淠河清清清几许.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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淠河清清清几许
淠河清清清几许
田绪翥
【题记】我一直相信安妮宝贝的那句话:
“任何东西都可以被替代。
爱情,往事,记忆,失望,时间……都可以被替代。
但是你不能无力自拔”。
我啊,70后的,相对80后而言,我有着苦涩而快活的的童年,苦涩是指生活,快活呢,是玩得尽兴。
无忧无虑的少年,勤奋拼搏的青年。
而今,年且不惑,蓦然回首,往事历历,犹如昨天。
人生有太多的缺憾,有些梦是终其一生也难圆满的……
(一)
我的童年
我呢,地地道道的农家子弟。
小时候,同村庄的差不多大的孩子,有10几个。
大人们在生产队挣工分养家糊口,我们呢,天天在一起疯。
春天来了。
村前屋后,雪白的梨花、水红的桃花、粉红的杏花次第开放了。
我家老屋子后面有一棵老梨子树,是我太太栽的,有一抱粗,树上千朵万朵的梨花竞相怒放。
树下的空地上,男孩子们在跳方格子,女孩子们在玩老鹰捉小鸡。
大家定好游戏规则,分好班。
常常为一个似是而非的犯规动作吵得脸红脖子粗。
有时候,我们就在两棵桃树之间栓上一根绳子荡秋千。
玩累了,干脆就躺在青草地上。
透过树林,村子外面的农田里,绿油油的麦苗正在抽穗,油菜花开得正欢,黄灿灿的一片。
下雨天,田里没有什么农活,老爸呢,忙着捶干草搓草绳,破竹篾子编织粪箕,准备春耕大忙了。
“绿满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屋外,春雨霏霏,迷迷蒙蒙的一片。
长满茭瓜秧子(茭白)的池塘里,青蛙们“咕咕呱呱”地你一语我一言地好像在争吵着什么,一对苦鸸鸟(一种水禽) “苦儿-苦儿-苦儿”地叫个不停。
屋内,哄了一屋子的小孩们,我妈妈故事多,大家都哄到我家,来听免费的故事会呢。
说到紧张处,一个个托着腮帮子,瞪着黑豆字似的眼睛,大气也不敢出。
后来,家家户户安装了小喇叭,每天傍晚时分刘兰芳播讲的评书《杨家将》、《岳飞传》是雷打不动的节目,刘兰芳的评书吸引了亿万忠实的农村听众,一到点,大人们丢下手边的农活,孩子们也早早地把牲口赶回圈里。
一家老小准时守候在喇叭下。
那铿锵有力的语调,扣人心弦的情节至今仍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这在当时文化艺术相对贫瘠的中国,绝对是一道奇特而亮丽的文化风景线。
“三月三,蒿满山”。
农历三月,山草吐绿了,香蒿就躲在浅浅的草丛里。
丘陵地带的松树山上,我们畈上的茅草田埂上多的是!
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早春温润的空气里。
香蒿伸展着几片绿油油的叶子,在微风中招摇着。
一大早,我们挎着竹篮子过河到东面的山上采摘香蒿,我们这儿叫刺头蒿子。
中午的时候我们都从新淠河的渡口回来了,臂上挎着的竹篮里都盛满了香蒿。
回到家,把蒿子洗净了,再从菜园里摘些香菜(芫荽)、茼蒿,切点腊肉丁子什么的,掺在一起和在米面里,做成米面粑粑子,贴在烧热的铁锅里。
在锅底放些水,然后盖上锅盖,灶下架火烧。
不大一会功夫,香气扑鼻,刺头蒿粑粑就熟了。
用锅铲子铲出来,粑粑油滋滋的,贴着锅的那一面结着一层脆黄的硬壳,可香呢!
