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近世通俗文学庄子解说.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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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近世通俗文学庄子解说
日本近世通俗文学庄子解说
中国古代经典《庄子》曾远播日本,并形成跨领域、多形式的《庄子》诠释传统。
日本近世(1603~1867,相当于江户时代)通俗文学中有很多是以《庄子》为题材的,如《田园庄子》、《造化问答》、《面影庄子》、《都庄子》等。
这些作品旨趣不尽相同,但大多从《庄子》寓言中引出处世的智慧和教训,往往带有幽默滑稽的特点,将庄子思想漫画化[1]297。
佚斋樗山所撰《田舍庄子》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
佚斋樗山(1659~1741)本姓丹羽十郎右卫门忠明,晚年仕武藏关宿藩主久世家,是其三代老臣。
佚斋是江户中期通俗文学的著名代表,是“一位具有广博修养和卓越文笔之才的启蒙作家”[2]117,他深研老庄,并倾心于《庄子》。
“樗山”之名,意为生长着樗树之山,“樗”的喻意是“大而无用”,其意取自《庄子•逍遥游》:
“吾有大树,人谓之樗。
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
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1727年刊行的《田舍庄子》是佚斋的代表作,全书分上、中、下三卷、“庄子大意”和“附录”等几部分。
“庄子大意”讲作者的庄子观,其余均为寓言和故事。
上卷包括《雀蝶变化》、《木兔自得》、《蚿蛇疑问》、《鸥蝣论道》、《鹎鹩得失》、《鹭乌巧拙》六篇寓言,中卷包括《菜瓜梦魂》、《蟆之神道》、《古寺幽灵》、《蝉蜕至乐》、《贫神梦会》五篇寓言,下卷包括《庄右卫门传》、《猫之妙术》两篇故事和寓言,卷附录收有《圣庙参诣》和《鸠之发明》两篇故事。
此书在思想和体裁上都酷似《庄子》,1767年刘山郭序中说“此正为漆园所书平假名之文云尔”[3]3,认为《田舍庄子》简直就是《庄子》的日文版。
该书虽为通俗文学作品,但以说理为主,有较深的哲理和思想内涵,署名“水国老渔”的跋文中称其“非特寻常演艺悦人之书不可及,与彼智术小技之册、嚣嚣追时好者亦有别”[4]67。
盖因其文笔生动而又能启发人生哲思,故在当时大受欢迎,颇有影响。
日本近世中期,作为“老庄思想在学术界和文艺界两方面流行”的代表,“可说是一划时代的著作”[5]379。
一“任造化”而“安职分”
佚斋把庄子思想之主旨概括为“以造化为大宗师、大父母”,可见他是从“造化”这一概念入手来把握庄子思想的,这一理解基本抓住了庄子的核心精神。
佚斋不仅对庄子思想进行诠释,更重要的是,他正是以庄子造化思想为基础和核心来展开自己的思想的。
《田舍庄子》中频繁地出现“造化”、“造物者”等词,其中的寓言故事虽各有旨趣,但其归趋则是造化的思想。
全书的基调可以说就是“顺任造化”的人生哲学,这正是佚斋所理解的“道”:
“阴阳生杀之气,皆天道之流行。
吾亦天地内之一物而已。
生于造化之中,荣枯消亡于造化之内。
吉凶福祸乃造化之命。
造化所成,岂可得以私免哉!
唯委身于造物者,而无容私意于其间者,可谓知道之大意。
”[6]14他还进一步把造物者比作“亲父”而加以诠释:
“喜事、悲事、趣事、怪事,以至于吉凶、祸福、荣枯、盛衰,皆为生我之亲父造物者所成。
浮海闲适,非汝之才觉;我命短暂,亦非我不养生,皆亲父之命。
然亲父岂爱汝而恶我如斯哉!
