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八佾第三》讲要选录.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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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八佾第三》讲要选录
《论语·八佾第三》讲要选录
(一)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此章是孔子评论鲁卿季孙氏僭用天子的礼乐。
孔子说,季氏以八佾之舞,在他的家庙庭中舞之。
「是可忍也。
」这种事,季氏犹可忍心为之。
「孰不可忍也。
」他还有何事不可忍心为之。
忍字,古注又作容忍讲。
鲁国君臣看见季氏如此僭分,犹可容忍,还有何人何事不可容忍。
八佾的佾字,音逸,马融注:
「佾,列也。
」八佾舞,由舞者执羽而舞,以八人为一列,八列则八八六十四人。
这是天子祭太庙所用的人数。
邢昺《疏》说,天子所以八佾者,案《春秋》隐公五年左氏《传》,公问执羽人数于众仲,众仲对曰:
「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
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
」《左传》杜预注,《公羊传》何休注,皆说,诸侯六佾,六六三十六人。
大夫四佾,四四十六人。
士二佾,二二为四人。
邢《疏》又引服虔《左传解谊》说,诸侯用六,为六八四十八人。
大夫四,为四八三十二人。
士二,为二八十六人。
后儒以为,八音克谐,然后成乐,每列必须八人,当以服氏之说为允。
马融注:
「鲁以周公故,受王者礼乐,有八佾之舞。
季桓子僭于其家庙舞之,故孔子讥之。
」邢《疏》引《礼记祭统》,以及《明堂位》,解释马注。
鲁国是周天子封给周公之国,周公之子伯禽为鲁君,周成王感念周公有勋劳于天下,故在周公殁后,赐之以重祭。
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故鲁君祭宗庙有八佾之舞。
但天子之礼乐,只能在文王、周公庙用之,若用之于他庙,亦是僭礼。
季氏是鲁桓公的后裔,为鲁国的卿大夫,他以为周公庙得用天子礼乐,故亦在其家庙中用之。
此是严重的僭礼行为。
马注季氏为季桓子,刘氏《正义》等各注,据昭公二十五年左氏及《公羊传》所记载,应当是季平子。
又《汉书刘向传》,谓季氏八佾舞于庭云云,卒逐昭公。
是季氏即指平子。
马注所云家庙,当即指桓公庙。
以公庙设于私家,故亦称家庙。
学儒必须敦伦尽分,始能希圣希贤。
否则所学不实,于己于人,皆有害而无益。
季氏僭礼,即是不能尽分,必为鲁国祸乱之源。
所以孔子严斥其非。
◎三家者以《雍》彻。
子曰:
「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奚取于三家之堂。
「三家者以《雍》彻。
」
马融注:
「三家,谓仲孙、叔孙、季孙。
」仲、叔、季三孙,是鲁国的卿大夫。
大夫称家,故称三家。
他们是桓公的公子庆父、叔牙、季友之后的子孙,故皆称孙,又称三桓子孙。
庆父为庶子之长,故仲孙后改称孟孙。
雍,《诗经》写作雝,是《诗经》里一篇诗的名称,在《周颂臣工之什》里。
彻,通作撤。
天子祭宗庙,礼成时,歌此《雍》诗以撤祭馔,今三家祭祖,亦以《雍》诗歌之而撤。
「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奚取于三家之堂。
」
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是《雍》篇中的两句诗文。
孔子引之,以讥评三家之非。
相,是助义。
维,是语助辞。
包咸注:
「辟公,谓诸侯及二王之后。
穆穆,天子之容貌。
」包注,辟为诸侯,公为夏殷二王之后。
夏王之后是杞,殷王之后是宋。
穆穆,是形容天子温和肃敬之貌。
相维辟公,是说来此助祭者,乃各国的君主,以及夏殷二王之后裔。
天子穆穆,是说天子在主祭时那样温和而又肃敬。
此赞祭祀虽毕,而庄敬如初,所以礼成彻祭。
这是天子祭宗庙唱诗以彻。
