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清暑笔谈》明陆树声著.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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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清暑笔谈》明陆树声著
《清暑笔谈》 (明)陆树声著
余衰老退休,端居谢客,属长夏掩关独坐,日与笔砚为伍。
因忆曩初见闻积习,老病废忘,间存一二,偶与意会,捉笔成言,时一展阅,如对客谭噱,以代抵掌,命之曰《清暑笔谈》。
顾语多苴杂,旨涉淆讹,聊资臆说,以备眊忘,观者当不以立言求备,时庚辰夏仲也。
有天地斯有山川,自一气初分而言则曰融结。
气之成形则曰流峙,形区性别则曰动静。
水阴也,融而流动者其阳乎?
山阳也,凝结而静峙者其阴乎?
故知阴阳互为体用。
乾坤天地之体,坎离天地之用,体交也而为用,故乾得坤之一阴而为坎,坤得乾之一阳而为离。
坎阴也,阴中有阳;离阳也,阳中有阴。
其在人身心为离,而离中有真水;肾为坎,而坎中有真火。
故心肾交,水火济,谓之母子胎养。
丹经以朱砂锻出水银,朱砂属离,水银为真水,以水银炼成灵砂,水银属坎,灵砂为真火,水火升降,养成内丹。
阴阳之气专则不能生化,如天地交而为泰,山泽通而为咸,水火合而为济,盖交则为用。
故或以阴求阳,或以阳求阴,或阳感而阴应,或阴合而从阳。
龙阳也,然为阳中之阴,故龙之兴云,阳召阴也。
虎阴也,然为阴中之阳,故虎之生风,阴召阳也。
人之生也。
分一气以为形,赋一理以为性。
自夫岐形体者以为异,而不知性无分别也。
譬之境交万烛,而光影难分,海会百川,而水体无二。
其聚也,其散也,变化也。
气之客形也,所以主宰之者不变也。
是故方其聚也,以为有也,然自无而有,则有者未始不无。
方其散也,疑於无也,然因有故无,则无者未始不有。
卯者冒也,阳气冒地而出,建二月卦则自泰而之大壮,外卦坤变为震,月令雷始发声,蛰虫启户,故曰:
“卯为天门。
”
心去肾八寸四分,天去地八万四千里。
人自子至巳则肾生气,自午至亥则心生血。
阳生子而地气上升,至巳而亢阴生,午而天气下降,至亥而极,人身肖天地也。
寒暑天地间一大气,万物所同有也。
而人于其间起欣厌避就,不知人之一心方与物交欲,恶起而攻之,如焦火凝冰,恼安乐性此之谓内寒暑。
此身为众苦所集,有问大热向何处避者,曰:
“向镬汤里避,何以故?
”曰:
“众苦所不到。
”
暑中尝默坐,澄心闭目作水观,久之觉肌发洒洒,几格间似有爽气,须臾触事前境,顿失故知,一切境惟心造,真不妄语。
广野中阳焰,望之如波涛奔马,及海中蜃气为楼台人物之状,此皆天地之气,絪缊荡潏,回薄变幻,何往不有?
故知万象者,一聚之气两间之幻有也。
人与万物孰大,物万而人处一焉,则物大。
然道生万物,万物之道备於人,备万物者之谓大。
大於道则物不足言矣,是故至人能细万物。
东坡云:
“凡草木之生,皆於平旦昧爽之际,其在人者,夜气清明,正生机所发,惟物感之,牛羊旦昼之牿亡,则存焉者寡。
”朱子曰:
“平旦之气,便是旦昼做工夫的样子,当常在此心。
”如老氏云:
“早复张则必翕,强则必弱,兴则必废,与则必夺,此物理之自然,是谓微明。
微明者微密而明著,理昭然可考见也。
”盖老氏处恬淡无为,不为物先,方众人纷拿攫攘,在静地中早见以待物之必至者若此,或作权智解者,谓管商之术所自出。
圣人忘己,靡所不已,夫惟无我而后能兼天下以为我。
故自私自利从躯壳上起念者,有我也;至大至公,公人物于一身者,无我也。
圣人尽己之性,尽人物之性,以赞化育而参天地,是兼天地万物而为我矣。
故曰:
“成性成身,以其无我而成真我。
”
明镜止水,喻心体也。
然常明常照常应常止,依体有用,用不乖体。
故曰:
“体智寂寂,照用如如。
”若曰:
“触事生心,依无息念,则是随尘动静,非具足体。
”
余无字学,兼不好书,间有挟卷轴索余书者,逡巡引避。
然遇佳纸笔入手,辄弄书数字,书后或弃去,独喜购佳纸笔。
或谓善书者不择笔纸,余曰:
“此谓无可无不可者耳,下此惟务其可者。
”
士贵博洽,然必闻见广考据精,不然则乖误庞杂,为后人抨击之地。
如欧阳公好集古,而黄长睿以为考校非其所长,然长睿自任考校精密矣。
而楼玫瑰犹摘其中可疑者,谓尚多舛讹。
捶纷笺杂色者仅华美,然粉疏则涩笔,滑则不能燥墨,藏久则粉渝而墨脱,不便收摺,摺久衡裂,近稍用紧白纯净者。
夫物古质而今媚,近来俗好多媚,惟所用缣素稍还古质。
故余诗云:
“余情寄缣素,反朴还其淳。
”
余不善书,自委无字性,然亦岂可尽责之性?
