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相信天上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人生感悟格言网.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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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亲人的痛楚我们难以言语,唯有默默承受,让时间磨灭我们的伤疤,小编整理了一篇从此相信天上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供大家欣赏!
“九河下梢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我们天津卫婚丧嫁娶那可是个大事,丝毫马虎不得,所以程序那是相当的繁琐。
天津人还都讲面子要面子,所以老例就特别多,可一般过日子的平常老百姓谁没事研究这个。
红白喜事的人家,突然来个几十口子人,搞得当事者手忙脚乱昏头转向,还要担心自己组织不好照顾不周,让亲朋好友挑理笑话,所以一般这样的大事都要请大了,一切听从大了的安排。
后来结婚有了婚庆公司,大了就主要负责白事。
现在的大了,专指白事的组织者。
我爸就是个“大了”,他到底办了多少白事,谁也说不清,有些白事不是记,是他想忘也忘不掉的。
我爸跟我说:
“忘不了你就帮我写下来。
”
所以我就写了这些,等你看完了,可能会觉得白事也好,生死也罢,和吃饭睡觉一样,就是件平常不能再平常的事儿。
这里记录的人都已经去世,这也都是他们的白事故事。
1
虾皮儿是我爸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整条胡同,没有几个小朋友敢和我爸玩的。
孩子们的妈妈都觉得我爸阴气太重,活脱脱一个阴间索命的小鬼儿形象。
在于家堡胡同,吓唬孩子不用大灰狼,我爷和我爸恐怖程度就好像是恐怖分子,好像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大灰狼:
“再哭再哭!
三喜子他爸爸来抓你啦!
”又或者:
“快闭上眼!
睡觉!
三喜子和他爸爸就在门外面站着呢!
”当时我爸和我爷爷就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和势力。
平时年轻的妈妈们喜欢围坐在一起,织着毛衣毛裤乱嚼舌根子,老娘们不喝酒,好这口儿。
有一次她们说着说到了我爸:
“昨天下午我看见三喜子又跟着他爸去办白事了,简直就是一个小大了!
他爸给死人穿衣服,你说说,他才多大也跟着扶着胳膊抱着脑袋的,多吓人啊!
”一个妈妈说。
“不可嘛,那天我看见我儿子和三喜子撒尿和泥玩,我看见拉起大刚就往家走。
回家照着屁股打了好几巴掌!
告诉他以后不许和大了家的儿子玩!
”另一个妈妈跟着说。
每个妈妈都重重点头的时候,只有虾皮儿妈笑呵呵地说:
“瞧你们说的,都是孩子,知道什么生啊死啊的,我看三喜这孩子挺好,知道他爹做大了不容易,能帮把手就帮把手。
”所以以后妈妈们再说三喜子不好的话儿,就不同着虾皮儿妈说了,只是孩子们也都不和虾皮儿一起玩。
这是我妈告诉我的,因为年轻妈妈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姥姥也在其中跟着一个劲地点头,我妈坐在小板凳上也学着姥姥点头。
虾皮儿大名叫葛家苗,因为人长得太瘦太干巴和一只晒干的虾皮儿一样,人们就送了“虾皮儿”这个外号,小孩儿不在乎,觉得叫什么都行,虾皮儿的妈妈,大家也就习惯叫她“虾皮儿妈”,就连虾皮儿妈自己,有时也会说:
“我虾皮儿妈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
于家堡这么多去世的老人,我为什么偏偏要说虾皮儿妈呢?
主要原因是虾皮儿妈死的那天赶巧了,正好是我爸和我妈结婚的大喜日子。
也就是每年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是虾皮儿妈的忌日。
我妈说结婚的前一天夜里,下了整整一夜的暴雨,到了第二天结婚的日子,胡同里的积雨都没过脚脖子,可大雨还在一个劲儿地下。
我妈把大红缎子做的新衣服脱下来,换上旧的,坐在床上等接亲的人上门,等到11点多也没有人来,我姥姥有点着急地说:
“怎么还不来?
结婚这么大的日子!
我看三喜子就是个肉蛋子儿一个!
”我妈因为紧张兴奋,脸变成红黑的闪着光,笑着说:
“妈!
他就那脾气!
您以前不是说那叫‘稳重’嘛?