然而三家祭祖,有诸侯及二王之后来陪祭乎,主祭者是天子乎。
既然皆不是,则唱此诗于三家之堂,究竟有何取义耶。
三家之堂,毛奇龄、刘宝楠,皆说是季孙氏所立的桓公庙。
据《左传》庄公三十二年杜预注,庆父、叔牙,是同母兄弟,为桓公的庶子。
桓公嫡长子同,与季友是同母兄弟,同继承君位,为庄公。
故季友的子孙,在三家卿大夫中,为嫡次子的后裔。
依周代宗法,季氏可假别子为宗之义,而立桓公庙于其家,以为大宗,令小宗的孟孙叔孙宗之。
◎子曰:
人而不仁,如礼何。
人而不仁,如乐何。
包咸注:
「言人而不仁,必不能行礼乐。
」《礼记儒行篇》说:
「礼节者仁之貌也,歌乐者仁之和也。
」。
仁,来自固有的道德,是礼乐所由之本。
礼讲谦让敬人,乐须八音克谐,无相夺伦。
人而不仁,则无谦让敬人克谐无夺等美德,虽然行礼奏乐,并无实质意义。
所以,人而不仁,奈此礼何,人而不仁,奈此乐何。
此即不仁之人必不能行礼乐。
皇侃《疏》说:
「此章亦为季氏出也。
季氏僭滥王者礼乐,其既不仁,则奈此礼乐何乎。
」
◎林放问礼之本。
子曰:
大哉问。
礼、与其奢也,宁俭。
丧、与其易也,宁戚。
郑康成注:
「林放,鲁人。
」程氏《集释》引朱彝尊《经义考》,谓《蜀礼殿图》以林放为孔子弟子。
林放请问礼的根本。
孔子先以「大哉问」称赞他,然后解答。
古时礼有五种,即吉凶军宾嘉。
吉礼是祭祀,凶礼是丧事等。
孔子略举礼与丧,为林放解答根本之问。
中国一切学问皆重根本。
例如酒由水造,水是酒之本。
又如百川归海,河为海之本。
故祭祀供酒,只供白水,祭海神则先祭河神。
孔子答复林放说。
礼,与其奢华,宁愿节俭。
丧,与其和易,宁愿哀戚。
礼,此礼与丧礼对称,当指丧礼之外的诸礼。
兹以祭祀为例。
祭祀注重诚心,奢则失其诚,从俭则无此失,可得其本。
丧与其易的易字,古注有多种解释,包咸注为和易,可从。
和易是和顺而有条理。
举行丧礼,如此和易,不合情理,则不如哀戚。
哀戚可得其本。
包咸注:
「易,和易也。
言礼之本意失于奢,不如俭。
丧、失于和易,不如哀戚。
」
◎子曰:
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
包咸注:
「诸夏,中国也。
亡,无也。
」。
夷狄,通称外族,不必指定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
诸夏是中国,通指春秋诸国。
中国自古有礼乐伦常之道,但至春秋时代,诸侯不听命于周天子,大夫专权,无父无君,弒父弒君皆有之。
虽有礼乐而无所用。
孔子有感而发此论。
此意是说,夷狄是外国,虽无礼乐教化,犹有其君,不同于诸夏这样目无君主。
故云:
「诸夏之亡。
」
皇《疏》:
「夷狄虽有君主,而不及中国无君也。
」邢《疏》亦同此说。
今不采。
陈天祥《四书辨疑》说:
「夷狄尊奉君命,而有上下之分,是为有其君矣。
诸夏蔑弃君命,而无上下之分,是为亡其君矣。
此夫子伤时乱而叹之也。
」程氏《集释》以为此说较皇邢二《疏》之义为长,可从。
(二)
◎季氏旅于泰山。
子谓冉有曰:
女弗能救与。
对曰:
不能。
子曰:
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马融注:
「旅,祭名也。
」《礼记王制》说:
「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
」刘氏《正义》据《周礼春官大宗伯》,谓旅为天子祭山之名,且非常祭,有大故,乃举行,以璧陈列几上,祈而埋之。
鲁大夫季孙氏要去祭泰山。
泰山是在鲁国与齐国境内的天下名山,为五岳之长。
只有天子能祭,以及鲁君、齐君在其境内能祭。
季氏只是鲁国的大夫,他也要去祭泰山,这是严重的僭礼。
孔子弟子冉有,当时为季氏的家宰。
孔子便问冉有说:
「女弗能救与。
」女,即汝。
弗,是不。
与,即欤。
马融注:
「救,犹止也。
」这句话的意思,你是他的家臣,不能谏他吗。
冉有对曰:
「不能。
」孔子遂叹曰:
「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曾作岂字讲。
岂可说泰山之神尚不如林放乎。
意谓,普通人如林放者,犹知问礼之本,泰山之神,岂不知礼。
祭祀合乎礼,神始受之,否则不能受。
季氏目无天子,目无国君,泰山肯接受吗。
孔子感叹之后,不说季氏,而说泰山。
圣人言语如此温和。
