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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复的政治思想
严复及其思想
严复(1854.1.8—“先进的中国人”之一。
严复是晚清接受西学教育最早的一批知识分子之一,有丰富的西学知识,对西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有较深造诣。
他学古通今,学西贯中,成为大学问家。
他报效祖国的不是他所学的轮船驾驶和航海专业技术,而是救国救民的学问。
他留心国情、国事,考察西艺西政,努力探索强国富民之道,积极提出各种见解。
其提出的思想更是带动了社会的发展。
一、变法思想
光绪二十年(1894年),爆发日本侵略朝鲜和中国的甲午中日战争。
使国人大受刺激。
这场抵御侵略的战争是对兴办三十多年的洋务事业的严峻考验。
原以为,对西洋人打不过是因为西洋人船坚炮利,所以赶紧“借法自强”,制造轮船、枪炮,编练了海军,训练了陆军,可是,有了这些却仍败在东洋岛人手下。
于此,国人又一次大受震撼,大受教训,大受催醒。
有识之士认真检讨洋务事业的不足和问题,更多的人开始把目光投向“变道”上,认为仅仅“变器”是不够的,还要赶紧“变法”。
时任天津水师学堂总办的严复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1895年,他在天津《直报》上连续刊发《论世变之亟》、《原强》、《辟韩》、《原强续篇》、《救亡决论》等文章,极力呼吁变法。
他说:
“天下理之最明而势所必至者,如今日中国不变法则必亡是已。
严复认为:
“自微积之理而观之,则曲之为变,固有疾徐;自力学之理而明之,则动物有由,皆资外力。
今者外力逼迫,为我权借,变率至疾,方在此时。
智者慎守力权,勿任旁守,则天下事正于此乎而大可为也。
即彼西洋之克有今日者,其变动之速,远之亦不过二百年,近之亦不过五十年已耳,则我何为而不奋发也耶!
”⑥
在《救亡决论》一文中,严复认为,变法首先要变的,“莫亟于废八股”。
“夫八股非自能害国也,害在使天下无人才”。
他列举了八股的三大害:
锢智慧、坏心术、滋游手。
他说:
此三大害,“有一于此,则其国鲜不弱而亡,况夫兼之者耶!
”“此之不除,徒补苴罅漏,张皇幽渺,无益也,虽练军实,讲通商,亦无益也。
何则无人才,则之数事者,虽举亦废故也。
舐糠及米,终致危亡而已。
”因此,严复提出“痛除八股而大讲西学”的“救之之道”。
他阐述西学为实用之学,为国家致富强之学,指出“欲救中国之亡,则虽尧、舜、周、孔生今,舍班孟坚所谓通知外国事者,其道莫由。
而欲通知外国事,则舍西学洋文不可,舍格致亦不可。
”“欲通知外国事,自不容不以西学为要图。
此理不明,丧心而已。
救亡之道在此,自强之谋亦在此。
早一日变计,早一日转机,若尚因循,行将无及。
”⑦
严复批评“天不变,地不变,道亦不变”的迂腐观念,指出天在变,地在变,道也在变:
“夫始于涅菩,今成椭轨;无枢渐徙,斗分岁增;今日逊古日之热,古晷较今晷为短,天果不变乎炎洲群岛,乃古大洲沉没之山尖;萨哈喇广漠,乃古大海浮露之新地;江河外啮,火山内崩,百年之间,陵谷已易;眼前指点,则渤澥旧界,乃在丁沽,地果不变乎然则天变地变,所不变者,独道而已。
虽然,道固有其不变者,又非俗儒之所谓道也。
请言不变之道:
有实而无夫处者宇,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三角所区,必齐两矩;五点布位,定一割锥,此自无始来不变者也。
两间内质,无有成亏;六合中力,不经增减,此自造物来不变者也。
能自存者资长养于外物,能遗种者必爱护其所生。
必为我自由,而后有以厚生进化;必兼爱克己,而后有所和群利安,此自有生物生人来不变者也。
此所以为不变之道也。
若夫君臣之相治,刑礼之为防,政俗之所成,文字之所教,吾儒所号为治道人道,尊天柱而立地维者,皆譬诸夏葛冬裘,因时为制,目为不变,去道远矣!
