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素草书的终结者.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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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素草书的终结者

怀素——草书的“终结者”

怀素《老僧食鱼帖》怀素

　　究竟是文人相轻，仍是艺术家都是天敌？

　　宋朝的一代宗师米芾，对书坛先辈怀素大师，竟然如此的“大不敬”。

米芾在《论草书帖》中说：

“草书若不入晋人格，辄徒成下品。

张颠俗子，事变古法，惊诸凡夫，自有识者。

怀素少加平淡，稍到天成，而时期压之，不能高古。

高闲而下，但可悬之酒肆。

辩光尤可憎恶也。

”

　　米芾的这番言论，矛头直指唐朝书坛，对唐朝草书尤其不满。

唐朝草书名冠三甲的是怀素、张旭、孙过庭；而贺知章的《孝经》，绝对比不了高闲的《千字文》，他俩也只能排在第二梯队。

唐朝高闲的书法，不在“宋四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之下，是宋朝“尚意”书法的开山开山祖师。

　　若是说“入晋人格”，是米芾书法的最高理想，也是他评判书法高低的尺度。

那么，高闲作品不说也就算了，张旭确实也因“事变古法”，他的《古诗四首》不忍细读，一句话：

学过草书的，你看不懂；没学过草书的，你更看不懂。

　　怀素《草书千字文》残卷（局部），纸本，纵厘米，横厘米。

仅存“葬”字以下52行、243字（前缺的部份由元鲜于枢补，今也已散失）。

此书迹流传有绪，曾经宋赵明诚、元鲜于枢、明方鸣谦、清卞永誉和安岐等收藏

《圣母帖》局部碑刻现藏西安碑林博物馆

　　米芾究竟为何连怀素也不放过呢？

米芾看不起怀素，一句话就是他的字“不高古”。

　　杜甫说：

“念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若是按现代的语境去解释“念书破万卷”，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在那时杜甫的语境中，哪怕是国学博士生，若是没读过书法的墨迹本，那就不要告知他人你读过书。

说出来，免得被人嘲笑。

　　“书”的本意是书写，是手书写成文的作品。

怀素的狂草纵横不群，急流闪电，恍如有如神助。

怀素是一个酒鬼，饮酒、吃肉从不遵法门戒律；他又是一个僧人，号称“只读经书不参禅”，你很难描画出他的信仰。

　　怀素不单单是一个书者，他仍是草书的“终结者”，成为唐朝草书最后的绝响。

　　怀素（725-785年，一作737-799年），俗姓钱，字藏真，法号怀素。

《自叙帖》中说：

“怀素家长沙，幼而事佛，经禅之暇，颇好翰墨。

”然怀素并非是地道的长沙人，而是湖南永州零陵人。

他幼年时落发，是他心里真实的选择么？

他少年时痴迷书法，沉溺于纸笔翰墨，成天介乱写乱画，曾两次被驱离寺院。

　　怀素在湖南诞生时，是名相张九龄下台以后，奸相李林甫掌权的时期。

怀素的童年时期，经历了“开元盛世”的辉煌，可惜那时他还不懂事。

可是，大唐帝国经历的巅峰时期，人文经典盛世的辉煌，早已注入他幼小的心灵。

　　怀素的父亲、祖父、曾祖父，都曾做过县令、长史之类的小官，依照他的家世与家世，也算是满门书香。

他七岁的时候，萌生了落发的想法，这是他贫困的文化选择。

在他的青少年时期，整个兴盛的大唐帝国，正在酝酿着一场骚乱。

不过，这时怀素是落发人，他的成长时期正处在：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无论政治风云何等动荡，落发人照样能够清修。

他的家族有落发传统，伯祖父惠融是僧人，也是一个书法家，他学习欧阳询，几乎能够乱真。

　　《怀素别传》说，怀素家贫，买不起纸张，只好在寺院的墙壁上、衣服上、器皿上，处处写字；还有一说，怀素故乡曾种植上万株芭蕉树，他把叶子都剪下来，用来练习书法；还有一说，他制作了一块漆盘，写了擦擦了写，以至把漆盘都磨穿了。

　　少年时期的怀素，他写字究竟如何，咱们早已无法见到。

从上面记载与传说中，咱们明白他练习书法很勤奋，但练习书法是不是得法，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怀素草书与魏晋草书不同，由于少年时缺少师承，为他书法创新埋下了伏笔。

