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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桥家书文言文翻译
篇一:
板桥家书
板桥家书
雍正十年杭州韬光庵中寄舍弟墨
谁非黄帝尧舜之子孙?
而至于今日其不幸而为臧获、为婢妾、为舆台、皂隶,窘穷迫逼,无可奈何。
非其数十代以前即自臧获、婢妾、舆台、皂隶来也。
一旦奋发有为,精勤不倦,有及身而富贵者矣,及其子孙而富贵者矣。
王侯将相岂有种乎?
而一二失路名家,落魄贵胄,借祖宗以欺人,述先代而自大。
辄曰:
“彼,何人也,反在霄汉;我,何人也,反在泥涂。
天道不可凭,人事不可问。
”嗟乎,不知此正所谓“天道人事”也!
天道,福善祸淫。
彼善而富贵,尔淫而贫贱,理也。
庸何伤天道循环倚伏?
彼祖宗贫贱,今当富贵;尔祖宗富贵,今当贫贱,理也。
又何伤天道?
如此人事即在其中矣。
愚兄为秀才时,检家中旧书簏,得前代家奴契券,即于灯下焚去,并不返诸其人,恐明与之,反多一番形迹,增一番愧恧。
自我用人,从不书券,合则留,不合则去。
何苦留此一纸,使吾后世子孙借为口实,以便苛求抑勒乎?
如此存心是为人处,即是为己处。
若事事预留把柄,使入其网罗,无能逃脱其穷,愈速其祸,即来其子孙即有不可问之事,不可测之忧。
试看世间会打算的,何曾打算到别人一点,真是算尽自家耳!
可哀,可叹!
吾弟识之。
焦山读书寄舍弟墨
僧人遍满天下,不是西域送来的,即吾中国之父兄,穷而无归,入而难返者,也削去头发。
便是他留起头发,还是我怒眉嗔目叱为异端而深恶痛绝之,亦觉太过。
佛自周昭王时下生,迄于灭度,足迹未尝履中国土,后八百年而有汉明帝说谎说梦,惹出这场事来,佛实不闻不晓。
今不责明帝而齐声骂佛,佛之何辜乎?
况自昌黎避佛以来,孔道大明,佛焰渐息。
帝王卿相一遵六经四子之书,以为治国平天下之道,此时而犹言避佛,形如同嚼腊而已。
和尚是佛之罪人,杀、盗、淫、妄、贪婪、势利,无复明心见性之规。
秀才亦是孔子罪人,不仁,不智,无礼,无义,无复守先待后之意。
秀才骂和尚,和尚骂秀才。
语云:
各扫阶前雪,莫管他家屋瓦霜。
老弟以为然否?
偶有所触,书以寄汝,并示无方师一笑也。
仪真县江村茶社寄舍弟
江雨初晴,宿烟收尽,林花碧柳皆洗沐以待。
朝暾而又娇,鸟唤人,微风叠浪,吴楚诸山青葱明秀,几欲渡江而来。
此时坐水阁上,烹龙风茶,烧夹剪香,令友人吹笛作落梅花一弄,真是人间仙境也!
嗟乎,为文者不当如是乎?
一种新鲜秀活之气,宜场屋,利科名。
即其人富贵,福泽享用自从容无棘刺。
王逸少、虞世南书字字馨逸,二公皆高年厚福。
诗人李白仙品也,王维贵品也,杜牧隽品也。
维、牧皆得大名,归老辋川,车马之客,日造门下。
维之弟有缙,牧之子有荀鹤,又复表表后人。
唯太白长流夜郎。
然其走马上金銮,御手调羹,贵妃侍砚,与崔宗之著宫锦袍,游遨江上,望之如神仙过扬州。
未匝月,用朝廷金钱三十六万。
凡失路名流,落魄公子,皆厚赠之。
此其际遇何如哉?
正不得以夜郎为太白病。
先朝董思白,我朝韩慕庐,皆以鲜秀之笔,作为制艺,取重当时。
思翁犹是庆历规模,慕庐则一扫从前横斜舒放,愈不整齐,愈觉姘妙。
二公并以大宗伯归老于家,享江山儿女之乐。
方伯川、灵皋两先生出慕庐门下,学其文而精思刻酷过之。
然一片怨词,满纸凄调。
百川早世,灵皋晚远,其崎岖屯难亦至矣,皆其文之所必致也。
吾弟为文须想春江之妙境,挹先辈之美词,令人悦心娱目,
自尔利科名,厚福泽。
或曰:
“吾子论文常曰生辣,曰古奥,曰离奇,曰澹远,何忽作此秀媚语?
