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青山在.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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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得青山在
留得青山在
1
于慧已记不清自己是多少次跨入人才交流市场这扇宽大而透明的玻璃门了。
面对嘈杂混乱的人群,经历了几轮应聘而未能找到合适工作的她,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怅惘。
“女人三十豆腐渣”,年逾三十的于慧,此时却不得不发出伤心的喟叹。
那些用人单位的招聘人员一个个居高临下,如同法官端坐在高堂之上,对众多的求职者进行严格筛选。
“……从你发表的文章和大专毕业文凭来看,倒还符合我们的要求”。
那家瑞峰皮革有限公司的女经办好像对于慧颇感兴趣,但转而又扭着肥嘟嘟的屁股乐巅巅地问:
“你的英语水平如何?
”
于慧心一颤,她最头疼的就是英语,又不得不装作坦然的样子,回答说:
“英语正在自修。
”“很抱歉,我们需要的文秘其英语水平起码要能完成一般的笔译和口译。
”女经办彬彬有礼的话如同下了逐客令,但她又补了一句:
“电脑呢?
如果你的电脑操作水平突出,也可以破例聘用。
”“电脑嘛……接触的不多。
”于慧越发心虚了,此时她心里好悔,在原单位任女工主任时,时间是那么的充裕,为什么不学电脑呢?
“对不起,我很想帮助你,但又无能为力。
”女经办温和地说。
于慧倒抽一口凉气,还想解释什么,但对方已向面前排着长队的求职者喊道:
“下一位!
”于是,于慧只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落荒而逃。
2
家是温馨的,只有这里最安全,可以随心所欲。
几乎每次应聘回来,于慧都要以泪洗面,或者无端找岔,向丈夫、女儿发泄一通无名火。
但体贴的丈夫和懂事的女儿每次都谦让她,安慰她。
越是这样,于慧心里就越难受,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可怜而又多余的人。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也真难啊!
一连串的碰壁,使于慧对人才市场失去了信心。
亲朋好友都劝她脑筋活络点,找找人,这年头找人活动比考试还灵验。
于慧心气很高,她从不轻易找人,倒是很乐意为他人办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但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放下虚荣和自尊。
于慧在原单位也算是一位丽人,加上工作踏实,能写会画,被领导看中一步步当上了企业的中层干部。
于慧从不刻意打扮自己,只以朴素的本色取胜。
如今讲求时尚,女人们都在挖空心思包装自己,她也只好随大流了。
这天,她鼓足勇气去美容厅烫了发型,又买了套鲜亮时髦的裙装,戴起了一直压在箱底的金项链,这么一包装,她真像变了个人。
傍晚,丈夫和女儿回家,一见她靓丽的姿容惊叹不已,丈夫竟冲动地一把搂住妻子吻了她一下,女儿则拍手大笑:
“哟,妈妈好漂亮哦!
”于慧嗔骂着丈夫和女儿,但一种久违的青春骚动和自尊自信又潜入心怀,陶然自醉。
晚饭后,家务收拾停当,于慧打开抽屉,翻出所有的名片盒,从中选出自己认为合适的攻关对象。
那些五颜六色、写满头衔职称的名片摊了一大桌子,令她眼花缭乱。
看来,几年的女工主任也没白干,当年结下的关系网一直没有受益,想不到如今分流下岗了却用上了,这真叫人啼笑皆非。
“别翻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了,我看找谁也不及找黄正坤,他现在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前几天我还碰见他,人挺热情,凭你们的老交情,你去开发区找个工作还不是小菜一碟嘛!
”丈夫提醒她。
于慧脸一红,心却一亮:
对呀,我怎么把黄正坤给忘了呢?
当初我们同窗三载,而且相互爱恋,后来若不是命运使我们天各一方,恐怕我早已成了他的人了。
初恋是难以忘怀的,也是值得永远珍惜的。
既然他现在处于那样的位置上,找他帮个忙大概会成的。
3
开发区有最具民族特色的一幢现代化仿古建筑,飞檐翘角,雕栏玉彻,大屋顶上黄灿灿的玻璃瓦和大堂门厅前悬挂着的八只大红灯笼无不显示着豪华和尊贵。
步入光控玻璃门,踏上厚实绵软的红地毯,再乘电梯直上六楼,往右拐入宽敞典雅的内廊,使人产生一种宾至如归的温馨。
今天,于慧身穿一套宝蓝色的裙服,内衬白底碎花真丝衫,脚蹬一双墨绿色镶金边的半高跟皮鞋,肩挎小巧的坤包,精心地化了淡妆,整个人显得素洁高雅,如芙蓉出水,玉树临风,别有一番成熟女性的独特风韵。
坐在大写字台旁老板椅上的黄正坤正在埋头看资料,于慧进屋后,他头都没抬一下,于是她就站住了,仔细将他端详了一番。
他胖了,身材显得更加魁梧,肌肤还是那样白皙,只是满头乌发已掺杂了些许银丝,脸上容光焕发但又深含不露,很有些官员的作派,这简直与大学时代的黄正坤判若两人啊!
