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羊角拾零.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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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羊角拾零
羊角坳拾零
1967年的秋天,文化大革命进入了武斗阶段,我县也紧张起来,发生了所谓“8.18”事件,真是满城风雨。
荷枪实弹的红卫兵沿街流转,夜间还在郊外隘口设防,以备另一派的武装反攻。
我家也随众下乡,躲避武斗。
我在羊角坳亲戚家住了一月,回城后,写成一篇散文,题为《羊角坳拾零》,父亲说略似《浮生六记》中的《闲情记趣》,也是有益的作文练习,命缮正,和前几篇并存,为家庭作业之一。
琢之
一九六七年九月
一青蛙、小猫和大狗
每天早上五点多钟,天就亮了。
于是我也起了床。
龙巴二的妹妹永凤就牵牛去放。
他们是给生产队喂的一条母牛。
一个月前这母牛生了小牛,那小牛很可爱,一直跟在母牛后面。
有时它也埋头去吃点嫩草,待看见母牛走远了,它便撒开四蹄,一阵风地追上去。
龙巴二每天早上都要去割牛草,我也常常同他一道去。
早饭后,二姨爹便到狮子场去,大表哥永洪和表嫂、二表哥永西、三表哥永村、四表哥永江都去生产队做活路。
二姨在家猪猪草和做饭。
妈妈他们走后的第二天陈亲婆(二姨爹的妈妈)从亲戚家回来,她便做饭喂猪,二姨也就去出工了。
早饭后龙巴二要去打猪草,我在家没事就只好闲坐着,或者听听耳机。
十点钟左右龙巴二就回来了,他要没事我就同他下军旗耍。
因为天气热,下午要五点多钟才出工。
吃过午饭后,我和龙巴二、江二、木生就打扑克,打烦了,便摆摆龙门阵,或者下军旗。
下午他们出工去了,巴二又要去割牛草,我便又同他一道去。
牛草是好割的,到草茂盛的地方,一会就可以割满一背篼,所以下午我们经常到处去耍。
到“黑水塘湾”去游泳,或者到公路上的大堰塘去游泳。
有时我俩便到水田去捉青蛙。
这一带地区很久没下雨了,田里竟开了一条条尺多长的裂口。
名叫水田,实际上一丁点儿水也没有。
田里虽没水,青蛙却是有的。
我们将捉到的青蛙用谷草系成一串带回去,小的就喂鸡,大的却烧来喂猫。
一天下午,我和龙巴二割满一背牛草往回走,此时天气一下就变化起来了,刚才还是火热的太阳光普照大地,但现在已被许多乌云遮住了。
我们没有去想是否下雨,只觉得天阴了,感到凉快和舒服。
于是龙巴二提议到田里去捉青蛙,我自然赞成。
我们便将背篼放在田埂上,就下田去捉青蛙。
青蛙虽多,因为缺水的原因,所以大的并不多,二表哥永西说如果再很久不下雨,那连这小青蛙也会越来越少的。
青蛙的体色跟农作物及野草的颜色差不多,以致我们捉青蛙时,即使青蛙多,也不容易发现。
有时发现了,它三跳两跳便到了草丛里,也须仔细查看才发现和捕捉得到。
然而我们现在捉青蛙,却根本不必顾虑这些,这些田都是收获了中稻的空田,田里只留下了一排排焦黄的谷桩。
至于野草呢,那也不足为虑,田埂路边虽多,可是田里却只剩下了一些为数很少而且是贴着地面长的小草。
大的丛生的野草几乎没有了。
照这样说来,在这样的田里,只要有青蛙,那它一定是跑不脱的了,可是不然,这就是因为田里有许多裂缝的缘故。
比如,我们发现前面两步远有一只青蛙,于是我便马上向它扑去,可是它早已跳到离它最近的一个裂缝里去了。
这裂缝很不规则,最宽的乃有五六寸及七八寸宽,基本上都有一尺多深。
裂缝里面也是弯来弯去的,有的表面上看去只有一寸或两寸宽,可是下面却很宽。
有的这条裂缝的下面与另一条裂缝的下面还是通的。
裂缝下面还是比较潮湿的,有些深的还有一点水,不然的话,这些青蛙怎能生存呢。
我们捉青蛙时,它便跳到裂缝里去了。
我们只好伸手去掏,有的它便跑到手伸不进去的地方,或从下面跑到另一条裂缝里去了。
但也并不是有了裂缝就捉不到青蛙了,因为有的裂缝虽有一尺多深,但它并没有弯来弯去的地方及通到另一个裂缝去的通道,青蛙若进了这样的裂缝,那就成了瓮中之鳖,我们伸手就捉到了。
