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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
离婚
夜已经深了,大概十一点钟的样子吧。
林子聪独自坐在漆黑的屋子里一动也不动的,索性连灯也懒得开了。
黑暗在屋子里四处游走不大一会就填满了整间屋子,好像一开门窗它们就会窜逃而去似的。
皎洁明亮的月光照耀着这个失魂落魄的人,现出了他模糊不清的脸庞菱角,把他的身影掩映在洁净的地面上,高大而匀称,林子聪双眼瞪得很大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了,两个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地面,半晌也不言语。
他在看什么呢?
他并没有看什么,他也不想看什么,他在脑海里想着他那点事情呢!
“今天是礼拜五,她肯定去她妈家了,我要不要去……”他低声自语道。
“不,干嘛去找她又不是我的错,主动去找她!
不可能!
还不惯坏了她!
哼!
让我低三下四求她回家,可能吗?
每次都是这样一闹别扭就往娘家跑,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整天虐待她呢!
这会她们全家指不定怎么批判我呢,体无完肤——人渣配不上我女儿——能娶上我女儿你上辈子走运——真为难我女儿了,她这几年过得什么日子啊?
——真是造孽啊!
诸如此类,我用后脑勺都能想出来。
切!
让她们全家嚼舌根去吧!
殊不知道他女儿又是什么贤妻良母?
为什么去找她?
撑的吧?
过两天她乖乖地回来,到时候非叫她当面认错不可,以后还了得!
”他这么一想决定不去找妻子了;“啊……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顺带伸了个懒腰,把圆圆的白肚皮露出半截子来,在黑暗中看得格外清楚了;“该刷牙洗脸睡觉了,这破工作把人累的跟狗似的薪水又少得可怜,得赶快办离职手续去我同学那帮他管理公司,薪水多,又轻快,至少比这轻快,这破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呆了,得赶快办,嗯!
明天去催催,是得催催了,这帮家伙办事太没效率了都快半个月了,磨磨唧唧的,我同学他都催了好几次了。
”他还僵坐在那里破天荒地竟对自己说了许多话,“唉!
”他站起来摇晃了两下脑袋朝前走了几步把灯打开了,灯光刺得他的眼睛微微地紧闭着,一时半会还难以张开,好像很害怕这灯光似的……
“咚……咚……”广场上的时钟已经敲了十二下了……他翻来覆去却总也睡不着,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入眠,白日的劳累也随着窗外的晚风不知飘荡去了何处,“出去走走吧说不定一会睡意就来了,”有一个声音驱使着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上帝已经为这个尚未入眠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微风习习,使人感觉到凉爽而舒适,银白色的月光洒满了大地给所有的东西都穿上了薄亮透明的外衣,硬是给这柔美动人的夜晚平添几分柔媚,星星顽皮的在幽深的上空争先恐后地眨巴着眼睛,远处还时不时传来某种不知名的昆虫的鼓噪,很远,该是在城外吧!
是呀!
已经是五月了!
在城外的某个乡村或是在我们主人公的家乡,五月的生息是那样的浓烈,生机勃勃,春意融融,神秘的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四下里寂静无声,在若大的广场上经常会恰逢三五个涂脂抹粉的舞女,还时不时会出现几对情醉的男女,偶尔也会路过一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却都被这个落寞惆怅的人视而不见了,往日的喧嚣此刻不知道被这温柔地晚风带去了何处,但在明日破晓之时必定会安全准时把它送回来。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来,这个地方,这座桥,他依稀的记得他与妻子爱恋时,路过此地总要停下脚步站在这个桥上俯视桥下的小桥流水,在细淌着的河水的柔波里掩映着他们那情动的面容,情醉的身姿。
一直到现在他都深深地爱恋着他的妻子,那份感情是他唯一值得感谢命运的东西,只是如今生活逼迫他淡忘甚至于掩埋这一切,果然要好就能结婚吗?
结婚后还能要好吗?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难忘的爱情只适合发生在生活的界外,当生活介入了爱情,那当真还难忘吗?
