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美文像一片羽毛落于深雪文未水芜洇.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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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美文像一片羽毛落于深雪文未水芜洇
【经典美文】像一片羽毛落于深雪 文未水芜洇
像一片羽毛落于深雪文/未水芜洇摄影/王义博模特/雅婷大雪拂掉了所有痕迹,仿佛她从来不曾来过。
1这是阿哑第一次站在如此金碧辉煌的大宅内,她忍不住缩了缩脚,想把脚上那两只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鞋子藏起来。
哥哥坐在沙发上,翘着脚和对面的老人谈判。
“不要以为你们大门大户地就可以随便欺负穷人家的孩子,我妹妹才十九岁!
你孙子糟蹋了我妹妹别想就这么完了!
”周围的窃窃声又慢慢多起来了,阿哑伸出瘦削的手扯扯哥哥的袖子,神色哀求。
哥哥却不理他,撤回自己的衣袖,狠狠瞪了她一眼:
“你怕什么?
我不相信这天下还真没王法了!
”林老先生捶着拐杖气得浑身发抖:
“让林定那臭小子给我滚回来!
”林定当然没有很快回来,他不知道又跟哪帮狐朋狗友在一起,电话也不接,直喝到醉醺醺才回来。
林老先生气得胡子都要吹起来:
“又去哪里鬼混了?
电话怎么不接!
”明白自己大概又是做了什么错事惹了爷爷,他一副认栽的样子斜靠沙发上:
“哦,手机在酒吧被人摸走了。
”坐下来他才看清客厅里多了两个陌生人,他的眼神从男人身上逡巡到阿哑时微微地顿了一下,俊朗的眉眼轻皱,似乎在回忆什么。
“林少爷,两个月前,你是不是去过清河坊?
”哥哥单刀直入。
这个地名似乎帮他唤起了某种记忆,他探身到阿哑面前,勾起一个模糊的笑:
“原来是你啊……后来你跑哪里去了,我找半天都没有找到你……”他刚要伸手去摸阿哑柔软的发顶,便被一旁的哥哥粗暴地一把推开。
他跨步到林老先生面前:
“既然林少爷自己也承认了,那现在请你们给妹子一个说法!
”阿哑低着头,无措地望着自己的脚尖,她伸手想把哥哥拉回来,他们该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去,在这里,她只会无措又惶恐。
可未等她出手,林老先生的拐杖已经朝林定身上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林定右手本能护着自己的头,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推开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阿哑。
林老先生边打边骂:
“你这个不争气的混小子!
尽干些欺男霸女的混事!
我打死你……”林定却也不躲,梗着脖子犟:
“我那晚喝醉了啊……”回应他的是林老先生更加密集的棍棒:
“你这混球,还有理了!
”阿哑从跌倒的沙发上站起,肩膀上依稀还残留刚刚他推开她时触手的温度,像那一晚一样,几乎要灼痛她。
2林老先生是个特别重视声誉的人,阿哑因此被留在了林家。
而林定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被罚跪书房一整晚。
阿哑被带到新房间里休息,她陷在滑腻柔软的被子里,睁着乌黑的眼睛望着从窗帘缝中漏在地上的朦胧月光。
她从来没睡过这样舒适的床,怎么都睡不着。
她坐起身,房间里漆黑一片,鞋脱在哪里她怎么也找不见了。
床实在太大,她也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
光脚落在地上才发现,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像踩在云端。
她悄悄地出了房门,凭着记忆走到书房所在,她知道,林定就跪在这扇紫檀木门内。
她不敢打开这扇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大宅子里,她总是觉得无措。
她还记得他听到林老先生下达罚跪命令时脸上的无谓表情,唇角好看的弧度轻抿,脸上被他爷爷用拐杖打出来的淤青也丝毫不显得狼狈。
他的身上,仿佛永远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
阿哑靠着门蹲坐在地上,她知道哥哥打的什么主意,可是依然阻挡不了被他拿来当讹诈的由头,在林老先生留下她时,她神色震惊,而哥哥则满脸得逞的笑,她拼命摆着手拒绝,哥哥离开时她又跟着出去,却被他硬拽了回来,她看见一脸所思望向她的林定时,她的脚步迟疑了,一瞬的工夫,哥哥已经跑远了。
她叹口气,她多么想在他面前维持住那个夜晚美好的印象,可是,全都像泡影被打碎了。
林定半夜口渴想出来找水喝,结果一开门就听“咚”一声闷响。
阿哑正仰面躺着,揉着被摔到的后脑勺无措地望着他。
林定冷冷地看着她:
“从老爷子那里捞了不少钱吧?