不一会儿,我们便捉到了七八个青蛙,都不大。
这时突然下起雨来了,而且越下越密,天也暗起来了,我们便只好迅速背起背篼往家跑。
回到屋里,衣服被打湿了的地方并不多,我们便将牛草背到牛屋去倒了。
我拿了青蛙准备去喂鸡,龙巴二却一把拉住我说:
“小岷,好像雨住了一样。
”我走到地坝里来,见雨已完全止了,天空只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早先浓厚的乌云了。
我心里想到:
“这天还真怪,刚回来它又不下雨了,要下干脆痛痛快快地下个够吧。
”这时龙巴二也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天,高兴地对我说:
“雨停了,我们又去捉青蛙,下了点雨大青蛙也要出来了。
”我说:
“对!
去捉大青蛙。
”便一同往下面田里跑去。
到了下面一块大水田里,龙巴二疑惑地又看了看天,“看样子好像还要下雨的,现在可能还不会下,管他下不下哟,我们只管捉青蛙吧!
”
多少下了点雨,使青蛙跑出来不少,而且还能听见不知什么地方有青蛙还在“嘓,嘓嘓嘓”的叫着。
我们一动手便捉住了两三个,而且还有一个是中等大的,这使得我们很高兴,更加兴致勃勃的捉着。
我们一块田一块田的往前走,待捉到十几个青蛙时,已走到离我们动手那块大田的右边第五或第六块大田了。
这时,天上又下起雨来了。
雨并不大,雨点像筛糠一样飘落着,我一边往回走,一边观看我们的胜利品。
这十几个青蛙中,却有好几个大的,最大的一个比先前那次我们捉到的青蛙中最大的两个加起来还要大些,其余的几个只比它小一些,最小的也有头次大的那么大,因为这次再小的我们便没要了。
我看了一下拴着青蛙的谷草,觉得太松了,于是便停下来,准备将青蛙拴紧些。
正在这时,龙巴二在我左边四五步远的地方低声喊道:
“小岷快来!
这里有个大的。
”并对我招了招手。
我急忙轻轻地走到他身边,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一只很肥大的青蛙,正在一颗谷桩旁伏着,头是朝着我们这边的。
龙巴二轻声说道:
“你在这边拦住,我过去捉。
”说完,便蹑手蹑脚地慢慢地从青蛙左面绕到那青蛙后面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他看了一下,知道青蛙并没有发现他,便又轻轻地迈上一步,弯了弯腰,伸出右手,便对着青蛙劈头盖脑地扑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扑下去的这当儿,那青蛙早已一下跃了几步远,龙巴二又迅速地对它扑来,又没得手,他看着青蛙正往我这边跳来,忙喊道:
“小岷,捉住啊!
”此时,我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青蛙一下一下地往我跳来,我已做好了捕捉的姿势,龙巴二在对面轻轻一追,那青蛙一下便跳到我举起的手下面,我迅速地往下一按,待抬起手来时,青蛙已在我手里挣扎着了。
雨越来越密了,龙巴二急忙跑过来,大声说道:
“雨下大了,快点绑了好回去。
”我拿这青蛙和先前最大的那个比了一下,比那个稍短一些,但更宽厚、更肥。
我把那一串青蛙丢在地上,两手拉着那青蛙,龙巴二就用一根谷草来绑,我看看绑好了,便放手准备去拾那串青蛙,不料我一放手,青蛙便一下从龙巴二手上跳了出去。
我们正准备去捕捉,我一眼看见这一串青蛙中最大的那个已挣脱跳开了,松了一个,其余的也都要挣脱了。
我喊巴二一声,急忙将这串青蛙拿起来,一个一个的拴紧,巴二便捉着这个最大的去了。
一会捉到了,我俩便在一阵吹来的大风里,努力把这些青蛙全部拴得动弹不得。
这一阵风后,天上便不再飘那种毛毛雨,而是像豌豆那么大一滴一滴的向我们打来,我们便不去搜寻那肥胖的青蛙了,急忙往回跑了。
我拿着一串青蛙跟在巴二后面跑了十几步,他一下停了下来,我站住问他道:
“有什么?