或许连爱情本质都不存在了。
“我得去找她,”他自言自语道,“是啊!
非去找她不可了,对!
明天一早就去,不能在这样下去了。
”他隐隐的感到一种不安。
他不知道他是几时走回来的,只是在回来的路上舞女,恋人,乞丐都不曾再看见过。
他也不知道他是几时睡着的,只是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了,晚风又把白日的疲倦给他带回来了,显然比之前还要沉重得多。
“得马上去找她,立刻,现在就去!
”这是他起床后发出的第一个声响,他渐渐的感觉到那种莫名的危机感充斥在他的周围浓烈得挥散不去了,就像陷入了冬季的伦敦。
“叮咚……叮咚……”门外响起了两声很有礼貌性的按铃声。
“是谁呢?
”他下意识地朝门那边望去,带着点疑惑,随即又现出了惊喜的神情,“呀!
是她吧!
会是她吗?
”脸上像变戏法似的,又转喜为悲了,“怎么可能是她呢!
她是不会这么快回来的,非得叫我去求她不可了……她有钥匙啊,何必又按门铃呢……”脸上瞬间又生出一丝喜悦,很不明显,微妙的只有躺在他身边才能看得到些许,“她会不会忘了拿钥匙呢?
她说不定回心转意了呢?
这还是她的家啊!
……她还是爱我的,她还是惦记这家的,哎呀!
得赶快开门去,不能让她在门外站太久了,说不定她一会就走了,是!
得赶快!
”
“叮咚……叮咚……叮咚……”门外又响起了几声,比之前听起来更显得急促了。
他连忙套了件衣服大步地跑了过去。
一打开门失望的神情霎时吞噬了他整张脸,门外站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染了一头金黄色的头发,长了一对小眼睛,身量与他相仿,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包。
“你好,是林先生吗?
”年轻人说。
他点了点头。
“哦,你好,林先生,”年轻人说,“我是S律师事务所的,我叫张涛,你可以叫我小张或是张律师都可以。
”
他还是点了点头,一声也没言语,但心里已经惶惶不安了。
“是这样的,”年轻人继续说道,“今天来呢是受我的委托人张月华女士之托,她已经向相关部门递交了离婚协议书,”年轻人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质文件,“这是离婚协议书请您认真看看要是没什么问题就请在这里,这个位置,签个字,”年轻人用手指了指签字的地方,“就表示您同意离婚,到时候我们会负责办理相关的事务,如果您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向我们咨询,我们会及时替你解决并一并反馈给张月华女士。
”年轻人说完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眼睛也睁大了许多,脸上盖满了惊喜,好像不是很相信刚才一番话是从自己嘴巴里说出来似的。
林子聪看着这白纸黑字,半晌也没言语,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他只是呆呆地立在那里,眼睛也有点微微的泛红。
“林先生……林先生。
”年轻人轻轻地喊了他两声。
他突然叫喊道;“呕!
”嘴巴张得很大,眼睛红得厉害,“不!
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会是真的,她是不会这样对我的!
”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年轻人,“你知道吗?
她以前告诉我她是怎样的爱我,不!
她说了不能告诉其他人的……你知道我们是怎样相爱的吗?
是那么的难忘,不!
我的恋爱史太长了说起来要费很长时间的,很抱歉,没能让你听到这个世上最好听得爱情故事,但我必须告诉你这比任何爱情故事都要美好动听,请相信,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的眼睛不再看着年轻人了,他微微地转了转身,“她怎么会和我离婚呢?
呵!
笑话,这不是真的,我必须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哼!
”他转过身来,再一次看着年轻人,“噢!
原谅我,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他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啊!