你们兄妹俩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啊。
”阿哑惊惶地抬头,眼睛里带着湿湿的雾气,像冬天雪后的小松鼠,怯生生的。
林定忽然觉得厌恶,厌恶她这样一副可怜凄楚的神情,厌恶那晚鬼迷心窍被这双眼睛蛊惑的自己。
现在想来,那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那个晚上他在酒吧喝得有点多,破天荒一时兴起想走回家。
经过清河坊的时候看到一个小姑娘被一帮混混围着欺负,林少爷虽自诩从来非君子,但遇到这种事还是忍不住抱了个不平。
可惜他自小学的散打在酒精作用大打折扣,M城又多河流,几乎每条街都临着河,所以林定在混战中丢脸地掉下了河,小混混们见状作鸟兽散。
冬天的夜晚,冰冷的河水,被酒精麻痹的四肢,林定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可是身体却忽然被一双瘦弱的手拖住,艰难地往岸上游。
他睁开眼,便看到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清亮,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他安慰她:
“我没事。
”冬日的M城晚上冷得厉害,他们全身湿透,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手机早就浸湿,这带地方又鲜有人至,连找人求救都没办法。
林定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他知道自己这是发烧了。
阿哑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她咬了咬唇,一件一件脱掉自己湿透的外衣,将稍微干一点的里衣罩在林定身上。
林定看着她的小身板在夜幕中微微发着抖,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他迷迷糊糊地说:
“你的眼睛真漂亮。
”后来的记忆便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醒来的时候,就剩他自己一个人。
而那个小姑娘,他怎么也找不到。
他那个时候想,如果他能找到这个姑娘,他一定好好回报她。
如今,这个姑娘就在自己面前,却是藏着那样歹毒的一份心思。
这种被算计的滋味像毒蛇信子一样攀上林定的心头,他只觉得愤怒:
“为什么你脱衣服给我?
为什么你过了这么多天才来讨所谓的说法?
一个小姑娘衣衫不整地从我身边离开,过了那么多天该有的证据也都没有了,就算查验起来也是毫无凭证是不是?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那天我有没有欺负过你!
”“老爷子爱做面子把你留下那你就留着吧,只是奉劝一句,最好见好就收,林家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阿哑打着手语想解释,可是林定完全不给她机会,不耐烦地挥开她比划着的手,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眼泪来得那样突然,阿哑连控制都来不及,便有大颗的泪珠滚落。
虽然一早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被他那么赤裸裸的厌恶,原来还是那么难以忍受啊。
3诚如林定所言,林家的日子果然不好过。
早餐的蛋包饭里故意放很多很多的辣椒酱,换洗的衣服里藏了又长又细的针,走楼梯被一旁忽然斜出的拖把绊倒滚落,林少爷根本无需出手,自有看不惯心机女的人替天行道。
司机杜伯是在林家服务了二十几年的人,她有个女儿叫杜悦,才十四岁,从小视林定为兄长。
如今看林定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算计了,简直比他自己还气愤,所以为他出气再正常不过了。
这天林定起床的时候发现衬衣的一个袖扣不见了,他原本就有起床气,那一对又是他最喜欢的,所以脾气发的特别大。
杜悦信誓旦旦指控那个小哑巴曾偷偷摸摸进过房间。
这么多天来林定第一次重新正视阿哑,被指认的人正一脸惶惑震惊地看着“举报者”。
非常拙劣的栽赃伎俩。
可是,玩玩也不错嘛。
林定恶劣地想。
他踱步到阿哑面前,微笑着看她,笑意却未达眼底:
“啊……这可怎么办,有人证了呢……”他顿了顿,好像一副很头疼的样子:
“那就看看物证在不在了吧。
你觉得呢?
