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诗人讲演录7378.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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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诗人讲演录7378
大唐诗人讲演录(73-78)
大唐诗人讲演录(73-78)
73/張祜
1/名稱-籍貫-生年考
祜這個字,讀去聲hu(戶)音,意思是福,源於《毛詩/小雅/信南山》:
曾孫壽考/受天之祜。
可見張祜的父親一定是熟讀《毛詩》的,否則給兒子也取不出這樣一個字。
但張祜這個名字,在唐/宋傳下的諸多筆記刻本中,也常被誤刻為祐字,諸如唐人康駢撰寫的《劇談錄》/王贊的《元英先生詩集序》/馮翊的《桂苑叢談》/何光遠的《鑑誡錄》/錢易的《南部新書》/王楙的《野客叢書》/龔明子的《中吳紀聞》/王灼的《碧雞漫志》/宋人何薳的《春渚紀聞》/魏泰的《東軒筆錄》/劉斧的《青瑣高議》/邵博的《邵氏聞見後錄》/尤袤的《遂初堂書目》等等。
不過,祐這個字,也與祜字在字義上有相通之處。
《易經/大有》曰:
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就有能得到神明佑助之意,與獲得福份差不多,只是讀音不同。
可以證明他名字應為祜字的最好證據,莫過於他自己所寫的文字了。
查張祜詩,其《元和直言詩》有東野小臣祜及兢兢小臣祜句;《夢李白》則有問余曰張祜及祜當聽我言句。
與他同時代的詩人杜牧也寫有《登池州九峰樓寄張祜》及《酬張祜處士見寄長句四韻》二詩;《全唐詩》第631卷亦錄有詩人顏萱所寫的《過張祜處士丹陽故居》詩;其後,詩人陸龜蒙寫有《過張祜處士丹陽故居並序》詩;詩人皮日休也寫有《論白居易薦徐凝屈張祜》詩。
我之所以如此強調張祜的名字,實在是因為他也是位很著名的詩人,但自南宋以後,他的個人集子忽然在世面上消失了,直到197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才出版了由陳澄中先生捐給[北京圖書館]的南宋蜀刻大字本《張承吉文集》(張祜/字承吉),內收張祜詩468首,比清人編纂的《全唐詩》所錄356首張祜詩多出113首;此後,孫望先生又從《永樂大典》/《又玄集》/《桂苑叢談》/《太平廣記》諸書中再尋出40首;童養年先生也輯得7首,前後合在一起,今天我們能看到的張祜詩總計有516首之多,算是大致有了全貌。
張祜,字承吉。
新舊兩唐書無傳。
唐人王贊《元英先生詩集序》記他為南陽人(今河南/南陽市),宋人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記他為清河人(今河北/清河縣),恐均非。
南陽與清河二地,雖為古代張姓的兩處源頭與聚集地,但也只能稱其為張祜的郡望。
考張祜《長安感懷》詩,中有家寄東吳西入秦句,東吳乃三國時期吳國屬地,東部應為江蘇與浙江的蘇/杭一帶;其《禪智寺》詩又有憑高聊一望/鄉思隔吳門句,吳門即蘇州之代稱,其中的隔字,隔的是蘇州城門之意,而[禪智寺]在揚州,可知是由揚州眺望蘇州的家鄉。
所以我們大致可以確定張祜的籍貫應為蘇州。
而前錄顏萱所寫的《過張祜處士丹陽故居》詩,題中稱丹陽(今揚州)為張祜的故居,應為張祜後來的遷居之地,也是他最終的卒地。
有關張祜的生年,考其《憶江東舊遊四十韻寄宣武李尚書》詩,題中的宣武李尚書即李紳,唐/開成元年至五年(836-840年間)以檢校禮部尚書職兼任宣武軍節度使。
又:
詩中他以伯玉年將近來象徵自己,典故出自《淮南子/原道》中的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很明確地告訴我們他時已年近五十。
依836-840年間上推49年,張祜的生年應大致為唐/貞元四年至八年(788-792年間)。
2/張祜的交遊
張祜的交遊很是廣泛,單從他詩中便可看出,基本有三類人,第一類為達官公卿,令人吃驚的是,多為宰相及三品以上大員,諸如令狐楚/裴度/李德裕/李程/田弘正/韋顗/韋辭/韋處厚/李紳/李愬/蕭俛/崔植/崔/崔元略/王智興等。
張祜一向以散淡不仕的處士聞名,而結交的人何以都如此顯赫?