此近於不修人事而委命者。
晚年知慕八法,然衰老指腕多强,复懒放不能抑首,临池每屈意摹仿,拙态故在,乃知秉烛不逮昼游。
欧阳公云:
“晚知书画真有益,却悔岁月来无多。
”
制笔者,择毫精粗,与胶束紧慢皆中度,则锋全而笔健。
近来作者卤莽,笔既滥劣,惟巧於安名以蕲售。
一种毫过圆熟者,不能运墨,用之则锋散而墨涨,以供学人,作义易败而售速。
予性拙书,用笔不求备,然驽马无良御,益窘踬矣。
国初吴兴笔工陆文宝酝藉喜交名士,杨铁老为著颖命,托以泰中书令制官,复自注中书令秦无此官,前辈临文,审於用事若此。
墨以陈为贵,余所蓄二墨,形制古雅,当是佳品。
独余不善书,未经磨试,然余惟不善书也,故墨能久存。
昔东坡谓吕行甫好藏墨而不能书,则时磨墨汁小啜之。
余无啜墨之量,惟手摩香泽,足一赏也。
士大夫胸中无三斗墨,何以运管城?
然恐蕴酿宿陈,出之无光泽耳。
如书画家不善使墨,谓之墨痴。
砚材惟坚润者良,坚则致密,润则莹细,而墨磨不滞,易於发墨。
故曰:
“坚润为德,发墨为材。
”或者指石理芒涩,墨易磨者为发墨,此材不胜德耳,用之损笔。
蔡忠惠题沙随程氏歙砚曰:
“玉质纯苍理致精,锋铓都尽墨无声,此正谓石理坚润,锋铓尽而墨无声矣。
安能损笔?
”
而坡仙乃谓砚发墨者必损笔,此不知何谓?
端砚以下岩石紫色者为上,其贵重不在眼,或谓眼为石之病,然石理坚润而具活眼者固自佳。
若必以有眼为端,则有饰伪眼於凡石者。
西施捧心而颦,病处成妍,东家姬无其貌而效颦焉者也。
凡香品皆产自南方,南离位,离主火,火为土母,火盛则土得养,故沉水栴檀薰陆之类,多产自岭南海表,土气所钟也。
《内经》云香气凑脾,火阳也,故气芬烈。
龙涎於香品中最贵重,出大食国西海,海中云气罩覆,其下则龙蟠洋中大石卧而吐涎,飘浮水面,为太阳所烁,凝结而坚。
若浮石而轻,用以和众香焚之,能聚烟,烟缕不散,盖龙能兴云,亦蜃气楼台之例也。
犀角以粟纹粗细辨贵贱,贵者为通天犀,色理莹彻,一种半黑白者为班犀,或谓通天者乃其病。
相传犀饮浊水,不欲照见其角,每蜕角则掊土埋之,恶其病己也。
然则物之有美者,又孰知其非病也耶?
琴材以轻松脆滑谓之四善,取桐木多年者,木性都尽,液理枯劲,则声易发而清越。
凡木皆本实而枝干虚,惟桐木枝干坚实,用以制琴,或谓琴木取枯朽不胜指者,此不可不晓。
钟子期死,伯牙绝弦不鼓,伤世无知音也。
然使其音而犹之人,则以谐众耳可也。
奚子期也,如其为至音欤?