第变者甚渐极微,固习拘虚,未由得觉,遂忘其变,信为恒然;更不能与时推移,进而弥上;甚且生今反古,则古昔而称先王,有若古之治断非后世之治所可及者,而不知其非事实也。
”⑧他指出:
“夫数千年前人所定之章程,断不能范围数千年后之世变,古之必敝,昭然无疑”。
严复强调说:
天下大势,既已日趋混同,中国民生,既已日形狭隘,而此日之人心世道,真成否极之秋,则穷变通久之图,无已谆谆然命之矣。
“继自今,中法之必变,变之而必强,昭昭更无疑义,此可知者也。
至变于谁氏之手,强为何种之邦,或成五裂四分,抑或业归一姓,此不可知者也。
”“善夫吾友新会梁任公之言曰:
‘万国蒸蒸,大势相逼,变亦变也,不变亦变。
变而变者,变之权操诸已;不变而变者,变之权让诸人。
’”⑨意思是说,在今天形势下,相变也变,不想变也会变。
主动变法,变法之权掌握自己手里,被动变法,变法之权就会让别人掌握去。
1898年,严复在《国闻报》上刊发《拟上皇帝书》,阐述政见。
他分析形势,强调变法的重要和变法所应采取的措施。
他指出:
朝廷在内治要变法,“法敝”就要“知变”,“天下无百年不变之法”。
他说:
“夫甲午一役,不独挠败为辱也,其辱有余于挠败者焉。
而吾国之权力,乃为天下所尽窥,虽欲为前之苟延岁月,有不可得者矣。
”所以,变法图强的形势更为逼人。
中国积弱,“至于今为已极矣”。
为什么积弱“由于外患者十之三,由于内治者十之七也。
”内治问题在“法既敝而不知变”。
“外国穷而知变,故能与世推移,而有以长存。
中国倦不思通,故必新朝改物,而为之损益。
果使倦而能通,取来者之所损益而豫为之,因世变化,与时俱新,则自夏禹至今,有革制而无易主,子孙蒙业,千祀不坠可也,何必如汉臣刘向所言: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也哉!
”因此,一定要掌握变的主动权,才不会让人来变,“新朝改物”。
他建议未变法前所亟宜行者有三事:
一“联各国之欢”;二“结百姓之心”;三“破把持之局”。
他写道:
“盖不联各国之欢,则侮夺之事,纷至沓来,陛下虽变法而不暇;不结百姓之心,则民情离涣,士气衰靡,无以为御侮之资,虽联各国之欢,亦不可恃;而不破把持之局,则摇手不得,虽欲变法而不能也。
”
二、民主思想
由专制制度变为民主制度是西方资本主义列强政治制度的重要转变。
西方列强的民主制度建设已有200多年历史,而中国尚未出现这种转变。
严复留学英国,亲身感受到西方民主制度的优越,并从西学、西方报刊宣传中了解、认识民主制度,结合中国的政治、社会现实,提出自己对民主的看法。
首先,严复称赞西方的民主制度,“无法与法并用而皆有以胜我者”。
“无法”指自由、平等、民主,其“捐忌讳,去烦苛,决壅敝,人人得以行其意,申其言,上下之势不相悬,君不甚尊,民不甚贱,而联若一体。
”“有法”指规章制度(“官工商贾章程”),其国“人知其职,不督而办,事至纤悉,莫不备举,进退作息,未或失节,无间远迩,朝令夕改,而人不以为烦”。
“凡所以保民养民之事,其精密广远,较之中国之所有所为,其相越之度,有言之而莫能信者。
”之所以如此,严复指出,西洋各国都“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因此,国家强盛,甚为“可畏也”。
严复说:
西洋谈论国家治理者都认为,“国者,斯民之公产也,王侯将相者,通国之公仆隶也。
”而中国尊崇帝王者认为,“天子富有四海,臣妾亿兆”,把天下当作私产,把臣民视为奴隶。
