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杂录》 唐 郑处诲 撰.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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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皇杂录》唐郑处诲撰
《明皇杂录》
唐郑处诲撰
●卷上●卷下●补遗
关于《明皇杂录》、《开天传信记》、《广陵妖乱志》、《次柳氏旧闻》
●卷上
开元中,房琯之宰卢氏也,邢真人和卜自泰山来,房琯虚心礼敬,因与携手闲步,不行数十里。
至夏谷村遇一废佛堂,松竹森映。
和卜坐松下,以杖叩地,令侍者掘,深数尺,得瓶,瓶中皆是娄师得与永公书。
和卜笑谓曰:
"省此乎?
"房遂洒然。
方记其为僧时,永公即之前身也。
和卜谓房曰:
"君殁之时,必因食鱼鲙;既殁之后,当以梓木为棺,然不得殁于君私第,不处公馆,不处玄坛佛寺,不处亲友之家。
"其后谴于阆州,寄居州之紫极宫。
卧疾数日,君忽具鲙邀房于郡斋,房亦欣然命驾,食竟而归,暴卒。
州主命攒椟于宫中,棺得梓木为之。
开元末,杭州有孙生者,善相人。
因至睦州,郡守令遍相僚吏。
时房琯为司户,崔涣自万年县尉贬桐庐丞,孙生曰:
"二君位皆至台辅,然房神器大宝合在掌握中,崔后合为杭州刺史,某虽不见,亦合蒙其恩惠。
"既而房以宰辅赍册书,自蜀往灵武授肃宗。
崔后果为杭州刺史。
下车访孙生,即已亡旬日矣。
署其子为牙将,以粟帛赈恤其家。
开元中,上急于为理,尤注意于宰辅,常欲用张嘉贞为相,而忘其名。
夜令中人持烛于省中,访其直宿者为谁,使还奏中书侍郎韦抗,上即令召入寝殿。
上曰:
"朕欲命一相,常记得风标为当时重臣,姓张而重名,今为北方侯伯,不欲访左右,旬日念之,终忘其名,卿试言之。
"抗奏曰:
"张齐丘今为朔方节度。
"上即令草诏,仍令宫人持烛,抗跪于御前,援笔而成,上甚称其敏捷典丽,因促命写诏敕。
抗归宿省中,上不解衣以待旦,将降其诏书。
夜漏未半,忽有中人复促抗入见。
上迎谓曰:
"非张齐丘,乃太原节度张嘉贞。
"别命草诏。
上谓抗曰:
"维朕志先定,可以言命矣。
适朕因阅近日大臣章疏,首举一通,乃嘉贞表也,因此洒然,方记得其名。
此亦天启。
非人事也。
"上嘉其得人,复叹用舍如有人主张。
苏颋聪悟过人,日诵数千言,虽记览如神,而父瑰训励至严,常令衣青布襦伏于床下,出其颈受榎楚。
及壮,而文学该博,冠于一时,性疏俊嗜酒。
及玄宗既平内难,将欲草制书,甚难其人,顾谓瑰曰:
"谁可为诏试为思之。
"瑰曰:
"臣不知其他,臣男颋甚敏捷,可备指使。
然嗜酒,幸免沾醉,足以了其事。
"
玄宗遽命召来。
至时宿酲未解,粗备拜舞。
尝醉呕殿下,命中人卧于御前,玄宗亲为举衾以覆之。
既醒,受简笔立成,才藻纵横,词理典赡。
玄宗大喜,抚其背曰:
"知子莫若父,有如此邪?
"由是器重,已注意于大用矣。
韦嗣立拜中书令,瑰署官告,颋为之辞,薛稷书,时人谓之"三绝"。
颋才能言,有京兆尹过瑰,命颋咏"尹"字,乃曰:
"丑虽有足,甲不全身,见君无口,知伊少人。
"瑰与东明观道士周彦云素相往来,周时欲为师建立碑碣,谓瑰曰:
"成某志不过烦相君诸子:
五郎文,六郎书,七郎致石。
"瑰大笑,口不言而心服其公。
瑰子颋第五,诜第六,冰第七,诜善八分书。
玄宗御勤政楼,大张乐,罗列百伎。
时教坊有王大娘者,善戴百尺竿,竿上施木山,状瀛洲方丈,令小儿持绛节出入于其间,歌舞不辍。
时刘晏以神童为秘书正字,年方十岁,形状狞劣,而聪悟过人。
玄宗召于楼上帘下,贵妃置于膝上,为施粉黛,与之巾栉。
玄宗问晏曰:
"卿为正字,正得几字?