据说吃了三月三的刺头蒿粑粑是为了把魂粑住,农历三月,阳气渐旺,鬼魂也在沉寂了一个冬天后,出来四处游荡了,吃刺头蒿粑粑能把生魂粑住,不让鬼魂缠住。
晚上睡觉还要把床前的鞋翻扣在地上,也是为了守住自己的魂魄。
当然这些不靠谱的鬼话只能哄骗小孩子的。
翩翩的燕子来了,农村忙了。
大人们成天和泥水打交道,“昼出耘田夜绩麻,村中儿女各当家”。
男人们整田,女人们坐在秧马子上,在秧母塘拔秧苗。
田整好了,男男女女都下田栽插秧苗,不半天功夫,一块绿锦就绣好了。
打盘了(六安方言:
休息)男人们就聚拢在一起抽烟说笑,讲上几句荤段子,大家哈哈哈地乐上一阵子。
有时也拿我们小孩子说笑。
女人们呢,洗洗手,有的给孩子喂一遍奶,有的佝偻着腰(累得)去一趟茅厕。
还有的忙着把中午的菜理一理。
不大一会儿,上工的哨子吹响了,人们又抖擞起精神,挑着秧苗赶赴下一块水田。
不知道什么时候,知了成天不厌其烦地吵起来了,太阳也毒辣辣烘烤着。
我们这帮孩子就猫在池塘子里、小河里。
在生产队的荷塘里,我们用脚踩淤泥里面的雪白鲜嫩的莲藕吃。
生产队的荷塘就在仓库后面,有两亩田那么大。
夏天,“莲叶何田田”,满塘的荷叶,挨挨挤挤的,绿意盎然,荷塘里就像撑起无数的绿伞。
红艳艳的荷花冷不丁地从绿海里露出娇艳的面孔。
荷叶下面是清凌凌的池水。
荷花开了,莲藕也就结了,又脆又嫩。
偷藕当然是趁着中午大人们的休息时候,偷偷溜下荷塘去的。
用脚在塘底软泥里轻轻一踩,硬硬的藕顶着脚底板子直痒痒,用脚尖一挑,再探下身用手一掏,一根鲜嫩雪白的莲藕就拽出来了,扔给岸上望风的小一点的孩子。
然后,我们就躲在村子后面的树荫下吃起来了。
我们搞得满脸都是泥水,大家互相瞅瞅,都忍不住笑起来,把嘴巴里嚼碎的藕喷得满地都是。
太阳慢腾腾地偏西了,我们牵牛的,放鹅的都从村子里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目的地只有一个:
离村子不远的小河边。
我们村子地处畈上(小冲积平原),丘陵就在我们村子的东面、北面环绕着。
小河沟子发源于东面的丘陵地带,新淠河是淠史杭人工渠①的一部分,她就像是在东面的丘陵边上围了条玉带子。
河面有几十丈宽,河水清凌凌的,碧绿的河水就像绿草叶子那样新鲜,那样绿。
春冬季节河水浅一些,夏天河水满,水流急。
我姥爷家就在河东十几里地的李仓,去他家就要从太平庵渡口坐船过去。
每逢过年过节我就和妈妈去姥爷家。
坐在木船上,看着木船从碧玉似的河面上划过。
船到河心,可以看见水底的泥沙。
我常常不顾妈妈的呵责,偷偷抄一把清凉的河水抹在脸上,真惬意。
新淠河是条人工河,大概是1958年挖掘的吧。
当时正值“五风”时期,自然灾害、苏联逼债,中国处在建国以来最困难的时期。
农村正闹饥荒,老百姓都挣扎在死亡线上。
好多修河的人,因为吃不饱,就永远地倒在了河堤上。
大冬天的,雪花飘飘,这些扒河(挖河)的饥寒交迫的老百姓光着膀子,喊着号子卖命地干。
这些我没有亲历过。
新淠河是我爷爷辈的那一代人用血汗,有好多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开挖的。
工程之巨大,耗费劳力之多,这在新中国水利建设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这条干渠在安徽省乃至全国都是知名的人工河。
新淠河的的确确可以说是六安的母亲河,她的浇灌和滋润使得皖西老区的良田沃野旱涝无虞。
