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溪笔记明朝王鏊.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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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溪笔记明朝王鏊
王文恪公筆記 (明)王鏊撰
(王文恪公筆記,一卷,明王鏊撰。
王鏊,字濟之,江蘇蘇州人。
成化十一年廷試第三名,授編修。
正德時官至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
事跡詳明史卷一八一本傳。
此書明紀錄彙編本作守溪筆記,明今獻彙言本作守溪長語。
)
宋學士
王行
李徵臣
詹徽
姚廣孝
耿清
王朴
恩張
王璋
建文
鐵布政二女詩
平都司
王府尹
皇甫仲和
王振
陳繼
胡濙
薛瑄
王翱
李賢
萬安
李秉
王李不同
劉鉉
錢溥
陳文
景帝
張益
馮瑤
懷恩
梁芳
門達
王賓
盛啟東
丘濬
徐溥
湯鼐
吳寬謝遷
吳惠
李廣
趙風子
災異
財賦之數
財用之數
每年出數
天下糧數
○宋學士
宋學士濂,洪武中以文學承寵渥最久,後以老致仕,每值萬壽節則來京賀,上與宴,恩數猶洽。
一日,與登文樓,樓峻,陟級躓焉,上曰:
「先生老矣,明年可無來。
」濂稽首謝。
至明年萬壽節前數日,上曰:
「宋先生其來乎?
」蓋忘前語也。
久之不至,曰:
「其阻風乎?
」使使視之江口,不至。
曰:
「其有疾乎?
」使使視之家,濂方與鄉人會飲賦詩。
(「濂方與鄉人會飲賦詩」,原無「與」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上聞大怒,命即其家斬之。
已而,入宮。
上食,孝慈命左右寘蔬膳於側,上問:
(「上問」,「問」原作「聞」,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后何為食蔬?
」曰:
「聞宋先生今日賜死,故為蔬食,以資冥福。
」上感悟,遽起,命駕前雙馬馳赦之,曰:
「不及罪死。
」會前使阻風錢塘江,稍得延,後使至則已綁至市矣,(「後使至則已綁至市矣」「綁」原作「榜」,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宣詔得免。
久之,其孫慎獲罪,復執來京,將殺之。
后復力救曰:
「田舍翁請一先生尚有終始,濂教太子諸王,可無師傅之恩?
且濂居家,必不知情。
」乃免,遞至四川憩某寺。
(「遞至四川憩某寺」,「遞」,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作「遁」,明今獻彙言本作「遣」。
)寺有老衲,高僧也。
濂與語曰:
「吾聞釋典,善惡必以類報。
吾平生所為,自以為無愧,何至是哉?
」僧曰:
「先生於勝國嘗為官乎?
」曰:
「編修。
」僧默然。
濂是後遂自經死也。
○王行
行,字止仲,少有異質而苦無書。
金閶徐某者,(「金閶徐某者」,原無「某」字,據明今獻彙言本補。
)大姓也,(「大姓也」,原無「也」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家多書,乃傭於其家。
主藥肆,(「主藥肆」,「主」原作「至」,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每出藥帖,習書殆徧。
主者見之,(「主者見之」,「主」原作「至」,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問:
「誰書者?
」曰:
「藥肆中博士也。
」召問之曰:
「汝欲讀書乎?
」命樓上取書數帙授之,數日問之,響對無窮者。
主人歎曰:
「吾家有書,無人讀,若欲讀,無書乎?
」乃命至樓中恣其觀覽,(「乃命至樓中恣其觀覽」,「覽」原作「哉」,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三年不下樓,主人命家供給之。
忽一日辭其主人曰:
「書讀已徧矣,且往仕乎!
」主人曰:
「此豈求仕之時哉?