”阿哑又开始打手语想辩解。
他皱了皱眉,一副烦躁的样子:
“少爷我看不懂!
你只要说一句话,哪怕只说一个不字,游戏就结束。
”阿哑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才明白过来,原来只是个游戏。
她是个哑女,又怎可能开口讲话。
林定顶烦她这一副可怜的模样,越发显得恶劣:
“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的。
把衣服脱了吧,本少爷搜身。
”看着阿哑震惊的神情,他冷笑:
“怎么?
那晚不是脱得很快么,现在不会了?
”这时杜悦已经上来要拽她的衣服,拉扯间她颈间的红绳露出来,贴身似乎藏着什么。
林定拿手指轻轻一扯,福袋的劣质红线便被扯断。
里面居然藏着一张被折得方方正正的百元大钞,他怔愣了一下,随后唇角便勾起讽刺的冷笑:
“你的信仰还真是粗鄙又直接啊,也难怪你当初那么处心积虑了。
”一直安安静静的阿哑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像一头小兽般扑向林定,仿佛想抢回他手上的东西。
林定看着她,唇角勾出一个恶劣的微笑,三下两下便把手里的东西扯烂撕碎。
阿哑扑在地上去捡四散的碎屑,长发遮掩了她的面容,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哭,脑海里忽然又浮现那个晚上她清清亮亮的眼眸。
他忽然觉得一阵烦躁,转身就往门外走。
杜悦看林定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觉得不解气,临走前狠狠地往福袋上踩了几脚。
阿哑伸手去护,手指也被重重地踩住。
其实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从小她就是在众人这种有意无意的恶作剧中过来的。
生活已经那样糟糕,这些无数的小恶意也只是让她的人生变得稍微再艰难一点而已。
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滴落在羊绒地毯上,无声无息晕开,然后消失不见。
明明已经往外走的林定却鬼使神差地回过头看她,她正弓着身子,徒劳地蹲地上拼凑四分五裂的纸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翻出一个号码:
“帮我查一个人。
”
4很快,一些资料就送到了林定手上。
林定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眸色一暗:
“你说……她那个哥哥,经常打她?
”“是的,她哥哥早年在工地摔瘸了腿,没有什么单位愿意要他,生活不得志就成天酗酒,一喝醉酒就拿她出气……”“从前哥哥还为她赚学费,自从腿受伤之后没了经济来源,那小姑娘便辍了学出来做事,没上大学,又是个哑巴,找不到好工作,只得打零工,一天要兼好多班……”挂掉电话,林定脑海里浮上她瘦削的身影,那个晚上,她就是用这双瘦弱的肩膀,将他拖回到岸上的。
他想,那时候,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伤。
随即便对自己的心软觉得烦躁。
就算再可怜,她也是个善耍心机的心机女,看那晚的演技多自然,他轻易就被骗过去。
林定发誓不会再被她骗了。
可是言犹在耳,隔天他就几乎要忘了这个誓言。
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浑身湿透地坐在台阶上,估计又是被杜悦想了什么法子整了,瘦弱身板微微发着抖。
旧历年快到了,宅子里已经开始布置红灯红稠,其实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对旧历新年并没什么大感觉,但爷爷却看重得很,所以布置起来格外隆重。
阿哑就坐在那一片红艳艳的背景下,越发显得身子骨单薄。
他走近点,才发现她手上竟拿着那天被自己撕得粉碎的纸币,已经被她用胶水粘起来了,但此刻被水浸泡,已经完全成了浆糊,看不出本来面貌。
她的脸隐没在一片阴影里,他只依稀看到她坚忍的侧脸,神情落寞又可怜。
“看来你对钱的喜欢还真是虔诚啊。
”他从她身后踱步出来。
阿哑像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钱往身后藏,好像是怕他会再撕一次。
“怎么,我爷爷给你们的那笔钱你自己一点没捞着吗?