她滥觞于横排头分洪工程枢纽站,从老淠河的怀里挣脱而出,流入人工开挖的新河道,沿着岗畈分界线,蜿蜒向北,穿过六安城,直奔寿县的平原地带,最后流入淮河。
我们村子前的小河沟子(有的地方把这样的小河叫小溪),就是和新淠河十字相交,自东向西从新淠河底的地下涵道穿过。
流经我们生产队。
我们生产队因此就叫小河队。
小河沟弯弯曲曲,河两岸是生长着碧绿庄稼的大片农田和竹树环抱的村庄,河水缓缓地流淌着,水也不深,河湾边上青草茵茵,是天然的“牧场”。
哞哞哞……嘎嘎嘎……,我们出发了,到了河边,就把牛儿鹅儿散放在河边。
我们呢,就在河里捉鱼虾。
红通通的圆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西边的村子后面的树林里了,西边的半个天活像是着了火,红艳艳的云彩就像是喷射的火焰。
晚饭,照例是昏黄的煤油灯下完成的,晚餐一般是稀饭,用大米熬的稀粥。
我们喝着稀饭就着咸菜,就是用雪里蕻腌制的腌菜。
比较奢侈的是擀切面,就是把小麦面揣熟,用擀面杖擀成一个大薄片,然后再叠起来切成细条,放在开水锅里煮,煮熟后再放点葱花。
面条劲道,有嚼劲,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擀切面好吃却不常吃,那是家里来了客人才有的。
人们边吃边用扇子拍打着,驱赶贪婪嗜血的蚊子。
我家的两个妹妹呢,小妹妹早已经躺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大妹妹呢,仄歪着脑瓜子,眯着眼盯着爸妈,好像是在饶有兴致地听大人们唠叨,他们大都是交谈这一天的农活,谁又耍奸把滑,少干活了,……
饭后,暑气还很蒸人,人们还不能马上就去睡觉。
除非去队里晒场上看稻的,早早裹着蚊帐、席子,领着一个孩子作伴去晒场,搭好帐子,铺好席子看稻了。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上了村东头的老柳树梢,发散着清幽幽的冷光。
人们都端着板凳聚拢到村口乘凉聒蛋(闲聊),话题大都是张家山前李家山后的,你一言我一语。
我最怕听他们说鬼故事,又特好奇,忍不住想听。
夜里睡觉,一合上眼就觉得床前影影绰绰的,好像有鬼怪地在晃悠,害得我用被页子蒙着头。
“知了吵吵,要割早稻”。
“双抢”转眼就到了,农村更忙了。
妇女们挥舞着锯镰子收割早稻,男汉们用稻夹子把稻把子挑到打谷场,把稻把子抖开散成圆饼形的薄层,用牛拉石磙子碾压,将稻子从稻把子上打下来。
还要翻过来再碾压一遍,然后用洋叉将稻草使劲抖抖,把上面的稻子抖掉,把稻草叉走,移到空旷的地方晒干作烧锅的燃料以及冬天牛的食料。
年长的在晒场上翻晒稻谷,其他年轻力壮的男人女人又去忙着抢季节栽插晚稻,就是晚粳稻,我们这儿叫双季晚稻。
这是一年中农村最着忙的季节。
我们这些小孩子也帮着干些家务,摘菜做饭,随便烧些,好吃不好吃的,大人们也顾不上去细细咂摸,狼吞虎咽的扒上几碗饭,又抄起农具下田去了。
晚上也没有时间去村头摇蒲扇乘凉呱蛋(六安方言:
闲聊)了。
我们小孩子都醒了几觉,才迷迷糊糊地听到大人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悄悄地开门,默默地吃饭,哗哩哗啦地洗澡,呼呼呼地倒头就睡。
白天田里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晚上磙枷吱吱呀呀地唱到大半夜。
秋风起,雁南飞,露水凉,叶儿黄。
田野里稻浪翻滚,好一派丰收的景象!
