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闺秀文化.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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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闺秀文化
第三章闺秀文化
第二节明末闺秀家庭诗社
一、吴江叶氏家庭唱和
吴江叶氏家庭唱和主要是指以沈宛君及其三个女儿在家庭内的诗词唱和。
从明中叶以来,这样的家庭唱和不止叶氏一家,但叶氏母女的家庭唱和最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尽管叶氏母女这种家庭唱和的形式与传统意义上的诗社有很大的不同,既没有具体结社形式,也没有固定的集会时间,只是松散的、家庭内部随意的聚会,但已经具备了诗社的雏形,对后来独立成熟的女子结社产生重要的影响。
一、叶氏家庭唱和的特点
叶氏家庭唱和的成员有沈宛君、叶纨纨、叶小纨、叶小鸾等,偶尔叶绍袁与小鸾的兄弟也会参加。
沈宜修,字宛君,山东副都御史沈珫女,著名戏曲家沈璟侄女,其作品《鹂吹集》共有诗634首、词190首、文7篇,收录在其夫叶绍袁编集的《午梦堂集》中。
《玉镜阳秋》云:
“叶夫人诗,绮缛有余,微乏清峭,精掇数篇,颇殊世赏。
五古如《金陵秋夜》一章,可谓弹丸脱手。
律句如‘高林一叶人初去,短梦三更感乍生’,足为高亮之词。
‘遥思羌笛吹残月,此际寒光正落霜’。
不乏清遥之思,并其警策也。
《连珠》数首,亦娴丽可诵。
三赋一招,苦乏精语。
传云作善字,端丽可爱”。
叶纨纨,字昭齐,绍袁长女,嫁袁氏,早卒,著有《愁言》一卷。
有诗97首,词48首。
沈大荣云:
“昭齐具相端妍,金辉玉润,年三岁便读《长恨歌》,不四五遍即能朗诵。
十三四岁学为诗词,同母步李沧溟《秋日八咏》韵,则清新俊逸,俨然一代诗史”。
《玉镜阳秋》云:
“昭齐(纨纨)七绝及诗馀诸调,殊有清丽之词也。
顾世于诸叶,独誉琼章(小鸾),犹称陈思者,过抑子桓,岂平允之论”。
叶小纨,字蕙绸,绍袁次女,诸生沈永祯妻,著有《存余草》一卷、《鸳鸯梦传奇》。
沈自征云:
“若夫词曲一派,最胜于金元,未闻有擅能闺秀者。
即国朝杨升庵,亦多诸剧,然其夫人第有《黄莺》散阙,未见染指北词。
绸甥独出俊才,补从来闺秀所未有,其意欲于无佛处称尊耳”。
叶小鸾,字琼章,一字瑶期,绍袁三女,与昆山张立平有婚约,未嫁而卒。
其作品名为《返生香》,有诗113首,词90首,曲1首,文3篇。
小鸾逝后,家人怀念不已,因为“西海中有大树芳华,香数百里,名为返魂,亦名返生香。
笔墨精良,庶几不朽,亦死后之生也,故取以名集”。
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云:
“七古及绝句,视姊为胜。
诗馀清丽相当,而时有至语。
拟其恣制,正如花红雪白,光悦宜人。
而一语缠绵,复耐人寻咀。
骈丽之文,涉笔便工。
《秋思》一序及《连珠》数篇,并为妍妙。
《汾湖石记》意颇仿欧。
虽小用传奇体,然潆洄秀复,不可一读而置,尤是佳文”。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云:
“叶小鸾词笔哀艳,不减朱淑真。
求诸明代作者,尤不易觏也”。
卷五又云:
“闺秀工为词者,前有李易安,后则徐湘。
明末叶小鸾较胜于朱淑真,可为李、徐之亚”。
明末清初类似宛君母女的家庭唱和数目很多,而宛君母女比较有代表性,除了其影响大之外,还在于其唱和已经具有了一定的规模,并且有了一定的社会交往。
尽管其唱和规模不大,并且是随意的,其社会交往大多是神交,而未见面,但为后来女性诗社的形成奠定了基础,所以从女性诗社发展的角度上,叶氏家庭唱和已经具有了诗社的雏形,是女性诗社发展的初级阶段,只有把其纳入女性文化发展的轨迹中审视宛君母女的活动,才能认识其唱和不仅仅是女性掌握了诗词,在家庭内可以吟诗作词,还是新型女性文化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
1、较有规模的唱和活动
叶氏家庭唱和的活动已经具有了一定的规模,其活动有二种:
(1)宛君母女的随意唱和;
(2)叶绍袁参加的全家唱和。
在这两种唱和中,以前者为主,而后者一方面表现了叶氏家庭关系的和睦,另一方面也表现了了叶氏家庭唱和的扩大的趋势。
宛君母女常因一时兴致所致而唱和。
如宛君母女于小鸾居所疏香阁所进行的诗词唱和活动。
疏香阁是小鸾居所,在叶家午梦堂偏西处。
《叶绍袁年谱别记》云:
“午梦堂偏西有小楼,窗樗四达,梅花环绕,余名曰疏香阁。
其南相对有轩曰芳雪,庭无杂树,梅花之外只梧桐、芭蕉数本,右翼以廊,以通往来,昭齐、琼章分居之。
琼章好楼居,拈韵分笺,唱和不辍,姊妹相师友也”。
小鸾一时兴致,题《晓起》诗于阁上,诗云:
曙光催薄梦,淡烟入高楼。
远山望如雾,茫茫接方舟。
清露滴碧草,色与绿水流。
窥妆帘帷卷,清香逼衣浮。
听莺啼柳怨,看蝶舞花愁。
兹日春方晓,春风正未休。
叶纨纨《题琼章疏香阁》小序云其原委,“妹自有《晓起》之作,即题阁上,亦邀余作,漫拈壁一笑也。
”纨纨因小鸾邀请而作诗与之唱和,诗云:
佳人真绝代,迟日照新妆。
还疑琼姓许,独坐学吹簧。
沈宛君也作《题疏香阁》三首分别与纨纨、小纨、小鸾唱和。
其一《次长女昭齐韵》云:
海棠还折取,拂镜试新妆。
新妆方徐理,窗外弄黄莺。
其二《次仲女蕙绸韵》云:
远碧绕庭色,参差映日明。
竹间翠烟发,竹外双鸠鸣。
其三《次季女琼章韵》云:
非琼方十五,吹笙未解愁。
次第芳菲节,琬琰知未休。
这次集体唱和是因小鸾提议而起,有时绍袁家书的抵达也会成为聚会的理由。
由于绍袁远游,每有家书寄回,宛君母女家人因思念叶绍袁而为之作诗,进行唱和。
如崇祯三年庚午秋(1630)因叶绍袁家书至,宛君与众姊妹围坐唱和。
纨纨《庚午秋父于京中寄诗归同母暨两妹赓作》、小鸾《庚午秋父在都门寄诗同母暨两姊和韵》等诗都表达对绍袁“天涯客邸惟珍重,但愿加餐莫忆家”的关怀,劝慰绍袁“暂须宽慰莫思家”。
宛君有时会命小鸾姊妹作诗填词,如小鸾《返生香》集中有“秋日同两姊作词母命作序”,即奉母命而作。
又如《四时春歌》也是因宛君召集而作,叶小鸾之作以《慈亲命作四时歌》为题,而纨纨等人亦有《四时春歌》诗。
宛君作诗,则诸姊妹会与之唱和,如宛君作《水龙吟》,则“儿辈俱属和,书之扇头。
”纨纨《愁言·水龙吟》小序云:
“次母韵早秋感旧,同两妹作”。
可知宛君作《水龙吟》之后,纨纨、小纨、小鸾等俱有唱和之作。
宛君母女会因一时感触而赋诗。
宛君云“侍女随春,破瓜时善作娇憨之态,诸女咏之,余亦戏作”。