該是個謎。
考張祜家世,因新舊兩唐書皆無其傳記,所以極難判斷。
他有一首詩隱約提示好象是唐初宰相張說的後裔(參見張祜《戊午年感事書懷二百韻謹寄獻太原裴令公/淮南李相公/漢南李僕射/宣武李尚書》詩)。
《舊唐書/張說傳》記載,張說有兩個兒子,一為張均,曾在安祿山的偽政權做過中書令,事後雖免一死,卻長期流放到合浦郡(今廣東/海康縣一帶);另一為張洎,也曾在安祿山的偽政權任宰相,平叛時死於亂軍之中。
但張祜的父親是誰?
叫什麼名字?
做什麼官?
一概不知。
晚唐詩人陸龜蒙曾說張祜為才子之最也/由是賢俊之士及高位重名者/多與之遊云云,理由似乎是因張祜非凡的才華。
宋人潘若沖在其《郡閣雅談》一書中也記載說,張祜素藉詩名/凡知己者皆當世英儒云云,理由依舊是因詩名。
考張祜寫給上述那些達官公卿的詩,我發現有一個明顯的特點,詩題的前面幾乎都有一個投字,比如《投滑州盧尚書》或《投河陽右僕射》之類。
投這個字用在詩題之首,就是投刺的意思,換言之也就是以詩帖遞交給對方請求得到接見,也可延伸理解為很願意投奔或投靠對方的意思。
這個意思明確了,那張祜與上述達官公卿之間的關係是否密切,也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依我看,關係很一般。
從張祜寫給這些要員們的詩意上看,大都是拍馬屁的意味很濃,而那字背後的意思也就比較清楚----請求他們能欣賞自己並向朝廷推薦唄。
唐人顏萱在《過張祜處士丹陽故居》一詩中,其實已寫出了張祜雖廣結豪門權貴,但卻並未得到提攜與照顧的失望結局,其詩曰:
豈是爭權留怨敵/可憐當路盡公卿,呵呵,這意思就是:
這些公卿們正是阻礙張祜步入仕途的直接因素,與其結交他們,倒不如不認識他們。
不過,唐人皮日休在其《論白居易薦徐凝屈張祜》一文記載說,張祜曾得到過時任宣歙節度使令狐楚的舉薦,但因受到時任祠部郎中並知制誥的詩人元稹的阻撓,結果泡了湯。
皮日休是這樣寫的----令狐楚以祜詩三百篇上之/元稹曰:
雕蟲小技-或獎激之-恐害風教。
後來的《唐摭言》一書則記為上因召問祜之辭藻上下/稹對曰:
張祜雕蟲小巧-壯夫恥而不為者-或獎激之-恐變陛下風教/上頷之/由是寂寞而歸云云。
總之是讓元稹給攪了,同為才華橫溢的詩人,真讓人覺得元稹做小了。
張祜大致是在元和十五年(820年)受令狐楚舉薦而來到長安的,那一年他整三十歲,此前恐一直散淡於江湖。
他寫有一首《京城寓懷》的七絕曰----三十年持一釣竿/偶隨書薦入長安/由來不是求名者/唯待春風看牡丹。
被薦失敗後,張祜或許也知道有人從中作梗,於是又寫了首題為《書憤》的五絕曰:
三十未封侯/顛狂遍九州/平生鏌鎁劍/不報小人仇。
他甚至還以鸚鵡為題,抱怨自己未勝無丹嘴,所以也就何勞事綠衣(五品以下官袍為綠色),索性雕籠終不戀/會向故山歸,一跺腳,家走了。
在三十歲至四十歲間,他曾數次受人推薦往返於江南與長安兩地,但結果皆未被皇上錄用。
長慶三年(823年),詩人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且常在那裏舉辦賽詩會,藉此選拔人才。
江東文士聞風都跑去參加,三十出頭的張祜也去了,躊躇滿志,一心奪冠,沒想到卻遇見了另一位才子徐凝。
二人於是就在白居易面前比了起來,幾輪過後,白居易判定徐凝藝高一籌,以《廬山瀑布》詩奪魁,詩中今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句深得白居易賞識。