”余曰:
论文公道也,训子弟私情也。
岂有子弟而不愿其富贵寿考者乎?
故韩非、商鞅、晁错之文非不刻削吾不愿子弟学之也;褚河南、欧阳率更之书非不孤峭吾不愿子孙学之也;郊寒岛瘦,长吉鬼语,诗非不妙吾不愿子孙学之也,私也,非公也。
是日许生既白买舟系阁下,邀看江景并游一戗港,书罢登舟而去。
焦山别峰庵雨中无事书寄舍弟墨
秦始皇烧书,孔子亦烧书。
删书断自唐虞,则唐虞以前孔子得而烧之矣。
诗三千篇,存三百十一篇,则二千六百八十九篇孔子得而烧之矣。
孔子烧其可烧,故灰灭无所复存。
存者为经,身尊道隆,为天下后世法。
始皇虎狼其心,蜂虿其性,烧经灭圣,欲剜天眼而浊人心,故身死宗亡国灭而遗经复出。
始皇之烧,正不如孔子之烧也。
自汉以来,求书著书汲汲,每若不可及。
魏晋以下而乞于唐宋,著书者数千百家。
其间风云月露之辞,孛理伤道之作,不可胜数,常恨不得始皇而烧之。
而抑又不然。
此等书不必始皇烧,彼将自烧也。
昔欧阳永叔读书秘阁中,见数千卷皆霉烂不可收拾。
又有书目数十卷亦烂去,但存数卷而已。
视其人名皆不识,视其书名皆未见。
夫欧公不为不博,而书之能藏秘阁者亦必非无名之子,录目数卷中,竟无一人一书识者,此其自焚自灭,为何如尚待他人举火乎?
近世所存汉魏晋丛书、唐宋丛书,《津逮秘书》、唐《类函》、《说郛》、《文献通考》、杜佑《通典》、郑樵《通志》之类,皆卷册浩繁不能翻刻,数百年兵火之后,十亡八七矣。
刘向《说苑新序》、《韩诗外传》、陆贾《新语》、杨雄《太玄法言》、王充《论衡》、蔡邕《独断》皆汉儒之皎皎者也,虽有些零碎道理,譬之六经犹苍蝇声耳,岂得为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哉?
吾弟读书,四书之上有六经,六经之下有“左”、“史”、“庄”、“骚”,“贾”、“董”、“策略”、“诸葛表章”、“韩文”、“杜诗”而已,只此数书,终身读不尽,至如二十一史,书一代代事,必不可废。
然魏收秽书,宋子京《新唐书》简而枯脱脱,《宋书》冗而杂,欲如“韩文”“杜诗”脍灸人口,岂可得哉?
此所谓不烧之烧,未怕秦灭,终归孔炬耳。
“六经”之文至矣,尽矣,而又有至之至者,浑沦磅礴,阔大精微,却是家常日用,《禹贡》,《洪范》,《月令》,《七月流火》是也。
当刻刻寻讨贯穿,一刻离不得,张横渠《西铭》一篇,巍然接六经而作,呜呼休哉!
雍正十三年五月二十四日,哥哥字
焦山双峰阁寄舍弟墨
郝家庄有墓地一块,价十二两,先君曾欲买置,因有无主孤坟一座必须刨去,先君曰:
“嗟乎,岂有掘人之冢以自立其冢乎?
遂去之。
但吾家不买。
必有他人买者,此冢仍不保。
吾意欲致书郝表弟问此地下落,若未售,则封去十二金,买以葬吾夫妇,即留此孤坟以为牛眠一伴。
刻石示子孙永永不废。
岂非先君忠厚之义而又深之乎?
夫堪舆家言亦何足信?
吾辈存心,须刻刻去浇;存厚,虽有恶风水必变为善地,此理断可信也!
后世子孙清明一冢亦祭此墓,卮酒、只鸡、盂饭、纸钱百陌,著为例。
雍正十三年六月十日哥哥寄
淮安舟中寄舍弟墨
以人为可爱,而我亦可爱矣,以人为可恶,而我亦可恶矣。
东坡一生觉得世
上没有不好的人,最是他好处。
愚兄平生谩骂无礼,然人有一才一技之长,一行一言之美,未尝不啧啧称道。
橐中数千金随手散尽,爱人故也。
至于缺隘欹危之处亦往往得人之力。
好骂人,尤好骂秀才,细细想来,秀才受病只是推廓不开,他若推廓得开,又不是秀才了。
且专骂秀才亦是冤屈,而今世上,那个是推廓得开的?