"晏曰:
"天下字皆正,唯'朋'字未正得。
"贵妃复令咏王大娘戴竿,晏应声曰:
"楼前百戏竞争新,唯有长竿妙入神,谁谓绮罗翻有力,犹自嫌轻更著人。
"玄宗与贵妃及诸嫔御,欢笑移时,声闻于外,因命牙笏及黄文袍以赐之。
杨国忠之子暄,举明经。
礼部侍郎达奚珣考之,不及格,将黜落,惧国忠而未敢定。
时驾在华清宫,珣子抚为会昌尉,珣遽召使,以书报抚,令候国忠具言其状。
抚既至国忠私第,五鼓初起,列火满门,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国忠方乘马,抚因趋入,谒于烛下,国忠谓其子必在选中,抚盖微笑,意色甚欢。
抚乃白曰:
"奉大人命,相君之子试不中,然不敢黜退。
"国忠却立,大呼曰:
"我儿何虑不富贵,岂藉一名,为鼠辈所卖耶?
"不顾,乘马而去。
抚惶骇,遽奔告于珣曰:
"国忠恃势倨贵,使人之惨舒,出于咄嗟,奈何与校其曲直!
"因致暄于上第。
既而为户部侍郎,珣才自礼部侍郎转吏部侍郎,与同列。
暄话于所亲,尚叹己之淹徊,而谓珣迁改疾速。
萧颖士开元二十三年及第,恃才傲物,漫无与比,常自携一壶,逐胜郊野。
偶憩于逆旅,独酌独吟。
会有风雨暴至,有紫衣老人领一小童避雨于此。
颖士见其散冗,颇肆陵侮。
逡巡风定雨霁,车马卒至,老人上马,呵殿而去。
颖士仓忙觇之,左右曰:
"吏部王尚书,名丘。
"初,颖士常造门,未之面,极惊愕。
明日,具长笺造门谢,丘命引至庑下,坐责之,且曰:
"所恨与子非亲属,当庭训之耳。
"顷曰:
"子负文学之名,倨忽如此,止于一第乎?
"颖士终扬州功曹。
润州刺史韦诜,自以旅望清华,尝求子婿,虽门地贵盛、声名藉甚者,诜悉以为不可。
遇岁除,日闲无事,妻孥登城眺览,见数人,方于园圃有所瘗。
诜异之,召吏指其所,使访求焉。
吏还白曰:
"所见乃参军裴宽所居也。
"令与宽俱来,诜话其由,宽曰:
"某常自戒,义不以苞苴污其家。
今日有人遗鹿,置之而去,既不能自欺,因与家僮瘗于后园,以全其所守。
不谓太守见之。
"诜因降阶曰:
"某有息女,愿授吾子。
"裴拜谢而去。
归谓其妻曰:
"尝求佳婿,今果得之。
"妻问其谁,即向之城上所见瘗物者。
明日,复召来,韦氏举家视其帘下,宽衣碧衫,疏瘦而长,入门,其家大噱,呼为鹳鹊,诜妻涕泣于帷下。
既退,诜谓其妻曰:
"爱其女,当令作贤公侯之妻,奈何白如瓠者,人奴之材?