农村又一轮繁忙的关键时刻到了——抢收抢种。
每年一般到中秋节前后,稻子才收割完毕,人们忙里偷闲赏月过节。
在庭院子里摆上一张小桌子,一家人难得有时间围坐在一起, “银汉无声转玉盘”,人们沐浴着满月的清辉,在氤氲着桂花香气的月夜,尽情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沉浸在团团圆圆的亲情氛围里。
“寒露油菜霜降麦”,麦菜忙完,农村就进入冬闲了。
说是冬闲,其实农村一年四季没有闲人,冬天还要清理塘底淤泥,一是作肥料,二是把当家塘清深,为来年蓄水做准备。
农村孩子天养活,大人们忙着田里地里,家里家外的农活,没有多少时间去照看孩子,反正大孩子带小孩子,庄前屋后,晒场田埂上野耍,搞得一天到晚泥土气息迎面扑来,脸上手上衣服都是泥巴印子。
我们可不比城里孩子那么娇贵,我们成天快活自由。
没有玩具自己造,没有氛围,自己闹。
冬天、春天要去自家菜园子看菜园,为的是不让贪嘴的鸡呀、鹅呀偷吃白菜、萝卜缨子。
冬天我们就带上小铁铲子,在田埂子上挖锅灶,从地里刨出萝卜,用从家里偷拿出来的火柴,燃着柴草,烤萝卜吃。
这是有着农家风味的原汁原味的烧烤。
那时候,农村见得最多的机器是拖拉机,我们就在村子边的闲水田里,忙活了两三天用稀泥巴堆了一台机器,远远看去,就是一台拖拉机。
等泥巴干了,我们轮流爬上去,扶着方向盘,神气活现地过一把拖拉机驾驶员的瘾。
光阴荏苒,时节如流,整天和泥巴打交道的童年时光马上就要慢慢变成尘封的记忆了。
大人们总是说,“拜厌了(六安方言:
别淘气了),马上就送你们去上学了,要支支格格的(六安方言: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于是我们又渴望快些长大,做一个讨大人们喜欢和称赞的小学生。
寒来暑往,苦涩但又快活的童年时光不知不觉地溜走了。
该上学喽。
学校就在我们家前面不远的庙台子上,叫红星小学。
没有上学前,我们曾经偷偷地跟小大(第三声),就是叔父、小姑姥(小姑姑)他们去过几次学校,我们当然没有资格进校园,搬几块石头垫在脚下,两只手抓着木头窗格子,望教室里一觑(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老师站在讲台子上,一字一句地领读着,大伙儿跟读,发出好听的嗡嗡声。
下课了,大家撒开丫子玩,三五成群的,追逐打闹着……这么多的孩子在一起玩,多快活!
哎呀,快点长,进学堂。
我们生产队有一位民办教师,现在就和我是隔壁邻居。
那时候,他天天挎着黄布包从我家现在的已经“退休”的老庄子前步行去上班,我们这帮小家伙一看到他就喊:
“汪老师带我上学!
汪老师带我上学!
”汪老师那时还没有结婚二十多岁的样子,笑眯眯地应着。
我们不依不饶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着,走了老远,我们才罢休。
倒不是为了学知识去上学,而是喊着好玩,同时也想换个环境,换个玩耍的地方。
妈妈把书包准备好了,是以前大舅挎的黄帆布包,有些地方磨损了,毛了。
妈妈就找块布补上。
她还让我跟着小大学数数,妈妈吓唬我:
“不会数数,数不到100就上不了学。
”好不容易,费了10天左右的时间,我才结结巴巴的从1数到100,中间还要提个醒才能接下去。
大号(大名子)也起好了,听着好别扭,不如喊小名来得顺溜痛快。
没有北办法为了上学,就先互相喊大号练习上了。
红星小学在我们村子的南面,座落在一座古老的庙台子上,叫太平庵子,没有人能够说清楚什么时候修建的,反正有年头了。
太平庵子曾经有尼姑在里面修行。
后来呢,几个和尚住在里面。
庙台子高高耸起,有四五亩地那么阔。
庙台子就在新淠河的西岸的村子里,苏埠晁大巷子北面四五里左右。
庙台子大概有10米高,可能是挖田土堆起来的,后来有人建新房占便宜从庙台子挖泥,从里面挖出好多螺蛳壳子呢,堆土可以看到层次分明的堆层。
太平庵子解放前是庙,解放后改成学校了。
我老爸那时候在那里读了几年小学。
据他说茂密的竹林子把土台子围得密不透风,竹林子是鸟的天堂,特别是“牛屎洼子”多,一种长腿的鹭,和鹤差不多体形,只不过生得丑,长得土里土气的,青灰色的背,展翅飞翔的时候像鹤那样羽毛洁白,姿态优美,在半空中划着弧线滑翔而下,落在水田里,沟渠旁边,一收翅膀,青灰色的背部就像黑糊糊的稀牛屎。
”牛屎洼子“就喜欢在茂密幽静的竹林里安家,夏天胆子大的孩子爬上树梢,竹子上掏鸟蛋,“牛屎洼子”的蛋就和鸭蛋差不多大,颜色也一样,可以做菜吃的,学生们掏了,一般都孝敬老师去了。
庙台上,四面是砖瓦房围着,大门朝东,中间是大院子,院子靠西面的地方是几墒菜地。
最大打眼的是院子中央,一棵又高又大的白果树(银杏树),是镇庙的古树。
白果树可能是修庙的时候栽种的吧。
足足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合围过来,高达十丈的树干直指向湛蓝的天空。
它曾经作为军用飞机的航标呢,8301的军用机场那时候就在我们西面不远的大别山里。
到了秋天,金黄色的扇形树叶缝里挂满了白果,一般人没有本事能爬上树,那么粗怎么抱得过来!