这么大的雨,也没有两步,我看啊……咱们别等着接亲的啦,我自己走过去就算了!
”接着喊我老姨:
“把咱爸的大雨鞋给姐拿过来!
”
我妈自己给自己头上戴上一朵大喜字,披上一件大雨衣,穿上姥爷的大雨鞋,因为感觉和平时串门子没有什么两样,所以临出门的时候也和往常一样,什么话也没有说。
两只手提拉着两只高高卷起的裤腿,一小步一小步蹚着水,头都不回地走了。
我妈说5分钟的路,她走了20多分钟,因为是土路下雨又滑,加上姥爷的雨鞋太大,在路上连摔了两次跤,所以到了我爸家显得特别狼狈,跟新出炉的兵马俑一个样,全身上下脸上头发上都是泥。
我妈一进婆家的院子,跟我爸正好四目相对,二人都有点懵。
我妈泥人一般自然不用说,样子一定很出人意料,可我爸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也穿着一件破雨衣,手里拿着一个土簸箕,在院子里淘水。
我妈突然有点委屈,想大哭一场,一看我爸看了她一眼,吃惊了只一眼的功夫,然后轻轻说了一句:
“你来啦!
”就又低着头继续淘水。
我妈把眼睛里的眼泪生生又给憋回去,一想:
“来都来啦!
还是进屋吧……”她伸出两只手抹了抹雨衣上的泥,又大口吸了一口气,默默走进屋里。
我妈自己默默走进婆婆家屋子的时候,虾皮儿妈当时还没有死,11点多的时候,她正提着篮子去于家堡副食店去买菜。
平时她都是9点多去,但因为那天一直下雨,虾皮儿妈就想等等,等雨停了再去,可这雨等到11点多还是越下越大。
那天是星期天,按照习惯星期天,虾皮儿爸中午要喝上二两酒,然后好好睡一觉。
虾皮儿爸是于家堡小学的数学老师,是个戴啤酒瓶眼镜片高度近视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老师的原因,出门买东西这样的事情,他从来不去。
出了于家堡胡同,过一条窄马路,就是一条铁道,过了铁道再过一条马路,走2分钟就是副食店。
当时的副食店里就是现在的超市,但只卖生活必须品,卖肉卖菜和油盐酱醋,不卖海鲜水果糖果。
虾皮儿妈买了一瓶酒,几个鸡蛋和几个土豆,和往常一样往回走。
过第一条马路的时候,还很好,过铁道的时候就出事儿了。
铁道平时很少过火车,所以也没有横杆护栏,更没有人看着,来了火车开得也很慢,也就是骑自行车的速度。
火车每次经过都会拉很长时间的喇叭,喇叭声音很大,小时候每次过火车,我都把两个耳朵用手严严实实捂住,可耳朵还是震得生疼。
那天下着大雨,虾皮儿妈又穿着雨衣,或者那天火车的喇叭不特别响,再或者虾皮儿妈在想什么事儿,脑子走思儿没有听见喇叭声。
反正以我后来做大了的经验,这一切就是冥冥中的命中注定,早一分钟晚一分钟都不可能遇到,但可能就是该这个人死。
虾皮儿妈就是这样,头被火车头撞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完整,就是头,头皮整个被掀开。
我爸说:
“一张头皮软得啊……好像包子皮一样。
”
2
火车停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围过来很多人,很快在围观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虾皮儿妈,一路小跑去他们家送信。
已经快12点,虾皮儿和他爸两个人可能饿得实在难受,两个人正在啃干馒头。
来给他们送信的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说:
“虾皮儿,不好……不好啦!
你妈被火车撞啦!
快去看看去啊!
”那人说完,虾皮儿和他爸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眨巴眨巴眼谁都没有动。
虾皮儿爸不愧是人民教师,不理解地问:
“你说什么?
你慢点说!
”
那个人更着急了,大声喊着说:
“虾皮儿妈,被火车撞死啦!
真的,现在人还在铁道边上躺着呢……”
虾皮儿拿着馒头就往外跑,跑出胡同口,远远就看见一个人躺在铁道边上,旁边有一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篮子,那是他们家的蓝白条的篮子,整个胡同只有他们家才有,那是虾皮儿妈自己编的。
等他跑近了围观的人们都自动闪开,虾皮儿妈头的周围一片血,因为下雨血显得特别淡,但又顺着雨水流成一条一条的,流向低处的马路。
虾皮儿和我爸后来说:
“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用右手悄悄掐左手,一点也不疼,我就对自己说,我就知道这是个梦!