"诜竟以女妻之,而韦氏与宽偕老,其福寿贵盛,亲族莫有比焉。
故开元天宝推名家旧望,以宽为称首。
姚元崇与张说同为宰辅,颇怀疑阻,屡以事相侵,张衔之颇切。
姚既病,诫诸子曰:
"张丞相与我不叶,衅隙甚深。
然其人少怀奢侈,尤好服玩,吾身殁之后,以吾尝同寮,当来吊。
汝其盛陈吾平生服玩宝带重器,罗列于帐前,若不顾,汝速计家事,举族无类矣;目此,吾属无所虞,便当录其玩用,致于张公,仍以神道碑为请。
既获其文,登时便写进,仍先砻石以待之,便令镌刻。
张丞相见事迟于我,数日之后必当悔,若却征碑文,以刊削为辞,当引使视其镌刻,仍告以闻上讫。
"姚既殁,张果至,目其玩服三四,姚氏诸孤悉如教诫。
不数日文成,叙述该详,时为极笔。
其略曰:
"八柱承天,高明之位,列四时成岁,亭毒之功存。
"后数日,果使使取文本,以为词未周密,欲重为删改。
姚氏诸子乃引使者示其碑,且告以奏御。
使者复命,悔恨拊膺,曰:
"死姚崇犹能算生张说,吾今日方知才之不及也远矣。
"
李适之既贵且豪,常列鼎于前,以具膳羞。
一旦庭中鼎跃出相斗,家僮告适之,乃往其所,酹酒自誓,而斗亦不解,鼎耳及足皆落。
明日,适之罢知政事,拜太子少保,时人知其祸未止也。
俄为李林甫所陷,贬宜春太守。
适之男霅为卫尉少卿,亦贬巴陵郡别驾。
适之至州,不旬月而终,时人以林甫迫杀之。
霅乃迎丧至都,李林甫怒犹未已,令人诬告于河南府,杖杀之。
适之好饮,退朝后即速宾朋亲戚,谈话赋诗,曾不备于林甫。
初,适之在相位日,曾赋诗曰:
"朱门长不闭,亲友恣相过,今日过五十,不饮复如何?
"及罢相,作诗曰:
"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借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
"及死非其罪,时人冤叹之。
李林甫宅亦屡有怪妖,其南北隅沟中,有火光大起,或有小儿持火出入,林甫恶之,奏于其地立嘉犹观。
林甫将疾,晨起将朝,命取书囊,即常时所要事目也。
忽觉书囊颇重于常,侍者开视之,即有二鼠出焉。
投于地,即变为狗,苍色壮大,雄目张牙,仰视林甫。
命弓射之,殷然有声,狗形即灭。
林甫恶之,称疾不朝。
其日遂病,不逾月而卒。
唐天后尝朝诸皇孙,坐于殿上,观其嬉戏,命取西国所贡玉环钏杯盘列于前后,纵令争取,以观其志。
莫不奔竞,厚有所获,独玄宗端坐,略不为动。
后大奇之,抚其背曰:
"此儿当为太平天子。
"遂命取玉龙子以赐。
玉龙子,太宗于晋阳宫得之,文德皇后常置之衣箱中,及大帝载诞之三日后,以朱络衣褓并玉龙子赐焉。
其后常藏之内府,虽其广不数寸,而温润精巧,非人间所有。
及玄宗即位,每京师愆雨,必虔诚祈祷,将有霖注,逼而视之,若奋鳞鬣-元中,三辅大旱,玄宗复祈祷,而涉旬无雨,帝密投南内之龙池,俄而云物暴起,风雨随作。
及幸西蜀,车马次渭水,将渡,驻跸于水滨,左右侍御或有临流濯弄者,于沙中得之。
上闻惊喜,视之泫然流泣,曰:
"此吾昔时所宝玉龙子也。
"自后每夜中,光彩辉烛一室。
上既还京,为小黄门攘窃以遗李辅国,李辅国常置于柜中。
辅国将败,夜闻柜中有声,开视之,已亡其所。
王鉷之子准为卫尉少卿,出入宫中,以斗鸡侍帝左右。
时李林甫方持权恃势,林甫子岫为将作监,亦人侍帷幄。
岫常为准所侮,而不敢发一言。
一旦,准尽率其徒过驸马王瑶私第,瑶望尘趋拜,准挟弹,命中于瑶巾冠之上,因折其玉簪,以为笑乐。
遂致酒张乐,永穆公主亲御。
七公主即帝之长女也,仁孝端淑,颇推于戚里,帝特所钟爱。
准既去,或有谓瑶曰:
"鼠辈虽恃其父势,然长公主帝爱女,君待之或阙,帝岂不介意耶?
"瑶曰:
"天子怒无所畏,但性命系七郎,安敢不尔!