真是可惜呢……”阿哑刚准备摆手表示不是,忽然想起他好像一直很厌烦她打手语,于是手便停在了那里。
林定正疑惑的时候,便见她变魔术般从衣服里拿出折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第一张写着,真的不是故意设计。
第二张写着,救你,不是为了钱。
第三张写着,我说不了话,所以写这个让你看。
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得很丑。
甚至有一张还被水泼湿,晕染得几乎辨认不出,林定连蒙带猜才看明白。
他看着她,想起调查报告里有一张照片,是在她住进林家半个月前,她半张脸肿起来,听说那是她不肯配合来“指认”他而受的苦。
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痛。
他又想起帮他调查她那人说的话,这小姑娘,挺可怜!
林定的心忽然变得软下来,他想自己真是没有原则,居然如此轻易便原谅,甚至会觉得心疼。
他摸摸她湿漉漉的头发,有点别扭地说:
“我相信你。
”他愿意相信,她和她哥哥是不一样的人。
那晚跳下水来拼死救他的小姑娘,值得他珍重待之。
她之前所受的苦,他不会让她再受。
5自从见识了阿哑的字,林定表示万万不敢恭维,他又完全看不懂手语,为了能够顺利交流,反正春假里也无所事事,林少爷鲜有耐心地当起了老师。
书房里的线香静静地燃着,林定正站在她身后,手把着手教她写字,临的是赵孟頫的行书《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一笔一划,端的是名家风范。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带着微微的温热,完全让阿哑无法集中精神。
只得示意他松手,想自己慢慢临摹。
林定放开手站一旁,看她执笔起势,状似气派非凡,却不想第一笔便洇开了笔划。
阿哑不自主地缩了缩头,预想中严厉老师的批评却并未响起。
她抬头看他,便见他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头。
房间里开了地暖,她脱了外套又脱了线衫,留下一件单薄里衣因她弯腰而露了大半春光。
阿哑红了红脸。
林定忽然说:
“你颈间的小福袋是不是那天被我弄坏了?
”阿哑眼色一暗,又低下了头。
下一秒脖子上便被套入一块由红线串着的小玉佛,青翠通透,温润含光。
“就当赔你的吉祥物。
”他说。
她慌张地摇头,准备把东西拿下来还给他。
林定却沉了脸:
“我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拿回来的,你不要那就扔了吧。
”阿哑看着他恼怒的样子,好看的眉眼皱起,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他,也是这样,生气也带着一种矜贵,叫人移不开目光。
那是六年前了,十五岁的林定因为忍受不了独自在国外的清苦孤独,偷偷跑了回来,被爷爷大骂了一顿,让司机杜伯将他押送去机场,出了门他就闹脾气,不肯上车,虽然老爷子说了如果他不听话就尽管打,但杜伯也不敢真的对他怎样,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一路苦劝。
那时候的阿哑,正被几个大孩子围着丢石头骂“死哑巴”“没爹娘”,尖锐的石头划破肌肤,渗出了血。
她咬牙忍着,等他们骂够了,就消停了。
林定就是在这时候出现,他恶狠狠推开了那些人,冷冷的眼神泛着戾气:
“再敢说一遍试试!
”后来她才知道,林家小少爷少年失怙,那日那些人的咒骂正是戳在他心上的一把刀。
那些人怏怏地离开,林定看她疼得似乎没力气站起来,便伸过手来扶她。
她的脸被石子擦伤,脸上也脏兮兮的,唯剩一双眼睛亮亮的如同夏夜里的星子。
他俯身问她:
“你哪里痛?