所以当时我一滴眼泪也没掉。
”
虾皮儿最后记不清是警察先来还是他爸先来的,警察说的什么,他也记不清,只听见他爸对着他大喊:
“去!
赶紧去找三喜子!
”
虾皮儿冲进屋子来的时候,我爸和我妈正在夫妻对拜,刚鞠第二个躬,虾皮儿把门撞开,屋子里的主婚人看是虾皮儿,高兴地大声说:
“虾皮儿来得正好!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来!
按住新郎官的头,你看!
角度不到位啊!
”
“三喜子!
我……我妈被火车……撞死啦!
”虾皮儿冲过去死死抱住我爸,大哭着说,“你快去铁道边!
看看怎么办呀!
”
我爸看了我爷爷一眼,爷爷点点头,我爸不慌不忙说:
“虾皮儿别哭了,我们走!
”我妈二话不说也跟着一起跑出去,我爸一回头看见我妈说:
“你跟着干嘛?
”
我妈只说了一句话:
“嫁鸡随鸡!
我看看能帮你点什么……”
我爸赶到铁道边,看到虾皮儿妈安静地躺在雨里,脱下褂子把头盖上,警察已经走了,火车还停在铁道边上。
虾皮儿他爸全身湿透,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雨,反正全是水,厚厚的眼镜片上也全是水珠儿,也不知道擦。
他站得倍直,好像铁道边有无数学生在看着他讲课,可事实是铁道边有无数个围观的群众,在看着他这个可怜的老男人,看他失去老婆不知所措的样子。
虾皮儿爸看到我爸,不知道说什么,下意识在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但烟跟他这个人一样已经全都湿透了,他的手不停地微微抖动着,想从滴着水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但哆嗦着半天也没有抽出来。
我爸看着难受,把一盒烟拿过来说:
“葛叔,葛婶不能总在雨里躺着,咱们回家吧……”
虾皮儿和他爸傻了一样,半天不知道我爸说的“葛叔”“葛婶”到底说的是谁?
两个人想的时候,我妈在一边儿急了眼,大声对着虾皮儿说:
“就是你妈!
”。
我爸也不再说话,把虾皮儿妈掀起的头皮用手盖好,再用刚刚脱下的蓝布褂子把整个脑袋包住,两只袖子在虾皮儿妈脖子的位置系好,然后蹲下对虾皮儿说:
“快!
把你妈放我后背上!
”虾皮儿立刻哭出声地说:
“不用!
我来吧,我是儿子……”我爸也急了:
“别磨磨蹭蹭的了,我是大了!
也是葛婶的儿子!
快点放我背上!
”
虽然虾皮儿妈人也很瘦,但虾皮儿哭着根本使不上劲,最后还是我妈和虾皮儿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把虾皮儿妈放了上去。
我爸又让我妈把地上都是血的雨衣拿起来盖好,才一步步走回虾皮儿家。
我妈和虾皮儿走在我爸旁边,虾皮儿他爸拎着蓝白条的篮子走在最后。
我记得,妈和我说的那天,她正在洗衣服,说到这里洗着衣服的手突然停住,整个人好像被回忆点了穴位一样,一动不动。
过了一分多钟才说:
“我们往回走的时候,雨倒是小了很多,很快你爸后背白色的衬衣就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我能想象出如果没有大了,死这件小事,一定会让很多的死者家属无从下手不知所措甚至是惊慌失措,这都是人之常情。
都活得好好的,谁也不会没事儿吃饱了撑的或闲得难受琢磨着:
“如果明天我们家谁谁谁死了,我该怎么办?
”一般人不小心说错这样的话,都要马上对着地,不停地吐唾沫并像念经一样快速地说:
“呸呸呸!
好的灵坏的不灵!
”仿佛不这样,很快就要大难临头。
如果谁家真的不幸遇到白事,就是哭!
你问他:
“别哭了,接下来的白事怎么办啊?
”那人保准给你一个答案:
“找大了!