"时人多呼准为七郎,其盛势横暴,人之所畏也如是。
王毛仲,本高丽人,玄宗在藩邸,与李宜得服勤左右,帝皆爱之。
每侍宴,与姜皎同榻坐于帝前。
既而贵,倨恃旧,益为不法,帝常优容之。
每遣中官问讯,毛仲受命之后,稍不如意,必恣其凌辱,而后遣还。
高力士、杨思勖忌之颇深,而未尝敢言于帝。
毛仲妻李氏既诞育三日,帝命力士赐以酒食、金帛甚厚,仍命其子为五品官。
力士既还,帝曰:
"毛仲喜否,复有何词?
"力士曰:
"出其儿以示臣,熟眄褓中曰:
'此儿岂不消三品官!
'"帝大怒曰:
"往诛韦氏,此贼尚持两端,避事不入,我未尝言之。
今敢以赤子恨我邪!
"由是恩义益衰。
帝自先天在位,后十五年至开府者惟四人:
后父王仁皎、姚崇、宋璟、王毛仲而已。
●卷下
张九龄在相位,有謇谔匪躬之诚。
玄宗既在位年深,稍怠庶政,每见帝,无不极言得失。
李林甫时方同列,闻帝意,阴欲中之。
时欲加朔方节度使牛仙客实封,九龄因称其不可,甚不叶帝旨。
他日,林甫请见,屡陈九龄颇怀诽谤。
于时方秋,帝命高力士持白羽扇以赐,将寄意焉。
九龄惶恐,因作赋以献,又为《归燕诗》以贻林甫。
其诗曰:
"海燕何微眇,乘春亦蹇来。
岂知泥滓贱,只见玉堂开。
绣户时双入,华轩日几回。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
"林甫览之,知其必退,恚怒稍解。
九龄洎裴耀卿罢免之日,自中书至月华门,将就班列,二人鞠躬卑逊,林甫处其中,抑扬自得,观者窃谓"一雕挟两兔"。
俄而诏张、裴为左右仆射,罢知政事。
林甫视其诏,大怒曰:
"犹为左右丞相邪?
"二人趋就本班,林甫目送之。
公卿以下视之,不觉股栗。
玄宗宴于勤政楼下,巷无居人。
宴罢,帝犹垂帘以观。
兵部侍郎卢绚谓帝已归宫掖,垂鞭案辔,横纵楼下。
绚负文雅之称,而复风标清粹,帝一见不觉目送之,问左右曰:
"谁?
"近臣具以绚名氏对之,帝亟称其蕴藉。
是时林甫方持权忌能,帝左右宠幸,未尝不厚以金帛为贿,由是帝之动静,林甫无不知之。
翌日,林甫召绚之子弟谓曰:
"贤尊以素望清崇,今南方藉才,圣上有交广之寄,可乎若惮遐方,即当请老;不然,以宾詹仍分务东洛,亦优贤之命也。
子归而具道建议可否。
"于是绚以宾詹为请。
林甫恐乖众望,出为华州刺史,不旬月,诬其有疾,为郡不理,授太子詹事,员外安置。
唐玄宗在东洛,大酺于五凤楼下,命三百里内县令、刺史率其声乐来赴阙者,或谓令较其胜负而赏罚焉。
时河内郡守令乐工数百人于车上,皆衣以锦绣,伏厢之牛,蒙以虎皮,及为犀象形状,观者骇日。
时元鲁山遣乐工数十人,联袂歌《于蒍》。
《于蒍》,鲁山之文也。
玄宗闻而异之,征其词,乃叹曰:
"贤人之言也。
"其后上谓宰臣曰:
"河内之人,其在涂炭乎?