”那瞬间,阿哑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一个人撑了那么久,从来没有人来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自小失语,母亲病故后,她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虽然脾气不好,但对她也算疼爱,可后来哥哥的腿摔坏了,变得喜怒无常,脾气暴躁,醉酒后就拿她撒气。
对此她从来都是忍着,因为他的腿伤是因为她,他为了给她赚学费加班加点的做事过度疲劳才会从台子上摔下来的。
人真是奇怪的物种,如果一直以来只是一个人撑着,就算再痛,忍一忍,闭上眼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过去了。
而一旦被另一个人关怀,情绪就像被人拧开了阀门,委屈无助像潮水灭顶而来。
哪怕那个人是个陌生人。
那一天的阿哑就是这样,拽着林定的衣袖,哭得几乎要闭了气。
林定从没见过世上还有这样的小姑娘,哭得那么安静,不发一点声响,眼泪却如此汹涌,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让杜伯给了她一些钱,然后起身离去。
那一晚,阿哑从那些钱里抽了一张出来,折得方方正正,放进胸前的福袋里。
再相见时,林定显然没有再认出她来,那张被他撕碎的纸币和千千万万普通的纸币没有任何不同。
但那却是她的光芒与信仰啊,这么多年以来,每一次她觉得要扛不下去的时候,她就偷偷地跑到初遇他的地方,默默地握紧挂在胸前的东西,一遍一遍回想他问自己哪里痛时脸上温柔的神情。
那仿佛有奇妙的神效,让她觉得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痛了。
6除夕夜,林定带阿哑放烟火。
璀璨的烟火直上云霄,在夜幕里绽开最美的花朵。
阿哑从前每个除夕夜都很想亲手放一次烟火,但现实只能让她捡别人剩下的烟花座卖钱。
林定握着她的手去点烟花的燃线,然后在漫天烟火下捂住她的耳朵。
她转头看着他温柔的表情,唇边扬起弯弯的弧度,心里忽然也像散开了无数璀璨的焰火。
她匆匆回房,回来时,手中拿着一条围巾,她垫脚,将围巾套在林定的脖子上,那是她熬夜亲手织的。
林定瘪嘴嫌弃:
“针脚好差。
”可是却套在脖子上左摆弄右摆弄地不舍得取下来。
阿哑微微笑,眼睛里像落了焰火,亮闪亮闪的。
林定看得有点呆,刚准备说什么,便见到杜伯走过来说爷爷请他去祠堂守夜。
“爷爷还真是老作派。
”他摊摊手。
祠堂里,爷爷已经在那里等着,眼风淡扫一眼他脖子上的东西,微皱眉头:
“给我取下来,在祖宗面前呢,成什么体统。
”林定默默收起来,在牌位前跪着,心里想着,不知道那个丫头这一夜怎么过。
阿哑是被敲窗户的声音弄醒的,她依旧没学会怎么在这么大的床边寻找自己的鞋子,只好光着脚起身查看。
竟然是哥哥,她打开窗户。
“死丫头你还过得真滋润啊!
我正被人追着讨债呢!
你有没有钱,先给我救救急!
”哥哥满脸的酒气,看来又喝多了。
阿哑皱了皱眉,打手语:
你怎么又欠人钱,之前林老先生给的钱呢?
哥哥不耐烦挥手:
“那些钱顶个什么用!
钱呢?
”阿哑摇头,她怎么会有钱。
哥哥却不好这么被打发,眼神一转便落到她胸前的玉佛上,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芒。
“这个不是看起来挺值钱的!
”他伸手便拽。
阿哑连忙拿手护住,可是哥哥是怎样的力气,一把把她推开便抢跑了。
那是林定的东西!
怎么可以就这样弄丢!
阿哑急得直接从窗台跳下来,她光着脚,脚底板被尖锐石子刺破,钻心的疼。
起身跑才发现,脚踝也崴了。
可是不行,不追的话哥哥一定把那玉佛换钱了!