”他自言自语地道:
“嘿!
你还在这里逍遥哟,看你逍遥到几时。
”我往前一看,见我们那个肥胖的逃跑者,正在巴二前面跳跃着,巴二赶上向它按去,我也上前去协助他,在大雨里忙碌了不到一分钟,巴二终于将它捕获了。
雨下得太大了,我们浑身都湿透了,龙巴二一手捏着青蛙,迅速往石板路跑去,并喊道:
“这个青蛙我捉回去再绑。
”我也急忙往路上跑去。
几分钟后,我们便回到了屋里,二姨一眼瞧见我们浑身都湿透了,说道:
“下这么大的雨,跑去逮那么两个蛤蟆干啥?
海不快点去换衣服,过会小心感冒了。
”我把一串青蛙放进桌子抽屉里,说:
“不会凉的,待把这个大青蛙绑了就去换。
”龙巴二找来一根半干的粽叶,我用哆嗦着的手拉好那大青蛙,他便一圈一圈地把青蛙绑紧,然后,我俩便各自换衣服去了。
我穿上干衣服,感到不觉得冷了,便走出门来。
这时雨又是没下了。
而且天空也已现出晴朗的景色,我不禁自言自语地骂道:
“等你下场大雨呢你却偏不下,实在可恶。
”龙巴二从屋里走出来:
“怎么,晴起了么?
”他便走到屋侧边自留土里去了。
雨一止,刚才躺在屋里的鸡都跑出来了,有的在地坝里找小虫吃,有许多却跑到下面土里去了。
“咕——”我一唤,我家那四只鸡便来了,它们在这里住了一个星期后,就也习惯了,或者是因为它们是四个而不孤立的原因,它们并不怕生。
我扔了两个小蛤蟆给它们,二姨、幺姨他们两家喂的许多鸡也跟着跑来了,我便将小蛤蟆都扔给它们。
这时,龙巴二已从自己栽的芭蕉芋上扯下了一张芭蕉叶,将大青蛙包在里面,拿到柴灶里去烧,烧熟了就拿来喂猫。
二姨家喂了一只老猫和一只跟我家那只猫差不多大小的小猫。
那老猫太老,极难看又不会咬耗子,所以二姨爹才买了那只小猫。
那只小猫是只黑花猫,而我家那只小猫是只白花猫。
我们刚到那两天,我们的白花猫很怕生,但现在已不怕生了,而且经常跟那黑花猫一起你追我赶,有时爬到树上,有时又跑到土里或跑到草堆里去打滚,大概它觉得有一个同伴很高兴吧!