皆各所受气数之自然,亲父无心,我亦不知。
天无心而施,我无心而受,又无心而游于造化之中,无心而终。
然用私智才觉,仅随我之便利而行,日日与亲父争。
然亲父既不允,则不惟劳神费心,且出意外之差错,遭遇祸患。
不知此理者,偶因巧智有所获,则以为常事,而自满于私智才觉,于是役役而苦其终生。
”[6]17“造化”是一切自然事变和人生境遇生成的根据和主宰,其如生身之父,人应该不加任何主观意志地顺从和接受它的安排。
它是人的私智所不能改变的,如果自恃私智而与父相争,将终生困苦。
“造化”构成人的主观意志所不能改变的必然性即“命”,如佚斋所说的“造物者之命”、“造化之命”、“亲父之命”。
因而,顺从“造化”,也就是顺从“命”,即佚斋所说的“受造物者之命”。
且“造化之命”概念总是与“私”、“私意”、“私智才觉”、“才觉”等概念相对立地使用,也就是说,在他看来,“无私”(“无心”)是“造化之命”的基本内涵。
佚斋的这些阐述是以庄子顺任造化的思想为基础的。
《庄子•大宗师》集中表述了“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的观点,认为对于万物之主的“造化”(“造物者”),应当比对父母更加顺从。
造化这个“大冶”把人铸造成什么,人就应该安心地接受什么,因为人的生老病死,本来就是由造化来妥善地安排的,人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用主观的意愿来改变这个过程,否则就是强悍固执而不能领悟大道,这样的人是“不祥”之人,因为违背造化必将带来灾祸。
庄子认为,只有顺任造化,才能“游乎天地之一气”,从而能得到吉祥。
这里,庄子的“造化”概念与其另一个重要概念“命”密切地联系在一起,“顺从造化”就是“安时处顺”,就是“安命”,而“安命”就意味着除去私心,达到“无私”,“与造物者为人”也就是“顺物自然,而无容私”(《庄子•应帝王》,下引《庄子》仅注篇名)的体道境界。
不过,在佚斋的“造化”思想中,也有一个与庄子不尽相同的特点,就是特别强调人应当安于“职分”。
佚斋认为,万物为造化所生,皆禀造物者之命而具有“天性”,各物的“天性”也就是其“分”或“职分”,万物皆各完成其自身的“分”。
如果无视自己所受之天性,“越分而羡他”,就是对天(“造化”)的违背。
佚斋认为,人应当安于和履行”职分”,提出“为人所养,自有其职”[6]11-12,并进一步用是否履行职分作为区分君子小人的标准。
他把不能履行职分或僭越职分与自满于一己之巧智相联系,指出其必将招致祸患。
看来,佚斋是试图把庄子的“任造化”(“安命”)而“无容私”的思想,向安分守职的方向诠释的。
“职分”是庄子所没有的概念,庄子强调的是没有人为因素的“天”的方面,也就是强调人对既有社会观念和规范的超越,佚斋的“天性”之“分”的说法,与此接近。
但是,其“职分”的概念,则更强调服从既定的社会地位和职责。
“天性”之“分”是生来具有的;职分则社会生活的产物,是社会秩序和规范下人的职责。
禀受造化之命而天性自足,这基本上是庄子的思想,但佚斋进而由此导出人应各守职分的思想,则与庄子相异,可以说是佚斋对庄子思想的转变和改造。
二“至乐”之境
“任造化而安职分”可以说是《田舍庄子》一书的主旋律。
伴随着这一主旋律的还有两个论题,一个是关于“乐”的,即快乐观的问题;一个是关于“术”的,即技艺观的问题。
《田舍庄子•贫神梦会》篇中有一段专门讨论最高的快乐即“至乐”:
“何谓至乐?