不過,徐凝並未留在白居易那裏做事,他與張祜二人此後皆各自回鄉,正所謂二生終身偃仰/不歲鄉賦者也。
此事載於《唐摭言》/《唐語林》/《雲溪友議》/《本事詩》/《唐才子傳》等數書中,語雖有異,但事蹟略同。
張祜四十歲以後,基本就不再往北方的長安或洛陽跑了,最後一次離開長安時,已身無分文。
所以在回江南之前,他甚至連隨行的小妾也賣了換馬。
《愛妾換馬》二詩表達了他那時不得不忍痛割愛的心情,其二曰----粉閣香綃華廄空/忍將行雨換追風/休憐柳葉雙眉翠/卻愛桃花兩耳紅侍宴永辭春色裏/趁朝休立漏聲中/恩勞未盡情先盡/暗泣嘶風兩意同。
回到蘇州後,他繼續寫了首《感歸》,讓人聽了真不知說什麼才好----行卻江南路幾千/歸來不把一文錢/鄉人笑我窮寒鬼/還似襄陽孟浩然。
張祜結交的第二類人,則是文人墨客,其中包括韓愈/白居易/劉禹錫/沈亞之/崔涯/徐凝/杜牧等名流,但他們之間的相互贈詩卻極少(或許已散佚)。
查張祜詩,只有寫給韓愈/劉禹錫/沈亞之/杜牧的詩各一首,但給韓愈寫的那首,依舊是投刺詩,結尾他將自己比作禰衡,而將韓愈比作孔融,說後學無人譽/先賢亦自媒/還聞孔融表/曾薦禰衡才云云。
給沈亞之的是一首五律,題為《送沈下賢謫尉南康》;給杜牧的那一首是和詩,題為《和杜牧之齊山登高》;上述二詩很一般,就不引了。
他寫給劉禹錫的那首比較好,是七律,題為《寓懷寄蘇州劉郎中》。
考劉禹錫生平,以禮部郎中帶職到蘇州任刺史是在唐/大和六年(832年),已六十一歲。
那時的張祜也有四十歲出頭了。
當是時,劉禹錫正準備從長安趕赴蘇州上任,張祜也心灰意冷,準備離開長安,所以他給劉禹錫的這首詩,依舊能看出因屢次薦舉失敗而懷有的積怨----
一聞周召佐明時/西望都門強策羸/天子好文才自薄,諸侯力薦命猶奇
賀知章口徒勞說/孟浩然身更不疑/唯是勝遊行未遍/欲離京國尚遲遲
張祜結交的第三類人,則是大量的釋道逸人,估計應在四十歲後。
諸如靈澈上人/契衡上人/貞固上人/志凝上人/仲儀上人/道光上人/惠昌上人/高閑上人/師一上人/季峰上人/法鏡上人/簡上人/勝上人/造微禪師/李山人/萬道人/孟處士等等。
年輕時折騰了一溜夠,既沒考上進士也沒混上個一官半職,人到中年,也就索性不想了,寄情於山水風物,結交些方外之士,順便寫些閑詩五六的,挺好。
正如他自己所寫的:
漸老稀時輩/歸休著近篇。
他的詩中,除贈上述這些釋道逸人之外,也還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題某某寺的,諸如金山寺/孤山寺/靈岩寺/甘露寺/虎丘寺/楞伽寺/惠山寺/丘山寺/普賢寺/招隱寺/禪智寺/思益寺/重居寺/善權寺/隱靜寺/東山寺/重玄寺/天竺寺/流溝寺/龍興寺/鶴林寺/峰頂寺/鍾離寺/龍泉觀等等,甚或也還有蘇小小墓/真娘娘墓/聖女廟等,從中可以看出,江浙一帶的寺院與名勝幾乎都被他遊遍題遍了。
宋人葛立方在《韻語陽秋》一書中也記之曰:
張祜喜遊山而多苦吟/凡歷僧寺/往往題詠。
3/張祜的詩
張祜詩,基本可分為五類,一是投刺與述志詩;二是歌舞飲宴詩,也可稱之為柘枝詩;三是宮詞與古樂府類;四是題詠詩;五是閒居詩。
前三類基本可斷為四十歲以前所作,後兩類則大致為四十歲以後所作。
第一類的投刺詩幾無好詩;述己之志向的,倒有幾首很有脾氣。
《偶題》一詩,他自比李白,苦恨朝中沒有賀知章類的人物在皇上面前力薦自己----古來名下豈虛為/李白顛狂自稱時/唯恨世間無賀老/謫仙長在沒人知。