　　不过青年时期的怀素，就已经小有“书名”。

　　“安史之乱”暴发以后，大诗人李白获罪。

不久后，他在巫峡取得特赦，从四川搭船回到江陵（今为湖北荆州），又南游洞庭潇湘。

这一年，李白五十九岁，怀素正值弱冠之年，他慕名前去李白处求诗。

　　这是怀素第一次碰到李白，也是唯一一次与其交往。

他们一路交游，李白醉态“斗酒诗百篇”，怀素醉酒字更狂。

“诗仙”李白和“狂僧”怀素，两个人性情相近，李白爱其才还为他写下《草书歌行》，为咱们留下了研究怀素早年的资料。

诗中不乏提拔后学之誉辞。

同时，也对怀素创新给予了肯定：

“草书天下称独步”，“独步天下”是有些夸张。

诗中又言“王逸少、张伯英，古来几许浪得名。

张颠老死不足数，我师此义不师古”，以此，可看出李白对怀素的偏爱和推崇。

　　王羲之也曾说，我的书法，比之钟张，应当抗行，或超过他们；他又说，张芝的草书，犹当雁行，但是张芝的草书精熟，以至于池水都是黑的。

假设我沉溺若此，未必输于张芝的草书。

可见，王羲之对张芝的推崇，超过他对钟繇的推崇。

　　李白说王逸少（王羲之）、张伯英（张芝）浪得虚名，是因为他们的艺术成绩已成了过去。

李白说张旭老死不算数，重在推崇少年怀素英名。

李白说怀素“不师古”，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怀素前半生苦苦求索，在草书的门外，不得其门而入；而后半生进入法门，羽化成圣得道升天，正好暗合了怀素书风。

　　中国的两汉时期，是草书的初创阶段。

起初，章草的用笔风格，是成立在隶书基础之上的，到了魏晋时期，用笔呈丰腴肥美的形态，典型代表就是王羲之的《豹奴帖》。

能够说此帖雁行古雅，笔法雍容大度，成为章草的经典。

而他的儿子王献之，则冲破他父亲的风格。

二王父子书风的分野，就是今草和旧草的分界限。

王羲之的审美价值取向，更多地偏向于隶书，王献之书法线条，则更接近篆书的线条。

　　从笔迹学的角度看，怀素一生的书法线条，质地上都偏向于瘦细，和禅修苦寒的美学有专门大关系。

怀素年轻时期，书法在于“不师古”。

依照中国的笔法传承，他还“不得法”，还处于正统书法的门外。

怀素二十九岁时，曾经写下了《秋兴八首》。

《秋兴八首》是杜甫的诗句，创作于大历元年（公元766年），也就是“安史之乱”三年以后。

怀素此帖的书风，到这时还未发育成熟，而他的心里也处于彷徨阶段。

对于一个“野狐禅”，或一个“贱家鸡”，怀素草书根本得不到认同。

《秋兴八首》的书法线条，臃肿中包括着怯懦，为追求“一笔书”的效果，牵丝萦带显得很牵强，给人以拖沓的感觉。

无论是起笔、行笔、收笔，远尚未迈进晋人的门坎。

　　怀素本是一个叛逆者，在盛唐走向晚唐的时期，唐朝书法气氛崇尚法度；王羲之书法在初唐，受到唐太宗的追捧，时人更是趋之若鹜，怀素并非在意今世的艺术潮流。

他更多地在“一笔书”的领域探索，继承了张芝、崔爰、杜度和王献之的书法传统。

若是说，怀素青少年时期的书法，凭借的是艺术直觉。

那他三十岁以后的艺术探索，则是在艺术传统中求索。

而中国书法的历史传统，就是中国书法史上的笔法传承，笔法则是魏晋书法的“核心机密”。

　　唐朝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而立之年的怀素，开始游学四方学习笔法的征途。

　　中国笔法传承，在唐朝从欧阳询、虞世南以后，能够精通笔法的书家，只有徐浩和颜真卿两人。

怀素为了学习笔法，于大历二年（公元767年），开始南下广州，向徐浩学习笔法。

但此行目的并无达到，第二年怀素又开始北上岳州（今湖南岳阳）。

　　在游历的进程中，怀素并非是没有收获，他在《自叙帖》中说，他在经禅之暇，颇好翰墨，但是恨自己没有见到前人的墨迹，所见甚浅。

所以他要西游上国，谒见今世名公。

在交游中，遗编绝简，往往遇之，然后豁然心胸。

他的书法，也进入“略无凝滞”的境界。

自叙帖局部

自叙帖

　　怀素真正取得笔法，是拜见他的表叔邬彤以后，才逐渐领悟到魏晋的笔法。

　　邬彤是张旭的学生，也是颜真卿的同窗。

邬彤把怀素留在家中，他把张芝临池之妙、张旭的草书神鬼莫测，和王献之的书法，如隆冬枯树等缺点，都一一讲解给了怀素；离别之时，邬彤又将作字之法，一个“悟”字教给怀素。

