新事令尹,令尹甚愛之,無極因謂令尹曰:
『君愛宛甚,何不一為酒其家?
』令尹曰:
『善。
』因令之為具於郤宛之家。
無極教宛曰:
『令尹甚傲而好兵,子必謹敬,先亟陳兵堂下及門庭。
』宛因為之。
令尹往而大驚曰:
『此何也?
』無極曰:
『君殆去之,事未可知也。
』令尹大怒,舉兵而誅郤宛,遂殺之。
犀首與張壽為怨,陳需新入,不善犀首,因使人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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