」(「此豈求仕之時哉」,「哉」原作「覽」,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行曰:
「虎穴中可以遊戲。
」往南京,主於武臣中為其教授。
久之,武臣見上,上怪其識見特進,(「上怪其識見特進」「見特進」原作「造」,據明今獻彙言本改補。
)曰:
「汝豈遇異人乎?
」武臣因言其家塾師朝夕講論,因召見,(「因召見」,「召」原作「詔」,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語不合,賜死。
○李徵臣
徵臣,揚州人,元時翰林待詔。
洪武中不可屈,家屬盡死,終不屈,乃謫戍寧夏。
永樂間,有丁某者為學士,為上所重,時時召問,曰:
「少從誰學?
」丁以徵臣對,且言其學德。
上不令知也,即遣使取至京,入對稱旨。
上問丁:
「欲見汝師乎?
」丁叩頭謝,即出與相見。
且欲官之,徵臣對曰:
「臣於洪武中既不受官,則今日義不得復受。
」上曰:
「然則若欲何之?
」曰:
「願還行伍。
」曰:
「朕既已召卿,何可復從戎?
」(「何可復從戎」,「可」原作「見」,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乃遣還家,曰:
「臣已無家可歸,唯吳中有一故人曰盛景華,願依之。
」景華乃館之家,遺其子弟從學。
久之,謂景華曰:
「吾將於君永訣矣,何以處我?
」景華曰:
「先生若不諱,當殯之先人塚旁。
」徵臣厲聲曰:
「朋友死於我,殯將復歸之也。
予無歸者,尚何殯為?
」景華謝曰:
「吾言過矣,當葬於先人之旁。
」徵臣曰:
「得之矣。
」執手相謝而逝。
今其塚猶在盛氏先隴。
(「今其塚猶在盛氏先隴」,「塚」原作「家」,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
○詹徽(湖廣人,為都御史。
)
徽性殘忍,嘗命與懿文太子同錄重囚,太子屢欲有所出,徽争不從。
間以言于上,上曰:
「彼所執是也。
」太子因言治天下當以仁厚,上怒,作色曰:
「竢汝有天下為之。
」太子遑遽,自投金水河中,左右遽入水挽持者免死,解衣而救者皆死。
太子以是得疾,語皇孫曰:
「我之死,徽為之也,無忘我讐。
」他日復與皇孫錄囚,問死囚當加何刑,曰:
「斷其手足。
」遂叱徽曰:
「汝罪當死,速即此刑。
」
○姚廣孝
姚廣孝,吳之相城人也。
少祝髮為僧,常從高季迪諸人游,工詩善書。
洪武中,以十高僧分賜諸王,廣孝得燕府。
既預靖難之功,封太子少師,終不肯留髮。
嘗賜宮人二人,不能辭,(「不能辭」,「辭」原作「亂」,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逾月猶處女也。
上乃召還之,不復強。
蓄一鷄,每鷄一號即起,朗然誦經。
嘗治水還吳,有王光庵先生者名賓,高士也,廣孝與有舊。
(「廣孝與有舊」,「有」原作「友」,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詣之,閉門不納,再往,復不納,三往乃見之,曰:
「渠曷為此事?
」(「渠曷為此事」「曷」原作「苟」,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終不肯出仕。
廣孝嘗肩輿過閶門,見酒望書甚工,問誰書,乃一少年。
召與相見,曰:
「若相當貴,能為吾子乎?
(「能為吾子乎」,原無「乎」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汝家有何人?
」曰:
「唯老母與妹,少師見憐,(「少師見憐」,原無「見」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願以身事。
」乃辭其母復來。
廣孝迎之曰:
「惜也,年不甚永,官可止四品耳。
」歸以見於上曰:
「此行得一子。
」上為賜名曰繼,使侍東宮讀書於文華殿。
後廣孝復以使事歸,途中得疾,抵城門不入,命其下為幄,曰:
「上將來視。
」已而,駕果至,撫勞備至,賜金唾盂,且問有何言?