她忍着痛一步一拐地往外面追出去。
她在临河街道的一家当铺前终于找到了哥哥,他正在大力地敲门,这条街是仿古街,建筑都是模仿了古时那种宅院,临街是门店,起居室在院子后,隔得远,哥哥见叫不醒店家,声音又提高了几分。
阿哑站在不远处,喘着气看着哥哥,这一刻她只觉得荒谬,又有点想哭,这是除夕夜啊,明明该是万家团圆的温柔时光,而她与哥哥,却落得这样狼狈。
她趔着脚步慢慢走过去,拽住哥哥的手臂,打着手语,神色哀戚:
哥哥,把玉还给我。
别闹了,回去休息,明天我回家包饺子给你吃,好吗?
哥哥甩开她:
你走开!
她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站稳身子,又走过去拽着哥哥的手臂,伸手就去抢那块玉佛。
哥哥见她来抢,恶狠狠地将她推开,力气可比先前那一下打很多,阿哑被他推出好远,她脚受了伤,脚一滑,她便直直地栽倒在身后的一条河道里。
哥哥懵住了,想伸手去拉她,忽然想到阿哑从小水性就很好,完全不用他这个废了条腿的人操心。
他急忙转头走开,心想着,要赶紧另外找一家店赶紧脱手,不然等林家人发现,把这东西拿回去,他又什么都捞不到了。
林老先生真不厚道,当初说好了那么多钱却只给了一点点。
他虽然对不起妹妹,但让她在林家,总是要比跟着自己好的。
身后的深水河里,扑腾着的阿哑眼睁睁看着哥哥离开,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冰冷刺骨的河水灭顶而来,河岸就在眼前,可是阿哑的腿受了伤,忽如其来的抽搐令她使不上劲,只能眼看着河水漫过来。
她从没有觉得那么冷过,连发抖的力气都已没有。
恍然间忆起那个重遇林定的夜晚。
彼时哥哥又喝了酒,失去控制地对她又打又骂。
她一个人躲到她第一次遇见林定的地方,摸出福袋里的纸币仔细抚摩,对着河里自己的倒影说,阿哑,坚持住,你一定要扛下去。
后来因为手中那张纸币,她被人围攻欺负,林定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时隔六年之后能一眼便认出了他,只是清晰地感知到,那一瞬的自己几乎心跳都要停摆。
期盼了那么多年,她终于重新见到他。
他落入河里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她将林定从河中拖回来,那是她第二次是他靠得那样近,她听见他昏迷前温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的嘴唇动了动,忽然想起自己并不能发声。
会被嫌弃的吧?
她想。
于是她抿紧了唇。
要是那时候能说话就好了啊。
她那时候一定会告诉他,从前她救了一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感念了他好多好多年。
他是她黑暗无涯生命里唯一的光,尽管微茫但足以点亮她的人生。
那个凌晨她回到家,哥哥看到衣衫不整的自己几乎立时要去报警。
她死死地拖住他,苦苦解释自己并没有出事他才作罢。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听到有人说那晚看到她和林家少爷在一起,他便起了歪心思。
她起初死活不同意。
可是后来她发现,他和她,是这样天差地别的两类人,几乎没有交集的可能。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萌生了贪念,想要再靠近他一些。
忽然,那家当铺的门被打开,老板走出来往外望了望,奇怪地想,刚刚在睡梦中是听到有强烈的敲门声,怎么不见人呢?
是幻觉吗?
清冷的光影下,临岸的河水粼粼,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天若有情,应该让此刻的她喊出最后一声。
但是奇迹从来不会降临到她身上,她这一生,从初生到终结,不管如何伤心悲痛,永无法哭出声。
眼泪从她被冻得发白的唇角划过,然后很快被冰冷的河水吞没。
7林定跪了一晚上,正准备回房补觉,却被爷爷叫去了书房。
林老先生指着桌子上的玉佛说:
“这是城西一家当铺的老板刚刚送来的。
”林定满脸不可置信:
“不可能!
”说着便要走。
“你去哪?