纨纨、小纨、小鸾不仅为娇憨的侍女作诗,偶见美人亦有诗唱和。
如宛君有《偶见双美同两女作》、小鸾亦有《偶见双美同母及仲姊作》。
除了这种随意的唱和之外,还有叶绍袁参与宛君母女的家庭唱和活动,这类唱和的规模较大,也较为正式。
小鸾曾仿刘孝绰艳体《拟连珠》,宛君和之。
宛君《拟连珠》小序云:
“刘孝绰有艳体连珠,季女琼章仿之,作以呈余,余为喜甚,亦一拈管,然女实仙才,余拙不及也”。
后叶绍袁亦作《拟连珠》三首与小鸾、宛君唱和。
崇祯四年辛未(1631)八月叶绍袁还发起了以《秋日村居》为题的唱和活动。
此次唱和是全家性质的,绍袁、宛君、纨纨、小纨、小鸾、世佺各作诗八首。
八月,叶绍袁仿李沧溟《秋日村居》八首,宛君及其三个女儿与世佺俱属和。
宛君作《秋日村居》八首,其中“物候惊薪粟,流光忆靧桃。
艳集秋裳色,香分楚佩来”之句甚得绍袁赞赏。
而纨纨、小鸾的等亦有《秋日村居次父韵作》八首:
蓴菜新堪奇,家风五柳偏。
风月逢秋美,村声入夜幽。
但凭书帙隐,自识香罗间。
(纨纨)
日静披云卷,衣香覆羽杯。
重闱深锁月,敞阁昼飞云。
清妆秋水映,芳袖露华寒。
竹梢流白日,水面洗青山。
临镜花常晓,熏香韵自闲。
(小鸾)
水无金错椀,月即夜光杯。
敲砧新月夜,吹笛断云天。
(小纨)
这些诗词皆被绍袁称赞为是“丽语、雅语、奇语也。
一家之内,有妇及子女如此,福固亦难享矣”。
此时绍袁政治失意,这种家庭唱和使其心灵得到安慰。
绍袁自云“回视天涯游子之悲,帝里关河之泪,迥如隔世,窅然而往,樊鸟还林,槛猿返峡。
梅花屋遶,衣销客路之尘,萱草堂深,枕暖亲闱之梦。
季女琼章,朝夕左右,倾国殊资,仙乎独立,倍感灵慧,语亦生香,小庭无多,花卉繁列,风月映户,琴书在床,一咏一觞,致足乐也”。
2、一定的社会交往
叶氏家庭唱和在女性文化发展的历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在于其具有了诗社的雏形,是诗社发展的初级阶段,是因为唱和群体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社会交际网络,这种交际有两种:
(1)亲戚间直接往来;
(2)闺秀间的慕名神交。
尽管这种交际与后来的商景兰的女性交际网络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但毕竟可以看出女性的交际的发展趋势。
(1)、亲戚间的直接往来
宛君的唱和群体与亲戚间的直接往来主要是其兄弟姊妹。
就女性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张倩倩。
张倩倩,一字无为,基曾孙女,世学女,沈自征室。
宛君与张倩倩是“总髻旧时游”,并且将小鸾抚养至十岁,所以宛君、小鸾与倩倩感情深厚,宛君有很多思念张倩倩的诗词。
如《忆表妹张倩倩》“别后西楼把袂难,相思江上月光寒”等。
还有《赠表妹张倩倩》、《思表妹张倩倩》、《玉蝴蝶·思张倩倩表妹》等词。
宛君、纨纨、小鸾逝后,很多亲戚作挽诗。
如沈华鬘《春日忆昭齐姊》、《春日忆琼章姊》;沈蕙端《挽昭齐琼章》;沈倩君《悼甥女叶昭齐》、《悼甥女叶琼章》三首;沈宪英《哭昭齐姊》、《花下忆琼章姊》、《点绛唇·忆琼章姊》;沈媛《挽叶昭齐甥女》三首、《挽叶琼章甥女》三首;沈智瑶《忆昭齐琼章两甥女》;严琼琼《春日过午梦堂览琼章表姊故房》,颜绣琴《挽昭齐琼章两表姊绝句》十首;周兰秀《挽昭齐》四首、《挽瑶期》四首等。