廣孝以手加額曰:
「泐季潭在獄久,願赦出之。
」即坐中使人出季潭,則髮已蓋額。
廣孝復以手加額謝。
數日,駕復至。
乃薨,繼訃於上,上曰:
「汝父死有何言?
」曰:
「願陛下厚恤臣家。
」上大怒曰:
「汝父平生與吾語,何嘗及私家?
」乃逐繼。
使使至相城取其弟姪來京,賜第金帛充溢。
然二人皆農夫,愚騃特甚。
上嘗憶廣孝言,為僧者,與家絕,(「為僧者與家絕」,原作「為僧家與者絕」,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不復顧其家,且邏者於其家往往得帖亦云,乃復還二人于家。
繼於仁宗初召為太常少卿,謁告還至張家灣卒,年四十二。
廣孝之先自汴扈宋來吳,(「廣孝之先自汴扈宋來吳」,疑此句或有脫誤。
)家相城。
世業醫,父曰震卿。
廣孝初名天禧。
幼白父曰:
(「幼白父曰」,「幼」原作「初」,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某不樂為醫,但欲讀書篤學,以仕王朝,顯父母,否則,(「否則」,「否」原作「不」,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從佛為方外之樂。
」至正間,年四十,遂出家于里之玅智庵,名道衍。
游學湖廣,刻意為詩文,過古作者。
洪武四年,詔取高僧,以病免。
八年,詔通儒學僧出仕,禮部考中,不願仕,賜僧服還山。
十五年,孝慈高后喪,列國親王各奏乞名僧歸國修齋,於是左善世宗泐舉道衍等三名,太祖親選道衍住持慶壽寺,參應太宗於潛邸二十有餘年,禮遇甚厚。
後有詔取赴京,已而,還之。
太宗靖內難,賓於幕下。
太宗即位,授左善世。
已而,曰:
「道衍有功於國,宜蓄髮加以官爵。
」時年已七十二,賜今名,并冠帶朝服,陞資善大夫,太子少師。
六月,往蘇松賑濟,賜玉帶一條。
(「賜玉帶一條」,原無「條」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廣孝雖官于朝,仍清凈自居。
仁宗朝以配享太廟云。
○耿清
清,陝西真寧人。
洪武末進士第二人,為翰林編修。
慷慨有才器,擢為副都御史。
文皇渡江至金川門,百官皆出迎拜於江次,清袒立罵不已。
上徐責之曰:
「且不說為天子,即為親王,若敢爾,其罪云何?
」清復罵不已。
乃命左右抉其齒,且抉且罵。
頃之,近前若有所啟,則含血直噀上衣,乃命醢之,罪及九族。
久之,上晝夜夢清入,繞殿追之,曰:
「清猶能為厲耶!
」乃命籍其鄉,轉相攀染者數百人,(「轉相攀染者數百人」,「攀」原作「舉」,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謂之瓜蔓抄。
(「謂之瓜蔓抄」,「抄」原作「村」,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其村中至今無人焉。
○王朴
王權,陝西人也,改名朴。
洪武中為御史。
性戇,數與上争曲直,上怒,命斬之。
反接至市曹,有旨赦之,反接還見上。
上曰:
「汝其改乎?
」朴曰:
「陛下以臣為御史,豈可戮辱至此。
且以臣為有罪,安用生之?
(「安用生之」,「用」原作「有」,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無罪,又安得戮之?
臣今日願速死。
」上復命反接至市,過史館大呼曰:
「學士劉三吾聽之,某月日皇帝殺無罪御史王朴。
」臨死作詩云云。
行刑者復命,上惻然,問朴死有何言,以詩聞。
上曰:
「彼有片言,亦當以聞,况詩耶?
」行刑者數人俱坐死。
蓋上惜其才,欲折其氣,實無意殺之也。
○恩張
隆平侯張信,初為北平指揮使,時建文疑忌諸王,忌燕尤甚,密敕信擒以來。
信意未決,日以憂危而不敢言。
其母問之曰:
「子何為其憂也?