年老身孤当慎口,过爱人是好处,骂人是不好处。
东坡以此受病,况板桥乎?
老弟亦当时时劝我。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
刹远寺祖坟是东门一枝大家公用的。
我因葬父母无地,遂葬其旁,得风水力成进士,作宦数年无恙,是众人之富贵福泽,我一人夺之也。
于心安乎?
不安乎?
可怜我东门人取鱼捞虾,撑船结网破屋中,吃秕糠啜麦粥,寒取荇叶蕴头蒋角煮之,旁贴荞麦锅饼便是美食,幼儿女争要。
每一念及,真含泪欲落也。
汝持俸钱南归,可挨家比户逐一散给,南门六家,竹横港十八家,下佃一家,虽远,亦是一脉,皆当有所分惠。
骐麟小叔祖亦安在。
无父无母孤儿村中最能欺负,宜访求而慰问之。
自曾祖父至我兄弟四代,亲戚有久而不相识者各赠二金,以相连续,此后便好来往。
徐宗于、陆白义辈是旧时同学,日夕相征逐也。
犹忆谈文古庙中,破廊败叶,飕飕至二三鼓不去,或骑石狮子脊背上论兵起舞,纵论天下事。
今皆落落未遇。
亦当分俸以敦夙好。
凡人,于文章学问,辄自谓己长,科名唾手可得,不知具是侥幸。
设我至今不第,又何处叫屈来?
岂得以此骄倨朋友?
敦宗族,睦亲姻,念故交,大数既得,其余邻里乡党,相酬相恤,汝自为之,务在金尽为止,愚兄不必琐琐矣。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二书
吾弟所买宅地严紧密栗,处家最宜,只是天井太小,见天不大,愚兄心思旷远,不乐居耳。
是宅北,至鹦鹉桥,不过百步,鹦鹉桥至杏花楼不过三十步,其左右颇多隙地,幼时饮酒其旁,见一片荒城,半堤衰柳,断桥流水,破屋丛花,心窃乐之。
若得制钱五十千,便可买地一大段,他日结茅有在矣。
吾意欲筑一土墙院子,门内多栽竹树草花,用碎砖铺曲径一条,以达二门,其内茅屋二间,一间坐客,一间作房。
贮图书、史籍、笔墨、砚瓦、酒董、茶具其中,为良朋好友、后生小子论文赋诗之所。
其后住家主屋三间,厨屋二间,奴子屋一间,共八间,具用草苫,如此足矣。
清晨日尚未出,望东海一片红霞,薄暮斜阳满树。
立院中高处便见烟水平桥,家中宴客,墙外人亦望见灯火。
南至汝家百三十步,东至小园仅一水,实为恒便。
或曰:
此等宅居甚适,只是怕盗贼。
不知盗贼亦穷民耳,开门延入,商量分惠,有甚么便拿甚么去;若一无所有,便王献之青毡,亦可携取质百数钱救急也。
吾弟当留心此地为狂兄娱老之资,不知可能遂愿否?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三书
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至夏殷之际,仅有三千,彼七千者竟何往矣?
周武王大封同异姓,合前代诸侯得千八百国,彼一千余国又何往矣?
其时强侵弱、众暴寡,刀痕箭创,熏眼破肋,奔窜死亡无地者何可胜道。
特无孔子作《春秋》,左丘明为《传记》,故不传于世耳。
世儒不知,谓春秋为极乱之世复可道,而春秋以前皆若浑浑噩噩、荡荡平平,殊甚好笑也!
太王之贤圣,为狄所侵,必至弃国与之而后已。
天子不能征,方伯不能讨,则夏殷之季,世其抢攘淆乱,为何如尚得谓之荡平安辑哉?
至于《春秋》一书,不过因赴告之文书之,以定褒贬,
左氏乃得依经作传。
其时不赴告而背理坏道,乱亡破灭者十倍于《左传》而无所考。
即如汉阳诸姬,楚实尽之。
诸姬是若干国,楚是何年月日,如何殄灭,他也寻不出证据来。
学者读《春秋》经传,以为极乱,而不知其所书尚是十之一、千之百也,嗟乎!
吾辈既不得志于时,困守于山椒海麓之间,翻阅遗编,发为长吟浩叹,或喜而歌,或悲而泣,诚知书中有书,书外有书,则心空明而理圆润,岂复为古人所束缚而略无张主乎?