”这就好像人生病了一定要去医院找大夫是一个道理,还真别说,大夫和大了,简直就是一对亲哥俩,一个是救死扶伤,一个是救死如救火。
我爸背着虾皮儿妈到了家,把人平放在床上,手上都是血水也顾不上擦,对着虾皮儿说:
“把你家做棉被的大针给我找出来,哦!
对了,还有线……有什么颜色的线都给我找出来!
”我估计我虾皮儿大爷那天受到的刺激一定很大,他好像是看着我爸,又好像是没有看着我爸,半天不动,突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飞快转身就走,拿着装针线的一个小竹筐回来说:
“给!
你要的针和线都在这里,这么快就要做孝袍子啊?
我妈怎么办呀?
”
我爸没有功夫搭理他,喊我妈过来,我妈当时一个新娘子正在劝虾皮儿他爸:
“您也不要太难过了,一会儿我给您做点吃的……”我妈听我爸喊她,她跟个新兵似的赶紧走过去,我爸也好像首长一样很严肃地说:
“你给我拿个盆,弄点温乎的水,先帮着洗洗头。
”
我妈说:
“洗洗头?
你爸说得倒是轻巧,等我把水端来,你爸把虾皮儿妈包在头上的褂子一拿走,我是捂着嘴没有喊出声儿啊,还洗头?
头皮连着头发和头就连着一点,把我吓得好些日子一到晚上睡觉闭上眼,就是虾皮儿妈的头和头皮。
那是真吓人呀……”
我爸说:
“你妈现在胆子大,都是结婚的时候我带出来的,师傅带徒弟其实都有个过程,我想着慢慢锻炼你妈的,谁知道你妈运气好,结婚当天就遇到了虾皮儿妈被火车撞了。
不过你妈还真行,不仅没有吓哭还一直在旁边看着。
”
我爸说的我妈还真行,一直在旁边看着,是看我爸给虾皮儿妈整理遗容,说白了就是整理头皮。
3
给虾皮儿妈整理头皮这样的事儿,我爸也是头一次,他在被虾皮儿妈回来的路上,脑子已经把后面白事怎么办都想好了。
虽然头皮离开头,但头发并没有离开头皮。
因为血流了很多,大多数都流在了头发上,虽然被雨水冲了不少,可血一旦凝固头发也跟着凝固,加上虾皮儿妈还是个长头发,所以头发不是打成一个结就是头发一团团成为血疙瘩粘连成一片。
我爸在洗头前对虾皮儿妈说:
“葛婶啊,我是三喜子呀……您安心地走,有我帮着您呐,我们先把头洗干净!
把头洗干净人就显得特别精神,就好看啦!
”我妈说我爸那语气好像在哄一个小孩儿睡觉,我爸搞对象都没有和她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用了两盆水头发才洗干净,我爸用梳子梳理整理又用干净的毛巾擦干。
其实虾皮儿妈的头发很少,白头发比黑头发要多很多,就是白头发也不是雪白的,是花白的。
一小把头发放在手里竟然是灰色的,好像一把葱的葱须子,如果活着不认识虾皮儿妈的人,看到这一小把灰发也能想象到,她的一生过得很不容易。
虽然头皮被掀开,不过还好是完整的并没有缺少什么,我爸在针线里找出最长的一根针,找了半天找了一根很细的黑线,又看了看伤口的长度,对着窗户把线穿进大针孔里。
拿着针线对着虾皮儿妈说:
“葛婶,这针和线都是您平时用过的……”说到这里,我爸心里难受,停了一下才继续说:
“待会儿,我给您把伤口缝好,您老配合着我,您是第一次,我呢,您知道我就是个大了,不是大夫缝伤口的事儿,我不是总干,所以缝得好不好的您老多担待吧……我这就开始啦!
”
第一针儿下手最难,我妈在旁边一直捂着嘴,我爸后来回忆的时候对我语重心长地说:
“人啊!
活着的时候都人五人六的,都是个人,可一旦死了,人就是肉,三天以后连肉都没有,只剩下骨灰,只剩下灰儿啦!
”我觉得他这样说有点悲观,典型的悲观主义,但为了让他继续给我讲下去,我违心地说:
“然后呢?
虾皮儿呢?