」信曰:
「見統軍馬以千萬,能無憂乎?
」其母曰:
「吾觀子之才,統軍馬有餘,汝憂非此乎,子其語我。
」信乃屏左右言曰:
「今上有敕取燕王,為之奈何?
」母驚曰:
「是不可也,吾聞燕王當有天下,王者不死,亦非汝之所能擒也。
汝不聞汝父之言乎?
」蓋其父嘗言王氣當在燕分也。
信聞之益憂,不知所出。
未幾,復有敕令趣之,信艴然起曰:
「何太甚乎?
」乃啟,欲見王,不可。
又啟,不可。
三啟,終不可。
乃乘女車徑詣王府求見,王素忌信,見其挺身來造,乃入之。
信拜於床下,王佯風疾不能言,信曰:
「殿下無疾,有事當以告臣。
」王復曰:
「我真有疾不能言也。
」信復曰:
「殿下不以誠語我,今朝廷以敕令信擒王,果無意乎,信當執獻。
如其有意,當以告我。
」王見其誠,不覺下拜,曰:
「子救我一家之命。
」呼為「恩張」。
乃召姚廣孝共謀靖難。
語未幾,簷瓦飄墜地碎,王以為不祥,不懌。
廣孝曰:
「祥兆。
」王罵曰:
「子又妄言,若如此何祥為?
」廣孝曰:
「祥也,天欲易黃瓦耳。
」是日謀乃定。
○王璋
璋,河南人。
永樂中,為右都御史。
時有告周府將為不軌者,上欲及其未發討之,以問璋,璋曰:
「事未有跡,討之無名。
」上曰:
「非汝所知也,兵貴神速,彼出城則不可為矣。
」璋曰:
「以臣之愚,可不煩兵,臣請往任之。
」曰:
「若用眾幾何?
」曰:
「得御史三四人隨行足矣,然須奉敕以臣廵撫其地乃可。
」遂命學士草敕,即日遂行往。
黎明直造王府,周王驚愕莫知所為,延之別室,問所以來者。
曰:
「人有告王謀叛者,臣是以來。
」王驚跪,璋曰:
「朝廷已命大帥將兵十萬將至,臣以王事未有跡,故來先諭,事將若何?
」舉家環哭不已。
璋曰:
「哭亦何益,顧求所以釋上疑者。
」曰:
「愚不知所以出,唯公教之。
」璋曰:
「能以三護衛為獻,無事矣。
」從之,乃馳驛以聞。
上喜,璋乃出示曰:
「護衛軍三日不徙者處斬。
」不數日而散。
於是令其下為微行,有司有貪酷者處以極刑,人情震讋。
歸省,其母為具,坐中以本州知州為托,璋曰:
「公法不可私也。
」頃有丐者至,母以餕與之。
明日至府,御史以餕獻璋,即丐者也。
璋曰:
「吾■〈言冏〉事亦當如此。
」其母自璋去遂臥,(「其母自璋去遂臥」,原無「璋」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不復言亦不復食三日。
從者以告。
璋性至孝,馳往跪問,母終不言亦不食。
璋知之,曰:
「得非以知州之故乎?