则知者宜寡。
故曰:
“知我者希则我贵。
”即世不我知,安知后世无子期者?
而绝弦寝音以自伤,是何其恃人者重,自任者轻,而果於待世之薄也。
余不蓄琴,客有为余解嘲者曰:
“昔陶靖节蓄无弦琴,今君并琴不蓄,视靖节又进一解矣。
”余曰:
“虽然,此近於贫汉自傅王夷甫,口不言阿堵物耳。
”
陶元亮蓄无弦琴曰:
“既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
”虽然得精而遗其粗,无事于音,则音与形可两忘也,然尚有琴者在。
欧阳公论琴帖,自叙事陵令时得一琴,常琴也。
及作舍人学士再得琴,后一琴雷琴也。
官愈昌,琴愈佳。
然在夷陵得佳山水,耳目清旷,意甚适,自为舍人学士,日奔走尘纷聒声利,无复清思,乃知在人不在器。
苟意所自适,无弦可也。
遗喧入静者以瓢,因风动弃飘以绝听,不知耳尘虽净,心尘未尽。
盖六用为尘,若从耳根返源,则何所往而非静?
故曰:
“风幡非动,由心返故。
”
右军兰亭,在僧辨才处,唐太宗令萧翼以百计得之,从葬昭陵。
夫太宗以天下与其子,而兰亭则未之与,其靳惜若此。
后人论兰亭者往往从摹刻中校量,故曰:
“兰亭如聚讼。
”昔尝为之说曰:
“后世而有王右军,则兰亭之后出者必胜。
后世如无王右军,则兰亭当求初本。
不见初本,正是不必论兰亭也。
”
都下庖制食物,凡鹅鸭鸡豕,类用料物炮炙,气味辛浓,已失本然之味。
夫五味主淡,淡则味真。
昔人偶断殽羞食淡饭者曰:
“今日方知真味,向来几为舌本所瞒。
”
东坡于资善堂食河魨味美,曰:
“直得一死。
”而梅圣俞以为甚美恶亦称。
凡世间尤物之可以溺性迷心,至伐命沈生者,就其初孰不以为至美耶?
东坡偕子由齐安道中,就市食胡饼粝甚,东坡连尽数饼,顾子由曰:
“尚须口耶?
”客有以仕宦连蹇罢归不自释者,余慰之曰:
“凡仕官所历,如饮食精粗美恶,忽然过口,至于果腹,同归一饱,何暇追计?
”客谓此东坡齐安道中未发之意。
东坡在海南食蚝而美,贻书叔党曰:
“无令中朝士大夫知,恐争谋南徙,以分此味。
使士大夫而乐南徙,则忌公者不令公此行矣。
”或谓东坡此言,以贤君子望人。
蓼虫之食苦也,蛣蜣之转丸也,而天下之甘与芳臭可废矣。
故曰: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不知非美之为美也。
”何也?
以美恶无常是也。
隆庆己已,余被召北入,滞疾淮上,疏再上乞休,未得报。
移舟泊瓜步闸下,会天气乍暄,运艘大集,河流淤浊,每旦舟子棹江涛中汲中冷泉。
一日舟触罂破,索他器承余沥以候沦茗,闻金山僧饮食盥漱皆取给于此。
此何异秦割十五城易赵璧,而荆山之人用以陁鹊。
晨起取井水新汲者,傅净器中熟数沸,徐啜徐漱,以意下之,谓之真一饮子。
盖天一生水,人夜气生于子,平旦谷气未受,胃藏冲虚,服之能蠲宿滞,淡渗以滋化源。
财虏不足言矣,多蓄珍玩,未免落富贵相。
一种嗜好法书名画,至竭盗力以事收蓄,亦是通人一癖,是着清净中贪痴。
贤者重进而轻退,廉者重愧而轻死,义士重信而轻身,其段干木、鲍焦、田光之谓乎?