”
虾皮儿只有一个哥哥,已经结婚,虾皮儿骑着自行车急着给他哥报丧去了。
虾皮儿哥俩飞一样赶回来的时候,我爸还跟白求恩大夫似的,还在那缝头皮呢,可我爸做什么事情都特别认真,也就是特别的慢,本来十几针能缝好的,我爸活太细,那小针灸小的几乎都看不见,我妈说,你爸简直就是在绣花,竟然缝了20多分钟。
虾皮儿妈死得突然又是车祸,本来虾皮儿哥心理上就很难承受,下了自行车就好像一只大鸟一样飞进了屋子,一眼看到我爸站在他妈妈的头边上,手上拿着一根做棉被的大针,正在给他妈缝脑袋……换位思考一下,换谁都难以承受。
难以承受之下,虾皮儿哥就猛虎下山一般,扑向我正在认真工作的父亲,好像他妈是我爸害死的,拳头跟雨点,不!
说雨点轻了些,拳头像冰雹打向我爸的脸。
想想也是,就是大夫给病人做手术缝刀口,也不能让病人家属看见。
我爸被打掉了一颗门牙,那次教训很深刻,我爸说他以后再给死人整理类似虾皮儿妈这样的遗容时,死者家属都必须回避。
我的脑海里闪出一个画面,虾皮儿哥被众人拉开,了解了情况以后,向我爸诚恳地道歉,我爸朝地上狠狠吐出一颗带血带皮的门牙,无所谓地说:
“没关系!
就这一回儿!
下不为例!
”
可事实不是这样,我爸被打了第一拳头以后,就本能地躲闪。
我妈在旁边不乐意了,心想着:
“我们帮着办白事,不要钱还挨打?
一眼看到床边上放着刚刚给虾皮儿妈洗头发的一盆血水,端起来对准虾皮儿哥就泼了过去,从此我妈被冠名了一个有魄力的外号“泼妇”……
4
虾皮儿哥被他爸和虾皮儿狠狠批评了一顿,也发现自己打错了人,但在乎面子也不给我爸赔礼道歉,倒是虾皮儿他爸,握着我爸的手一个劲地说:
“三喜子!
你千万不要生气,他也是难过误会啦!
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看我的,你看在虾皮儿妈的面子上,小时候她可疼过你……”
我爸点头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是我爸的嘴被打以后,肿的像个猪嘴。
我爸被打成一副猪八戒的模样,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本来买寿衣这样的事情,大了是要跟着去的,但因为被打,伤还在脸上,所以就让他哥跟虾皮儿一起去给虾皮儿妈买寿衣。
他们临走的时候,我爸还不忘歪着嘴嘱咐虾皮儿:
“买一件袍子,棉衣棉裤,衬衣衬裤就可以啦,不要买皮鞋和皮做的帽子,听老人说用了下辈子投胎会变成动物……还有铺的褥子要黄色的,蒙单要白色,最好选绣好的八仙图案,是‘铺金盖银’的意思。
寿衣没有划价的,买的时候提‘于家堡李师傅’,可能会便宜一点。
”
虾皮儿他们去买寿衣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虾皮儿他嫂子领着孩子来哭丧。
如果说虾皮儿他哥是大个虾皮儿的话,他这个老婆就是龙虾,不仅个子高大,声音更是粗旷有力。
她一进门就大哭着:
“婆婆呀!
婆婆呀!
”我爸和几个大小伙子愣是拦不住她。
我爸说,那架势让他一下子想到自己被虾皮儿哥暴打的样子,只不过这回是只母老虎。
我爸一看实在拦不住,索性放她过去哭。
说来也奇了怪啦,没有人拉着虾皮儿嫂子也安静下来,喊叫的声音也小下来,只是不停地说:
“怎么突然死了呢?
婆婆,你的命好苦啊……”
邻居越来越多,可寿衣一直也没有买回来。
我爸对虾皮儿嫂子说:
“你也不要哭了,看看家里有报纸什么的,给我找点,我把家里的镜子糊上。
”
虾皮儿嫂子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站起来去找。
我妈凑过来好奇地问:
“为什么要用报纸把镜子糊上?
是不是怕死人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魂儿啊?