这些人与宛君的关系不是姊妹就是姨甥关系,从其现存的诗文中看不出她们是否经常往来,但她们诗词往来是一定的,但这种诗词往来没有形成一定的规模,却是事实。
就男性而言,交往的主要是兄弟及姻亲。
宛君还有很多怀念其兄弟君晦、君庸的诗篇。
这样频繁的诗词往来,使兄弟姊妹之间的感情更加深厚。
在宛君、小鸾逝后,他们积极为宛君、纨纨、小鸾诗集写序、写挽诗,这样必然会扩大叶氏家庭诗社的影响。
(2)闺秀间的慕名神交
除了亲戚之外,在宛君母女逝后,还有很多才女为之作悼诗。
如沈仞兰《悼琼章》十首、《再和叶夫人芳雪轩韵》二首;
黄媛贞《挽昭齐》二首、《绝句》十首、《挽琼章》二首、《绝句》十首;黄媛介《伤心赋哀昭齐》、《挽诗》十绝、《读叶琼章遗集》、《挽诗》十绝;
黄德贞《挽叶昭齐》五首、《挽叶琼章》五首;李璧《挽叶昭齐》六首、《挽叶琼章》六首;
王徽《挽叶琼章》;
吴山《挽叶琼章》;
张蕊仙《读返生香志悼》,
还有一位卫氏女性,也作《梦琼章》悼念小鸾。
卫氏“本金陵卫胄家女,其夫贫士落魄,同入吾郡也。
又有《梦琼章》一篇,可谓对清风而即素影,窥明月以结芳踪者矣。
其自序云:
‘乙亥初夏,余挽仙女叶琼章,遂为感梦,梦偕琼章高楼邀月,共赋千语。
’”
沈仞兰、吴山、李璧、张蕊仙等人并没有与叶氏母女有交往,只是读其诗词,慕其才气,哀其仙逝而为之作诗。
如沈仞兰是在“残篇读罢想生前,露蕊朝葵十七年。
北望未归亡女魂,得君情事越凄然”后作挽诗;吴山《挽叶琼章》小序云:
“吴江叶琼章,十二岁有奇才,十七岁有奇惨。
予读遗集,始极悲,悲将五日而负结缡,既极羡,羡先五日而脱尘网,琼章本仙也。
其见诸吟咏,与自命煮梦子,无非仙也。
然则天之折琼章,亦折今日之琼章耳,实全琼章也。
琼章今辞叶氏之琼章耳,琼章尚在也。
予久欲作挽,焚呈瑶几,但愧瓦砾,羞见珠玉,几回惭进,然亦不肯掩予慕悼之意,聊就短句,君其聆之。
”亦是读遗集而慕其人。
黄媛贞、黄媛介、黄德贞三人则是因为绍袁与其弟的关系而作挽诗。
叶绍袁《天寥年谱别记》云:
“象三(黄媛介弟)感于知己,以其姊黄媛贞、黄媛介(字皆令)挽昭齐、琼章诗文来。
”黄媛介《读叶琼章遗集》小序云:
“甲戌春,家仲手《彤奁》合刻相示,曰‘此冯茂远先生欲汝为瑶期挽歌诗也。
’遂寻绎数四,尽其诸体,诗则与古人相上下,间有差胜者。
词则情深藻艳,宛约凝修,字字叙其真愁。
章章浣其天趣。
成风散雨,出口入心,虽唐宋名人亦常避席。
”可见为宛君母女作挽诗的才女一则是因为仰慕其才名,二则是因为绍袁的关系才有此举动,但这毕竟说明宛君母女的家庭唱和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家庭之内,其影响已经扩大到家庭之外,得到社会的关注,更为重要的是,女性为之作悼诗,也表明女性开始有了自己的交际网络,尽管还不成熟,不是直接的交往,但却是后来女性之间大规模往来先声。
二、叶氏家庭唱和的影响
沈宛君母女在当时负有盛名,得到社会的赞誉,被称为“道蕴令娴之才,礼宗女师之德”,因而对当地地女性产生重要地影响,她们“屏刀尺而事篇章,弃组纴而工笔墨”。
1、“道蕴令娴之才,礼宗女师之德”
男性如沈自征云:
“姊淑德丽人,掩嫮风人,擅徽来哲,克为女范之宗,宁仅如世之闺秀、稍能弄柔翰比!
