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王戎的才情伪.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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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王戎的才情伪
论王戎的才、情、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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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世说新语》、《晋书》等文献,王戎呈现出的人物形象复杂而矛盾,总括而言,有才、情、伪三方面特点。
一、其才
(一)聪慧之才
王戎六七岁时,“尝与群儿嬉于道侧,见李树多实,等辈兢趣之,戎独不往。
或问其故,其曰:
‘树在道边而多子,必苦李也。
’取之信然。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能够抑制住自己的欲望,不盲目跟风,而是冷静地分析事物,最终得出“苦李”的结论,着实令人赞叹。
又如《世说新语·雅量》“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纵百姓观之。
王戎七岁,亦往看,虎承间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魏明帝“自阁上望见,使人问姓名而异之”。
(此事复见《晋书·列传第十三》)这要是换作今日,我们不得不为这个七岁小孩捏把汗吧!
《晋书·王戎传》有这样的记载“:
阮籍与浑为友。
戎年十五,随浑在郎舍。
戎少籍二十岁,而籍与之交。
籍每适浑,俄顷辄去,过视戎,良久然后出。
谓浑曰‘:
濬沖清赏,非卿伦也。
共卿言,不如共阿戎谈。
’”阮籍认为与王浑交谈不如与其子王戎交谈,生子如此,王浑也该欣慰了。
(二)军政之才
军事之才表现在王戎带兵伐吴之时,《晋书·列传第十三》载“迁豫州刺史,加建威将军,受诏伐吴。
戎遣参军罗尚、刘乔领前锋,进攻武昌,吴将杨雍、孙述、江夏太守刘朗各率众诣戎降。
戎督大军临江,吴牙门将孟泰以蕲春、邾二县降。
吴平,进爵安丰侯,增邑六千户,赐绢六千匹。
”王戎受命伐吴,成功说服吴将归降,并因平吴有功,被封为安丰侯。
“戎渡江,绥慰新附,宣扬威惠。
吴光禄勋石伟方直,不容皓朝,称疾归家。
戎嘉其清节,表荐之。
诏拜伟为议郎,以二千石禄终其身。
荆土悦服。
征为侍中。
”降吴后,王戎抚慰吴地之人,恩威并施。
吴国有个官员叫石伟,为人正直,但吴主不用,他便称疾归家,而王戎嘉奖,并上表举荐他,朝廷封石伟为议郎,使其终身享受二千石的俸禄,从此荆土悦服,王戎被征为侍中。
王戎的政治才能主要表现在“甲午制”上,《晋书·列传第十三》载“戎始为甲午制,凡选举皆先治百姓,然后授用”。
这是王戎在晋朝在主事吏部时的举措,所谓“甲午”即是官员任用之前有一段考察期,留任与否取决于考察期内的治政实效。
先让候备官员去地方锻炼三年,再根据考核情况依次授官,考核不良则不录用。
这一制度虽然未能推行长久,但也算首倡之举,时至今日,仍有借鉴意义。
(三)鉴事识人之才
王戎眼力卓绝、判断准确。
这在当时之人群中已有结论:
“阿戎了解人意”、“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王安丰眼灿灿如岩下电”,“王戎谈子房、季札之间,超然玄著”。
由此可窥见一斑。
至于具体事例,还有,“钟会伐蜀,过与戎别,问计将安出。
戎曰:
‘道家有言,「为而不恃」,非成功难,保之难也。
’及会败,议者以为知言。
”……“族弟敦有高名,戎恶之。
敦每候戎,辄托疾不见。
敦后果为逆乱。
其鉴尝先见如此。
”……“初,孙秀为琅邪郡吏,求品于乡议。
戎从弟衍将不许,戎劝品之。
及秀得志,朝士有宿怨者皆被诛,而戎、衍获济焉”。
王戎善于品鉴人物,经他预断的人往往果如所言,这点受到当时人们的称赞。
二、其情
王戎是有真情乃至深情厚意之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
王戎的一往情深在对待亲人、爱人、友人中都有深切地体现。
(一)对待亲人
据说王戎的祖上王祥是孝子,有“卧冰求鲤”的故事,此事被载入“二十四孝”。
《世说新语·德行》有曰: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
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
武帝谓刘仲雄曰:
‘卿数省王、和不?