只能望树兴叹。
只有等到刮了一夜的猛烈的西北风,第二天一早赶到学校准能拣到好多白果子。
可惜,我无缘一睹这棵历尽百年甚至千年沧桑的古树的雄姿。
文革期间,因为修造课桌椅就把她砍倒了,那时候小大还在上小学,大概也就一二年级吧,他拾了几片木屑子拿回来给我们当小刀子玩。
据说砍倒白果树造桌椅的校长不仅没有得到褒奖,而是受到了处分呢。
桂花飘香了,田野里,稻子黄了。
学校的上空,红旗飘起来了,开学了。
早上妈妈把学费给大姐,让她领着我们去报名领书。
我们几个穿行在淹没在稻海里的田间小路上。
初秋早晨的露水很大,我们穿的布鞋很快就被打湿了。
穿过一片田野,再走过一个村子,就来到一条小河边,小河(也就是流经我们生产队的那条小河沟子)上有一座摇摇晃晃的木桥,我们几个手牵手走过去,来到了庙台子的北坡,爬上庙台子,就到学校了。
学校里有好多小孩子,大家都互不相识,我们跟在大姐的身后怯生生地来到新生报名处,排了一会队,轮到我了。
报上大号,老师填好。
然后呢?
面试,面试?
就是让我们数数。
我也不敢抬头看老师,低着头,拼命回忆,把脑瓜子里记的东西往外挤。
两只手不停的绞着褂角子,手心都汗唧唧。
“59……”完蛋了,卡壳了。
过来好长的功夫,“60”,报名的老师轻声提了个醒,我就像挣扎在水里,突然抓住了一根木桩。
报完名,交好费,领齐课本。
我们就在校园里游逛了,东面、南面、北面的砖房子是教室和老师的办公室,西面是一个老和尚带一个小和尚住的地方和做佛事的大堂。
名曰大堂,实则麻秸扎起来,用稀泥糊起来的房子。
厕所呢,就在西南拐子。
转悠了一圈,口渴得难受极了,可能一大早是吃了妈妈做的鸡蛋炒饭的缘故吧。
校园东南角的三间屋子,就是食堂,食堂门前的阴沟上横卧着一块青石板,长方形的,大约10公分厚,表面光滑平整,好像还有字迹。
后来才知道是一块功德碑,上面刻
的是捐资修庙那些人的名字。
几十年过去了,不知道这块碑现在还在不在了。
向厨房里的老师傅要来个碗,从水缸里舀了两大碗凉水咕噜咕噜灌了饱,赶紧抄起褂袖子揩净嘴巴上的水。
从厨房出来向北经过一间教室,我们晃到了大门楼子,大门楼子就是一间过门堂,两边墙上贴的是墙报,画着五颜六色的宣传画。
门楼子朝东,站在古香古色的大木门前,向东望去,不远处的淠河上行船悬挂着白帆,几个拉纤的船夫蹒跚地挪着脚步。
庙台子北面和西面,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垠、金黄一片、在秋风中翻滚的的稻浪。
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一个个白点子,那是穿梭在田野里忙着秋收的人们挎着黄布包,里面装着几本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课本,我们快活地往回赶。
哎呀!
太快活了!
从今以后,我们可有正事干了,念书了!
当学生了,不再是一天到晚玩得灰头土脸的小孩子了。
“学费好些咯?
” 妈妈担着稻把子,遇见了我们,忙停下来问。
“1块钱。
”大姐应道。
把剩下的5毛钱递给了妈妈。
“妈,给你看,新书!
”我得意洋洋地忙从书包里掏出书来,炫耀似地摆弄着。
“拜(方言:
“不要”的合音)把书搞坏掉了,装到(第三声)!
现什么宝!