”沈自炳云:
“吾姊宛君,固先大夫之元女也。
明姿秀世,天韵风遐,含体淑灵,散仪朗润。
幼好文艺,长洽缥湘。
吹律之对,早自闻弦,清风之章,夙明在诵。
”其《梅花诗序》又云:
“吾姊明慧夙成,灵睿天植,幼娴礼训,长好诗书。
”这些言词中充满了对于宛君的赞美,对小鸾更是不惜笔墨。
沈自炳云小鸾“生而灵异,慧性夙成,长而容彩端丽,明艳绝伦。
翠羽朝霞,同于图画,轻云迥雪,有似神人。
年十馀,知词赋。
年十三四,工篇章,并古文及齐梁体,皆过目成诵,操翰成章,朗隽遒逸,咸尊其致。
十五学琴与对弈,摹古人书画,无师而知其意。
举止庄静,不妄言笑,史书所称,无以过也。
”家庭之内的赞美必然会在社会上产生一定的影响,家庭外的男性如张世伟《祭叶夫人沈安人文》赞扬宛君有“谢道蕴之文采,曹大家之仪刑”,顾咸建《祭叶夫人沈安人文》也赞誉宛君有“道蕴令娴之才,礼宗女师之德”,并且说宛君的影响“已隆流布人间”。
2、“屏刀尺而事篇章,弃组纴而工笔墨”
因男性的赞誉及宛君、小鸾个人才华气度,所以沈宛君与叶小鸾成为当时才女的典范,为男女交口称赞。
女性如李玉照《哭宛君姑叶安人》云:
“闻大姑(宛君)文采风雅,私心向慕”;周秀兰《挽姨母叶安人》说宛君是“帐秘缥缃女蔡邕”;沈倩君《悼宛君姊》说宛君“词坛擅名女相如”;沈纫兰云“夫人乘鹤去,人间足不朽”。
顾纮《三周祭文》说“吾姑(宛君)德媲女师,才兼风雅,彤管是纪,邈焉千秋”。
所以王端淑云:
“李壁《挽叶琼章》诗,直令琼章声价重于南金。
”殷增《松陵诗征前编》云:
“宛君与三女相与题花赋草,镂月裁云,中庭之咏不逊谢家,娇女之篇有逾左氏。
於是诸姑伯姊,靡不屏刀尺而事篇章,弃组纴而工笔墨”。
而整个吴江地区半数都是沈、叶两家的亲戚,一时女性涉猎诗文成为风尚,这样使才女人数增加。
而男性则把小鸾当作理想女性的象征而怀念。
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载陶绥之曾得叶小鸾眉子砚一方,背有跋,于是“绥之得此,遍征歌咏,裒然成册。
”可见士人对小鸾的仰慕与怀念。
殷增《松陵诗征前编》卷八云绍袁“与夫人宛君、三女、五子唱和自得。
《午梦堂》一集,海内流传殆遍矣。
”这样,女性以宛君、小鸾为榜样,为家庭内的诗词唱和找到依据,为以后女性大规模的唱和及社会交往创造了条件。
三、叶氏家庭诗社的意义
叶氏家庭唱和是女性诗社的早期形式,还具有明显的不成熟性,如宛君等人唱和诗篇的内容较少涉及社会事务,主要是写景状物、怀念家人之作,抒发个人情感。
如宛君与叶绍袁诗词唱和主要是抒发对叶绍袁的思念。
少年绍袁为求仕进,苦读诗书,但由于“频年失志,或闭户编蓬,或担簦丽泽”,与宛君朝夕相处,“经年无几日耳。
甚且腊尽年除,尝栖外馆”,因此宛君写了很多与绍袁唱和的诗词。
都是表达对绍袁的思念之情,并没有对绍袁的政治处境有所关怀。
即使诗文中有一些与科举有关的诗句,也是因夫妻分离而发的感慨。
如《秋日望仲韶京报不至》云:
“西风初冷碧香裾,白首高堂暮倚闾。
岂是上林无一雁,故教尺素杳双鱼。
此时王粲登楼思,何日秦嘉寄陇书。
吹尽白苹波自绿,松涛桐露暮帘虚。
”《甲子仲韶秋试金陵》云:
“桃叶秦淮几度秋,离魂长自系孤舟。
而今莫再辜秋色,休使还教妾面羞。
”《再望仲韶京报不至》云:
“云稀月照但共愁,桐叶无凭空自秋。
寂寞湘江不写恨,何须日夜只长流。
”
尽管叶氏家庭唱和具有不成熟的特点,但其对女性文化的发展,特别是女性诗社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
从个体家庭来看,宛君、小鸾生前的社交网络规模较小,活动的随意性较强,且主要在家庭之内进行,但是却对才女自身水平的提高、数量的增加具有重要作用;同时从诗社成立的角度上看,叶氏家庭诗社的随意集会形式、初步的社交网络已经具有了诗社的雏形,对后来女性诗社的发展有一定的启蒙和奠基作用,使才女逐渐不满足于家庭之内的唱和,希望走出家庭,与家庭之外的女性交流思想,探讨诗词,这样对女性文化的发展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
(二)叶小鸾——神化的才女的文化意义
明末清初男性对女性的态度很矛盾。
一方面鼓励女性发展才学,同时又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一方面赞赏女性“从一而终”,同时又公然与没有贞节可言的名妓恋爱结婚,并且接受、赞美私奔的女性。
这种矛盾的心理促使明清时期的女性文化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
规范女性行为的女教书籍大量涌现的同时,名媛的才学得到社会的认可;贞节烈女被朝廷和士人大力表彰的同时,一部分男性又公然与名妓成婚,且视为“亚妻”,以原配之礼迎娶。
在这样一个思想复杂的时代里,男性心目中理想的女性既要有名妓的才貌与风情,又要有闺秀的贞节与才智;这样的女性在现实中难以觅到,因而早夭的才女被神化,这样能被男性在精神上拥有。
因为凡人与女神有恋爱的传统,并且通过与世俗化女神——名妓之间的真实接触,男性在神化的才女与世俗化的神女——名妓身上得到心理与实际的双重满足。
一、神女之二:
叶小鸾
叶小鸾亦是“才色并茂,德容兼备”。
其母沈宛君作传称其,“鬒发素额,修眉玉颊,丹唇皓齿,端鼻媚靥,明眸善睐,无妖艳之态,无脂粉之气,比梅花觉梅花太瘦,比海棠觉海棠少清,林下之风,闺房之秀,殆兼有之。
”其才学过人。
《琼章传》载小鸾周年,颇颖。
张倩倩云:
“是儿灵慧,后日党齐班、蔡,姿容非寻常比者。
”四岁,能诵《离骚》,不数遍即能了了。
十岁归家,母曰:
‘桂寒清露湿’,对曰:
‘风冷乱红凋’。
十二岁发已覆额,娟好如玉人。
遂赴金陵,教之学咏,遂从此能诗。
十四岁能奕。
十六善琴,清声超越,泠然山水,兼模画谱。
小鸾的才、色俱佳,所以小鸾死后,其家人哀恸万分,因而附会种种异象,认为小鸾本为仙女下凡,尘缘已尽后,则回归仙界。
关于小鸾的仙去,其父叶绍袁在《窈闻记》中有详细的记载。
小鸾死后,绍袁经常在梦中或通过召紫姑仙等方式与之相见。
癸酉八月,小鸾、昭齐去世后一年左右,绍袁梦至一所,见昭齐之亡婢绣摇,绍袁“问:
‘何以至此?
’曰:
‘两女郎遣我出买瓜耳。
’问:
‘昭齐、琼章同居耶?