无欲而知足,至公无我而不与物争是非,知我心之本然,不为生死祸福惑,生则任其生而尽其道,死则任其死而安其归。
不慕富贵,不嫌贫贱,喜怒好恶不以为念,吉凶荣辱从其所遇,悠然游于造化之中者,天下之至乐也。
”[6]37在佚斋看来,“任造化”、“安命”正是走向“至乐”的唯一途径或方式。
在某种意义上,“至乐”的境界就是“任造化”、“安命”在快乐观上的体现。
这种“任造化”境界的具体内容是对世间种种对立的事物和价值,如生死、福祸、荣辱、贵贱、是非等的超越,而进行这种超越的依据则在于这些事物和价值的相对性。
佚斋用寓言的形式表述了这一观点:
“天地之间,物皆有命,此非知力所及。
且汝生羽翼,吟于美荫,虽可谓乐矣,然亦恐为突至之乌所食。
此所谓有乐则必有忧,世间之常事也。
”[6]34既然乐必然伴随着忧,那么,世间所谓的乐的价值也就相对化了。
佚斋引欧阳修“天下之至美与至乐不得而兼者多”一语,把世俗世界相对化的“乐”,如“极尽衣食之美,恩宠厚,权势盛”[6]37等称为“至美”,它们不但不是“至乐”,而且是获得内在“至乐”的外在障碍。
这种世俗的“乐”是相对的,因而不能作为目标来追求,而要加以超越,要进入“不悦生,不恶死,吉凶荣辱自不知”,“免于苦乐得失之境地”的解脱境界,这样才能达到“至乐”。
所以,“至乐”实际上是超越了乐和忧的境界,也就是“无乐”的境界。
至于如何获得“至乐”,佚斋认为在于“专心求之”,并说“仁即至乐也”,试图把庄子的“至乐”境界与孔子的“仁”的境界融合起来。
《庄子•至乐》说:
“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
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誙誙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
”这是否定世俗以“富贵寿善”为乐的快乐观,而主张超越世俗的“至乐无乐”快乐观。
可见,佚斋的“至乐”论是对《庄子•至乐》的诠解和发挥。
三“无心而自然应之”之术
《田舍庄子•猫之妙术》通过对猫的捕鼠之术和剑术的讨论,表达了佚斋的技艺观。
文中这样描述技艺超绝的猫:
“终日安卧,了无气势,宛若木猫。
人不见其执鼠,然彼猫所到之处则无鼠,至于别处亦然。
我往问其故,彼猫不答。
四问而四不答。
非不答也,不知答也。
是以知所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6]46这里的“木猫”,让人想起《庄子》中著名的“木鸡”:
“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达生》)从神态举止上看,《庄子》中的“木鸡”是去除了虚骄之气,不因外物而动心,无丝毫“斗志”;佚斋所描述的“木猫”也是一种寂然而心无所动,全无“执鼠之志”和“胜负之心”。
从效果上看,《庄子》中的“木鸡”虽无任何举动,但“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佚斋所描述的“木猫”也是无所作为却达到驱鼠的效果:
“人不见其执鼠,然彼猫所到之处则无鼠”。
佚斋进一步描述“木猫”“知者不言”的境界,也完全是《庄子》(以及《老子》)“道”不可知、不可言思想的运用,如《知北游》、《天道》等篇中有”知者不言,言者不知”的思想。
上引佚斋对超绝技艺的表述,大概是《达生》篇“木鸡”故事和《知北游》开篇一段合而为一的文字。
佚斋所谓超绝技艺有两层要求。
一是排除智巧。
寓言中,捕鼠技艺高超的老猫在谈论如何学习捕鼠之术时说:
“古人教授动作,欲使知其中之理。
故其动作易简,而内含至理。
后世拘于动作,造作种种事项,极尽其巧,以古人为不足,自用其智,竟不过动作之比较而已,尽其巧,无果而终。
小人之极尽其巧、专用其智者,皆如此。
智巧可谓心之用,然非本于道,而专用其巧,则为伪之端,用智巧而反成害者多矣。
”[6]43排除智巧本来就是《庄子》乃至整个道家思想的特点,道家认为巧智是体道的首要障碍,高妙之技是超越了一般技术的“道”(“道进于技”),也要排除智巧而后方能达至。
如《庄子•达生》在谈到“至人”何以能够达到“潜行不窒,蹈火不热,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这种超绝技艺时说,“是纯气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把至高的技艺与智巧看作是对立的。
二是“无心而自然应之”。
心有所思之时,则阻塞“自然之感”,“自然之感”一旦被阻塞,则神妙之术就不能发挥出来。
那么如何发挥妙术呢?