"促命征还,而授以散秩。
每赐宴设酺会,则上御勤政楼。
金吾及四军兵士未明陈仗,盛列旗帜,皆帔黄金甲,衣短后绣袍。
太常陈乐,卫尉张幕后,诸蕃酋长就食。
府县教坊,大陈山车旱船,寻橦走索,丸剑角抵,戏马斗鸡。
又令宫女数百,饰以珠翠,衣以锦绣,自帷中出,击雷鼓为《破阵乐》、《太平乐》、《上元乐》。
又引大象、犀牛入场,或拜舞,动中音律。
每正月望夜,又御勤政楼,观作乐。
贵臣戚里,官设看楼。
夜阑,即遣宫女于楼前歌舞以娱之。
唐开元中,乐工李龟年、彭年、鹤年兄弟三人,皆有才学盛名。
彭年善舞,鹤年、龟年能歌,尤妙制《渭川》,特承顾遇。
于东都大起第宅,僭侈之制,逾于公侯。
宅在东都通远里,中堂制度甲于都下。
其后龟年流落江南,每遇良辰胜赏,为人歌数阕,座中闻之,莫不掩泣罢酒。
则杜甫尝赠诗所谓: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值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人逢君。
"崔九堂,殿中监涤,中书令湜之弟也。
唐开元中,关辅大旱,京师阙雨尤甚,亟命大臣遍祷于山泽间,而无感应。
上于龙池新创一殿,因召少府监冯绍正,令于四壁各画一龙。
绍正乃先于四壁画素龙,奇状蜿蜒,如欲振跃。
绘事未半,若风云随笔而生。
上及従官于壁下观之,鳞甲皆湿,设色未终,有白气若帘庑间出,入于池中,波涛汹涌,雷电随起,侍御数百人皆见。
白龙自波际乘云气而上,俄顷阴雨四布,风雨暴作,不终日而甘霖遍于畿内。
安禄山之陷两京,王维、郑虔、张均皆处于贼庭。
洎克复,俱囚于杨国忠旧宅。
崔相国圆因召于私第令画,各画数壁。
当时皆以圆勋贵莫二,望其救解,故运思精深,颇极能事,故皆获宽典,至于贬降,必获善地。
张说之谪岳州也,常郁郁不乐。
时宰以说机辨才略,互相排摈。
苏颋方当大用,而张说与瑰相善。
张因为《五君咏》,致书,封其诗以遗颋,戒其使曰:
"候忌日近暮送之。
"使者既至,因忌日,赍书至颋门下。
会积阴累旬,近暮,吊客至,多说先公寮旧,颋因览诗,呜咽流涕,悲不自胜。
翌日,乃上封,大陈说忠贞謇谔,尝勤劳王室,亦人望所属,不宜沦滞于遐方。
上乃降玺书劳问,俄而迁荆州长史。
由是陆象先、韦嗣立、张廷珪、贾曾皆以谴逐岁久,因加甄收。
颋常以说父之执友,事之甚谨;而说重其才器,深加敬慕焉。
玄宗幸华清宫,新广汤池,制作宏丽。
安禄山于范阳以白玉石为鱼龙凫雁,仍为石梁及石莲花以献,雕镌巧妙,殆非人功。
上大悦,命陈于汤中,又以石梁横亘汤上,而莲花才出于水际。
上因幸华清宫,至其所,解衣将入,而鱼龙凫雁皆若奋鳞举翼,状欲飞动。
上甚恐,遽命撤去,其莲花至今犹存。
又尝于宫中置长汤屋数十间,环回甃以文石,为银镂漆船及白香木船置于其中,至于楫橹,皆饰以珠玉。
又于汤中垒瑟瑟及丁香为山,以状瀛洲方丈。
上将幸华清宫,贵妃姊妹竞车服,为一犊车,饰以金翠,间以珠玉,一车之费,不下数十万贯。
既而重甚,牛不能引,因复上闻,请各乘马。
于是竞购名马,以黄金为衔笼,组绣为障泥,共会于国忠宅,将同入禁中,炳炳照灼,观者如堵。
自国忠宅至于城东南隅,仆御车马,纷纭其间。
国忠方与客坐于门下,指而谓客曰:
"某家起于细微,因缘椒房之亲,以至于是。
吾今未知税驾之所,念终不能致令名,要当取乐于富贵耳。
"由是骄奢僭侈之态纷然,而昧处满持盈之道矣。
太平公主玉叶冠,虢国夫人夜光枕,杨国忠锁子帐,皆稀代之宝,不能计其直。
杨贵妃姊号虢国夫人,恩宠一时,大治宅第。
栋宇之华盛,举无与比。
所居韦嗣立旧宅,韦氏诸子方午偃息于堂庑间,忽见妇人衣黄罗帔衫,降自步辇,有侍婢数十人,笑语自若,谓韦氏诸子曰:
"闻此宅欲货,其价几何?