他指出专制国之兵败于民主国之兵的必然结果:
“窃尝观之西国矣,大抵民主之兵,最苦战而不易败,得能者为将,则当者皆靡,如华盛顿之自立与拿破仑之初起是已……真实民主之国,其兵所以最强者,盖其事虽曰公战,实同私争,所保者公共之产业国土,所伐者通国之蟊贼仇雠。
胜则皆乐而荣,败则皆忧而辱,此所以临阵争先,虽挫而不溃也。
……独至主尊将贵,邈然不亲,招以利而用以威者,民之应募而为兵也,如牛马然,其心固漠然无所向,迫于饥寒,觑数金之口粮以为生计耳。
至于临阵之顷,于其上非所爱也,于其敌非所仇也,一军未破之时,顾法重不敢去耳。
然而有时而可用者,则必内地之战争,前有城池掳掠之获,后有官职保举之优,有一不存,其兵皆废。
”
其次,严复认为,中国要谋富强,应该效法西洋。
他指斥自秦以来的“君”(皇帝)都是“大盗窃国者”。
“国谁窃转相窃之于民而已”。
窃了国,怕民知觉,又行愚民政策。
他希望清朝廷仿效英国,使民“自为”治理国家:
“陛下惟恭已无为,顺民所欲,而数稔之间,吾国固已强已富矣。
彼英国之维多利亚,不过一慈祥女主耳,非所谓聪明神武者也。
至若前主之若耳治,则尤庸暗非才。
然而英吉利富强之效,百年以来,横绝四海,远迈古初者,则其民所自为也。
”他指出,“天下未有民权不重而国君能常存者也。
”
严复说:
“夫自由、平等、民主、人权、立宪、革命诸义,为吾国六经历史之不言固也,然即以其不言,见古人论治之所短。
今使其人目略识旁行之文,足稍涉欧、美之地,则闻闻见见,将无所谓而不然。
彼中三尺童子皆知义务民直为何等物也。
至于发明伦理治法之书,则于前数者之义为尤悉。
”士生今日,如果不读西书、不治新学则已,如果读西书、治新学而乃取自由、平等、民主、人权之说而绝这,这是大笑话。
再次,严复强调“民质”在实施民主政治中的重要性。
严复认为,民主要建立在民能自治的基础民要有政治觉悟、政治能力。
严复所说的“民质”,就是民力、民智、民德的高下。
民主的程度要与“民质”的水平相适应。
由于两千多年专制统治者的愚民政策,使中国“民质”水平低下,所以实行民主制度要首在提高“民质”水平,实现民主的目标有一个过程,不能急于求成。
严复在《原强》、《救亡决论》诸文中,“本之格致新理,溯源竞委,发明富强之事,造端于民,以智、德、力三者为之根本”,认为“三者诚盛,则富强之效不为而成;三者诚衰,则虽以命世之才,刻意治标,终亦隳废。
”“是以今日之政,于除旧,宜去其害民之智、德、力者;于布斯,宜立其益民之智、德、力者。
”
严复说:
中国如“病夫”,民智下,民德衰,民力困,所以,有一倡而无群和,靠少数人想实行民主必无成效。
“国之强弱贫富治乱者,其民力、民智、民德三者之征验也,必三者既立而后其政法从之。
于是一政之举,一令之施,合于其智、德、力者存,违于其智、德、力者废。
”“是故贫民无富国,弱民无强国,乱民无治国。
”
在《辟韩》一文中,严复批评韩愈《原道》对君主专制的看法:
“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事其上者也。
”他指出,这是颠倒的说法,应该倒过来说:
民者,出粟米麻丝、作器皿、通货财以相为生养者也,有其相欺相夺而不能自治也,故出什一之赋,而置之君,使之作为刑政、甲兵,以锄其强梗,备其患害。
然而君不能独治也,于是为之臣,使之行其令,事其事。
是故民不出什一之赋,则莫能为之君;君不能为民锄其强梗,防其患害则废;臣不能行其锄强梗,防患害之令则诛。
意思是先有民,而后才有君、臣之立。