《夢李白》則是一首較長的歌行體,也是他此類詩的代表,其體例與句式能明顯看出是學習李白的結果,有必要全引於下,讀者可自作判斷----
我愛李峨嵋/夢尋尋不見/忽聞海上騎鶴人/云白正陪王母宴
須臾不醉下碧虛/搖頭逆浪鞭赤魚/廻眸四顧飛走類/若嗔元氣多終諸
問余曰張祜/爾則狂者否/朝來王母宴瑤池/茅君道爾還愛酒
祜當聽我言/我昔開元中/生時值明聖/發跡恃文雄
一言可否由賀老/即知此老心還公/朝廷大稱我/我亦自超
嚴陵死後到李白/布衣長揖萬乘君/玄宗開懷樂其說/滿朝呼吸生氣雲
人中高力士/脫鞾羞欲樂/讒言密相構/送我千萬里
辛苦夜夜歸/知音聊複稀/青雲舊李白/憔悴為酒客
自此到人間/大蟲無肉吃/男兒重義氣/百萬呵一擲
董賢在前官亦崇/梁冀破家金謾積/匡山夜醉時/吟爾古風詩
振振二雅興/重顯此人詞/賀老不得見/百篇徒爾為
李白歎爾空淚下/王喬聞爾甚相思/爾當三萬六千日/訪我蓬萊山
高聲叫李白/為爾開玄關/天明夢覺白雲去/兀兀此身天地間
據說張祜年輕時也很豪俠仗義,馮翊在《桂苑叢談》一書中記載說:
一天晚上,有位戎裝提劍且手持一條布口袋的人闖入張祜的家,那口袋裏還往外滴著血。
那人一見張祜就問,張大俠是在這住嗎?
張祜說是啊!
那人於是坐下來對張祜說,我有個仇人,找了十年,今天終於被我尋見了,所以我就把他殺了。
這口帶裏便是他的頭。
我來找你,不為別的,只想找你借十萬貫錢,報答我的另一個朋友,他就住在離這裏大概三裏遠的地方。
你若能幫我,等我送完錢回來後,今生今世就給你當牛做馬。
張祜二話沒說,拿錢就給他了。
那人留下口袋,揣上錢說他天亮前就回來,謝過之後就走了。
張祜一直等到天亮,那人依然未歸,張祜怕口袋裏的人頭會給自己惹麻煩,就大發家裏的僕人趕緊轉移別處埋了算了,誰成想,打開口袋一看,哪是什麼人頭啊,整個一豬頭。
他大呼上當,用馮翊的話說,張祜的豪俠之氣/自此而頓衰矣!
第二類的柘枝詩需要講一下。
柘枝,本為古樂府詩中的柘枝詞。
《樂府雜錄》記載說:
健舞曲有[柘枝]/軟舞曲有[屈柘]。
《樂苑》則記載說:
羽調有[柘枝曲]/商調有[屈柘枝]/此舞因曲為名/用二女童/帽施金鈴/抃轉有聲/其來也/於二蓮花中藏花坼而後見/對舞相占/實舞中雅妙者也。
由此可知,柘枝詞本舞曲,先是有舞,然後有曲,最後發展到填進了詞。
到宋代時,本為兩個女孩兒所跳的舞,已擴充到多人的隊舞,樂隊也有了專門的[柘枝樂隊],而跳舞的藝女們則稱之為柘枝妓了。
據說宋初宰相寇准在宴客時便喜歡用此招待,且得了個柘枝顛的綽號,可見這連歌帶舞的柘枝很令人著迷與上癮。
張祜的此類詩,大都是在陪同達官公卿們宴飲觀舞後所作,諸如《觀杭州柘枝》/《周員外席上觀柘枝》/《觀楊瑗柘枝》/《壽州裴中丞出柘枝》/《贈柘枝》/《李家柘枝》等,甚或也為某個跳柘枝舞的藝妓的過逝,寫過《感王將軍柘枝妓歿》的詩。
從這些詩裏,我們大致可知道,張祜年輕時在江浙一帶是很風流過一陣子的,如同今天常去歌舞廳或夜總會瀟灑。
這種藝妓,既在公共場所的所謂藝館裏能見到,也可以養在達官公卿的家裏。
公卿家中私養的藝妓,可以被主人送人,藝館裏的舞妓你當然也可以領走(只要給錢)。
張祜所寫的《贈柘枝》一詩,結尾處變有須臾曲罷歸何處/稱道巫山是我家(巫山/便是男女交歡雲雨的代名詞),聽聽,那舞妓演出完畢後,整個被張祜領回家享受去了。
他這類詩,當時在江南流傳很廣,連大詩人白居易都能背誦。
唐人孟棨撰寫的《本事詩》一書中,便記錄了寶曆元年(825年)白居易任蘇州刺史時與張祜的一次暢談,那時張祜也就三十三、四歲。