◎子曰: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
揖让而升下而饮。
其争也君子。
此言君子与人无争,若必曰有所争,其为射箭乎。
射为六艺之一,自古战阵所必需,平时则有射艺比赛,讲求射礼。
揖让句,宋注「揖让而升,下而饮」,汉注「揖让而升下,而饮」,今从皇邢二《疏》本,七字作一句读。
解从王肃注:
「射于堂,升及下,皆揖让而相饮也。
」射礼行于堂上,升堂与下,皆揖让,胜负皆饮,负者先饮,胜者陪之。
唯在射时,各显其艺能,求中其正鹄,是谓之争,不同于小人,故曰其争也君子。
【雪公讲义】
《集解》孔曰:
言于射而后有争也。
皇《疏》略录:
古者生男,必设桑弧蓬矢于门左,使人负子出门而射;至长以射进仕,择士助祭。
若射不合礼乐,则不预祭。
《射义》曰:
射,仁道也。
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
《集注》略云:
惟于射而后有争;然雍容揖让,则其争君子,而非小人之争矣。
【按】此章重在君子。
所谓君子,乃学而能立之士。
凡功利名位,有背道违仁者,自不争取;关乎道德仁义等,又当固执力行。
经不云乎:
「当仁不让于师」,「见义不为无勇也」。
其争也君子句,更须细味焉。
◎子夏问曰: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何谓也。
子曰:
绘事后素。
曰:
礼后乎。
子曰:
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
」
巧笑倩兮三句是诗,前二句在《诗经卫风硕人篇》第二章,后一句不见于此篇,马融以为此句为逸诗,朱子《集注》以这三句皆是逸诗。
《硕人》这篇诗,是为卫庄公夫人庄姜而作。
据诗序说,庄姜贤美,但庄公惑于嬖妾,而疏庄姜,卫人闵之,故有此诗。
子夏读这三句诗,读到素以为绚兮,便问孔子:
「何谓也。
」
马融注:
「倩,笑貌。
盼,动貌。
绚,文也。
」《诗经毛亨传》:
「倩,好口辅。
盼,黑白分。
」口辅,是指面颊。
黑白分,是眼球黑白分明。
毛《诗》郑《笺》:
「此说庄姜容貌之美。
」
巧笑倩兮,巧好的一笑,面颊便展露美的笑容。
兮,是语助词。
美目盼兮,美目一转动,黑白分明,十分灵活。
素以为绚兮,素,是指面颊与美目。
绚,是指笑倩盼动的情况。
有这样美好的面目,始有笑倩盼动之美。
「子曰,绘事后素。
」
孔子以比喻答复子夏。
绘事,是绘画之事。
素,是缯或绢之类的丝织品,普通是白色,可以用来绘画,如后世画家所用的画纸。
全祖望《经史问答》,据杨龟山所引《礼记礼器篇》「白受采」之文,将素解释为素地。
素地即是白地。
白色可以接受采色。
绘画必须先铺一块白缯或白绢,是为素地,然后始能在此素地上施采绘画。
所以绘事后素,就是绘画之事后于素。
这句话既是比喻,则知素是比喻美女的口辅美目,这是美的素质。
绘事比喻笑倩盼动,这是美的姿态。
先有美质,而后有美姿,故说绘画之事在素地之后。
「曰,礼后乎。
子曰,起予者商也。
始可与言《诗》已矣。
」
孔子以绘事喻诗,子夏由诗而悟礼,故曰:
礼后乎。
杨氏引《礼器》之文:
「甘受和,白受采,忠信之人可以学礼。
」礼以忠信为主,学礼以忠信为前提,不忠不信之人学不到礼。
礼后,就是礼在忠信之后。
「子曰」以下,是孔子称许子夏之辞。
包咸注:
「予,我也。
孔子言,子夏能发明我意,可与共言《诗》已矣。
」学诗,要有悟性,以悟言外之意。
商,是子夏之名。
子夏能悟孔子言所未言,所以孔子说:
「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
◎子曰:
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
文献不足故也。
足,则吾能征之矣。
杞宋,包注:
「二国名。
」杞国是夏代之后。
宋国是殷代之后。
征,包注:
「成也。
」朱子《集注》:
「证也。
」文献,郑注:
「献犹贤也。
」刘氏《正义》:
「文,谓典策。
献,谓秉礼之贤士大夫。
」
「夏礼,吾能言之。
杞不足征也。
」夏朝的礼,孔子能说。
但须取得证明。
然而,为夏朝后代的杞国,不足以为证。
「殷礼,吾能言之。
宋不足征也。
」殷朝的礼,孔子能说。
然而,为殷朝后代的宋国,不足以为证。
「文献不足故也。