所以,民是国家的主人。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严复很赞赏孟子的这句名言,称为“古今之通义”。
由此,严复指出民主是合理的,“君臣之伦”是出于不得已的。
因为民还没有达到自治的水平,所以“君臣之伦”还暂时不能摒弃。
民之所以不能自治,是由于“才未逮,力未长,德未和也”。
当今,应“孳孳求所以进吾民之才、德、力者,去其所以困吾民之才、德、力者。
”一旦民能自治,君应还政于民,“悉复而与之”。
在《〈日本宪法义解〉序》中,严复阐述民质高下与民主法治的关系:
“今夫政学家之言国制也,虽条理万殊,而一言蔽之,国立所以为民而已。
故法之行也,亦必视民而为之高下。
方其未至也,即有至美之意,大善之政,苟非其民,法不虚行;及世运之进也,民日以文明矣,昧者欲殉区区数百千人之成势私利,执其湿束虏使之法,挟天祖之重,出死力保持,求与之终古,势且横溃荡决,不可复收,而其群以散。
此为治之家所以必消息于二者之间,以行其穷变通久之术,则法可因民而日修,而民亦因法而日化;夫而后法与民交进,上理之治,庶几可成。
”
言变革专制制度,实行民主政治,严复再三致意世人要体察民力、民智、民德。
他认为,“数千载受成之民质,必不如是之速化;不速化,故寡和。
寡和则勍者克之,必相率为牺牲而后已。
”他提出应“陶铸国民,使之利行新制”。
当清政府筹备立宪之际,他在致学部书中写道:
“今者吾国议立宪矣,立宪者,议法之权公诸民庶者也。
然民庶不能尽议法也,则于是乎有国会之设而乡邑有推举代表之权,地方有行政自治之设,凡此皆非不学之民所能胜也,而不识字者滋无论矣。
”“国家远取近观,知五洲列强,其进步之所以速;夫岂不愿国会早开,使吾上下棣通,君民相保,以成自强不息之局。
顾乃回翔审顾,不敢沛然涣然者,亦以斯民程度之或未至耳,则不得已而为预备之说。
”
严复晚年面对民主革命形势,针对资产阶级民主派建立民主制度的努力更是表示疑异,反复强调中国民之程度不足民主,中国不可行民主共和。
如他于1911年底,在写给张元济的信中说:
“东南诸公欲吾国一变而为民主治制,此诚鄙陋所期期以为不可者”,因为今日“吾人之程度不合于民主”。
1913年,在致熊纯如函中也表达同样意思,他说,他不是有爱于觉罗氏,所以哓哓者,是认为“亿兆程度必不可以强为”民主共和制度,民质的程度“乃真不足”行民主共和制度。
1912年中华民国建立后,共和制度受到各方面挑战,诸种政治势力争夺权位,政局动荡不安。
严复一方面认为,此为“人欲极肆之秋”,政界无一“佳象”,“时政黑暗如故”。
他说:
身居北京,“耳目日受时局激刺,真不觉有生趣也。
”另一方面,他又认为,民主与专制的反复,新与旧的摇荡,是“社会钟摆原例,无可奈何者也。
”他指出,这是因为民初“破坏”旧法过头了,“举国暗于政理,为共和幸福种种美言夸辞所炫,故不惜破坏旧法从之”。
造成混乱后,“令人人亲受苦痛,而恶共和与一切自由平等之论如蛇蝎,而后起反古之思,至于其时,又未必不太过”。
这种现象,严复都归结于民质程度与所施法度不相适宜所致。
他在私人通信中一再表示:
“夫共和之万万无当于中国”,“吾国形势程度习惯,于共和实无一合,乃贸然为之,以此争存,吾决其必无幸也。
”
严复所理想的民主政治制度是君宪制度,认为这才是与中国民质相适宜的民主制度。
这是他一贯的思想和主张。
他说:
“民国初建之时,吾辈于其国体,一时尚难断定。
大抵独裁新倾之际,一时舆论潮热,自是趋向极端,而以共和为职志;数时之后,见不可行,然后折中,定为立宪之君主。