孟棨記之曰:
詩人張祜/未嘗識白公/白公刺蘇州/祜始來謁/才見白/白曰:
久欽籍-嘗記得君款頭詩/祜愕然曰:
舍人何所謂/白曰:
‘鴛鴦鈿帶拋何處-孔雀羅衫付阿誰’-非款頭何耶/張頓首微笑/仰面而答曰:
祜亦嘗記得舍人目連變/白曰:
何也/祜曰: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非目連變何耶/遂與歡宴竟日云云。
白居易背誦的這兩句詩,出自張祜的《感王將軍柘枝妓歿》詩。
除了在宴飲席上觀[柘枝舞]的詩作外,張祜也還有陪著公卿們遊宴/打毬/聽箜篌/聽箏/聽歌/聽琵琶/聽古琴等等詩作,估計都是年輕時好玩耍時所為,或許也出於應酬逢迎的目的,討得公卿們的歡心,以此謀取仕途上的進步。
但不管怎樣,這類詩在當時的詩壇上給人的印象並不太好,以至於有人便看不起張祜,覺得詩很輕浮。
好在這都是年輕時的作品,並非張祜的主流。
張祜的樂府與宮詞,還是很有幾篇佳作的。
《蘇小小歌》/《讀曲歌》/《莫愁樂》/《牆頭花》/《宮詞》等等,皆為五言四句的古樂府體裁,他寫得幾近口語,曉暢而不俗。
《讀曲歌》他寫有五首,尤其是第五首曰----郎去摘黃瓜/郎來收赤棗/郎耕種麻地/今作西舍道,連著三句重複鋪陳,寫出一個原本在家安穩務農的男子,如今卻踏上了去西北邊塞的道路,顯然隱喻這男子被充了軍。
此寫法好就好在並無任何議論,只將現實情形擺在那裏,而結果自然也就出來了。
我們今天的年輕人寫新詩,句子常犯議論的毛病,非要加進自己的主觀議論,不會使用這種
把現實擺在那裏的方法,所以還是要虛下心來學啊,決不可輕易就說古人及古詩都是陳糠爛穀子,好象沒什麼可細究的,以至於真正淺薄的還是自己。
張祜的題詠詩,指向多為佛寺,形式也多為五律,很講究頷/頸兩聯的寫法與詩意,從描繪風物中見出想像與哲思,很可以摘抄下來賞心明目。
比如其《題杭州孤山寺》中的不雨山常潤/無雲水自陰句;《題松竹驛》中的鳥道高原去/人煙小徑通句;《題惠山寺》中的泉聲到池盡/山色上樓多句;《題丘山寺》中的地平邊海處/江出上山時句;《題潤州甘露寺》中的日月光先見/江山勢盡來句等等。
在贈與佛道逸人的詩中,也不乏好句,諸如貧知交道薄/老信釋門空;世事靜中去/道心塵外逢;摘橘防深刺/攀蘿畏斷根等等。
張祜的閒居詩,從詩意看,基本作於晚年;所表達的主題也大都如一切退隱山林之士的澹泊,談不上有多少新意,但也不壞,至少準確表達了他自己的散淡心情。
諸如《窮居》詩中的竹下喜逢青眼士/草中甘作白頭翁;《江南雜題》中的餘生唯愛酒/師長是山翁/定葬槽丘下/須沉醸甕中以及滄海一遺民/詩書盡老身/不逢青眼舊/爭奈白頭新等。
他最後的寓居地是丹陽(今揚州),且寫有《丹陽新居四十韻》一詩,描繪了居所周邊的環境與風景以及在那裏的日常生活狀態,總之是坐甘塵外老/來幸酒中仙。
宋人晁公武在《郡齋讀書志》裏記載道----(張祜)嘗作《淮南詩》/有‘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之句/大中中/果終於丹陽旅舍/人以為讖云。
唐大中年號共持續了十三年,若依大中中來判斷,張祜大致該卒於大中七年前後(853年),差不多活過了七十歲出頭,也算古來稀了。
他晚年好喝酒與讀閑書,這倒也是我的理想(我只是還差一處山中別墅/哪怕是一道小院子也行)。
文人的歸宿這樣最好,一壺酒,幾本書,倘若再有知音二三子常來山中別墅聊聊,則足矣哉。
還是張祜寫得好----一壺酒外終無事/萬卷書中死便埋!