因为巴二部喜欢老猫,而那老猫也经常不在家,所以青蛙是只喂这两只小猫了。
巴二给它们各一只烧熟的青蛙,它们咬着后就“呜——啊,呜——啊”地叫着跑了。
但吃完后它们又知道来,于是巴二便又给它们各自一个,直到吃完或它们吃饱了不再来为止。
二姨家还喂了两条狗,一大一小。
那小狗还没有一尺长,不会咬人。
但那大狗却是非常凶猛。
我们到这里那天,它张开大口,露出尖锐的獠牙,“汪汪”地叫着要来咬我们,幸而二姨打住,我们进屋后,二姨说人进了屋它就不会咬了。
吃饭时,它又从外面跑进来,在桌下躺着,果然它不再咬了,但我却很提防,时时向桌下看,生怕它突然咬我一口。
但它并不咬。
过了几天,它也好像认得到我了。
那天吃麦粑,我扔了一小块给它。
它吃了后,便不断地摇尾巴,我走到地坝,它也跟到地坝里,我又给了它点。
过后我便不怕它了,甚至我唤它,它还跟我一道走。
每天黄昏时分,我和龙巴二割草回来后,表哥们便也收工回来了,在地坝里安好凉椅、凉床、竹凳歇凉,天黑下来后,大家便吃晚饭。
饭后,二姨、幺姨两家的人全都到地坝里来歇凉,表哥们闲谈着田间地头的一些琐碎事情。
我们几个小的,在凉床上躺着,便观看满天的星星,议论谁大谁小,或争论着那颗星星亮。
有时我们之中的一个发现了某一角有卫星,便指给大家看,各自数说着看见了几颗卫星。
有时大表哥在摆什么有趣的故事,或者表嫂在摆她小时候在山沟里听说的老虎吃人的故事,我们便停止议论,大家都在凉床躺着,静静地听故事。
在地坝里是不能睡好的,因为蚊子太多。
我们在地坝里乘凉,睡意很浓以后,才各自回屋去睡觉,明天一早醒来后就起床,开始第二天的生活。
二游泳
今天狮子场集市,二姨带我们一块去赶场。
大人们买东西去了,我们便到河里去游泳。
我们脱下衣服,挂在河边的树丫上面,我将草帽也挂在上面,就下河游泳。
河里靠岸边的水中有一块土丘站得起人,但过了这齐腰深水的小丘,便是深水了。
但水并不深,而且比这条河在璧山那段清澈得多,大概由于璧山弄水的人过多,水彩那样浑浊吧。
在我们下水的地方的左面,桥的右边,河中修有一个拦河坝,为的是人们在干旱的时候也能吃到水。
我们在那里游了一会儿,
二黑水塘湾
今天下午,龙巴二约我同他一道去割牛草。
这是他近来的生活常规。
我们决定先到黑水塘湾去游泳。
走出地坝几十米,小路转了个小湾,路侧就是张家院子。
我见一个孩子,和我们年龄差不多,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背着背篼拿着镰刀从院子里走出,他看见我们,就喊道:
“龙巴二,你是去割牛草吗?
我们一道去。
”
“是到是要割牛草,但我们要先到黑水塘湾去洗澡,你去不去嘛?
”龙巴二对迎面跑来的那孩子说。
那孩子也同意了,于是我们便一道往目的地——黑水塘湾进发。
我们顺着石板路,爬上了一个坡。
坡顶有一个小堰塘,因为久不下雨,最深处的水也只有两尺多。
里面有三只鸭子正在玩水,翅膀将水打得“啪啪”响,还不断的翻筋斗,并且有时身子还倒竖起来,两只脚露在水面上只是乱蹬。
那孩子讲这是它用嘴在水底找东西吃呢。
他并说这鸭子就是他们喂的,都是老鸭子,现在田里干枯了,它们就每天早上顺着石板路到这堰塘来,黄昏时又摇摇摆摆的走回家去。
“真有趣,它们能找得到路么?
”我不禁问那孩子。
龙巴二马上显出对我这个提问很不以为然的神气抢着回答说:
“能找得到路不?
老鸭子哪有找不到路的呢,再远几倍的路也能找得到,就连我们那今年才喂的仔鸭也能走很远嘛!
”
我也相信了他这种说法,我们便继续往前走。
山坡顶上就能看见黑水塘湾了,那是东山上的山水从山上流到下面,到低洼的地方,便成了塘湾那个样子。
如那低洼的地方积水容不下了,便又流下山去,到这样类似的地方又形成一个小塘。
所以这样的游泳场所,在黑水塘湾是很多的。
巴二说如果从山脚一直爬到山顶,这样的堰塘有十几个呢。
“小岷,”快走到黑水塘湾的第一个堰塘时,那孩子突然对我说,“你要耍好久才回去呢?