闻和哀毁过礼,使人忧之。
’仲雄曰:
‘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
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
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对于父母的大丧,儿女出于本性,哀婉痛绝必是难免,而按规定礼仪周备,则未免做作。
和峤与王戎同时以孝显,但和峤的做法合乎礼法,王戎的做法更合乎情谊,和峤是尽孝道而不毁生,王戎却是毁生以尽孝道,如此,内外相形,高下自见。
另《世说新语·伤逝》载:
“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
简曰:
‘孩抱中物,何至于此!
’王曰: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简服其言,更为之恸。
”王戎“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一语表现出一个普通父亲对儿子的眷顾。
(二)对待爱人
爱情也是王戎真情流露的重要方面。
王戎对妻子的深厚感情主要表现为对妻子的谦让。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
安丰曰:
‘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
’妇曰: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
我不卿卿,谁当卿卿!
’遂恒听之。
”王戎的妻子常称王戎为“卿”,这在当时是不合乎礼法的,但她的妻子说:
“因为亲你、爱你,所以才称你为卿,我不称呼你为卿,谁该称呼你为卿呢?
”于是王戎便一直让他的妻子称呼他为“卿”,这也是词语“卿卿我我”的来源。
这说明王戎与妻子感情非常深厚,即使妻子以不合乎礼法的称谓称呼他,他也完全能够谦让她。
(三)对待友人
王戎身列竹林七贤之一,与诸君子交游,彼此间有深情厚意。
《世说新语·排调》中说“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
‘俗物已复来败人意!
’王笑曰:
‘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通过阮籍与王戎幽默风趣的对话,可以看出王戎与六贤间的深厚友情。
《世说新语·伤逝》中还有这样一段描写:
“王濬沖为尚书令,著公服,乘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
顾谓后车客:
‘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
竹林之游,亦预其末。
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绊。
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王戎做官后与当年的竹林之友就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且高处不胜寒。
重游故地,蓦然回首,那些人已不在了。
“近”和“邈”遥相呼应,王戎发此感慨,足见其至情至性。
三、其伪
王戎的“伪”,主要是就其缺陋之处与之前的真“才”“情”相悖而论,这是一种奇怪的现象,折射出王戎性格的复杂与矛盾。
(一)不近人情,吝啬贪财
《晋书·王戎传》记载:
”子万,有美名。
少而大肥,戎令食糠而肥愈甚。
年十九卒。
”因为儿子生来肥胖,王戎为了省钱竟然让他一直食糟糠,这实在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类似的还有:
“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礁之属,洛下无比。
契疏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王戎女适裴,贷钱数万。
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戎广收八方园田水碓,周偏天下。
”
(二)保位升官,丧失政治操守
司马炎死后,在外戚杨、贾之争中,王戎左右摇摆。
贾氏得势,他立即与贾、郭通亲。
贾后得势,重用名臣和心腹,任王戎掌机要。
此后,王戎把一门心思全用在保位升官上,官位步步升迁。
《晋书·列传十三》记载:
“自经典选,未尝进寒素,退虚名,但与时浮沈,户调门选而已。
寻拜司徒,虽位总鼎司,而委事僚寀。
间乘小马,从便门而出游,见者不知其三公也。
”王戎虽然位列三公,但对重大政治事件却不闻不问。
在录用官吏时,既不选才任能又不清污除垢,而是一昧地随波逐流,仅实行一种以家世出身为准绳的士族门阀制度。
这说明王戎虽参与政权,却“身在其位,不谋其政”,此等行为却还成为当时为官者的典范,真是不可理喻!
八王之乱时,王戎身为太子太傅,“苟媚取容,属愍怀太子之废,竟无一言诓谏”,为时人所不齿。
齐王冏反叛,河间王颙、成都王颖要诛杀齐王冏,王戎献计让齐王归降,结果招杀身之罪,最后危急关头,“伪药发堕厕,得不及祸”。
王戎靠假装药力发作,掉进茅厕才免于一死。
此刻在他心中,似乎只有个人之盛衰,而无国家之兴亡。
因而在具体的政治活动中便表现出极端的无立场、无原则、无是非。
这就是官场上的王戎,虽然累居要职,身负国家重任却一切充耳不问。
在乱世中只为明哲保身,而失去了政治操守,他的这些行径遭到许多正直士人的鄙视。
四、关于“伪”与“才”、“情”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为什么王戎前后性格会呈现如此之大的差异显得矛盾重重呢?