"韦氏降阶曰:
"先人旧庐,所未忍舍。
"语未毕,有工数百人,登东西厢,撤其瓦木。
韦氏诸子乃率家童,挈其琴书,委于路中,而授韦氏隙地十数亩,其宅一无所酬。
虢国中堂既成,召匠圬镘,授二百万偿其值,而复以金盏瑟瑟三斗为赏。
后复归韦氏。
曾有暴风拔树,委其堂上。
已而视之,略无所伤。
既撤瓦以观之,皆承以木瓦,其制作精致,皆此类也。
虢国每入禁中,常乘骢马,使小黄门御,紫骢之骏健,黄门之端秀,皆冠绝一时。
张果者,隐于恒州条山。
常往来汾晋间,时人传有长年秘术,耆老云为儿童时见之,自言数百岁矣。
唐太宗、高宗屡征之不起,则天召之出山,佯死于妒女庙前。
时方盛热,须臾臭烂生虫。
闻于则天,信其死矣。
后有人于恒州山中复见之。
果乘一白驴,日行数万里,休则重叠之,其厚如纸,置于巾箱中;乘则以水噀之,还成驴矣-元二十三年,玄宗遣通事舍人裴晤驰驿于恒州迎之。
果对晤气绝而死。
晤乃焚香启请,宣天子求道之意,俄顷渐苏。
晤不敢逼,驰还奏之。
乃命中书舍人徐峤赍玺书迎之,果随峤到东都,于集贤院安置,肩舆入宫,备加礼敬。
玄宗因従容谓曰:
"先生得道者,何齿发之衰耶?
"果曰:
"衰朽之岁,无道术可凭,故使之然,良足耻也。
今若尽除,不犹愈乎?
"因于御前拔去鬓发,击落牙齿,流血溢口。
玄宗甚惊,谓曰:
"先生休舍,少选晤语。
"俄顷召之,青鬓皓齿,愈于壮年。
一日,秘书监王迥质、太常少卿萧华,尝同造焉。
时玄宗欲令尚主,果未之知也,忽笑谓二人曰:
"娶妇得公主,甚可畏也。
"迥质与华相视,未谕其言。
俄顷有中使至,谓果曰:
"上以玉真公主早岁好道,欲降于先生。
"果大笑,竟不承诏,二人方悟向来之言。
是时公卿多往候谒,或问以方外之事,皆诡对之。
每云"余是尧时丙子年人",时莫能测也。
又云尧时为侍中,善于胎息,累日不食,食时但进美酒及三黄丸。
玄宗留之内殿,赐之酒,辞以山臣饮不过二升,有一弟子,饮可一斗。
玄宗闻之喜,令召之。
俄一小道士自殿檐飞下,年可十六七,美姿容,旨趣雅淡,谒见上,言词清爽,礼貌臻备。
玄宗命坐,果曰:
"弟子当侍立于侧,未宜赐坐。
"玄宗目之愈喜,遂赐之酒,饮及一斗不辞。
果辞曰:
"不可更赐,过度必有所失,致龙颜一笑耳。
"玄宗又逼赐之,酒忽従顶涌出,冠子落地,化为一榼。
玄宗及嫔御皆惊笑,视之,已失道士矣。
但见一金榼在地,覆之,榼盛一斗,验之,乃集贤院中榼也。
累试仙术,不可穷纪。
有师夜光者,善视鬼,玄宗常召果坐于前,而敕夜光视之。
夜光至御前,奏曰:
"不知张果安在乎愿视察也。
"而果在御前久矣,夜光卒不能见。
又有邢和卜者,尝精于算术,每视人则布筹于前,未几已能详其名氏、穷通、善恶、矢寿,前后所算计千数,未尝不析其详细,玄宗奇之久矣。
及命算果,则运筹移时,意竭神沮,终不能定其甲子。
玄宗谓中贵人高力士曰:
"我闻神仙之人,寒燠不能瘵其体,外物不能浼其中。
今张果,善算者莫能究其年,视鬼者莫得见其状,神仙倏忽,岂非真者耶然尝闻同堇斟饮之者必死,若非仙人,必败其质,可试以饮也。
"会天大雪,寒甚,玄宗命进堇斟赐果,果遂举饮,尽三卮,醺然有醉色,顾谓左右曰:
"此酒非佳味也。
"即偃而寝,食顷方寤。
忽览镜视其齿,皆斑然焦黑,遽命侍童,取铁如意击其齿尽,随收于衣带中,徐解衣出药一帖,色微红,光莹,果以傅诸齿穴中。
已而又寝,久之忽寤,再引镜自视,其齿已生矣。
其坚然光白,愈于前也。
玄宗方信其灵异,谓力士曰:
"得非真神仙乎?