”
龙巴二代我回答说:
“城里不打架了才回去。
”
我心里想,真奇怪,这孩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而我可是确确实实没有见过他呢。
我们在从山脚到山顶的第二个塘水里游泳,这水非常的清凉,但可惜这塘很小,约一丈宽,二丈长,最深处有一人多深。
割满一背牛草回家后,我从巴二口里知道了那孩子叫张宝禄,我们刚来那天巴二将我的名字告诉了宝禄,所以今天他径直问我。
以后,这宝禄天天下午都到二姨家来耍,或者同我下军棋,或摆龙门阵,太阳快落坡时我们便一同去割牛草。
三炎热的夏夜
早已立过秋了,但这几天却越来越热,晚上在地坝里呆到半夜才进屋去睡,但是屋里不通风,更是热得了不得,在床上直扇扇子还不住的淌汗水。
有时进屋去睡了一会儿,受不了又到地坝里去。
地坝虽凉爽些,但仍然是不能睡着的,因为蚊子多得很,一睡着马上又会被蚊子咬醒,有时睡着了一阵,醒来头上、胳膊上、腿上都是被蚊子叮的红疙瘩,痒得很。
为了不被蚊子咬,只好蚊子一来就用扇子驱走,所以是不能睡着的。
昨天晚上也是如此,已经半夜了,我们都还在地坝里。
我瞌睡得很,但蚊子老在耳边嗡嗡作响,最后还是忍着热到屋子里才睡着了。
早上五点多钟光景,我就醒来,不料满身都是汗,衬衫也被打湿了。
擦干了汗水,并换上了衬衫,我就到地坝里来。
凉床上二姨爹和龙巴二睡在那里,他们是整夜都在地坝里的,我也到凉床上躺下。
这凉床很宽大,至少能睡四个人。
拂晓的微风吹来,使我觉得非常清爽;蚊子已经吃饱了。
不再来咬人,这时在凉床上躺着,既没蚊子又不热,真觉得舒服极了。
过了一会儿,天渐渐的亮了。
二姨和陈亲婆在烧火做饭,永凤把牛牵出去吃草了。
龙巴二招呼我一道去割牛草,可我这时躺着不想起来,于是他便一个人走了。
江二牵羊子到坡上去钉桩,他走了很远,回过头来喊了一声:
“狗儿啰!
”那条躺在地坝里的黄花狗便一跃而起,飞一般的跑到江二那里,江二安好桩回来,那狗也摇着尾巴回来了。
吃了早饭,我在床上躺着听耳机,耳机里正在播送姚文元批判陶铸的文章,我听了很久,并没有出汗,白天像还没有晚上那样热。
吃过午饭,宝禄又来了,我们耍到太阳快落坡时,他们就去割牛草了,我觉得热得很,所以就没去。
傍晚,龙巴二给我两瓣橙柑,说道:
“”我叫你一道去你不去,我们又去摘了橙柑来,摘了两个,我和宝禄各一个。
”
“摘的谁的?
”我问道。
“摘的对门坡柯家院子的。
宝禄胆子大得很,橙子树就在柯家屋侧边,他都敢去摘。
我心里还有害怕,他却满不在乎。
”
“莫非那家没养狗么?