目前学界主要有两种说法:
一种认为王戎是出身于名门望族的君子,是不会如此吝啬的,这不符合常理,他的吝啬做法是一种韬光养晦之法,是为了掩人耳目以求生存。
因为魏晋时代是个战乱的年代,政治动荡,百姓性命朝不保夕。
在此情景下,聪慧的王戎为减少统治者的猜忌,故意沉迷酒色声马之中以逃避当权者的猜忌,正类似于阮籍借醉酒拒绝为司马氏服务。
另一种认为俭啬鄙陋就是王戎性格中的一面,他自然流露,不虚伪不做作,受世人所讥,却并不在意,彰显魏晋时代是一个个性解放的时代,是一个表现真性情的时代。
以上说法皆有其合理之处,但难免有各执一词之嫌。
我们认为,王戎“伪”的特征是其刻意之举,是被逼无奈,与其“才”“情”二性并不矛盾,“伪”的特点是由时代、自身、人性的因素造就的。
首先,时代思潮及氛围。
魏晋时代,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乱世,国家分裂,政局动荡,天灾人祸不断,这种时代背景使得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但是在这个黑暗的时代,却意外地成为了思想和个性的光明时代,一种越名教而任自然的玄学思潮,而这一思潮的根本内涵即是对个人以及个性价值的尊重。
这个时期的知识分子的个性鲜明,文史界称之为“魏晋风流”。
“竹林七贤”就是“魏晋风流”的典型代表,王戎作为这些代表中的一员,表现在他的性格中,就是恣肆怪诞。
况且,在一个黑暗的政治社会里生存,必然要懂得伸曲之术,不然就如孔融、何晏、嵇康等名士一样被屠戮,试问,聪明的王戎又怎么会不懂得在乱世中生存之理呢?
对于王戎的明哲自晦,古人如戴逵、孙盛等早已有论断。
由此看来,王戎深谙处世之道,放大俭啬之陋行以伪装,使自己免受灾祸,在夹缝中安身立命,这是明哲保身以全身而退的不得以之举。
其次,王戎自身因素。
王戎前后言行变化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他自己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改变。
在残酷的社会里,人的灵魂往往被扭曲;而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则使得人们追名逐利,陷入了难以回头的险恶仕途。
实际上,王戎后期的不理政事,目的就是为了生存。
由于统治者和时局的双重压迫,他不得不采取明哲保身的办法,以求全身而退。
自全的心态,可以说是当时人们一种普遍心理行为,竹林七贤如向秀等也都是这种心理。
在统治极度黑暗、时局极度混乱的环境,各种人间惨剧随时可能发生,为求安身立命,人们都谨慎观望,唯恐轻举妄动。
王戎后来的言行与早期的名士风度不相符合,因此后人评价他的时候都是以负面批判居多。
但是,王戎在性命朝不保夕的的环境中,唯一能做的就是谨言慎行。
这一点,对于我们理解王戎前后期言行的反差之大是极有帮助的。
人性的普遍弱点。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人类本身就是复杂矛盾的综合体。
如刘邦雄才伟略、慧眼识人,却有贪好财色的缺点;曹操文武全才,一代枭雄,可是他奸诈多疑却常常被人所讥;隋炀帝文采蜚声,经营南北,可是他的好大喜功却断送了他的王朝;唐玄宗锐意进取,促唐极盛,却因女色声马险遭覆国……文人史家们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才在古往今来的文史著作中融入了这一人性矛盾的观点,塑造出多面多样、矛盾复杂的人物,也正是这种人物形象的复杂性使我们感觉到这个人的真实存在。
因此,人性上普遍的弱点也是造成王戎“伪”的重要因素。
自全心态,可以说是魏晋士人的一种普遍的心理态势。
潘尼才会发高论写出《安身论》一文来曲折地反映这种世态人心。
罗宗强先生说:
“士之自全心理表现于行为上是不婴世务,在职而不尽责,于牵涉个人安危之关键时刻,宁舍是非而依违两可;而在生活上,则是求放任以自适,于潇洒风流或纵欲放诞中享受生之乐趣。
”王戎是个具有魏晋风流的至情至性的人,他的俭啬鄙陋和无操守的自全做法正体现了他对个人以及个性价值的尊重和生存立命的大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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