"遂下诏曰:
"恒州张果先生,游方之外者也。
迹先高尚,心入_冥;久混光尘,应召赴阙。
莫知甲子之数,且谓羲皇上人。
问以道枢,尽会其极。
今则将行朝礼,爰申宠命。
可授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玄先生。
"未几,玄宗狩于咸阳,获一大鹿,稍异常者。
庖人方馔,果见之曰:
"此仙鹿也,已满千岁。
昔汉武元狩五年,臣曾侍従畋于上林,时生获此鹿,既而放之。
"玄宗曰:
"鹿多矣,时迁代变,岂不为猎者所获乎?
"果曰:
"武帝舍鹿之时,以铜牌志于左角下。
"遂命验之,果获铜牌二寸许,但文字凋暗耳。
玄宗又谓果曰:
"元狩是何甲子,至此凡几年矣?
"果曰:
"是岁癸亥,武帝始开昆明池,今甲戌岁,八百五十二年矣。
"玄宗命太史氏校其长历,略无差焉,玄宗又奇之。
是时又有道士叶法善,亦多术,玄宗问曰:
"果何人耶?
"答曰:
"臣知之,然臣言讫即死,故不敢言。
若陛下免冠跣足救臣,即得活。
"玄宗许之。
法善曰:
"此混沌初分白蝙蝠精。
"言讫,七窍流血,僵仆于地。
玄宗遽诣果所,免冠跣足,自称其罪。
果徐曰:
"此儿多口过,不谴之,恐败天地间事耳。
"玄宗复哀请,久之,果以水噀其面,法善即时复生。
其后累陈老病,乞归恒州,诏给驿送到恒州。
天宝初,玄宗又遣征召,果闻之,忽卒,弟子葬之。
后发棺视之,空棺而已。
李遐周者,颇有道术,唐开元中,尝召入禁中,后求出,住玄都观。
唐宰相李林甫尝往谒之,遐周谓曰:
"若公存则家泰,殁则家亡。
"林甫拜泣,求其救解,笑而不答,曰:
"戏之耳。
"天宝末,禄山豪横跋扈,远近忧之,而上意未寤。
一旦遐周隐去,不知所之,但于其所居壁上题诗数章,言禄山僭窃及幸蜀之事,时人莫晓,后方验之。
其末篇曰:
"燕市人皆去,函关马不归。
若逢山下鬼,环上系罗衣。
""燕市人皆去",禄山悉幽蓟之众而起也;"函关马不归"者,哥舒翰潼关之败,匹马不还也;"若逢山下鬼"者,马嵬蜀中驿名也;"环上系罗衣"者,贵妃小字玉环,马嵬时,高力士以罗巾缢之也。
其所先见,皆此类矣。
开元中,朝廷选用群官,必推精当,文物既盛,英贤出入,皆薄居外任,虽雄藩大府,由中朝冗员而授,时以为左迁。
班景倩自扬州采访使入为大理少卿,路由大梁,倪若水为郡守,西郊盛设祖席。
宴罢,景倩登舟,若水望其行尘,谓掾吏曰:
"班公是行,何异登仙乎为之驺殿,良所甘心。
"默然良久,方整回驾。
既而为诗投相府,以道其诚,其词为当时所称赏。
玄宗尝器重苏颋,欲倚以为相,礼遇顾问,与群臣特异。
欲命相前一日,上秘密不欲令左右知,迨夜将艾,乃令草诏,访于侍臣曰:
"外廷直宿谁?