當聞於上,為母赦之。
」其母始言始食。
○建文
太宗師至城下,文闔宮自燔死。
然或傳實自火逃出。
或傳蜀府兵來赴難,竊載以去。
然莫察其實,故遣胡濙廵行天下,以訪張仙為名,實為文也。
終是莫知所之。
後至正統間,有御史出巡,忽一僧當道立,從者呵之,終不避。
問之,乃獻詩云云。
詢之,乃文也。
御史奏之朝。
詔廷臣詢,亦不察虛實,後卒于中云。
其詩曰:
「流落江南四十秋,歸來白髮已盈頭。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中雲氣散,朝元閣上雨聲愁。
新蒲細柳年年緑,野老吞聲哭未休。
」
○鐵布政二女詩
鐵鉉,色目人也。
建文中,為山東布政。
文皇靖難,師至城下,攻之百方,隨機設變,終不能下。
以礮擊其城,城將破,鉉書太祖高皇帝牌懸城上,(「鉉書太祖高皇帝牌懸城上」,「牌」原作「碑」,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師不敢擊,鉉終不下。
後姚少師獻計曰:
「師老矣,不如舍之而去。
」文皇正大統,擒鉉至,終不屈,被殺,其家屬發教坊司為娼。
始有二女,入教坊數月,終不受辱。
有鉉同官至,二女為詩以獻。
文皇曰:
「彼終不屈乎?
」乃赦出之,皆適士人。
長女詩曰:
「教坊脂粉洗鉛華,一片閑心對落花。
舊曲聽來猶有恨,故園歸去已無家。
雲鬟半綰臨粧鏡,雨淚空流濕絳紗。
今日相逄白司馬,樽前重與訴琵琶。
」其妹詩曰:
「骨肉傷殘產業荒,一身何忍去歸娼。
涕垂玉筋辭官舍,步蹴金蓮入教坊。
攬鏡自憐傾國貌,向人羞學倚門粧。
春來雨露寬如海,嫁得劉郎勝阮郎。
」
○平都司
平寶兒,不知何許人。
建文中從軍與王師戰于白溝河,寶兒槍幾及上,馬忽蹶,乃免。
文皇既正位,問白溝之戰,窘我者為誰?
或曰:
「寶兒也。
」召至問曰:
「前日之戰,汝馬不蹶,其殺我乎?
」寶兒曰:
「殺之。
」上命左右縛出斬之,將至市,復曰:
「忠臣也,赦之。
」命為都司。
久之,上見寶兒曰:
「汝猶在乎?
」寶兒懼,乃自縊。
○王府尹(「王府尹」,「尹」原作「君」,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
嘗夢人授之書曰:
「讀吾書可衣緋,不讀吾書止衣緑。
」覺而異之。
數日而路得一書,視之,青烏之說也。
漢王有異志,遣人購之,不往,曰:
「欲得予,非詔旨不可。
」漢以名聞。
時太宗有事於壽陵,乃遂取以往,今長陵乃其所定也。
對面有小阜,勸上去之,曰:
「恐有妨於皇嗣。
」上問:
「無後乎?
」曰:
「非也,但自偏室出耳。
」上曰:
「偏室亦可也。
」遂不去,後累世皆驗。
其人官至順天尹。
○皇甫仲和
仲和,河南睢州人。
精天文推步之學。
文皇北征,袁忠徹以相從,仲和以占從。
一日,師至漠北,不見虜,上意疑,欲還師,召仲和占之,曰:
「今日未申間,虜至。
」曰:
「自何方?
」曰:
「自東南。
」「勝負如何?
」曰:
(原無「曰」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王師始卻,終必勝。
」召忠徹問之,皆如仲和之言。
上怒曰:
「汝二人朋比,欺我乎?
」即械之,曰:
「今日虜不至,二人皆死。
」乃命狗太監往哨之。
(「乃命狗太監往哨之」,「狗」,明紀錄彙編本作「苟」。
)日中不至,復召二人占,對如初。
頃之,太監奔告曰:
「虜大至矣。
」時初得安南神鎗,虜一人直前,即以神鎗衝之,二虜直前,復以神鎗中之,虜按兵不動。
頃之,虜眾齊發。
上登高望之,召總兵譚廣曰:
「東南不少卻乎?