“无思、无为,随感而动,则我无象。
无象,则天下无可与我为敌者也。
……气,成一身之用者。
此气,豁达则应物无穷,和则不使斗力,遇金石亦未尝折。
……无心而自然应之。
”
“无思、无为”,就是“无心”,在“无心”的情况下,就有一种“自然之感”。
这时,一方面,是“无我”,“我”进入“无象”状态,既然“无我”,也就无所谓“敌”了;另一方面,“无心”的“自然之感”,也是一种“气”之“融通豁达”的状态。
“融通豁达”就是心不为物所牵累,气不依赖于物。
这种排除智巧、“无心自然”的状态,从另一方面说就是“忘”,“忘生忘欲”、“忘己忘物,归于无物”,而所谓“无物”,就是“不蓄不倚,无敌无我,随物应之而无迹而已”,这是一种“彻悟生死之理,心无偏曲,不疑不惑,不用才觉思虑,心气和平,无物湛然,常则可应变自如”的状态[6]46-47。
佚斋引《系辞》“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于天下之故”一句对此加以概括,这就是他所理解的技艺的最高境界。
这些论述亦不出《庄子》思想的框架,佚斋所谓发挥高超技艺时的“无我”和“融通豁达”之气的境界,皆取自《庄子》,如《达生》篇中“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的吕梁丈人、能守“纯气”的至人、能养气静心的神匠梓庆,都具有《庄子》所谓“心斋”和“忘”的修养功夫。
从上述引文可以推断,佚斋《猫之妙术》篇的核心思想和表达方式,很可能是对《达生》篇主题的日本式敷演。
四“庄子乃圣门之别派”
在《田舍庄子》中,佚斋阐述了对庄子精神宗旨的基本看法,他称之为“庄子大意”。
他写道:
“庄子以造化为大宗师、大父母,死生、祸福、动静、语默,只顺任大父母,安其命,丝毫不容有心于其间,是庄子之主意也。
”[6]51这一概括是基本符合庄子的思想主旨的。
《庄子•天下》在概述庄子思想时也用了”造物者”,曰其“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
”在如何认识庄子思想的本质的问题上,佚斋有较强的“三教”意识,他自觉地把庄子道家与儒家、佛教禅宗加以比较,试图在这种比较中揭示庄子的精神实质,确定其思想地位。
针对当时流行的“佛庄合一”、“庄子近禅”的观点,佚斋又把庄子思想和禅宗相比较,指出禅与庄有根本区别:
“其气象有似处,其大本则异。
佛氏说三世不止,以造化为妄。
庄子不语三世,以造化为大宗师,千里之差也。
”[6]53认为庄子的思想在外部特征上与禅宗有类似之处,但在思想实质上存在根本的差异:
佛教讲“三世轮回”,庄子则说“造化”。
在他看来,佛教以现世为幻妄,而庄子认为“造化”是宇宙之主宰,所以两者相距甚远,甚至是对立的。
在语言上,庄禅亦有不同:
“禅之谈说,虽可谓高远,但其言语直接而易晓。
《庄子》乃稀释之文笔,其妙如龙之变化难见。
若迷于其无端崖之词,则又为庄子所嘲。
”[6]53佚斋用儒家系统的经典如《系辞》、《中庸》等来解释《庄子》,在他看来,庄子所讲的就是“伏羲先天之理”,也就是《易经》所揭示的天地万物之理(佚斋应该知道伏羲画八卦为创作易经之始的传说)[7]。
也就是说,伏羲等圣人早在庄子之前就知道这一天地万物之理。
他并引述《系辞》和《中庸》加以说明:
其一,作为易传之一的《系辞》中所谓的“无思无为”,就是庄子所讲的“无为”,可见《易经》中已包含这一思想;其二,庄子之道就是“超脱”《中庸》所谓“广大、精微、高明、中庸”之道而“游于无为之化”;其三,庄子并非真的诋毁、否定仁义礼乐,而是意在破除“失道之真”的即假仁义礼乐,恢复“得其真”的仁义礼乐,而这与圣人遵循“自然之天德”的旨趣是一致的,《中庸》所谓“苟不至德,至道不凝”即是印证。
基于上述对庄子思想的基本认识,佚斋指出,庄子所议论、抨击的仁义,不是真仁义,而是仁义之“迹”。
因此,读庄子的书“若徒悦其高远,拘泥于其荒唐之说,以其讥评为真,则不仅失庄子之本旨,且误解大道”。
要正确地理解庄子,必须先懂得儒家圣人之道,“唯知圣学之大意,然后读庄子,才可大解执滞之情,益于心术。
”[6]52根据这些比较、论证,佚斋认为庄子思想并非禅,而为真儒,是“圣门之别派”[6]53。
他引用孔子的一句话“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
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论语•子路》)认为庄子就是孔子所谓的“狂者”和“狷者”。
《田舍庄子》中杜撰的那个庄子的日本后裔“庄右卫门”,就是这种庄子式的儒者,“庄右卫门”的自白就是其写照:
“我非不知尊圣人之教,岂外人道而安于自弃自暴者哉!