×先生是吧,看来你有必要出示一下你的工作证。
”
“林先生,”年轻人说;“你要相信我,这是我的工作,我的饭碗,我不可能拿我的工作开玩笑的,”他把工作证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我这里除了这个还有张月华女士交给我的你们离婚后财产分配及有关问题解决的资料,你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
”说罢,他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了几张纸质的文件连同工作证一并交给了他。
他反复的掂量了这两样东西,随后又还给了年轻人。
发白的嘴唇颤了颤开口说道:
“张先生,我看你得走了,很抱歉,我与朋友约好了时间见面,我马上就要出门了,一分钟也耽误不起,你走吧,走吧……感谢你的到访。
”
“哎……林先生……林先生……”年轻人还没把话说完就被他搡到了门外。
泪水已打湿了他的双眼,“得马上去找她,立刻!
”他呜咽地说着,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匆忙地往张月华的家里赶,在悲伤之余还没忘记给岳父岳母带礼物。
他站在门外挺了挺身子,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然后吐出来,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才按响了门铃。
“是子聪啊!
来,快进来,你好久都没过来了。
”开门的是他的岳母,圆乎乎的脸上布满了皱纹,鼻子的两旁有两道不浅的沟,头发也是白多黑少,身量不高是典型的南方女人的标准。
“妈,这是我给你买的按摩器,常听月华说你腰不好还老失眠,这样不好的,每天睡觉前用这个按摩半个小时保管你睡得舒舒服服的。
”林子聪说着,皱着眉头,沈着脸,眼睛却在屋子里寻找什么,是的,他急切地想看到月华的身影,可是屋子里除了老丈人在摆弄些什么,以外并没有其他人,是不是在房间呢?
是不是知道我来故意躲起来了呢?
对!
肯定是这样的,她是想突然出现给我个惊喜吧!
对!
对!
对!
我还不了解她!
她总是喜欢搞这些小把戏的,那个所谓的离婚协议书也是她搞的把戏吧!
为的是让我赶快过来找她吧……对!
一定是她,对极了!
她……她还是爱我的!
哎呀!
这个小淘气!
看我回家怎么“收拾”她……他是多么的害怕失去她啊!
——因爱情而变得善变的男人,可喜?
可悲?
“哦,是吗?
”老太太觑着眼睛上下打量了这个东西好一会儿,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怀疑:
“这东西真有这么厉害?
”
“您试试就知道了。
”经这么一想他心里已经轻松了许多,眉头不皱了,脸儿也不沈着了,都放平了,脸上也现出了微微的笑容。
“好吧,嗯……我也并非一定就要用这个东西的,”老太太说:
“既然你买了那我就试试看有没有用处。
”其实她心里欢喜的很,心里不由得想:
“这女婿还真体贴我这个老太婆,有心!
嗯!
大方……额……他……工资不高,没权没势,最主要是没钱!
劳苦大众!
受苦受累的!
……大方?
单大方有什么用?
这样许久才大方一次,要是有钱……额!
这社会没钱大方不起,没钱活着也憋屈,唉!
没意思……”
“妈,这是给爸买的皮鞋你一并收起来吧!
”林子聪笑了笑把老丈人的礼物也交给了她。
“这孩子真懂事!
没看错你!
呵呵!
”老太太喜笑颜开鼻子两旁的沟儿看起来更深了,把嘴里头没剩几颗的牙也露了出来,她笑着转过头去冲老丈人喊道:
“老头子,这是子聪给你买的新皮鞋,你过来试试合不合适……真好!
这孩子!
呵呵!
”她笑得更灿烂了连眼睛都小了许多了。
“先放那,我正忙着呢,等会再试,”老头子说:
“应该正合适子聪他知道我的脚有多大不会买错的。
”
“妈,你在做饭吗?
要我帮忙吗?
”林子聪没话找话,他又不愿提及张月华,怕他的猜想从老太太的嘴里给说破了。
“哦,不用,现在还不着急吃午饭,还差一会呢,何况我一个人也忙得过来……呵呵!
真好!
真懂事!
没看错……额!
……就是……”她一连笑了几声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便又止住了。
屋子里忽然沉寂了,谁也没再说话了,静得只能听见老丈人粗重的喘气声了……
“妈,怎么没看到月华呢?
”他突然问道,他现在有点迫切想赶快见到她,“是在房间里看书吧?