岂复为后世小儒所颠倒迷惑反失古人真意乎?
虽无帝王师相之权,而进退百王,屏当千古,是亦足以豪而乐矣!
又如春秋鲁国之史也,使竖儒为之,必自伯禽起首。
乃为全书如何没头没脑半路上从隐公说起?
殊不知圣人只要明理,范世不必拘牵,其简册可考者考之,不可考者置之。
如隐公并不可考,便从桓庄起亦得。
或曰“春秋起自隐公、重让也,删书断自唐虞,亦重让也”,此与儿童之见无异。
试问,唐虞以前天子哪个是争来的?
大率删书断自唐虞,唐虞之前荒远不可信也。
《春秋》起自隐公,隐公以前残缺不可考也,所谓史关文耳。
总是读书要有特识,依样葫芦无有是处,而特识又不外乎至情至理,歪扭乱窜,无有是处。
人谓《史记》以吴太伯为世家第一,伯夷为列传第一,俱重让国,但五帝本纪以黄帝为第一,是戮蚩尤用兵之始,然则,又重争乎?
后先矛盾不应至是。
总是竖儒之言必不可听,学者自出眼孔,自竖脊骨读书可尔。
乾隆九年六月十五日哥哥字。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
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
要须制碓、制磨、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
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
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
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
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
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
吾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悌,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
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田产。
起手便错走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
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
夫束修自好者岂无其人,经济自期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
一开口便笑曰:
“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
”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
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
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
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
要体貌他,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
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
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
其务本勤民,呈像昭昭可鉴矣。
吾邑妇人不能织绸织布,然而主中馈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
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风俗荡轶,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不可久持,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
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
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
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
或曰:
“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
”应之曰:
“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
亦板桥之家法也。
哥哥字。
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五书
作诗非难,命题为难。
题高则诗高,题矮则诗矮。
不可不慎也。
少陵诗高绝千古,自不必言,即其命题已早居百尺楼上矣。
通体不能悉举,且就一二言之。
《哀江头》、《哀王孙》,伤亡国也;《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前后《出塞》诸篇悲戍役也;《兵车行》、《丽人行》、乱之始也;《达行在所》三首,庆中兴也,《北征》、《洗兵马》、喜复国,望太平也。
只一开卷阅其题次,一种忧国忧民、忽悲忽喜之情以及宗庙、丘墟、关山、劳戍之苦宛然在目。
其题如此,其诗有不痛心入骨者乎?
至于往来赠答,杯酒淋漓,皆一时豪杰有本有用之人。
故其诗信当时传后世而不可废。
放翁诗则又不然。
诗最多,题最少,不过“山居”、“村居”、“春日”、“秋日”、“即事”、“遗兴”而已。
岂放翁为诗与少陵有二道哉?
盖安史之变,天下土崩。
郭子仪、李光弼、陈元礼、王思礼之流精忠勇略,冠绝一时。
卒复唐之社稷。
在“八哀诗”中既略叙其人,而《洗兵马》一篇又复总其全数而赞叹之。
少陵非苟作也。
南宋时君父幽囚,栖身杭越,其辱与危亦至矣!
讲理学者推极于毫厘分寸而卒无救时济变之才,在朝诸大臣皆流连诗酒,沉溺湖山,不顾国之大计。
是尚得为有人乎?
是尚可辱吾诗歌而劳吾赠答乎?
直以《山居》、《村居》、《夏日》、《秋日》,了却诗债而已。
且国将亡,必多忌,躬行桀纣,必曰“驾尧舜而轶汤武”。
宋自绍兴以来,主和议、增岁币、送尊号、处卑朝、刮民膏、戮大将,无恶不作,无陋不为,百姓莫敢言喘。
放翁恶得形诸篇翰以自取戾乎。
故杜诗之有人诚有人也,陆诗之无人诚无人也。
杜之历陈时事,寓谏诤也;陆之绝口不言,免罗织也。
虽以放翁诗题与少陵并列,奚不可也?
近世诗家题目非赏花即宴集,非喜晤即赠行,满纸人名,某轩某园,某亭某斋,某楼某岩,某村某墅,皆市井流俗不堪之子。
今日才立别号,明日便上诗笺。
其题如此,其诗可知,其诗如此,其人品又可知。
吾弟欲从事于此,可以终岁不作,不可以一字苟吟。
慎题目所以端人品、厉风教也。
若一时无好题目,则论往古告来今,《乐府》旧题尽有做不尽处,盍为之?