」廣率精兵,舞牌斫其馬足,虜稍卻。
已而疾風揚沙,兩不相見,虜引去。
詔欲乘夜引還,二人曰:
「不可,明日虜必來降,從容而去。
」明日,虜果詣軍門納欵,曰:
「不知乘輿在是。
」賜以幣帛乃還。
正統十四年,仲和老矣,大學士曹鼐與隣。
按:
曹公官止吏部侍郎兼翰林學士,死于土木之難。
時有旨親征,鼐急歸,召仲和與議曰:
「胡、王兩尚書率百官諫,可止乎?
」仲和曰:
「不能止也,紫微垣諸星皆動矣。
」曰:
「事將若何?
」仲和曰:
「以老夫計之,當先治內而後行。
」曰:
「已有旨,某監國。
」(「某監國」,原作「謀監國某」,據明紀錄彙編本改刪。
)仲和曰:
「不如立儲君而後行。
」曰:
「東駕幼且未易立也。
」仲和曰:
「恐終不免於遭土木之難。
」虜騎逼城下,城中皆哭,仲和登高望,謂家人曰:
「雲頭不向南乎?
」曰:
「然。
」曰:
(原無「曰」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大將氣至,虜將退矣。
」明日,楊洪自宣府,石亨自大同入援,虜遂遁。
仲和一日出朝,有衛士見之曰:
「願為我相之。
」仲和不肯,固請之,仲和曰:
「若不能正內,何相為?
」衞士怒曰:
「何以知吾不能正內也?
」曰:
「汝不有妻妾乎?
」曰:
「然。
」曰:
「二人在家正相鬬不解。
」衞士不信,至家,果然。
後又問仲和何以知之,終不言所以。
堂上官固問之,乃曰:
「彼問時,見屋上兩鵲正相鬬,是以知之。
」其術神妙如此。
(「其術神妙如此」,「此」下原有一「哉」字,據明紀錄彙編本刪去。
)
○王振
世言王振之橫也,公卿皆往拜于其門,天子亦以先生呼之。
三殿初成,宴百官,故事,宦官雖寵不預外廷之宴。
是日,上使人視王先生何為,振方大怒,曰:
「周公輔成王,我獨不可一坐乎?
」使以奉命,上為蹙然,乃命東華開中門,由中以出入。
振至問故,曰:
「詔命公由中出入。
」振曰:
「豈可乎?
」及至門外,百官皆候拜,振始悅。
按:
宣廟崩而王振專擅,於此見世道升降之大幾焉。
夫洪武開國,宦官止供守門、傳命、灑掃、使令之役而已,而其名無聞也。
永樂中,馬雲、孟驥諸人聞其名矣,然猶未甚用事也。
至宣廟,王瑾、劉永成諸人承寵用事矣,然猶未專政柄制國命也。
迨正統初,英廟幼冲,王振掌司禮監,擅作威福,始而體統大變。
自此天子深居大內,不與羣臣相接議政矣。
自此而中書勢熾,公卿皆往拜,而天子呼先生矣。
自此欲預宴外廷,而出入由中門矣。
嗚呼!
豈天不欲世道之常太乎?
不然胡為奪吾仁、宣二帝之速而使王振得以盈其惡快其志也,可勝嘆哉!
○陳繼
宣宗一日於禁中閱書,見龍有翼而飛者,訝之。
間詣閣下問三楊等,皆不能對。
上顧諸屬官曰:
「有能知之者否?
」繼時官在下,出對曰:
「龍有翅曰應龍。
」上問所出,曰:
「見爾雅。
」命取爾雅視之,信然。
○胡濙
景泰中,王文威權赫奕,忤者必死。
吏科給事中林聰獨上章劾之,文啣之,日求其罪,不得也。
會聰鄉人有事吏部,應笞,聰為囑文選郎中,郎中出其手書,反欲置之死。
會官廷議,比擬大臣專擅選官,廷臣畏文,無敢違者。
公謂文曰:
「給事七品官而擬以大臣,囑微事而擬以選法,二者於律合乎?
且人臣以宿憾而欲殺諫官,無乃不可乎?