”他想证实他的想法是对的,以安慰他那开始不安的心,——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是愿意相信月华与他离婚这件事情的真实性的,至少大部分是。
“你说月华啊!
没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
”老太太似乎想到了什么类似可恨的事情,板着脸,换了种口气,说道:
“你们……呕!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她在家呆了这样许久,你们……哦!
先不说你们之间的事,你……你作为她的丈夫为何这许久才来找她,她,且不说我女儿犯了什么错,不!
不!
我女儿从来不会……对!
我了解她,她从小到大都是那样的乖巧,这件事纯属是你的错……”她喘了口气继续喋喋不休:
“你应该依着她,哄着她,不要对她发脾气。
你知道她那天回来的时候哭得有多伤心吗?
……你岳父他对我啊……呕!
我好像说偏了,你啊!
——不说了!
不说了!
”老太太说完还回头看了老头子一眼。
他一声也没吭默默地听着老太太的垂训,——应该是唠叨!
“子聪,来过来坐下。
”许久不说话的老丈人突然说道,脸还向着他摆弄的东西。
这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子,秃头亮光亮光的比他脚上的皮鞋还亮,脸上的五官看起来正合适,只有鼻孔有点儿大,肚子圆鼓鼓的像充满了气的气球,腰间堆了一层不厚也不薄的赘肉,不是特别明显,身量比林子聪还高一头。
“爸”林子聪走近喊了一声。
“来坐下。
”老丈人点了点头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听月华说你要放弃这边工作到兰州去?
”老丈人问。
“是的,”林子聪说道:
“爸,我想您应该是明白我的。
”
“我不明白,”老丈人问道:
“为什么?
”
“因为生活,直白说是为了钱。
”林子聪说,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非去不可吗?
”老丈人问道。
“是的,爸,”林子聪说:
“我在这边的生活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学历不高,工资自然也就不高,在公司我充其量只是打杂的,递递水,打扫打扫卫生,我们公司现在连清洁工都省了……不说远的,就刚才我给您买皮鞋都要掂量着买,贵的买不起,便宜的不敢买,我过年回家给我妈钱,不敢多给也不敢少给,都要思前想后的,怕回来买火车票的钱都不够……我一个男人活成这样,我不甘心啊,爸!
”说到后面,话语里带着点哽咽。
“如果,月华不去呢?
”老丈人问,他看着眼前的女婿心里生出了一丝同情。
“我不知道,”林子聪说:
“我知道她是不情愿去的,她就是因为这个和我吵架的……但我不甘心啊!
”
“他要是和你离婚你也去吗?
”老丈人句句问话都像一把刀插在他的心窝子上。
“谁要离婚?
谁和谁离婚?
”没等林子聪回答,老太太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来,样子像极了电影里只有头没有身子的怪物。
老头子狠狠得瞪了她一眼,她赶忙把头又缩了回去,活脱脱的像一只王八。
她心里其实想着:
我才不管呢,离婚了才好呢,离婚!
或许能找个有钱的主儿,凭我姑娘的脸蛋儿……真好!
呵呵!
”想到这里她又痛快地笑了一回。
“她不会的,我绝不允许她这样做的,”他越发激动起来了,眼睛红红的,像如临大敌一般,他现在完全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只是不想去承认罢了,“她是不会这样狠心的。
”他把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
“她知道你今天要来,他把这份离婚协议书留给了你,嘱咐我:
让我一定要你在上面签字的。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白纸黑字来。
“不!
不!
我是不会签的,她在哪我要见她,我要当面跟她说清楚。
”他站了起来脑袋在空气中划了个圈,但心里却没想着时那样痛得厉害。
“她走了去了很远,没说去哪,”老丈人说:
“除非你放弃你的那个想法留在这里,不然非离婚不可。
两人沉默了许久……思想却在这觉似静止的空气中翻天覆地。
“不,我不甘心,我活着憋屈啊!
……呵!
离婚?
可笑!
……哈!
那就离吧,哈!
”他眼里淌满了泪水,但他心里还在笑,他笑什么呢?
——笑他觉得可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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