哥哥字。
潍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一书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
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
千古过目成诵孰有如孔子者乎?
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
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
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苦之,坡洒然不倦,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
惟虞世南、张雎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乞无佳文。
且过辄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
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钜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为最,反复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
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汉?
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橱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龌龊亦耐不得。
潍县署中与舍弟墨第二书
篇二:
板桥家书
潍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一书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
千古过目成诵,孰有如孔子者乎?
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
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
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史苦之,坡洒然不倦。
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
惟虞世南、张睢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迄无佳文。
且过辄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
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钜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为最。
反覆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
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汉!
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厨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其龌龊亦耐不得。
潍县署中与舍弟墨第二书
余五十二岁始得一子,岂有不爱之理!
然爱之必以其道,虽嬉戏顽耍,务令忠厚悱恻,毋为刻急也。
平生最不喜笼中养鸟,我图娱悦,彼在囚牢,何情何理,而必屈物之性以适吾性乎!
至于发系蜻蜓,线缚螃蟹,为小儿顽具,不过一时片刻便摺拉而死。
夫天地生物,化育劬劳,一蚁一虫,皆本阴阳五行之气姻蕴而出。
上帝亦心心爱念。
而万物之性人为贵,吾辈竞不能体天之心以为心,万物将何所托命乎?
蛇螈蜈蚣豺狼虎豹,虫之最毒者也,然天既生之,我何得而杀之?
若必欲尽杀,天地又何必生?
亦惟驱之使远,避之使不相害而已。
蜘蛛结网,于人何罪,或谓其夜间咒月,令人墙倾壁倒,遂击杀无遗。
此等说话,出于何经何典,而遂以此残物之命,可乎哉?
可乎哉?
我不在家,儿子便是你管束。
要须长其忠厚之情,驱其残忍之性,不得以为犹子而姑纵惜也。
家人儿女,总是天地间一般人,当一般爱惜也不可使吾儿凌虐他。
凡鱼飧果饼,宜均分散给,大家欢嬉跳跃。
若吾儿坐食好物,令家人子远立而望,不得一沾唇齿;其父母见而怜之,无可如何,呼之使去,岂非割心剜肉乎!
夫读书中举中进士作官,此是小事,第一要明理作个好人。
可将此书读与郭嫂、饶嫂听,使二妇人知爱子之道在此不在彼也。
潍县寄舍弟墨第三书
富贵人家延师傅教子弟,至勤至切,而立学有成者,多出于附从贫贱之家,而已之子弟不与焉。
不数年间,变富贵为贫贱:
有寄人门下者、有饿莩乞丐者。
或仅守厥家,不失温饱,而目不识丁。
或百中之一亦有发达
者,其为文章,必不能沉著痛快,刻骨镂心,为世所传诵。
岂非富贵足以愚人,而贫贱足以立志而浚慧乎!
我虽微官,吾儿便是富贵子弟,其成其败,吾已置之不论;但得附从佳子弟有成,亦吾所大愿也。
至于延师傅,待同学,不可不慎。
吾儿六岁,年最小,其同学长者当称为某先生,次亦称为某兄,不得直呼其名。
纸笔墨砚,吾家所有,宜不时散给诸众同学。
每见贫家之子,寡妇之儿,求十数钱,买川连纸钉仿字簿,而十日不得者,当察其故而无意中与之。
至阴雨不能即归,辄留饭;薄暮,以旧鞋与穿而去。
彼父母之爱子,虽无佳好衣服,必制新鞋袜来上学堂,一遭泥泞,复制为难矣。
夫择师为难,敬师为要。
择师不得不审,既择定矣,便当尊之敬之,何得复寻其短?
吾人一涉宦途,既不能自课其子弟。
其所延师,不过一方之秀,未必海内名流。
或暗笔其非,或明指其误,为师者既不自安,而教法不能尽心;子弟复持藐忽心而不力于学,此最是受病处。
不如就师之所长,且训吾子弟不逮。
如必不可从,少待来年,更请他师;而年内之礼节尊崇,必不可废。
又有五言绝句四首,小儿顺口好读,令吾儿且读且唱,月下坐门槛上,唱与二太太、两母亲、叔叔、婶娘听,便好骗果子吃也。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
耘苗日正午,汗滴禾下土;认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九九八十一,穷汉受罪毕;才得放脚眠,蚊虫猎蚤出。
潍县寄舍弟墨第四书
凡人读书,原拿不定发达。
然即不发达,要不可以不读书,主意便拿定也。
科名不来,学问在我,原不是折本的买卖。
愚兄而今已发达矣,人亦共称愚兄为关头读书矣,究竟自问胸中担得出几卷书来?