”
我爸嘴正疼着,用手托着下巴说:
“应该是这个理儿,这都是祖上传下来的老例儿,跟咱俩拜天地是一个意思!
没有为嘛儿,因为打那天就这样儿!
”
我妈知道我爸嘴疼心情不好要少说话,拉着我爸的胳膊在两个屋子里走了一圈才说:
“你看看!
这满屋子哪有一块镜子?
如果你觉得这两块也算镜子的话……”我妈说完,用手指了指虾皮儿他爸厚厚的眼镜片。
别误会,我妈没有幽默的意思,她很认真。
屋子不大,虾皮儿他爸正坐在椅子上抽烟,手里拿着一个鸡蛋左右地看,听见我妈的话,默默摘下眼镜说:
“大了,你见识多,你说说,一个大活人被撞死了,可篮子里的这个鸡蛋却连破都没有破?
”
白事上一个人已经去世,我们做大了的最怕的不是诈尸,也不是闹丧,最怕死者家属里有人再出点嘛事。
我爸连忙对虾皮儿爸说:
“富贵在天,生死有命。
您是老师,这个道理您比我懂。
生有生的命,死也是啊,死有死的命。
活着好活歹活不一样,可好死歹死都一样,都是个死!
您呐,别瞎琢磨了,把葛婶平时用的被褥枕头给我找出来……”
我爸还没有说完,虾皮儿爸急了眼:
“干嘛?
人刚死,就要收拾铺盖?
虾皮儿他妈跟我在一个炕上睡了一辈子,她刚死,就要她卷铺盖走人,这样做,我不成畜生一样的人了嘛?
”
虾皮儿他爸说完就哭了,把抽了一半的烟哆嗦着放进嘴里,半天也抽不出一口烟,烟灰落了他一身,一脸的眼泪也不擦自言自语地说:
“从前孩子小,一家四口人日子紧紧巴巴地过,等到了晚上全家……挤在一张炕上心就踏实啦!
第二天再苦也能爬起来去挣钱养家,一晃啊……孩子们都长大了,结婚的结婚,长大的长大,晚上睡觉,就剩我们老两口……”说着说着,虾皮儿爸走到了虾皮儿妈遗体前,坐在旁边撩起盖在虾皮儿妈头上的布,摸着虾皮儿妈已经苍白的脸说:
“现在……现在连你也走啦!
只剩我一个。
”说完看了看炕说:
“老婆子!
你看咱家找个炕,原来这么小的炕,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了呢?
”虾皮儿爸擦了擦炕沿的木头边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从前老大半夜爱踢被,老二爱踢人,你爱打呼噜……可我看着你们这样吧,心里却特别的舒坦高兴。
现在你一死,连你的被子也要拿走,晚上我睡不着,想摸摸你的被子,对着你的枕头说说话儿,都不可能啦……”
屋子里的人都跟着哭,我爸没有想到只说了一句话,让虾皮儿爸勾起了伤心,可这被褥必须要丢在房顶上,这也是白事几十几百年甚至是几千年传下来的,我爸的嘴更疼了:
“您老不知道,把葛婶被褥放在房顶上是有说法的,意思是告诉去世的人,要去天上,不要下地狱的意思,还有人说这样做是告诉去世的人,赶紧去投胎过好日子去,不要留恋这里……都怪我没有和您解释清楚,要不,要不等出殡以后,被褥我给您拿下来,您还自己留着?
”
虾皮儿爸听我爸说完,坐了一会儿转身爬山炕,掀开盖着被褥的单子,因为把眼镜摘了看不清,他把眼睛几乎是贴在被子上,找到后两只手托着被褥交给我爸,虽然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被子和褥子,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的珍贵。
我爸也是双手接过,接过以后虾皮儿爸语气反而平静地说:
“大了说得对!
我不能太自私,上天!
上天好不能下地狱!
给你拿去,一定让虾皮儿妈上天!
她是个好人,应该去天上过好日子!
”
我爸说他把虾皮儿妈的被褥放到房顶的时候,不是和从前一样随意一丢上去,而是恭恭敬敬把被褥叠整齐,最后把枕头放在最上面。
放好以后,望着天上的云彩说:
“葛婶,您一定要去天上!
”我爸说完,看到天上的云彩突然出现一个大口子,一道阳光照射下来!