欧阳公之切于释位归田也,至欲以得罪去,东坡谓在他人或苟以藉口,若公者发於至情,如饥者之不忘食。
以是知士非求进之难,而乞身之难也。
嘉靖壬子,余自史官请假回,中途闻先资政丧,持服满三载。
又再逾年就家起南司业,甫及期移疾归,自是无意复出。
壬申内召,承乏礼书,距壬子离国门者二十年余矣,乍到入觐。
阙庭,头目眩晕,拜起蹒跚几不成礼。
东坡云:
“久居山林,乍入朝市,觉举动周章。
”信其言不爽。
“士大夫逢时遇合,跬步以至公卿非难,而归田为难。
”
此东坡有激之言。
至谓历官一任无官谤,释肩而去,如大热远行,虽未到家,得清凉馆舍一解衣漱濯,已足乐矣。
此非亲履其境意适於中者不能道。
士大夫处世,声名重者则责望亦重,若虚名一胜,恐不能收实用。
如真西山负一世重名,及其入朝,前誉小减。
故前辈云:
“声名自是一项,事业自是一项。
”江南地土薄,士大夫只做得一项。
攫金于市者,见金而不见人;剖身藏珠者,爱珠而忘自爱。
与夫决性命以饕富贵,纵嗜欲以戕生者何异?
临海金一所贲亨,仙居应容庵大猷二人,以道义相友善。
金既谢事家居,应复起用,诣金言别。
金曰:
“君此出他日回来,要将一照样应容庵还我。
”两人竟保晚节。
昔王嘉叟与王龟龄别曰:
“吾辈会合不可常惟常留面目,异时可复相见。
”
龟龄每诵其言。
士大夫出处遇合得失,皆有定数。
然得失止于生前,而是非常在身后。
盖身名之得失关一时之亨否,而公论之是非系千载之劝惩。
故曰:
“得失一时,荣辱千载。
”
高子业诗云:
“众女竞闺中,独退反成怒。
”夫争妍取忌有之也,而独退成怒者,岂不以众邪丑正世忌太洁耶?
故杨诚斋有云:
“声利之场轻就者,固不为世所恕,蔡定夫是也。
不轻就者亦不为世所恕,朱元晦是也。
”
昭德晁氏,世多贤者,自蔡京专国,晁氏子姓皆安于外官。
唐质肃子嘉问绍圣初至京师谒时相,见一人朱衣象笏,为典客所拒,匍匐从门阃下入,叹曰:
“士大夫汨丧廉耻,一至此乎?
”拂衣径去。
盖家世熏蒸,习熟见闻,故能自立若此。
“棋罢局而人换世,黄粱熟而了生平。
”此借以喻世幻浮促,以警夫溺清世累,营营焉不知止者。
推是可以迟达生之旨。
贾太傅年二十而为大中大夫,杨太尉五十而应州郡辟,冯唐白首而鉣穿郎署,董贤年未二十而为三公,冯元常平生取钱多官愈进,卢怀慎贵为卿相而终于处贫。
修短贫富穷达,其有定命若此。
任安灌夫,世之置论者或眇小其人也。
然观其处卫大将军魏其丞相,于死生隆替之间,终始不二。
后世称士大夫者,往往规势以分燥湿,顺时而为向背。
处一人之身,而恋态不常,如翻覆手者,其视二人何如?
仕局中脂韦迎合,工巧佞以希媚于时者,一似优人登场作剧,忧喜悲笑,曲尽情态,以取人意,然不过一饷间俱成空矣。
玉韫璞而辉,珠处渊而媚,世争宝之。
三上而则足,暗投而按剑,忽于自售也。
陆士衡《豪士赋》云:
“身危由于势过,而不知去势以求安。
祸积起于宠盛,而不知辞宠以招福。
”石季伦《金谷涧诗序》云:
“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
”二人者,考其终所及,只自道也。
世之言者曰:
“君相不言命。
”又曰:
“君相造命。
”此言君相处时位之得,为凡事几得失,治忽理乱,当责成于己,不可诿命于天,非若制于时位者之可以言命也。
若曰:
“威福予夺自咨,而吾能陶铸人。
”以是为造命而肆然物上,则谬解矣。
失生于得者也,辱生于宠者也。
故得为失先,宠为辱先。
惟能以未得为失,则失不足患矣。
以遗宠待辱,则辱不能惊矣。
故曰:
“得者时也,失者顺也。
以得委时,何宠之有?
以顺处失,何辱之有?
”
元次山作《丐论》,自叙游长安中与丐者为友,或以友丐为太下者。
然而世有丐颜色于人,丐名位于人,丐权家以售邪妄,以容媚惑者,此之不羞,而羞与丐者为伍。
郭忠恕自放于酒,出则从佣丐饮街肆中,或诋其不伦者,曰:
“吾观今公卿大夫中多此辈也。
”
富者怨之府,贵者危之机,此为富贵而处之,不以其道者言之也。
乃若处荣利而不专,履盛满而知止,持盈守谦,何怨府危机之有?