看完一页资料,黄正坤抬头掸了一眼来客,和气地问:
“小姐,请坐,你找谁?
”
“我找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黄正坤大人。
”于慧故作镇定和幽默,但心却怦怦直跳,脸上有点火辣辣的。
黄正坤一愣,定神仔细一看,惊喜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唉呀呀,你是于慧呀!
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漂亮嘛!
快请坐!
”“老喽。
”于慧在墙角的那半圈沙发上坐下,“谢谢你还记得我,原以为你官当大了,把老同学都忘了。
”“哪里哪里,我这么芝麻大的官又算得了什么呢?
”黄正坤忙着拿饮料、沏茶,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下。
“前些日子碰到你丈夫还问起你,他约我去玩,一直没空。
对了,听说你们单位倒闭了,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没想到人到中年还分流下岗了,只好来讨饭喽。
”“看你说的,难道像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能人还担心没人聘用吗?
”黄正坤点着一支烟吸起来。
于慧不好意思提及自己在人才交流市场碰壁的那些事,含糊其词地说:
“去也有地方去,只是工作不太称心,当了这么多年行政干部,什么也没有学到。
”“不要急,你也有你的优势嘛。
”黄正坤靠在沙发上略微想了想,以探询的口气说:
“开发区的一家合资企业目前正在招聘管理人员,他们的总经理与我关系不错。
这样吧,我先去为你活动一下,你过两天来听我回话,怎么样?
”“行,那就拜托你了,给老同学添麻烦了!
”于慧的眼里流露出兴奋和感激。
正说着,忽有下属进屋请示说:
“黄主任,那几位投资商参观完毕,我把他们送回宾馆休息了,晚上你看……”
“晚上我设宴招待他们,你选一家档次高的酒店安排一下。
”黄正坤站起身,贴近对方的耳朵说:
“另外,弄几个形象好的小姐来陪陪,一定要让投资商尽兴,把他们留住。
”那个下属点头哈腰,转身张罗去了。
黄正坤重又坐回沙发上,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揿灭,“整天的迎来送往,喝酒都喝伤了身体,真没办法。
”“除了喝酒,大概还有美人相伴吧。
”于慧不无讥讽地调侃道。
“这也是没办法哦,有的客商就好这个,若是脑筋太死,行为太正统,哪能留得住财神。
”黄正坤苦笑着摇头,他见于慧起身告辞,便热情地将她送下楼。
4
几天后,于慧如约来到黄正坤的办公室。
黄正坤二话没说,亲自驾车带她去那家合资公司。
一见公司大楼上“瑞峰皮革有限公司”一排醒目的巨幅霓虹灯标牌,于慧不禁一怔,心想,转来转去,怎么又转到他家来了?
这世界的确太小了。
看来黄正坤与瑞峰公司的左老板关系非同一般,一杯茶喝下去,左老板就答应将于慧留下来试用,月薪暂定八百元,若正式聘用再加薪。
于慧简直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以前比登天还难的事,现在居然易如反掌,真令人不可思议。
接着,左老板打电话叫常管部长到经理室来一下。
当那位神色矜持、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女部长出现在门口时,于慧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天啦,这不就是前些天在人才市场上遇到的那位女经办吗?
但她随即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大大方方迎上去。
“这位是本公司常管部的余瑶部长,这位是新聘进的于慧女士。
”左老板将双方介绍后,吩咐说:
“余瑶,于女士今后就在你属下工作。
前几天招聘来的那位小妞太娇气了,不能吃苦,你打发她走人吧!
”
余瑶颔首答应,她盯着于慧看了半天,终于忆起了在人才市场的那一幕,淡然而不失礼貌地笑道:
“欢迎,欢迎,希望你能胜任自己的工作,让左老板满意。
”于慧从她的神情和话语中觉察到了这位新上司对自己的疑虑和轻慢,但依然恭敬地说:
“我才疏学浅,初来乍到,今后请部长多多指教。
”黄正坤也跟着说:
“余部长,于慧是我的老同学,请你多多关照。
”余瑶莞尔一笑:
“黄主任介绍的人我还敢怠慢吗?
不过,你可要请客哟!