74/许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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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诗人韦庄在读罢许浑的《丁卯集》後,写了首《题许浑诗卷》的七绝曰----江南才子许浑诗/字字清新句句奇/十斛明珠量不尽/惠休虚作碧云词(惠休乃南朝诗僧/本姓汤/後还俗/官至扬州刺史/常作[碧云词]/其诗已失传)。
由此可知,许浑诗在韦庄眼裏句句如明珠般靓丽,十分了得。
不过,这只是韦庄一人的看法,不足以服众。
五代时人孙光宪在《北梦琐言》裏记录说,世谓许浑诗-李远赋/不如不作/言其无才藻/鄙其无教化也云云,这结论一下子又从左边跑到了右边。
宋代江西诗派代表人物陈师道,针对许浑也写过一句诗曰後世无高学/举俗爱许浑,把喜欢许浑诗的人贬得简直就是一帮无知浅人。
而到了明代,大学者杨慎对许浑诗的评价依旧持鄙夷态度,与陈师道的口吻几乎一致,他说:
唐诗至许浑/浅陋极矣/而俗喜传之/至今不废云云。
杨慎如此愤怒,其实也是针对他同时代人高棅所编选的《唐诗品汇》一书;这高棅也确实过分,选许浑诗竟多达百馀首,惹得杨慎大骂高棅简直就是瞎子(原句为棅之无目也)。
当然,也有持中立者,褒与贬都给点儿。
宋人刘后村在其《后村诗话》裏就说:
杜牧-许浑同时/然各有体/牧於律中常寓少拗峭/以矫时弊/浑诗圆稳律切/丽密或过杜牧/而抑扬顿挫不及也云云。
元人方回在其编著的《瀛奎律髓》一书中则也说:
许诗工有馀而味不足/如人形有馀而韵不足/诗岂专在声病对偶而已……浑句联多重用/其诗似才得一句便拿捉一句为联者/所以无自然真味云云。
呵呵,在看许浑诗前,先领教了诸位古人的评论,不知看官们有何感触?
反正我是抱著将信将疑的态度,一切还要靠自己认识。
毛主席不是说过嘛----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
於是,我就亲自去《全唐诗》裏一口一口地尝,从许浑的第1首一直啃到第530首,然後喘喘气,掩上卷,喝口茶,点枝烟,作长考状;再然後,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开始去洗脸洗脚,钻被窝睡觉了。
我的习惯是,不论看完了谁的东西都要放他个十天半月的。
回过头来再看,倘若想法一如当初,就动笔写;倘若有变,就再放他个十天半月的。
如此往复,直到落实。
许浑没费我多少劲儿,一个回合过来,就给他定性了。
不过,我的看法,要放在此文的最後再说。
咱们还是先说点儿别的,因为能传下530首诗的人,总要对他有个了解。
[1/许浑籍贯考]
新旧两唐书无许浑传记。
宋人计有功《唐诗纪事》记其为润州人;元人辛文房《唐才子传》亦记其为润州/丹阳人。
润州/丹阳在今江苏/镇江。
然考许浑诗,提及其可为乡者,多达数地,兹列於下,以便耙梳----
A/称家乡为南方之大范围者
《示弟》自尔出门去……孤雁又南飞。
《寄小弟》身贱未归乡/南望空垂泪。
《长安早春怀江南》如何一花发/春梦遍江潭。
B/称家乡在湖南境内者
《晓发天井关寄李师晦》诗曰----湘潭归梦远/燕赵客程劳。
《下第有怀亲友》诗序曰余下第/寓居杜陵/亲友间或登上第/或遂闲居/或抵湘-沅。
(称湘潭即今湖南-攸县西北/称湘-沅即为今之湖南-湘江与沅江)。
C/称家乡在江苏境内者
《忆长洲》归心无处托/高枕画屏中。
《郑秀才东归凭达家书》欲寄家书少客过/闭门心远洞庭波。
《下第贻友人》身在关西家洞庭。
《下第归朱方寄刘三复》故里迹犹在/旧交心更亲。
《送王总下第归丹阳》诗凭寄家书为回报/旧乡还有故人知。