”
我们一
(2)班70人左右就坐校园在靠北的大教室里,刚开学的几天,吵哄哄的。
有上课闹着出去尿尿的;有哭着要喝的;有要死要活的吵着要妈妈的;还有两个同时往教室里冲,一下子闸不住,”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满脸是血,鼻子给干破了。
老师等教室里安静了,才用两只手按在讲台子上,训话了。
无外乎就是学前教育,班级版规什么的。
没有几个人听明白了。
黑眼珠都盯着老师看。
老师背后是一块大黑板,黑板的上面贴着毛主席和华主席的标准像。
标准像两边还有一副对联,好像是:
“继承毛主席遗志,永远跟华主席走”。
我们趴在用土坯砌成的书桌上,像模像样地听讲。
一年级,就是汪老师带我们语文,没有上学时汪老师看到我们总逗我们玩,在学校里,他好像变了个人,凶巴巴的,打起人,咬牙切齿的,腮上的咀嚼肌暴突起来,根根可数。
不用说,他是老猫一个,我们呢,耗子一群。
没有老师的自习课,像是闹市,汪老师轻轻咳了几声嗽,来了!
教室里立马死一般的静。
汪老师教书很有一套,把每个拼音字母用毛笔工工整整的写在白纸上,做成识字卡片。
在教室里搞一个表扬栏,表现好的都可以在他(她)名字后面画上一面小红旗。
汪老师恶的狠(严厉),不过,我很少挨打。
一是学习能过关;二是在教室里不“胡作非为”,比较听话。
一个学期下来,小红旗也得了不少面。
上学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语文书就搞没有了。
自己也搞不清搞到哪儿去了。
瞒不住了,老爸知道了,一顿狠揍,我老爸脾气年轻时可大了。
他和我大伯很小时,爷奶就去世了,他俩就“不由自主”地成了没有爹娘的苦命孩子,我老爹是老四,死时才38岁,过小年腊月二十三那天病死在城南中心医院,我五爹从家里挑两块大门板,在医院下坡的地里刨个坑含着泪把家里的“顶梁柱”给草草埋了,没有悲痛欲绝的送葬的仪式。
那时候死个人不新鲜,讲句不好听的话,埋人就像埋死狗一样。
我老爹临咽气时拉着五爹的手:
“老五啊,这两个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后来整地平坟,我老爹的坟墓就找不到了。
我大伯八几年在六安面粉厂做临时工,每天上下班经过城南中心院遗址的附近,就暗暗地淌眼水。
老爹走后,我老爸和我大伯就和我五爹(五爷爷),我们爷爷他们那一辈,弟兄五个。
解放前我们家有几亩口粮田,生活还算过得去。
解放后田地交公了,家庭成分高,我们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五风”时,大爹、三爹就死掉了。
三爹写得一手好字,是远近小有名气的文化人,当过国民党时候的保长。
二爹解放前躲壮丁在河东滚坝荡买了几亩地安家了。
那时候五爹还在教书,他解放前念过私塾。
六一、六二年,刘少奇、邓子恢、陶铸他们搞分产到户,我老爹死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缺劳力,五爹只好辞教回家,“独木”支撑起这个大家庭。
家里孩子多,三爹家三个,大爹家一个,四爹(我老爹)家两个,他自己还有三四个小孩子。
可想而知那时候家里生活是多么困难啊!
我老爸十几岁就成了家里的帮手了。
后来我老爸结婚分家另过了,艰难的生活给他打造出一副坏脾气。
那天吃中饭时,老爸突然发难了,问我语文书的下落。
我当然是支支吾吾。
结果我是和凉鞋底子作了一次亲密而热烈的接触,搞得满头是包。
问题没有解决啊,第二天,妈妈到学校找汪老师帮我找找,找不到只好买了。
教材学校又不零卖,要买就得买一套。
没有办法,汪老师把他用过的教本给了我。
后来,我的语文课本失而复得,是被我的同桌偷拿去了。
一年级那年的冬天给我的印象是特别寒冷,我们从家里带来些塑料薄膜、稻草把靠北的窗子堵得严严实实的。
更夸张的是我们班还有个女生,竟然从家拎来个火篮盆子烤手。
下课了,教室里雷声阵阵,大家都拼命得跺脚,想暖和一下麻木的双脚。
教室的一角,男生们十几个一起在“挤油”。
一个男生望墙角一靠,然后大家就一个一个挤过去去,朝着墙角的方向使劲儿挤,用这个法子取暖。
在呼啸的寒风中我的第一个学期就要结束了。
期末考试那天,老师让我们带上铅笔就行了。
从樊通桥小学调来几个监考的老师,上午考语文,下午数学,题目都比平时练习的要简单的多。
考试的前几天下大雪,积雪直到考试的那天还没有融化。
我们在教室里坐了一个上午,考完回去吃饭。
路上我们迎着刺骨的北风,踩着“嘎吱”作响的残雪。
回到家,脚完全麻木了,老爸他们正在烤火,看到我哭丧着脸,笑着逗我开心:
“炉子没有带去,烤(考)得怎么样啊?