”
“他们养的那条狗跑到坡上去被打石头的打死了。
现在没养狗。
”
吃了橙柑,巴二又叮嘱我不要给永村三哥讲,不然他会挨骂。
晚饭后,巴二又来给我说:
“小岷,你到不到堰沟洗澡去,三哥都要去。
”我刚吃了饭,热得很,汗水又多,听说永村都要去,我当然也要去了。
休息了一会儿,我和巴二、永村、还有巴二的二哥永西、四哥江二,以及幺姨爹的儿子木生五个人一路走到堰沟去洗澡。
堰沟是来输水的,田里需水时,用抽水机将河水抽到堰沟,再放到田里。
现在很久没有下雨了,晚稻又需水,所以经常都在抽水。
堰沟约有三尺深,一尺多宽,游泳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太热,到水里去凉快一下。
今天是初一,晚上全没月亮,但并无浮云,星星很多,所以不开电筒已能不十分清楚地看得见走路。
永西拿着没开的电筒,吸着烟,走在前面,我们在后面看见那烟就像一小团火那么随着永西的脚步一跳一跳的。
到了堰沟,我脱了衣服,便躺在水里,真觉得凉快非常。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永村在叫木生不要把水拦住了,要让水能流得过去。
我也发现我和巴二两个都横坐在沟里,把水拦住了,水也快漫到土里去了。
我俩急忙侧起身子,那水就一下冲了过去。
水的冲力确实很大,我们闭上眼睛躺在水上一动不动,过一会儿睁开眼一看已被水冲了好几米远了。
过了一阵,永西首先起来,永村和江二跟着穿好了衣服。
永西点燃了一杆纸烟抽着,并低声说:
“起来了,都起来,晚上洗久了会受凉的。
”
这水很凉快,我想还洗一会儿。
但看见木生和巴二也上去了,我只好起来拿了短裤,再回到沟旁,准备洗了脚来穿。
不料脚踩滑了,一下摔了一跤,裤子也被打湿了半边,腿还非常痛,我只得将湿裤子穿上,回家后再换。
真倒霉,快到家了,在过沟时又狠狠地摔了一跤,这一次可痛得很,我想大概跌破皮了吧。
永西把电筒拿给我,说:
“你拿去打。
”我接过电筒,看这段路已好走了,就没开,一会儿就到家了。
我照着电筒把放在柜子里的短裤找来换了,然后把湿裤子放在晾衣服的竹竿上,准备明天再洗。
今晚比昨晚还热,才从堰沟回来时还凉快,但过一会儿就觉得热了。
我在凉床上躺着,四五个人挤在一起更热,蚊子就在耳边“嗡嗡”叫,一不注意便要被他咬,然而又十分瞌睡,真是烦躁极了。
睡不着,我勉强打起精神,和巴二议论天上的星星,今夜星星又很好,密密麻麻的满天都是。
“卫星!
小岷你看,屋顶上那颗亮星旁边……走到亮星前面去了。
”
我看那亮星旁边,果然有颗星星在走动,这颗星很小,不大亮,但走得很快,一会儿它就被房顶遮住看不见了。
巴二小声说:
“今晚上走过去三颗卫星了。
第一颗和这颗差不多大小,也是这么快从这亮星旁走过去。
第二颗卫星非常亮,但走得很慢,半天才走过去。
小岷,这些卫星都是从对面坡往这边走,从西往东走,这是怎么的呢?
”
我本来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的,只好含糊的答道:
“大概它们是该这样走的,或者是朝东边放的……我也弄不清楚。
”
凉床旁边安着两根漆板凳,是先前木生拿出来坐的,现在幺姨全家都进屋去睡了,这板凳没人坐。
我把两根板凳合拢来,就睡在上面,虽觉短了些,但可能是漆了的缘故,还比凉床凉快些。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那“嗡嗡”声没有在我耳边响了,就迷迷糊糊的睡去。
过了一阵醒来,觉得手上有点痒,大概是蚊子叮的。
但我很奇怪,今晚的蚊子少些了吗?
怎么没周身都被蚊子叮咬呢。
我仔细的听,那嗡嗡声还是有,只是不在我身边,仿佛很远。
我回过头来,看见那黄狗卧在地坝中间,那条灰色的小狗躺在它身边。
我又慢慢的睡了。
在朦胧中,我仿佛看见那两只猫在地坝里追赶,白花猫还跑到板凳底下“咪吆咪吆”的叫了两声,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恶梦,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在追我,我拼命的逃跑,可是又跑不动,那怪物把我追到了,并把我按在地上,在我胸口上踩来踩去。
我大声喊叫,但又叫不出声,那怪物又在我胸口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怪物好像走了,我想爬起来,可是爬不动,那“呼噜呼噜”的声音好像又在我身边了。
突然我醒了,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腿上。
我抬头一看,白花猫正在我腿上睡着呢,并且鼻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坐了起来,它便抬起头,“咪吆咪吆”的叫了几声,就又倒在我腿上睡去。
这时已是半夜了,天上浮起许多乌云,将星星都遮住了一大半,我不由的高兴起来,心想,“晴了这么久,也该下点雨了吧!