(称长洲即今江苏-吴县/称洞庭即江苏-太湖之别称。
晋人左思《吴都赋》曰指包山而为期-集洞庭而淹留;王逸注释曰太湖在秣陵东-湖中有包山-山中有如石室-俗谓洞庭/称朱方即今江苏-丹徒县,属唐之润州;南朝-谢灵运《卢陵王墓下作》诗曰晓日发云阳-落日次朱方/称丹阳即今江苏-镇江)。
D/称家乡在河南境内者
《江上喜洛中亲友继至》全家南渡远/旧友北来频。
《郊园秋日寄洛中友人》嵩阳亲友如相问/潘岳闲居欲白头。
(称洛中即今河南-洛阳/称嵩阳即今河南-嵩山之南;洛阳即在嵩山南)。
上述四方面地理,除却笼统指南方者外,需要注意的是《江上喜洛中亲友继至》诗中全家南渡远/旧友北来频句极其重要。
依此判断,许浑原籍似应为河南-洛阳,他本人大致在成年及成家後,举家南迁;而洛阳依旧有其亲在。
至於南迁地点究竟是湖南还是江苏,细玩其写湖南与江苏两地诗意,其《下第贻友人》身在关西家洞庭/《下第归朱方寄刘三复》故里迹犹在/旧交心更亲/《送王总下第归丹阳》诗凭寄家书为回报/旧乡还有故人知三诗中之诗句有明确家/乡/故里字,故其所居之家大致划定在润州/丹阳(江苏/镇江)应为不错。
然言其籍贯,则应为河南/洛阳。
[2/生平踪略]
许浑之生年,迄今为止学界一直沿用闻一多先生在《唐诗大系》中对其所订的公元791年(唐/贞元七年)之说,然闻说并无确凿考据文字,故只能挂起来,待考。
许浑有《乌丝阑诗自序》曰余丱角业诗/长不知难云云(丱角谓之儿童),可知其少小即开始学诗。
二十至三十岁间,据谭优学在《唐才子传校笺》中考证,曾在四川-夔州滞留过三年(其有《归长安》诗曰三年何处泪泛澜/白帝城边晓角残句),估计是在刺史门下为僚属或宾客。
其後又在安徽/颍州刺史门下或宣武节度使幕府做僚吏从事(其有《颍州从事西湖亭讌饯》诗)。
三十馀岁时,其行踪大致为自河南入山西,又北游河北-幽州然後南返。
宋人晁公武所撰《郡斋读书志》记其为大和六年进士/为当涂-太平二县令(832年);此後的《唐才子传》与《登科记考》二书也沿据此说。
若依闻一多所订之生年推算,许浑中进士已四十岁出头了。
他写有《及第後春情诗》,表达了内心的兴奋之情----世间得意最春风/散诞经过触处通……其任当涂与太平两个县的县令,自应在进士及第後,约为开成四年前後(839年)。
当涂与太平二县隶属唐之宣州-宣城郡所辖,在今安徽-宣城县。
许浑写有《姑孰官舍》诗,姑孰即当涂之古称。
又写有《移摄太平寄前李明府》诗,可证其再太平县令。
另:
当涂-太平二县又均属宣歙观察使崔郸管辖,因那时许浑有诗名,故也常被崔郸召去赋诗联句,许浑亦写有《宣城-崔大夫召联句偶疾不获赴因献》诗可证。
此後因病至家地润州任司马一职。
大中初(846年左右),年近57岁的许浑被调到长安任正八品上阶的监察御史,随後出使广东-广西及岭南一带。
大中四年(850年),许浑抱病回到江苏/镇江家中休养,并於此年编定了自己的诗文集《丁卯集》。
大中七年(853年),已64岁的许浑升任为从六品上阶的虞部员外郎,随後即出任郢州刺史(今湖北/武昌)。
大中十年後,再任睦州刺史(今浙江/桐庐);大中十二年(858年),卒於官舍。
若依闻一多所订之生年推算,享年约68岁。
许浑自己曾在诗中说吾生半异乡(见《洛东兰若夜归》诗),从他诗中所记述的所到之处来看,除江苏-镇江及河南-洛阳外,他还曾到过河北/山东/陕西/山西/湖北/湖南/浙江/安徽/广东/广西/江西/四川等省,或因公务,或因游历,足迹可谓走遍大半个中国。
[3/许浑诗说]
许浑诗计530首,工整近体诗的五律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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