此是鄙意,由其历史国情推测如此,不敢谓便成事实。
”为什么说“不敢谓便成事实”因为严复认为:
“君宪既定,孰为之主,乃为绝对难题”。
袁世凯当上民国总统后,号为民主,而专制之政,实“阴行其中”。
严复对此觉得也未尝不是君宪的一种模式,所以认为这也是与民质相宜的一种不得已做法。
当袁世凯仍不满足已有权位,想变更国体,登上皇帝宝座,拉拢严复参加筹安会、起草劝进书时,严复感到袁氏“怀抱野心”,告诉前来示意的说客:
袁公执政数年,号为民主,实行专制。
“袁公既有其实,何必再居其名”。
况且,政体改变已四年,“此时欲复旧制(帝制—笔者),直同三峡之水,已滔滔流为荆、扬之江,今欲挽之,使之在山,为事实上所不可能。
必欲为之,徒滋纠纷,实非国家之福,不特于袁氏有大不利也”,反对复辟帝制。
并自此闭门谢客,筹安会开会,以至请愿,继续劝进庆贺,严复都“未尝一与其中”。
袁世凯倒台后,严复深感中国难觅一位贤能之才担当施行君宪的“总理”:
“今试观全国之中,欲觅一堪为立宪总理,有其资格势力者,此时实在尚未出现也。
”他痛心时局酿成“武人世界”。
而中国的武人与欧美不同,大抵都是“下流社会之民”,素质差,因此,是“以不义之徒,执杀人之器”。
这些武人,“以盗贼无赖之人,处崇大优厚之地,操杀伐驱除之柄,而且兵饷之权不分,精械美衣,费帑无艺,则由是穷奢极欲,豪暴恣睢,分土据权,宁肯相让”。
而且,他们为了疆场上争斗,“借款输械,动涉外交,于是密约阴谋,遂启卖国。
”
严复认为:
“盖武人譬犹毒药,当暴民专制之秋,乃为对证(症),今暴民已去,则毒药徒有杀人之功,甚可畏耳。
”武人对民主制度的摧残,使民主成为泡影。
因此,“共和前途,无论如何,必其中央政府真具能力,能以约束进退此等武人者,而后国事可云顺轨”。
三、自由思想
自由,指言论自由,行为自由,这是实行民主政治的重要基础。
“自由为体”,“民主为用”,自由是民主之“体”。
民无自由,谈何民主。
所以,自由、平等、民主是密切联系的。
当然也有区别,区别在于:
民主一般体现在政治活动中,自由、平等则不仅体现在政治活动,而且也体现在经济生活、文化生活、社会生活中。
严复推崇自由,他在中西比较中指出西人有自由,中国无自由。
无自由导致国弱民穷,导致民质低下。
因此,中国要图振兴、谋富强,要仿行自由,使民享受自由。
1895年,在《论世变之亟》一文中,严复说:
“夫自由一言,真中国历古圣贤之所深畏,而从未尝立以为教者也。
”中国数千年教化,都是教人服从、听命,重三纲、重亲亲、以孝治天下,尊主、贵一道而同风、多忌讳等,从不谈自由。
西方则不同,“彼西人之言曰:
唯天生民,各具赋畀,得自由者乃为全受。
故人人各得自由,国国各得自由,第务令毋相侵损而已。
侵人自由者,斯为逆天理,贼人道。
其杀人伤人及盗蚀人财财物,皆侵人自由之极致也。
故侵人自由,虽国君不能,而其刑禁章条,要皆为此设耳。
”这段话的意思是,西人认为,自由是天赋的,是人人、各国都具有的权利。
国家立法订章保护自由,惩处侵犯人自由的行为。
一方面,人人有自由、享受自由;另一方面,每个人,包括国君都不能去侵犯别人的自由,如杀人,伤人,抢夺别人财物等,都是侵损别人自由的行为。
严复指出:
“身贵自由,国贵自主”。
中国自秦以降,为治虽有宽苛之异,而大抵皆以奴虏待吾民。
“上既以奴虏待民,则民亦以奴虏自待”,毫无自由观念。
“西之教平等,故以公治众而贵自由。
自由,故贵信果。
东之教立纲,故以孝治天下而首尊亲。
尊亲,故薄信果。
然其流弊之极,至于怀诈相欺,上下相遁,则忠孝之所存,转不若贵信果者之多也。