不过挪移借贷,改窜添补,便尔钓名欺世。
人有负于书耳,书亦何负于人哉!
昔有人问沈近思侍郎,如保是救贫的良法?
沈曰:
读书。
其人以为迂阔。
其实不迂阔也。
东投西窜,费时失业,徒丧其品,而卒归于无济,何如优游书史中,不求获而得力在眉睫间乎!
信此言,则富贵,不信,则贫贱,亦在人之有识与有决并有忍耳。
潍县署中与舍弟第五书无论时文、古文、诗歌、词赋,皆谓之文章。
今人鄙薄时文,几欲摒
诸笔墨之外,何太甚也?
将毋丑其貌而不鉴其深乎!
愚谓本朝文章,当以方百川制艺为第一,侯朝宗古文次之;其他歌诗辞赋,扯东补西,拖张拽李,皆拾古人之唾余,不能贯串,以无真气故也。
百川时文精粹湛深,抽心苗,发奥旨,绘物态,状人情,千回百折而卒造乎浅近。
朝宗古文标新领异,指画目前,绝不爱古人羁绁;然语不遒,气不深,终让百川一席。
忆予幼时,行匣中惟徐天池四声猿、方百川制艺二种,读之数十年,未能得力,亦不撒手,相与终焉而已。
世人读牡丹亭而不读四声猿,何故?
文章以沉着痛快为最,左、史、庄、骚、杜诗、韩文是也。
间有一二不尽之言,言外之意,以少少许胜多多许者,是他一枝一节好处,非六君子本色。
而世间纤小之夫,专以此为能,谓文章不可说破,不宜道尽,遂訾人为刺刺不休。
夫所谓刺刺不休者,无益之言,道三不着两耳。
至若敷陈帝王之事业,歌咏百姓之勤苦,剖晰圣贤之精义,描摹英杰之风猷,岂一言两语所能了事?
岂言外有言、味外取味者,所能秉笔而快书乎?
吾知其必目昏心乱,颠倒拖沓,无所措其手足也。
王、孟诗原有实落不可磨灭处,只因务为修洁,到不得李、杜沉雄。
司空表圣自以为得味外味,又下于王、孟一二等。
至今之小夫,不及王、孟、司空万万,专以意外言外,自文其陋,可笑也。
若绝句诗、小令词,则必以意外言外取胜矣。
“宵寐匪祯,札闼洪庥。
”以此訾人,是欧公正当处,然亦有浅易之病。
“逸马杀犬于道”,是欧公简炼处,然五代史亦有太简之病。
高密单进士粮曰:
“不是好议古人,无非求其至是。
”
写字作画是雅事,亦是俗事。
大丈夫不能立功天地,字养生民,而以区区笔墨供人玩好,非俗事而何?
东坡居士刻刻以天地万物为心,以其余闲作为枯木竹石,不害也。
若王摩诘、赵子昂辈,不过唐、宋间两画师耳!
试看其平生诗文,可曾一句道着民间痛痒?
设以房、杜、姚、宋在前,韩、范、富、欧阳在后,而以二子厕乎其间,吾不知其居何等而立何地矣!
门馆才情,游客伎俩,只合剪树枝、造亭榭、辨古玩、斗茗茶,为扫除小吏作头目而已,何足数哉!
何足数哉!
愚兄少而无业,长而无成,老而穷窘,不得已亦借此笔墨为糊口觅食之资,其实可羞可贱。
愿吾弟发愤自雄,勿蹈乃兄故辙也。
古人云:
"诸葛君真名士。
"名士二字,是诸葛才当受得起。
近日写字作画,满街都是名士,岂不令诸葛怀羞,高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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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
我弟弟买的宅子,我不乐意居住在那。
出自郑板桥《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二书》吾弟所买宅地严紧密栗,处家最宜,只是天井太小,见天不大,愚兄心思旷远,不乐居耳。
峭壁上那棵酸枣树——张庆和峭壁上的树是为了摆脱那饥寒交迫的日子,你才无可奈何地跳下悬崖是为了免遭那被俘的耻辱,于弹尽粮绝之后你才义无反顾地投落这峭壁那一天你确实跳下来了,像俯冲搏猎的雄鹰,像划破静夜的流星.然而,你并没有死,一道峭崖平生最不喜欢在笼子中养鸟,我贪图快乐,它在笼中,有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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