有没有烤(考)糊掉啊?
”我没有作声,哭了,脚冻得实在是不行了,又麻又疼,难受得很。
一年级发蒙,拼音基础打得很牢,就是数学有点问题,倒不是我们期末考试没有考好,而是教数学的是一位老先生――王老师,满头银发,就住在我们隔壁生产队的民办教师,我们暗地里都喊他“王白毛”。
现在想来他那是教法实在是值得商榷,有些题目他自己也弄不明白,即使他弄明白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没有把数学的思维和方法传授给我们,以其昏昏,使人昭昭,教学效果当然不好。
这样的启蒙教育可能一直影响着我的数学学习。
冬去春来,一年级第二个学期我就在班里崭露头角了,“六一儿童节”那天我的脖子上围上了一条鲜艳的红领巾,这一天我可是盼望很久了!
早在上学前,我就曾偷偷地把小大的红领巾围在脖子上,好神气啊!
二年级老刘老师教我们语文,刘老师是一位和蔼的老先生,戴着近视镜,混浊的眼睛流露着奕奕的神采,他是老“右派”,不过他很喜欢我们,不怎么打人。
上第一课《春天来了》,他用抑扬顿挫的语调领着我们读,像是唱诗,挺好玩的。
这一课的内容时隔几十年,我仍然能一字不差的背诵。
春天来了,冬天过去了,微风悄悄的送来了春天。
地里的泥土化冻了,变松了,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着厚厚的地毯。
麦苗醒来了,舒展着嫩绿的叶子。
小河里连一片薄冰也找不到了,……
第二课是《春耕》,刘老师拼音不好,他大概也没有系统学过吧,汪老师是抽到公社培训的。
刘老师板演生字时要注音,刘老师就让我上黑板帮他写。
二年级班干部是普选的,不像一年级大家都不懂事,由老师指定。
我出乎意料的胜出当了“一把手”。
每天早读,我就去刘老师办公室把他的靠背椅子吃力地搬到教室里,替老师看早读,感觉真好。
我可能属于早慧型的,反正悟性比较高,老师一点就明白,上课一提问,我都抢着回答。
学习从来没有感到吃力过。
由于学习不错,老师们都宠着我,年幼无知的我慢慢地被骄傲的情绪控制了,学会淘了。
语文作业本上用蜡烛涂抹一层蜡,害得刘老师批作业时,怎么也打不出红钩来,还以为是钢笔坏了。
最后他气急败坏地把我们几个调皮鬼喊到办公室,一人赏了几耳掴。
要知道刘老师很少发脾气,最疼我了,这次不是把他气坏了,绝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
别看刘老师平时慈眉善目的,可是关键的时候他很有责任心和正义感。
80年代初乡里痞子横行,一天,几个小痞子到我们学校来寻衅滋事,他们穿着喇叭裤,留着长头发,流里流气的。
刘老师像老母鸡保护小鸡那样,冲出去高声责骂那几个家伙。
我们躲在刘老师身后,看到小痞子腰里都别着小攮子(三角刀),刘老师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但他没有后退半步,那几个家伙见刘老师义正词严,只好灰溜溜地溜走了,边走边恶狠狠地向刘老师瞪眼,好吓人哪!
我们都为刘老师捏把汗。
这件事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
上初中时写作文《我的老师》,我就这件记忆犹新的往事写进了作文,想以此来表达我对恩师的敬意。
我们四年级时刘老师就退休了,从此,我就一直没有再看见他。
有时候,我真想去拜望他。
可是,人海茫茫我到哪里去寻找他呢?
时隔快30年了,不知道刘老师还健不?
转眼间,二年级的快乐学习时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走了,疯玩了一个暑假,新学年开始了,刘老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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