或谓立朝多异同者,彭止堂曰:
“异同无妨,但愿当面异同。
”如韩范富诸公上殿相争如虎,此异同也。
然体国忘私,同归于是,异处未尝不同,乃若外示苟同,内怀猜异,甚则设谬敬以为容悦,假深情以伏骇机,快意己私,不恤国是,以是为同,非国家之利也。
禄位者,势分也;官守者,职分也。
势分为傥来,由乎人者也;职分有专责,由乎己者也。
故士大夫之视势分也宜假,其视职分也宜真。
乃若大行不加,穷居不损,此则所谓贵于己者,性分是也。
孟子云:
“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
”老氏曰:
“吾有大患,为吾有身。
”老氏之所谓身者,四肢六骸,举体而言之也。
孟子之所谓身者,四端万善,即性而言之也。
故曰:
“人于万类中如海一沤,发言体也。
”曰:
“此心不与万物同尽者,言性也。
”在释氏则有报身法身之谓。
李翱《复性篇》,主排佛也,而间用其言;王坦之废庄论以反庄也,而多袭其语。
此文章家之操戈入室者。
暇日过僧寺入净室,见僧扫地,次曰:
“净室何须着扫?
”
僧拈起帚柄近前曰:
“土上加灰。
”余曰:
“棒不着便好。
”
与二十帚柄去。
昔人以理发、搔背、剔耳、刺喷为四畅,此小安乐法。
余所服二丹曰:
“咽津纳息,为小还丹;澄心寂照,为夜气丹。
”
既无火候,又免抽添,久之著效。
宰相元气也,台谏药石也。
调和燮理,辅元气也。
绳愆弼违,备药石也。
元气之养贵平,药石之用贵明,故人君者托心膂于宰相,而寄耳目于台谏,心膂欲其平,耳目欲其明也。
尧舜之与贤也,禹汤之传子也,论者谓尧舜不私其子。
然使启非贤,而太甲不迁善,则禹汤有不得私其子者。
故南巢之放,禹不得而有夏矣。
牧夏之伐,汤不得而有商矣。
以是知尧舜之善爱其子。
禅家曰绝学,玄门曰绝圣,此为已学而绝学,既圣而绝圣。
向建立处扫除,离绝名相能所皆空者言之,非未尝学也,而可言绝学;未至圣也,而可言绝圣。
儒者曰: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使其未尝学也,何所损哉!
释氏之轮回,不特生死轮回,凡念头起灭,即是轮回。
如前念灭而引后知,后念生而续前灭,种种取舍,无非是相。
故一念之起,生之类也;一念之灭,死之类也。
于中解脱,是了日用中小生死。
玄关牝户,此言阴阳往来阖辟之机。
交合绵续,根柢出入,是谓天地之根。
或以口鼻心肾为玄牝者,是涉形相,何以云若存也?
故董思靖曰:
“神气之要,会曹道冲,以为玄者杳冥而藏神,牝者冲和而藏气。
”俞玉吾谓坎离两穴,妙合二土,混融神气,不落名相者,斯近是矣。
寺刹中地狱变相,具刀林沸镬,极阴惨之状,使观者悔恶远罪,然必在当人起念处忏除。
而愚惑者谓生前一切罪业,没则可假僧梵忏除,是使为恶者得造业于生前,祈免于身后,藉以为释罪之因,而恃以无恐。
昔方蛟峰有云:
“或问镬汤地狱中何以无和尚?