”林老先生拍桌,“她早就不在房间了!
连夜卖了这个东西赚好大一笔,她怎么可能还会让你找到!
”“她不是这样的人!
”林定眼睛猩红,不懂怎么才过了一晚就什么都变了。
“好!
就让你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东清河坊那地方?
她明明是住在城西的!
大半夜不睡觉跑过半个城市出现在那里被人欺负然后刚好被你遇上?
阿定,你真的仔细想过这些吗?
那样子出身的姑娘,没点心计怎么可能!
”林定很想反驳,可是爷爷的每一句都戳在要点上,他一句都答不上来。
一切都像白纸一样被摊开,他连自欺欺人都不能够。
可是,当初她看着这个玉佛时眼睛里那样珍重虔诚的神情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
他不相信。
“当铺的老板现在就在门外,你可以问问。
”老板被请进来,瞧了林老先生一眼,然后开口:
“半夜的时候,确实是有个小姑娘来当的。
我认出这玉佛是林家的传家宝,所以才赶紧送了过来。
”林定站在那里,手握成拳,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他真是大傻瓜,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骗。
她难道就那样迫不及待,他才刚送给她,她就拿去换钱了?
林老先生走到孙儿身边,拍拍他颤抖的肩膀,叹口气:
“你奶奶当初给你这玉佛,是要你送给你妻子的,不是什么卑劣的人都配拥有。
阿定,你这次鬼迷了心窍送错了人,想来你奶奶在天之灵也不会责怪你。
以后,你就会清醒了。
”林定出书房门的时候,杜悦忽地从旁边跳出来想吓一吓他,看到他的神情时,她愣住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向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林定哥哥脸上出现这样悲伤的神态。
“是不是林爷爷又因为那个女人骂你了啊?
那个人真是阴魂不散,上次害你挨打又罚跪,离开了还让你挨骂!
”她停了停,拿出一个福袋,接着控诉,“那个人真的很恶心,林定哥哥你看,里面藏着的钱都破成这样了她还当宝贝一样藏在枕头底下!
”她把东西递过去,示意他自己看:
“你说把钱放在福袋里当护身符一样供着算什么意思呢?
立志要发大财吗?
她真的好贪财……”他又想起她粘补那张被自己撕碎的纸币时脸上的神情,是了,一个将钱看得这么重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杜悦看到林定脖子上的围巾,惊讶道:
“咦,是她送的吗?
我有几次半夜起来看到她偷偷地在织呢……”林定忽然觉得恨,他当时居然会为了这条围巾而感动,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她有目的的讨好而已!
他恶狠狠地扯下围巾,一把塞进垃圾桶里。
杜悦被他的神情下了一跳,接着又欢喜地说:
“林定哥哥你终于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吧?
我开始还担心你被她蒙骗过去了呢!
”是啊,这只是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而已。
他想,今后的日子里,他永远不会再犯这样幼稚的错误。
尾声
书房里。
林老先生背对着杜伯站在窗前。
新年第一天,竟下起了皑皑白雪,想来应该是个好兆头。
“杜伯,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当初,他之所以留下阿哑,不过是为了声誉做做样子,怎么真的可能让孙子对那个小哑巴负责,没想到他竟然当真动了心。
“少爷年轻不懂事被人骗了迷了心智,您及时地帮他拨乱反正,怎么会不对。
”“那个丫头呢?
”“溺水了,没能救回来。
”林老先生闭了闭眼,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好久才说了另一句不相干的话:
“把那家当铺的老板调去另一个城市的分店吧。
”他顿了顿,又说:
“还有,把书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烧了吧。
”杜伯一一点头应下。
上好的泾县生宣遇火则燃,火苗舔舐过一个个稍显稚嫩的笔迹。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整个城市都被掩埋在皑皑白雪之下,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大雪拂掉了所有痕迹,仿佛她从来不曾来过。
》》》》》》》》》》2014.09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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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典 美文 一片 羽毛 深雪文未水芜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