且庄子荒唐之言,子桑以大简,非以为胜于圣人也。
但力有强弱,才有多少,我斗筲一夫,性痴且多病,知不能及威仪才德兼备、精微中庸之君子,但不因人欲失性命之固有,若达死生一贯、祸福一致之境地,则我之幸也。
何暇修言、饰行,求为人知哉!
夫天地之间,物各有感,故鸟以春啭,虫待秋吟,吾岂非瓦砾哉!
何默而不言。
世间之是非得失,非我所与,仅暂托于物,述我心之所感。
其戏言,虽冒人笑,然若留意,则可知我之志于戏言之中。
”[6]41在佚斋看来,庄子虽多有荒唐之言,但在根本上仍尊崇圣人之教,并不与圣人对立,也并非“外人道而安于自弃自暴”。
不过,因为人和万物各有自己的个性和特点,不可能人人都成为君子,所以如果不失本然之性命,达到超越生死、是非的境界,也是一种善,虽然显得特别且有“戏言”,但根本上是与圣人之教相一致的,所以,庄子可谓是“圣门之别派”[8]。
显然,佚斋试图把庄子思想融入儒学系统。
有学者称此为“儒庄合一论”,这在“佛庄合一”为主流的当时是极大胆的观点[9]294。
佚斋的这种“圣门之别派”的庄子观并非其首创,当来源于南宋林希逸(《田舍庄子》的《庄子》诠释在很大程度上依据林注庄子即《庄子献斋口义》)。
林希逸认为,庄子深明儒学为正统而己学是“一偏之言”,所以庄子之学“本来甚正”,是归于儒学“圣门”的[10]491。
佚斋基本上接受和转述了林希逸的这一观点。
而林希逸此说又源自苏轼的“庄子助孔子”之说[11]33,可见,佚斋“圣门之别派”的庄子观是秉承苏轼———林希逸“助孔”说的传统而来。
这种观点,至今已有不少批评,恐难以成立[11]34-35,此处不作详论。
至于佚斋用儒家系统的经典如《系辞》、《中庸》等来解释《庄子》,从而论证其儒庄合一观点,现在看来也是牵强的。
“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于天下之故”这类思想,更可能是道家特有而为战国后期儒家所吸收。
佚斋的论证方法也带有浓厚的道家色彩。
在他看来,庄子与儒家圣人一致的地方,在于庄子能够把握和传承儒家圣人所创制的仁义礼乐刑政之“真”,而排除其“糟粕”或“迹”。
后世的儒者不能认清仁义礼乐刑政之“真”,而被其“糟粕”或“迹”所迷惑,这是庄子胜过后儒、“实乃尊尧舜孔子”的主要证据。
而这种“真—迹”思维模式,是庄子道家所特有的,佚斋虽然以此思维模式来论证庄儒一致,却仍未脱庄子思想的影响。
甚至可以说,他试图化庄(道)为儒,却走向了引儒合庄(道)。
在儒学居于意识形态中心的日本18世纪前期,老庄思想的流行可谓思想文化界的新动向,而《田舍庄子》则是其代表,它也是老庄思想向民间渗透的契机[9]293-294。
以《田舍庄子》等为代表的“谈义本”文学的兴盛,有其社会历史背景。
享保改革对日本社会产生了一些积极影响,18世纪以后,江户都市生活达到极盛,市民生活自由开放,“获得了明确认识到自己作为都市生活者的存在理由的安定感”[4]365,《田舍庄子》等通俗文学作品,是当时这种市民生活的自由氛围中的人生观的表达,而这一表达所使用的重要思想武器之一就是老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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