不远处,竟然有一道很大很大的彩虹!
漂亮极了!
整个人都看傻了,从此以后我爸真的相信:
天上真的有另一个世界。
5
虾皮儿他们买寿衣回来,一件一件打开给我爸看,我爸不用看也知道,他们被卖寿衣的人忽悠了。
虾皮儿说:
“人家卖寿衣的人说了,我妈这叫暴死,必须要多穿衣服,所以买了11件的一套。
虽然贵是贵了点,人家卖寿衣的人说了,人死得太惨,也就花点钱解解心疼!
人家卖寿衣的人说啦……”
虾皮儿还要往下说,我爸这个大了不想继续听下去,打断了说:
“人家卖寿衣说的什么,你不用告诉我!
现在你们该听我大了说啦!
”我爸觉得虾皮儿一片孝心用的不是地方,又觉得买寿衣的时候他应该跟着去,所以心里不痛快也说不出来。
我爸把虾皮儿哥倆喊过来说:
“你们过来看!
”他说着掀开盖着虾皮儿妈右腿关节的地方给他们看,两个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得脸突然的一白,因为腿关节的地方被车撞的很严重,已经露出了白色的骨头。
我爸说:
“你们说,怎么办?
是就这样穿寿衣?
还是处理一下?
怎么处理?
你们说吧……”
我爸说是对虾皮儿哥俩说,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虾皮儿哥。
虾皮儿哥不说话,虾皮儿说:
“你是大了,白事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虾皮儿说完用手推了他哥一下又埋怨地说:
“哥,你说呢?
你说句话,大了帮助咱妈办白事,一分钱也不要,下着雨从铁道边给咱妈背回来,又是洗头又是弄伤口。
你还……打了人家,现在咱妈腿都这样,你说怎么办?
”
虾皮儿哥脾气烈,突然狠狠打自己的脸说:
“大了!
我知道错啦!
你该怎么弄就这么弄,我再不多说一句话!
”我爸用手挡住,着急地说:
“别!
大哥别这样,我理解你的心情,我想你们是误会了,我找你们过来也不是我记仇,是想着和你们商量,看看怎么办?
如果你们听我的,我的意见是用纱布和木板固定好!
现在人已经去世,骨头断了也不可能结上。
我做大了,整理遗体时的原则是:
只要去世的人看起来和活着睡觉的时候一样就行……你们看行不行?
”
虾皮儿哥俩点点头,我爸说:
“给虾皮儿妈穿寿衣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嘴不怎么疼只是更肿,真是神奇,我猜是虾皮儿妈给我把疼带走了吧!
”
我爸嘴不疼以后,来了劲儿头,一边给虾皮儿妈穿寿衣,一边给虾皮儿哥俩普及寿衣知识:
“虾皮儿,卖寿衣的人有没有和你说寿衣上衣不叫“件”而叫“领”,因为以前的寿衣都有领子,所以叫领。
寿衣有三领、五领、七领三种。
裤子也不叫“条”而称呼“腰”,有三腰、五腰之别。
‘五领三腰’就是穿五件上衣着三条裤子。
”
据我妈说:
“那把你爸神气的,最后虾皮儿妈的腿固定用了一整条床单,前前后后绑得结结实实,最后穿好,真跟你爸说的那样,就跟睡着了一样……”
每到我爸我妈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他们都会不自觉得提起虾皮儿妈,而每次我妈也都会对我爸说:
“我怎么也想不通,我好好的婚礼最后怎么就变成虾皮儿妈的葬礼啦?
还有,虾皮儿哥打你,你不知道还手,我一个当天结婚的新娘子为了救你,却换来‘泼妇’这个破外号!
哈哈哈……”
每一次我妈都能给自己委屈笑喽,我爸要是在跟前也跟着“呵呵”地笑。
两年前,虾皮儿大爷得了老年痴呆病,有一年过年,我跟着我爸去大爷家看他。
虾皮儿大爷谁也不认识,经常把老伴儿当成自己的妈妈。
我爸笑呵呵地问虾皮儿大爷:
“知道我是谁吗?
”
我记得找个问题我小时候也总有人问我。
虾皮儿大爷看了我爸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
“我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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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 键 词:
- 从此 相信 天上 另一个 世界 人生 感悟 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