’曰:
‘同在此山中。
’遥指西南一山,远望苍松翠柏,菁葱掩霭,曰:
‘我欲往视之。
’曰:
‘望之如迩,去之甚远也。
’曰:
‘然则何以至此?
’笑而不答。
余亦遂寐,殆或仙境矣。
”丙子八月,顾太冲来,为琼章作《返驾广寒图》,绍袁请为之招仙,绍袁问“知我二人否?
云:
‘修文仙女化身耳。
今是归根缘尽,君数十年后尚有清客一场,方酬夙愿,君品非常人,甲第三世,以济万姓,限尽归真,面晤夫人也。
’余问:
‘可传信否?
’曰:
‘即日可传音耗,明日当与飞玖同来。
’余问:
‘飞玖何人?
’云:
‘即令女琼章前身,是许飞琼妹飞玖耳。
’余曰:
‘君今何往?
’曰:
‘方渡弱水,即返天庭。
’”沈宛君《季女琼章传》亦云:
“后余思之,儿岂凡骨,若非瑶岛玉女,必灵鹫之侍者,应是再来人,岂能久居尘世耶?
死后,日夜望其再生,故至七日方殓。
虽芳容消瘦已甚,面光犹雪,唇红如故,含泪书‘琼章’二字臂上,尚柔白可爱,但骨瘦冰冷耳。
痛哉!
初,儿辈在外塾,余仿样以木为之,取其不易损坏。
兹九月初,儿亦请作一面,手书其上‘石径春风长绿苔’一句,问之曰,儿酷爱此诗。
尔时不觉,今忆之乃刘商诗,上句是‘仙人往来行无迹’也,岂非谶乎?
儿真仙去无疑矣。
”不仅绍袁、宛君相信小鸾仙去,其兄弟亦有所述。
沈宛君云:
“十一月初二夜,五儿世儋,梦见儿在一深松茂柏茅庵中,凭几阅书,幅巾淡服,神色怡畅,傍有烹茶人,不许五儿入户,隔窗与语以别。
”“后数日,大儿世佺亦梦见以松实数盒相遗。
余记陈子昂‘还逢赤松子,天路坐相邀’之句,儿之夙慧异常,当果为仙都邀去耳。
”可见绍袁、宛君一家均认为小鸾仙去,这大约是思念过甚,心存希望,而易生幻觉,其亲戚也述其奇异之事。
沈大荣《郦吹集序》说小鸾,“韶年十七,催妆礼报,忽为现疾维摩,出阁将临,竟而莲胎托质。
临终略无昏怠,惟枕母臂间,星眸炯炯,佛念腾腾,似入定,顷,怡然而逝。
没后犹能随舅新安,句拈红叶,金鉴晓寒,入梦虽新,芳魂远报,事亦奇矣。
”除其家人亲戚外,同郡能为鬼神者则亦言小鸾仙去。
叶燮《午梦堂诗抄》卷首云:
“郡人有能为鬼神之言凭乩,自称泐大师,言琼章仙去;又有淮上方士能致鬼物,言琼章尸解,盖空棺云。
其言无征近迂怪,有遗集曰《返生香》,犹言是诗可以返生云尔。
”在家人、亲戚及能言鬼神之言者的宣传下,小鸾逝后成仙逐渐为大家所接受,小鸾因为其才色出众及仙去奇事,一直被人们传颂怀念。
陈道干编辑《小螺庵病榻忆语题词》中记载两首怀念小鸾的诗:
一首是郑明志(澹园)的,其诗曰:
“手把芙蓉返帝乡,小鸾仙去月华凉。
伤心白发梅花瘦,挥泪重编《午梦堂》。
”还有一首是山阴钱稼秋(穗生)的,诗曰:
“鸾闺娇小忆平阳,金鹿词成枉断肠。
不道侍书归月府,人间难觅《返生香》。
”这两首诗都把小鸾看成是仙人,可见小鸾仙去被大家广泛接受。
如《女仙传》:
“论曰:
鸾之仙也,信乎?