”
1903年,严复在《〈群己权界论〉译凡例》一文中对“自由”有较深刻阐述。
首先,他对“自由”一词的词义作了解释。
他在译文中把“自由”译为“自繇”,理由是由、繇二字虽然是古通假字,但是依西文规例,本一玄名,非虚乃实,所以写为“自繇”,而不作“自由”。
自繇的西文原古文作里勃而达(Libertas),常用文作伏利当(Freedom),与奴隶、臣服、约束、必须等字为对义。
中文自繇,常含放诞、恣睢、无忌惮诸劣义,然此自是后起附属之诂,与初义无涉。
“初义但云不为外物拘牵而已,无胜义亦无劣义也。
”其次,他阐述“自繇”的思想含义。
他指出:
穆勒的《群己权界论》为人们分别“何者必宜自繇,何者不可自繇”。
自繇并非可为所欲为,无拘无束。
如果有人独居世外,其自繇就没有什么界限了,为善为恶,一切皆自本身起义,没有谁会去禁止他。
“但自入群而后,我自繇者人亦自繇,使无限制约束,便入强权世界,而相冲突。
故曰人得自繇,而必以他人之自繇为界,此则《大学》絜矩之道,君子所恃以平天下者矣。
”这里说的意思是,一个人的自繇要以不侵犯别人的自繇为界限,这就是处在人群中的每个人的自繇。
他说:
就政治上而言,“贵族之治,则民对贵族而争自繇。
专制之治,则民对君上而争自繇,乃至立宪民主,其所对而争自繇者,非贵族非君上。
贵族君上,于此之时,同束于法制之中,固无从以肆虐。
故所与争者乃在社会,乃在国群,乃在流俗。
”就言论上而言,“须知言论自繇,只是平实地说话求真理,一不为古人所欺,二不为权势所屈而已,使理真事实,虽出之仇敌,不可废也;使理谬事诬,虽以君父,不可从也,此之谓自繇。
亚理斯多德尝言:
‘吾爱吾师柏拉图,胜于余物,然吾爱真理,胜于吾师。
’即此义耳。
”“总之自繇云者,乃自繇于为善,非自繇于为恶。
特争自繇界域之时,必谓为恶亦可自繇,其自繇分量,乃为圆足。
必善恶由我主张,而后为善有其可赏,为恶有其可诛。
又以一己独知之地,善恶之辨,至为难明。
往往人所谓恶,乃实吾善;人所谓善,反为吾恶。
此干涉所以必不可行,非任其自繇不可也。
”再次,严复认为,自繇与民的“自治力”有密切关系:
治化天演,程度愈高,其所得以自繇自主之事愈众。
由此可知自繇之乐,惟自治力大者为能享之。
而气禀嗜欲之中,所以缠缚驱迫者,方至众也。
”
在回复胡礼垣函中,严复肯定胡礼垣信中所说“平等自由之理,胥万国以同归;大同郅治之规,实学途之究竟”是“见极之谈,一往破的”。
同时指出:
世界各国虽然都以平等自由为“正鹄”,但是,中间所采取的“涂术”各有不同。
因为各国“天演程度各有高低”,所以不能强求一律。
吾国民此时之程度,如即给予平等自由,“适成其蔑礼无忌惮之风,而淘汰之祸乃益烈,此蜕故变新之时,所为大可惧也”。
意思是平等自由度要与民质程度相适应。
1906年,严复应邀在上海青年会演讲政治学,严复说:
此次讲政治,“乃取病夫症结,审其部位,一一为之湔涤,反复剖解,期与共明,并言此后立宪为何等事”。
他在演说中,阐述政治学有关理论,介绍西方国家政治,并结合中国的政治“症结”,进行剖解,发表看法。
演讲共八讲,其中有三讲谈自由问题,包括什么是自由,自由必须明确的界限,自由与民主、自由与立宪、自由与政府管理、自由与民质的关系,各国的自由状况,中国的现状及对自由所应采取的态度。
严复说:
民权、自由不仅为西国所乐道,也为吾国士大夫所崇拜。
“独惜政治所明,乃是管理之术。
管理与自由,义本反对。
自由者,惟个人之所欲为。
管理者,个人必屈其所欲为,以为社会之公益,所谓舍己为群是也。
是故自由诚最高之幸福。