”曰:
“若使阎罗有罪,亦要和尚忏除。
”
无云之月,有目者所快睹也。
而盗贼所忌,花鸟之玩以娱人也。
而感时惜别者因之堕泪惊心,故或见境以生情,或缘情而起境。
文章功业之士,于世愿已足,则往往求服饵以希慕长生。
然于世法中取数已多,恐造物者所靳,惟以啬处泰,廉取而薄享,以迓续其余可也。
昔白香山忠州别驾命下,明日而丹灶败,盖世间法与出世间法不两立若此。
处治安之世,而戒以危亡;履盛满之势,而戒以知止;当嗜欲之炽,而戒以节忍,则讳恶其言而不之信。
及其乱亡祸败,追思其言,则无及矣。
是故早见而戒未然者之谓豫。
人不能以胜天,力不可以制命。
故寿天通塞丰约,自其堕地之初大分已定。
如瓶罂釜盎各有分量,非人所能置力增损,君子惟慎德修业以听其自至。
若曰:
“我命在天,措人事于不修。
”则又非修身俟之之谓也。
故曰:
“君子不以在我者为命,而以不在我者为命。
”
书画自得法,后至造微入妙,超出笔墨形似之外,意与神遇不可致思,非心手所能形容处。
此正化不可为,如禅家向上转身一路,故书称墨禅,而画列神品。
观舞剑而得神,闻江声而悟笔法。
此出于积习之久,一触则诣神境,如参禅已至境界,一喝得悟者。
譬之人当关而立,一喝则掉臂而过矣。
灵云之于桃花,香岩之于击竹,其得悟皆此类。
若据以求悟,是守枯筌而索舟剑也。
近来一种讲学者,高谈玄论。
究其归宿,茫无据依,大都臆度之路熟,实地之理疏,只于知崇上寻求,而不知从礼卑处体究,徒令人凌躐高远,长浮虚之习。
是所谓履平地而说相轮,处井干而谭海若者也。
阳明致良知之说,病世儒为程朱之学者支离语言,故直截指出本体。
而传其说者往往详于讲良知,而于致处则略坐入虚谈名理界中。
如禅家以无言遣言,正欲扫除前人窠臼,而后来学人复向无言中作窠臼也。
孔子曰:
“隐居求志。
”孟子曰:
“得志泽加于民。
”所谓得志者,得行其所求之志也。
苟道不行于时,泽不加于民,虽禄万钟位卿相,不可谓得志也。
故昔人云:
“不论穷达利钝,要知无愧中只是得志,仕而不得行志。
”或诿之时不可为者,往往依违众中曰:
“无奈时何?
”然时亦人所为也。
如荆公新法,一时奉行者迎合诡随,酿成已甚,间有不乐居职,欲投劾去者。
尧夫曰:
“此正今日仁人君子尽心之时。
”晁美叔为常平使者,东坡贻书曰:
“此职计非所乐,然仕人于此时,假以宽大,少舒吏民于网罗中,亦所益不少。
”二公之言若此,彼徒洁一去者,于己分得矣。
如时弊之不可救何?
世轫中千岐万径,耳目闻见,遇事之不可人意者置之。
或不能忘忧之而非己分所及,则以无可奈何付之而已。
此古人所为忧世而未尝不乐天也。
昌黎有云:
“乐哉何所忧?
所忧非尔力。
”
《清暑筆談》 (明)陸樹聲著
余衰老退休,端居謝客,屬長夏掩關獨坐,日與筆硯爲伍。
因憶曩初見聞積習,老病廢忘,間存一二,偶與意會,捉筆成言,時一展閱,如對客譚噱,以代抵掌,命之曰《清暑筆談》。
顧語多苴雜,旨涉淆訛,聊資臆說,以備眊忘,觀者當不以立言求備,時庚辰夏仲也。
有天地斯有山川,自一氣初分而言則曰融結.氣之成形則曰流峙,形區性別則曰動靜.水陰也,融而流動者其陽乎?
山陽也,凝結而靜峙者其陰乎?
故知陰陽互爲體用。
乾坤天地之體,坎離天地之用,體交也而爲用,故乾得坤之一陰而爲坎,坤得乾之一陽而爲離.坎陰也,陰中有陽;離陽也,陽中有陰。
其在人身心爲離,而離中有真水;腎爲坎,而坎中有真火。
故心腎交,水火濟,謂之母子胎養.丹經以朱砂鍛出水銀,朱砂屬離,水銀爲真水,以水銀煉成靈砂,水銀屬坎,靈砂爲真火,水火升降,養成內丹。
陰陽之氣專則不能生化,如天地交而爲泰,山澤通而爲鹹,水火合而爲濟,蓋交則爲用。
故或以陰求陽,或以陽求陰,或陽感而陰應,或陰合而從陽。
龍陽也,然爲陽中之陰,故龍之興雲,陽召陰也。
虎陰也,然爲陰中之陽,故虎之生風,陰召陽也。
人之生也。
分一氣以爲形,賦一理以爲性。
自夫岐形體者以爲異,而不知性無分別也。
譬之境交萬燭,而光影難分,海會百川,而水體無二。
其聚也,其散也,變化也。
氣之客形也,所以主宰之者不變也。
是故方其聚也,以爲有也,然自無而有,則有者未始不無.方其散也,疑於無也,然因有故無,則無者未始不有。
卯者冒也,陽氣冒地而出,建二月卦則自泰而之大壯,外卦坤變爲震,月令雷始發聲,蟄蟲啓戶,故曰:
“卯爲天門.”