曰:
‘信。
然则不如昌黎之讥谢月然乎?
’曰:
‘仙人可赝,绝代之才人,绝世之佳人不可赝。
若才人佳人中挟仙气者,尤不可赝。
夫鸾则既兼是三者矣。
此固刑尹之所低头,薛校书、班婕妤之所掩面,而亦董双成、萼绿华辈所逡巡逊席者也。
彤管香奁,何幸有此,安可不传。
且工部遗容高蹈,似梅子真,宛君清节素心,似魏夫人,一门眷属,无非仙籍中人,又何疑于鸾哉。
’”从这段话中可知当时男性相信小鸾仙去的原因是因为其才、色超群,却不幸早夭,人们在怜惜之余,宁可相信她仙去的传说。
即使不太相信者如周亮工,亦因其才情过人,在《因树屋书影》中记载小鸾的异事,“此事甚荒唐,余不敢信,特爱其句之缛丽,附存与此。
”
二、神女之一:
冯小青
冯小青本身就是一个传奇的人物,关于其是否真实存在有过争议,最后潘光旦考证说:
“小青为明季女子,或言姓冯,万历二十三年(1595)生于扬州。
万历四十年(1612)死。
”支如增《小青传》详细记载了小青的生平,张潮《虞初新志》、张岱《西湖梦寻》、古墨浪子《西湖佳话》等都有关于小青的记载,而陈文述《兰因集》中收集了很多小青的资料。
关于小青存在与否的争议恰巧说明她的完美使人们怀疑她的真实性。
尽管冯小青的生活是不幸的,但正是因为她的不幸,才真切的表现了她的德、才、色,被士人神化,永远怀念。
小青被士人赞扬而最终演为传奇,是因为小青的美貌、才情、品德。
陆繁紹《题小青焚余卷后》赞扬小青的美貌与才情,“西泠富人妾小青者,扬州人也。
云迷晓树,长怜瓜步之春;夜落寒涛,坐赏维扬之月。
少长名区,夙标慧性。
凤音细转,能绕梁尘,鸾袖轻翻,宁夸赵步,笙授仙人之指,瑟传帝女之声,加以体似惊鸿,身轻飞燕,妆成点额,蜨欲寻花,剪就垂髾,蝉来饮露,明珠十斛,未能买其回头,南楚百城,何足赏。
”
其次,小青的才华为士人所欣赏。
小青诗文流传不多,《虞初新志》载:
“日暮,生始踉跄来。
……徐检得诗一卷,遗像一幅,又一箴寄某夫人。
……得九绝句,一古诗,一词,并所寄某夫人书,共十二篇。
……生之戚某集而刻之名曰《焚馀》。
”其《焚馀草》收在《兰因集》,而时人亦曾怀疑小青的诗才,施闰章《蠖斋诗话》云“客问小青固能诗,恐不免文人润色。
陆笑曰:
‘西湖上正少此捉刀人。
’”可见施闰章尽管在重复陆丽京的话语,实际上对小青的诗才亦持赞同的态度。
李雯《彷佛行》云:
“天下佳人不易得,小青之墓徒青青。
生时逸艳人不知,死后空名伤娉婷。
”陈子龙《彷佛行》云:
“我曾撒酒松间墓,悲情遥断草连天。
……解识相思古来少,此情久断君何传。
传神岂独邯郸步,摄魂反恐遥相妬。
不须重见李夫人,刘郎空自愁无数。
”当时的男性对女性才学欣赏的社会风气,也是小青的故事流传的原因。
最后小青的品格被士人所赞扬。
小青的德行最初与情、钟情有关,在后来的传奇中演变为贞烈的象征。
士人对于小青的赞美中很关注她的贞节忠烈,不嫁二夫,从一而终。
施闰章《蠖斋诗话》云:
“小青以命薄甘死,宁作霜中兰,不作风中絮。
岂徒以才色重哉。
”陈文述云:
“小青贞烈人也。
远籧孤灯南楼味寂,玉烟花蝶西阁酣愁。
故里迥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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