但人既入群,而欲享幸福之实,所谓使最多数人民得最大幸福者,其物须与治理并施。
纯乎治理而无自由,其社会无从发达;即纯自由而无治理,其社会且不得安居。
而斟酌二者之间,使相剂而不相妨者,此政治家之事业,而即我辈今日之问题也。
”其意思是自由是有限度,不是无限度的。
如何使自由与治理相协调,而不是相妨碍,这是政治家要处理好的重要问题。
严复指出,自由有政界自由,有社会自由。
“政界自由,与管束为反对。
政治学所论者,一群人民,为政府所管辖,惟管辖而过,于是反抗之自由主义生焉。
”社会自由即系个人对于社会之自由,即已与群之自由。
他具体地阐述了政界自由。
他说:
“自由者,不受管束之谓也;或受管束矣,而不至烦苛之谓也。
”意思是政府对民该管束的管束,不该管束的不管束。
这样的民就是自由的。
如果对民不该管束的也管束了,这样的民就不自由了。
所以,严复指出:
“自由二字,合依最切之义,定为与政令烦苛或管治太过对立之名词。
”“人生无完全十足之自由,假使有之,是无政府,即无国家。
”“吾辈每言某国之民自由,某国之民不自由者,其本皆非指完全自由之事。
乃谓一人之身,既入国群之后,其一生之动作云为常分两部:
其一受命于他人之心志,其一自制于一己之心。
以各国政俗不齐,是两部者,常为消长,有多受命于外志者,有多自制于己志者。
后者谓之自由之民,前者谓之不自由之民,非言有无,乃论多寡。
”“民之自由与否,其于法令也,关乎其量,不关其品也。
所问者民之行事,有其干涉者乎得为其所欲为者乎抑既干涉矣,而法令之施,是否一一由于不得已,而一切可以予民者,莫不予民也。
使其应曰然,则其民自由,虽有暴君,虽有弊政,其民之自由自若也。
使其应曰否,则虽有尧、舜之世,其民不自由也。
”此处阐明的意思是,政界国民之自由与否,与政体无关,“其于法令也,关乎其量,不关其品”。
严复还认为:
自由有时可以为“幸福”,有时会为“灾害”。
“自其本体,无所谓幸福,亦无所谓灾害,视用之者何如耳。
”如果“用之过早,抑用之过当”,自由就会为“灾害”。
“夫国民非自由之为难,为其程度,使可享自由之福之为难。
吾未见程度既至,而不享其福者也。
”
世俗对自由作如下三种理解:
一、以国之独立自主不受强大者牵制干涉未自由。
二、以政府之对国民有责任者为自由。
三、以限制政府之治权为自由。
此则散见于一切事之中,如云宗教自由,贸易自由,报章自由,婚姻自由,结会自由,皆此类。
而此类自由,与第二类之自由,往往并见。
严复指出,世俗对自由的这些理解都不“科学”。
科学的定义,应“以政令简省,为政界自由”。
政令简省至如何程度,必须掌握适度。
过于简省,自由过于极点,是无政府,无责任。
无责任,“政府自由而无制,则国民颦首蹙额之日至矣。
”民不仅享受不到自由之幸福,反而会遭受灾难。
严复旁征博引,以西方各国为例,说明自由在不同国家的不同程度。
一个国家,在哪些方面可以给民自由,哪些方面要创章立制,不能给民自由,都各不相同。
同一国家,因时移境迁,立制多少,听民自由多寡也不同。
“但以政府权界广狭为天演自然之事,视其国所处天时地势民质何如。
当其应广,使为之狭,其国不安,当其应狭,而为之广,其民将怨。
必待政权广狭,与其时世相得,而后不倾。
”“国于天地,以所当时势民材之不齐,每有今所可任自由,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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