」遂拂衣而出,曰:
「此疏吾不預,公等自為之。
」於是議遂罷。
曰:
「再議之。
」公歸遂病臥,不朝數日。
景帝問:
「胡尚書何不朝?
」以疾對,使太監興安問。
安造問:
「何疾?
」曰:
「老臣無疾,前日議事驚悸,至今不寧耳。
」安問:
「何為?
」曰:
「諫官有小罪而欲殺之,(「諫官有小罪而欲殺之」,原缺「官」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此所以悸也。
」安以告於上。
既而法司復以比擬上,(「既而法司復以比擬上」,「擬」原作「議」,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詔:
「以比擬殺人可乎?
」聰得不死。
按:
王文威權赫奕,亦王振之流也。
諫官林聰一忤其意,而遂欲文致其死,非胡濙挺然執争不與其議,聰豈能免乎?
王振惟擅殺一劉球,而莫之抗拒,遂恣肆無忌而至於釀國大亂。
而易稱「童牛之牿」,「履霜堅冰」,至當妨其漸,可不畏哉!
○薛瑄
瑄有理學,以僉事董山東學政,人稱薛夫子。
王振之專政也,問三楊:
「吾鄉人亦有可以為京堂者乎?
」三楊以瑄對,乃召為大理少卿。
瑄初至京,宿于朝房,三楊先過之,不值,語其僕曰:
「可語若主,明日朝罷,即詣王太監謝,若主大擢,皆王太監力也。
」明日退朝,不往,三楊使人語之,亦不往。
時振之閣下問:
「何不見薛少卿?
」三楊乃謝曰:
「彼將來見也。
」知李賢素於瑄厚,召賢至閣下,令轉致吾等意,且言振數問之。
賢至朝房,道三楊意,瑄曰:
「德遠亦為是言乎?
(文達公字德遠)拜爵公朝,謝恩私室,吾不為也。
」久之,振知其意,亦不復問。
一日,會議東閣,公卿見振皆拜,獨立一人,振知其為瑄也。
先揖之曰:
「多罪多罪。
」自是銜之。
指揮某死,妾有色,振姪王山欲娶之,妻持不可,妾因誣告妻毒殺其夫。
都察院問已誣服,大理寺駁還之,如是者三。
都御史王文大怒,又承振風旨,劾瑄得賄,故庇死獄。
詔逮至午門會問,瑄呼文字曰:
「若安能對我。
若為御史長,自當廻避。
」文怒,奏強囚不服問理,詔榜西市殺之,門人皆奔送,瑄神色自若。
會振有老僕,素謹厚,不預事,是日泣于厨下,振問:
「何為泣?
」曰:
「聞今日薛夫子將刑,故耳。
」振問:
「何以知之?
」僕曰:
「鄉人也。
」備言其賢,振意解,傳詔赦之,繫錦衣衞獄,終不屈。
按:
薛文清公深於理學,然其言曰:
「自宋以來,真儒輩出,理學大明,顧人之躬行實踐何如耳!
」今觀其行事,能卓然自立,不附權奸,固不欲往見王振,耻於拜爵公朝,謝恩私室。
為大理卿,駁正冤獄,寧忤權奸。
至赴市曹,神色自若,畧不為屈,此其學問得力處,真躬行君子也。
及王振傳詔赦免,乃發其機於老僕,可見天理之在人心有不容冺滅者。
而王振之專橫亦甚矣,當是時也,以三楊之賢而不能無委蛇於其間,況其它哉!
○王翱
翱高邁孤峭,人不敢干以私。
鎮守遼東還朝,餽貽一無所受者。
某太監於同事久,持明珠數顆餽之,公固辭,某曰:
「公於他人之餽皆不受,我之餽亦不受,吾有死而已。
」公不得已受之,乃自綴於衣領間,坐臥自隨,雖其妻不知也。
居數年,太監死,其猶子以貧不敢見公,使人召之,曰:
「何不買第宅?