"遂命秉烛召来,至则中书舍人萧嵩。
上即以颋姓名授嵩,令草制书。
既成,其词曰"国之瑰宝"。
上寻读三四,谓嵩曰:
"颋,瑰之子,朕不欲斥其父名,卿为刊削之。
"上仍命撤帐中屏风与嵩,嵩惭惧流汗,笔不能下者久之。
上以嵩抒思移时,必当精密,不觉前席以观。
唯改曰:
"国之珍宝",他无更易。
嵩既退,上掷其草于地曰:
"虚有其表耳。
"左右失笑。
上闻,遽起掩其口曰:
"嵩虽才艺非长,人臣之贵,亦无与比,前言戏耳。
"其默识神览,皆此类也。
玄宗命宇文融为括田使,融方恣睢,稍不附己者必加诬谮,密奏以为卢従愿广置田园,有地数百顷。
帝素器重,亦倚为相者数矣,而又族望宦婚,鼎盛于一时,故帝亦重言其罪,但目従愿为多田翁。
従愿少家相州,应明经,常従五举,制策三等,授夏县尉。
自前明经至吏部侍郎才十年,自吏部员外至侍郎只七个月。
●补遗
高力士既谴于巫州,山谷多荠而人不食,力士感之,因为诗寄意:
"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
夷夏虽有殊,气味终不改。
"其后会赦归,至武溪,道遇开元中羽林军士,坐事谪岭南,停车访旧,方知上皇已厌世。
力士北望号泣,呕血而死。
天宝末,群贼陷两京,大掠文武朝臣及黄门宫嫔、乐工、骑士,每获数百人,以兵仗严卫,送于洛阳。
至有逃于山谷者,而卒能罗捕追胁,授以冠带。
禄山尤致意乐工,求访颇切,于旬日获梨园弟子数百人。
群贼因相与大会于凝碧池,宴伪官数十人,大陈御库珍宝,罗列于前后。
乐既作,梨园旧人不觉歔欷,相对泣下,群逆皆露刃持满以胁之,而悲不能已。
有乐工雷海清者,投乐器于地,西向恸哭。
逆党乃缚海清于戏马殿,支解以示众,闻之者莫不伤痛。
王维时为贼拘于菩提寺中,闻之赋诗曰:
"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
秋槐落叶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
"
唐天宝中,有孙甑生者,深于道术。
玄宗召至京师。
甑生善辏石累卵,折草为人马,乘之东西驰走。
太真妃特乐其术,数召入宫试之。
及禄山之乱,不知所之。
唐开元中,有僧义福者,上党人也。
梵行精修相好端洁,缙绅士庶,翕然归依。
尝従驾往东都,所历郡县,人皆倾向,擅施巨万,皆委之而去。
忽一旦召其学徒,告己将终。
兵部侍郎张均、中书侍郎严挺之、刑部侍郎房琯、礼部侍郎韦陟,常所礼谒,是日亦同造焉。
义福乃升座,为门徒演法,乃曰:
"吾没于是日,当以诀别耳。
"久之,张谓房曰:
"某宿岁饵金丹,尔来未尝临丧。
"言讫,张遂潜去。
义福忽谓房曰:
"某与张公游有数年矣,张有非常之咎,名节皆亏。
向来若终法会,足以免难,惜哉!
"乃携房之手曰:
"必为中兴名臣,公其勉之。
"言讫而终。
及禄山之乱,张均陷贼庭,授伪署;房琯赞两朝,竟立大节。
僧一行,姓张氏,钜鹿人,本名遂。
唐玄宗既召见,谓曰:
"卿何能?
"对曰:
"唯善记览。
"玄宗因诏掖庭,取宫人籍以示之,周览既毕,覆其本,记念精熟,如素所习读,数幅之后,玄宗不觉降御榻,为之作礼,呼为"圣人"。
先是,一行既従释氏,师事普寂于嵩山。
师尝设食于寺,大会群僧及沙门,居数百里者皆如期而至,且聚千余人。
时有卢鸿者,道高学富,隐于嵩山,因请鸿为文,赞叹其会。
至日,鸿持其文至寺,其师授之,致于几案上。
钟梵既作,鸿请普寂曰:
"某为文数千言,况其字僻而言怪,盍于群僧中选其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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