心去腎八寸四分,天去地八萬四千里。
人自子至巳則腎生氣,自午至亥則心生血。
陽生子而地氣上升,至巳而亢陰生,午而天氣下降,至亥而極,人身肖天地也。
寒暑天地間一大氣,萬物所同有也。
而人於其間起欣厭避就,不知人之一心方與物交欲,惡起而攻之,如焦火凝冰,惱安樂性此之謂內寒暑。
此身爲衆苦所集,有問大熱向何處避者,曰:
“向鑊湯裏避,何以故?
”曰:
“衆苦所不到。
”
暑中嘗默坐,澄心閉目作水觀,久之覺肌發灑灑,幾格間似有爽氣,須臾觸事前境,頓失故知,一切境惟心造,真不妄語.廣野中陽焰,望之如波濤奔馬,及海中蜃氣爲樓臺人物之狀,此皆天地之氣,絪縕蕩潏,回薄變幻,何往不有?
故知萬象者,一聚之氣兩間之幻有也。
人與萬物孰大,物萬而人處一焉,則物大。
然道生萬物,萬物之道備於人,備萬物者之謂大。
大於道則物不足言矣,是故至人能細萬物。
東坡雲:
“凡草木之生,皆於平旦昧爽之際,其在人者,夜氣清明,正生機所發,惟物感之,牛羊旦晝之牿亡,則存焉者寡。
”朱子曰:
“平旦之氣,便是旦晝做工夫的樣子,當常在此心。
”如老氏雲:
“早複張則必翕,強則必弱,興則必廢,與則必奪,此物理之自然,是謂微明。
微明者微密而明著,理昭然可考見也。
”蓋老氏處恬淡無爲,不爲物先,方衆人紛拿攫攘,在靜地中早見以待物之必至者若此,或作權智解者,謂管商之術所自出。
聖人忘己,靡所不已,夫惟無我而後能兼天下以爲我。
故自私自利從軀殼上起念者,有我也;至大至公,公人物於一身者,無我也。
聖人盡己之性,盡人物之性,以贊化育而參天地,是兼天地萬物而爲我矣。
故曰:
“成性成身,以其無我而成真我。
”
明鏡止水,喻心體也。
然常明常照常應常止,依體有用,用不乖體.故曰:
“體智寂寂,照用如如。
”若曰:
“觸事生心,依無息念,則是隨塵動靜,非具足體.”
餘無字學,兼不好書,間有挾卷軸索餘書者,逡巡引避。
然遇佳紙筆入手,輒弄書數位,書後或棄去,獨喜購佳紙筆.或謂善書者不擇筆紙,餘曰:
“此謂無可無不可者耳,下此惟務其可者。
”
士貴博洽,然必聞見廣考據精,不然則乖誤龐雜,爲後人抨擊之地。
如歐陽公好集古,而黃長睿以爲考校非其所長,然長睿自任考校精密矣。
而樓玫瑰猶摘其中可疑者,謂尚多舛訛。
捶紛箋雜色者僅華美,然粉疏則澀筆,滑則不能燥墨,藏久則粉渝而墨脫,不便收摺,摺久衡裂,近稍用緊白純淨者。
夫物古質而今媚,近來俗好多媚,惟所用縑素稍還古質.故餘詩雲:
“餘情寄縑素,反樸還其淳。
”
餘不善書,自委無字性,然亦豈可盡責之性?
此近於不修人事而委命者。
晚年知慕八法,然衰老指腕多強,複懶放不能抑首,臨池每屈意摹仿,拙態故在,乃知秉燭不逮晝遊.歐陽公雲:
“晚知書畫真有益,卻悔歲月來無多。
”
制筆者,擇毫精粗,與膠束緊慢皆中度,則鋒全而筆健。
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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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暑笔谈 152 笔谈 明陆树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