　　怀素对邬彤的教诲，是时刻铭骨在心的。

　　怀素在四十岁时，抵达京兆长安，向颜真卿求教笔法。

他是通过颜真卿，而学到张旭笔法的。

颜真卿说，我二十多岁时，曾游长安，师事张旭二年，略得笔法，自以为未稳。

三十五岁，从醴泉罢免回来，又特往洛阳去访张旭，继续求教。

张旭向颜真卿举出“十二笔意”，颜真卿又把“十二笔意”即“平谓横、直谓纵、均谓间、密谓际”等教授给了怀素。

　　颜真卿擅长楷书，而怀素擅长狂草。

现在，唐朝两大顶尖高手，开始了一次“书法理论”的对话。

　　颜真卿问怀素：

“你的草书除老师教授外，自己有否取得感受？

”怀素说：

“有一天傍晚，我曾长时刻观察夏云的姿态。

发觉云朵随着风势，转化而转变莫测，或如奇峰突起，或如蛟龙翻腾，或如飞鸟出林，惊蛇入草，或如大鹏展翅，平原走马，不胜列举，美好无穷。

”颜真卿说：

“你的‘夏云多奇峰’的体会，使我闻所未闻，增加了我的广识，‘草圣’的渊妙，代不乏人，今天有你在，后继有人了。

”

　　当怀素领略了书法真理以后，四十岁他的书法创作进入了巅峰状态。

他一生的代表作，主要有《自叙帖》《圣母帖》《老僧食鱼帖》《苦笋帖》《论书帖》等作品。

在怀素所有作品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自叙帖》和《圣母帖》。

　　怀素的《自叙帖》，乃是他中年的草书巨制。

这幅一百二十六行、长达七米有余的作品，是怀素一生草书艺术的写照。

通篇神采飞扬，笔墨活泼飞动，笔下虎虎生风。

“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有人说它是“泼墨大写意”，我则说它是“一条急流奔涌的大河”，在汹涌澎湃中高潮迭起。

　　《自叙帖》笔法似游丝，犹如轻盈的彩绸，在回环缠绕当中，你永久找不到打结的结点。

若是说王羲之《十七帖》，用的是隶书含蓄而内敛的笔法，字字在独立中形同算子；而怀素的《自叙帖》，就是用劲挺秀逸的篆书笔法，在连绵不绝当中形成“一笔书”。

　　《圣母帖》是僧人怀素晚年为东陵圣母所写。

《圣母帖》写于唐贞元九年（公元793年），是怀素晚年自家乡湖南，出游途经东陵（今江苏省江都宜陵镇）时所作。

内容记叙的是晋代杜、康二仙女蹑灵升天，福佑江淮百姓的故事。

　　若是说，《自叙帖》像莫言早年的小说《红高粱》，那么，《圣母帖》叙事委婉，更像沈从文的小说《边城》。

以《红高粱》的暴烈，对照《边城》的舒缓哀婉，正如怀素书法晚年走向了从容不拘。

　　《圣母帖》减少了“一笔书”的风云激荡，继承了张芝、王羲之字字独立的传统，能够一说，自魏晋的风规中，早已经羽化羽化。

此帖，一扫《自叙帖》的劲健，书法的线条也日趋多样化，细腻飘逸的游丝，状若天女散花的笔致，把隶书与章草的规范，娴熟而技能地纳入了囊中。

　　怀素狂草的师承关系，应该追溯到张芝、索靖、钟繇、王羲之、王献之等人，他是中国书法史上，少有的集大成的、创造性的书家。

不明白三百年后，那位宋朝癫狂的“米芾”，是不是有幸看到《圣母帖》，若是看到，真不知他应该作何感想？

　　书法，最高的境界在于：

章草八分兼二篆，出入魏晋通秦汉。

不学老米“晋人格”，笔走游蛇似闪电。

　　对于米芾的“晋人格”，他仅仅只是停留在“集古字”上面，不知在他心中是不是也有羡慕吃醋恨？

　　备注：

怀素晚年患有“风疾”，可能是“类风湿”，或是“风湿性关节炎”。

他拿笔的时候，有强烈的疼痛感。

他留下的《小草千字文》，用笔如“冬树枯柴”，只能看成苦行僧，信笔的“寒涩”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