」曰:
「貧不能也。
」公曰:
「第買之。
」其人訝,不肯買,公乃解其珠出於衣間與之,可值千金,第尚有餘云。
詔營第於鹽山,有司承媚,於外多列屋若干,公悉拆去之,曰:
「非詔旨也。
」每朝退,於公卿前孑然獨行,不與人言。
時馬昂為兵部尚書,崔恭為吏部侍郎,公直以名呼之。
○李賢
國朝自三楊後,相業無如賢者,其得君最久,亦能展布才猷。
(「亦能展布才猷」,「亦」原作「以」,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然在當時以賄聞,亦頗恣橫。
岳正自內閣出貶後,召還舘中,賢欲以為南京祭酒,正不欲。
或讒之,正曰:
﹂吾閣老也,乃欲逐吾於外?
」都給事中張昂有時名,因失賢意,吏部擬二人京堂,乃皆出之於外,二人自是不振。
葉盛廵撫廣東,或讒之曰:
「盛自負其文,嘗指公某文為不善。
」因以韓雍易之。
其敕曰:
「無若葉盛之殺降也。
」羅倫疏賢奪情,賢怒甚,欲貶於外,王翱勸其依文彥博故事,說留之,賢謝曰:
「吾不能矯情如此。
」
○萬安
萬安,蜀之眉山人也。
長身魁碩,眉目如刻畫,外寬然長者,而內深刺骨。
初,戊辰進士在翰林者八人,各為黨友,惟安無所交。
李泰,(「李泰」,為作「李秦」,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內臣養子也,安專於相結,為腹心。
內閣闕人,且欲用泰,泰推安曰:
「子先為之,我不患不至。
」故安得先入。
未幾,泰暴死。
安在內閣,初無學術,日以囑托貪賄為事。
(「日以囑托貪賄為事」,原無「日」字,據明紀錄彙編本補。
)時昭德寵冠後宮,安認為同宗。
又多結宦官為內援,見所屬無問賢愚,惟有內援者則敬之用之。
時內閣三人,劉珝、劉吉,珝狂躁,吉陰刻,皆為天下所輕。
時昭德恣橫,好珍玩,中外嗜進者結內臣進寶玩,則傳旨與官。
以是府庫竭,爵賞濫,三人不出一語正救,故時有「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之謠。
吏部尚書尹旻、都御史王越與珝皆山東人,為一黨,安與學士彭華為一黨,互相詆傾。
(「互相詆傾」,「詆」原作「黨」,據明今獻彙言本改。
)久之,安以計排珝去之,越與旻亦相繼罷去,山東人在朝者去之一空。
有倪進賢者,少無行,而安與為腹心,取為庶吉士,擢為御史,日與講房中之術,由是穢聲益彰。
憲宗宴駕,內監於宮中得疏一小篋,皆房中術也。
悉署曰「臣安進」。
太監懷恩袖至閣下示安曰:
(「太監懷恩袖至閣下示安曰」,「袖」原作「就」,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是大臣所為乎?
」安慚汗,不能出一語。
已而科道劾之,懷恩以其疏至內閣,令人讀之,安跪而起,起而復跪,恩令摘其牙牌曰:
「請出矣。
」乃遑遽奔出,索馬歸第。
初,安久在內閣不去,人或微諷之,答曰:
「安唯以死報國。
」及被黜在道,猶看三臺星,冀復用也,其無恥如此。
安貪賄至鉅萬,萬安死,妾媵子婦懷以奔人,家無餘者。
按:
萬安外寬然長者,而內深刻骨,故竟為一時黨首,排擠同進,樹植私交,若尹旻、王越、彭華、王珝皆掎之去,善類一空。
甚至賄通宮禁,垢騰帷簿,而穢聲彰於天下矣。
厥後,彼亦為宦官擠去。
貲至巨萬,而為妾媵子婦私竊以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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