”“行,明晚在‘回回香’宾馆和于慧恭候左老板、余部长大驾光临。
”黄正坤作了个优雅的邀请动作,大家哄然而笑。
余瑶把于慧带回常规管理部,向同事们作了介绍,然后略一思忖,吩咐道:
“你刚来,一切都不熟悉,所以暂时不安排具体工作,等实习一段时间后再说吧。
”
那位被左老板称之为“小妞”的女大学生被辞退了,她是哭着离去的。
当部里的同事都去送行时,唯有于慧像犯了罪似的,躲在一旁不好意思露面。
这件事使她看到了竞争的冷酷无情,同时也埋下了心病。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打开水、扫地、干干跑腿打杂的事务,上司不让她插手实质性的工作,而且对她的态度明显要比对其他同事冷淡得多。
于慧认为这是正常的,一个人来到新单位,尤其是自己这样的托了人情关系才得以试用的人,一开始难免要受点气,吃点亏,时间一长自然就好了。
半个月后,于慧对部里的工作有了初步适应,但余瑶没有明确她的具体工作,甚至连一张办公桌都不安排给她。
对于权力和地位,现在于慧已经看淡了,但她心知,如果自己不及早进入角色,如果三个月试用期内自己没有突出的贡献,很有可能被老板炒鱿鱼。
正在她焦急苦恼时,黄正坤打来电话,问她是否适应了现在的工作。
当着部里同事的面,她不好诉苦,只得强作欢喜,说一切挺好。
黄在电话里说:
“既然挺好,我就放心了。
今晚我想请你吃顿便饭,能赏光吗?
”于慧正好也想与他聊聊,一来表示谢意,二来也叙叙旧,但嘴上却不好意思地说:
“你帮了我的忙,应该是我请你才是……”“唉呀,你我还那么客套干什么,今晚六点钟,我在‘君子来’酒家等你,就这么定了!
”黄正坤把电话挂了。
5
六点钟,于慧打的准时赶到城西闹市区的“君子来”酒家。
黄正坤已在大厅迎候,他将她引入二楼一间灯光幽暗、情调温馨的小包厢,服务小姐送上香茗,两人在桌旁坐定。
“分手已快10年了,班上那么多女同学,能时常想起的也只有你……”黄正坤呷了口茶,充满感情地说。
于慧脸一红,“你给我的印象也很深,只是……命运阴差阳错的安排。
”“是的,当年毕业我去了海南,一干就近八年,真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
这些年你还好吧?
”“怎么说呢,毕业后被分配到化工厂,从工人干起,反正苦也吃了不少……”
服务小姐上菜了,满满摆了一桌。
“何必如此破费,简单点不好吗。
”于慧心疼地说。
“吃多少算多少吧,反正我是私人买单,没占公家便宜。
我们也苦了半辈子了,该吃就吃。
”黄正坤给两人的高脚杯斟满醇香透明的法国葡萄酒。
两人边吃边谈,当于慧把自己在瑞峰公司的处境诉说一番后,黄正坤不以为然地说:
“你干你的,余瑶不会把你怎么样,她这个人我了解,外冷内热,心眼并不坏,就是有点古怪。
当然,女人与女人往往关系很微妙,你毕竟是她的下属,多忍让点得了。
”于慧点头称是,“其实我认为余瑶挺有能力,只是个性有点特别,也许她看不惯拉关系走后门……”“得了吧,这年头谁不拉关系!
你安心工作,有我呢!
”“可我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到最佳位置,在常规管理部坐班与在原单位搞女工管理的行政工作基本差不多,都是在混碗饭吃。
”“看来你还没有进入角色,再说现在不仅企业工人下岗,机关干部也在分流,能有个饭碗端就相当不错了。
”
饭后,借着酒盖脸,黄正坤邀她去舞厅活动活动,于慧稍一犹豫便答应了。
尽管她从来不私下里与异性跳舞,但黄正坤毕竟是她初恋的情人,再说人到中年了,过分拘泥也不好,只要坦坦荡荡,把握住自己就行了。
舞池很宽敞,头顶的组合灯光变幻莫测,成双成对的男女踩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一曲《爱你没商量》唱得人情思绵绵,尽享男欢女悦。
幽暗的灯光下,谁也看不清谁。
黄正坤搂着于慧跳了几圈,忽然,情绪有些亢奋,他渐渐搂紧她,将脸儿贴近她的面庞。
“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于慧有分寸地回避着。
一曲终了,灯光变亮,于慧正要回到座位旁,突然看见打扮入时的余瑶正挽着一位男士擦肩而过,她早就看见了黄正坤与于慧,但却装作不知道。
于慧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真是冤家路窄,怎么恰巧碰上了她?
于慧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勉强跳了两曲便决意告辞。
黄正坤只好送她下楼,在门口招了一辆的士。
分手时,黄正坤似乎很随意地说:
“你还是以前的性格,敏感、拘谨、多虑,这对你在新的环境里工作恐怕是不利的。
”于慧一愣,觉得此话刺耳但又击中要害,便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也许我会让你失望,但非常感谢你的提醒。
”说罢,她钻进的士,随汽车冲向流光溢彩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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