”
二姨爹仍然在凉床上睡着,手里拿的扇子已掉到了地下了。
他不怕蚊子咬,我们说蚊子多,他却说:
“蚊子咬了有啥关系,不痛不痒的,管它咬不咬呢!
”
永村、永西、巴二、江二他们四个都在凉床上睡着,永村拿一床单被盖在身上遮蚊子,但还是不管用,脚和头都遮不住,而且蚊子还会从单被的间隙里钻进去咬人。
我站了起来,猫跳到地上,蹬起四只脚伸懒腰,然后叫一声就跑到屋里去了。
黄花狗和小灰狗仍在地坝中间卧着,我从黄花狗身边走过,它抬起头来望着我,那尾巴就在地上摇了两下。
我走到幺姨他们那边,在一根烧火用的板凳上坐下。
这时江二也醒了,他揭开单被,也走到这板凳上来坐着。
“起了云了。
”他望着天上说,“不吹风就好了。
下点雨也要救点庄稼嘛,红苕都要干死了。
”
我将板凳旁的一块小石头一脚踢开,这石头滚在下面土里便“哗”的响了一声,这么点声音就使那卧着的黄狗警觉地抬起头来望着那菜土。
江二看见,就轻声唤道:
“狗儿啰,花二啰——”
黄狗摇着尾巴走到江二身边来,江二拾起一块约半斤重的石头,使劲向前扔去。
那石头刚好落在下面路旁的一块石头上。
因夜深人静,听起来那“咚”的一声是很大的。
黄狗马上冲到地坝边上,往那发出“咚”的声音的地方望了一下,就发出“唔——唔”的声音,撒开四腿,向那地方猛冲过去。
我们看见那狗就在大石头旁边嗅过来嗅过去,然后“汪汪”的叫了两声。
江二又拾起一块石头,往大石头右边约三十步远的苦楝树掷去。
石头碰着树枝,“哗哗哗”一阵响。
那狗就又“汪汪”的叫着,向那大树冲去。
但一无所获,它便在树周围转来转去,大声地叫着:
“汪……汪汪汪!
”
永西被狗吵醒了,他站起来说:
“狗儿又在叫唤什么,又没有强盗,大概看到什么野东西了吧。
”然后他就进屋睡去了。
江二也说:
“在地坝里睡蚊子多得很,还是进屋睡的好。
”
江二和永西进屋后,我看见只有永村和巴二还在凉床上,我也到凉床上躺下。
永村醒来,他对我说:
“把单被盖在身上吧,蚊子多得很。
”我把单被盖在身上,但头上和脚上马上就被叮咬了好几处,而且那嗡嗡声也老是不断。
我想为什么刚才在板凳上没有蚊子呢?
想了一阵,我认为板凳高些,而且刚才凉床上睡的人多,蚊子都来咬凉床上的人了,所以我在板凳上就觉得没有蚊子了。
永村烦躁的拿起扇子使劲地扇了几下,“哎呀,这蚊子硬是讨厌得很!
干脆把头和脚都盖住睡。
”他把单被扯上去,把头蒙住,把脚也蜷在里面,然后就睡去了。
如果他不动,看上去活像裹的一捆东西。
我也把单被盖住头,但那“嗡嗡”声还是在耳边响。
过了一会儿,我觉得热得熬不住,就掀开单被坐了起来,拿把扇子就扇过不停。
永村也坐了起来,扇着扇子说:
“哎,太热了!
”他用打火机打燃了火,就抽起纸烟来。
这时巴二也醒了,他睡着没动,眼望着天,过了一会儿他说:
“又下不成雨了,先前我醒来看见那么多乌云现在都散了……又下不成雨了。
”
我也抬起头来看,果然星星已现出来了,只有靠着对面坡顶上还有一小块云,但都被风吹得很快的向前面飘去,我也说:
“是下不成了。
”
过了一阵,我想:
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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