」此句是说杞宋不足征的原因。
夏殷二代早已灭亡。
能知夏代文化的贤人,应在杞国。
能知殷代文化的贤人,应在宋国。
但杞宋两国已经难觅这样的贤人了。
故说:
「文献不足故也。
」
「足则吾能征之矣。
」足,文献若足。
此即,如有那样的贤人。
则孔子能将所说的夏殷之礼与他们对证。
故说:
「吾能征之矣。
」
夏殷之礼,孔子能言,必然能知。
虽然能知能言,尚须寻求文献,以为征信。
足见孔子言必有所据。
◎子曰:
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孔子说:
「禘祭之礼,自举行灌礼已后,吾不欲观之矣。
」
禘,是天子祭祀宗庙的大祭。
鲁国因其始祖周公旦有功勋于天下,周成王特赐以天子礼乐祭周公,所以鲁国周公庙得有禘礼。
详见先儒所引《礼记大传》、《丧服小记》,以及《祭统》诸篇文。
灌,亦作祼。
孔安国注:
「灌者,酌郁鬯,灌于太祖,以降神也。
」皇《疏》:
「灌者,献也。
酌郁鬯酒,献尸,灌地,以求神也。
」尸,是以人代替受祭之祖。
禘祭之初,酌以郁金草汁所和的鬯酒,献尸,尸受酒后,将酒灌地,以求神于太祖庙。
详见皇《疏》所引《礼记郊特牲》,以及《尚书》大传郑氏注。
鲁国禘礼,自灌已后,孔子为何不欲观之,先儒解释不同,兹列以下三说,略备参考。
一、孔安国说:
「既灌之后,列尊卑,序昭穆。
而鲁逆祀,跻僖公,乱昭穆。
故不欲观之矣。
」僖公与闵公皆是庄公之子。
僖为庶子而年长,闵嫡而幼。
庄公薨,闵立为君,僖为臣。
闵薨,僖立为君。
至僖公薨,列神主时,鲁之宗人夏父弗忌,佞僖公之子文公,将僖公神主升在闵公神主之上,是为逆祀。
详见皇邢二《疏》。
二、朱子《集注》引赵伯循之说,鲁之君臣,当灌之时,诚意未散,犹有可观。
自灌以后,则浸以懈怠,而无足观矣。
三、刘氏《正义》引《礼经》,及参诸儒之论,以为鲁国特受周天子之赐,可在周公庙举行禘礼,但后来僭用禘礼于群公之庙,所以孔子不欲观。
又因为禘礼自荐血腥开始,而灌又在血腥之前,是知灌时尚非禘礼,所以孔子自既灌而往不欲观。
或如庄氏述祖《论语别记》所说,鲁禘,其灌所用的酒尊,只用黄彝,是从诸侯礼。
自既灌至迎牲以后,朝践再献之时,则如周天子兼用四代之礼。
其余可以类推。
是为僭禘。
故孔子曰,吾不欲观之矣。
以上三说,孔注为逆祀,刘氏说为僭禘,先儒或兼采,或任取其一。
赵氏懈怠说,诸注指无依据,故多不取。
(三)
◎或问禘之说。
子曰:
不知也。
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
指其掌。
或人问孔子,禘祭之礼,其说何如。
孔子先答曰不知。
然后伸出手掌,告诉或人,谁能知道禘礼之说,谁即对于天下复杂之事,其如示之于此乎。
「示诸斯」的诸字,是「之于」二字的合音字。
斯字作此字讲。
孔子说到「示诸斯」时,即以另一手,指其所伸的手掌。
之于二字的「之」字即指天下事而言。
「如示诸斯」即是犹如指示天下事于此手掌之中。
亦即是对于天下事了如指掌之意。
「指其掌」是记者之言。
「子曰,不知也。
」孔安国注:
「答以不知者,为鲁讳。
」刘氏《正义》说:
「孔子讳,即逆祀之事。
」皇侃《疏》:
「臣为国讳恶,则是礼也。
」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子曰:
吾不与祭,如不祭。
「祭如在。
祭神如神在。
」
程氏《集释》引陈善《扪虱新语》,以祭如在二句为古语。
孔安国注:
「祭如在,言事死如事生也。
祭神,谓祭百神也。
」皇《疏》:
「祭如在,祭人鬼也。
人子奉亲,事死如事生,是如在也。
」
无论祭鬼祭神,都要如在。
祭鬼,一心想象祖先就在眼前。
祭神,一心想象所祭的神就在眼前。
这样竭诚的祭祀,就能感得鬼神来享。
「如在」的「在」字非常重要,一心观想,鬼神即在,观想始有感应。
「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
包咸注:
「孔子或出,或病,而不自亲祭,使摄者为之。
不致肃敬于心,与不祭同。
」与祭,就是亲祭。
摄字作代字讲。
孔子因事或因病不能亲祭,而使人代祭。
无由亲自竭诚想象,不能感应。
故此次祭祀如未祭然。
◎王孙贾问曰:
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
子曰:
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王孙贾问曰。
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
何谓也。
」
孔安国注:
「王孙贾,卫大夫也。
欲使孔子求昵之,微以世俗之言感动之也。
」
皇《疏》:
「时孔子至卫,贾诵此旧语,以感切孔子,欲令孔子求媚于己,如人之媚也。
」
奥:
据《尔雅释宫》及其注疏说,室中西南隅谓之奥。
古时房屋坐北朝南,门向南开,而偏近于东,则西南角为隐深之处。
尊者居之。
祭五祀中的中溜神,亦在此处祭之。
灶:
设在厨房,炊煮食物之器名为灶。
五祀中有灶神。
《礼记祭法篇》五祀郑注:
「中溜主堂室居处。
灶主饮食之事。
」媚奥媚灶两句,是当时的世俗语。
中溜地位比灶神高,但灶神主管饮食,有实权。
因此,俗语说,与其求媚于奥,宁可求媚于灶。
孔子周游列国,在卫国时,颇受卫灵公尊敬。
灵公夫人南子,品行不端,但有才能,欲藉孔子之名以壮自己声势,召见孔子。
孔子见之。
王孙贾误会孔子来卫求官,故问孔子,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是何意思。
王孙贾以奥比喻南子,以灶比喻自己。
他的意思是告诉孔子,你求南子,不如求我王孙贾。
周柄中《四书典故辨正》:
「奥者室中深隐之处,以比南子。
灶是明处。
盖谓借援于宫闱之中,不如求合于朝廷之上耳。
」
「子曰。
不然。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
孔子说。
这话不对。
如果得罪上天,则无处祈祷。
孔子说出「不然」二字,即将王孙贾问意完全否定。
再以获罪于天二语令其警惕。
《老子》说: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一个人非分而求,所造之恶,便是得罪于天,必受天谴。
◎子曰:
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
吾从周。
孔安国注:
「监,视也。
言周文章备于二代,当从之。
」
邢《疏》:
「郁郁,文章貌。
言以今周代之礼法文章,回视夏商二代,则周代郁郁乎有文章哉。
周之文章备于二代,故从而行之也。
」
刘氏《正义》引《汉书礼乐志》:
「王者必因前王之礼,顺时施宜,有所损益。
周监于二代,礼文尤具,事为之制,曲为之防。
故称礼经三百,威仪三千。
孔子美之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
由《汉书礼乐志》的解说,则知周公制礼时,是以夏商二代之礼,加以损益,而制为郁郁乎有文章的周礼。
古注虽依《说文》以「有文章」解释郁郁,但三代礼文既以周礼最为完备,则郁郁二字自然包含礼的本质与条文,两者兼备,而相平衡。
也就是文质彬彬之意。
文与质平衡,无过,亦无不及,就是恰到好处的中庸之道。
所以孔子赞美周礼之后,即说:
「吾从周。
」《礼记中庸》亦记孔子的话说:
「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孔子的意思,就是说:
「我办政治,即从周礼,依中道而行。
」
◎子入太庙,每事问。
或曰:
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
入太庙,每事问。
子闻之,曰:
是礼也。
「子入太庙,每事问。
」
孔子入周公庙,见庙里的事物,如礼器等,皆问之。
包咸注:
「太庙,周公庙也。
」周公是鲁国的始封之君,为鲁太祖,故其庙称为太庙。
包氏以为,孔子此时已在鲁国为仕,因助祭而入太庙。
阎若璩《四书释地》认为,当祭祀时,雍雍肃肃,不容许每事问。
阎氏引顾瑞屏说,孔子入庙,当在宿齐时,始可每事问。
或是平日往观,如《荀子》所载,孔子观于鲁桓公庙,有欹器,问守庙者曰,此是何器之类。
案,孔子入周公庙,不必在助祭时,应当是在太庙演礼时,孔子入庙观礼,故可每事问。
「或曰。
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
入太庙,每事问。
」
鄹,是鲁国的鄹邑,在今山东省曲阜县。
邢《疏》:
「鄹人,鲁鄹邑大夫孔子父叔梁纥也。
《左传》襄公十年称鄹人纥。
」鄹人之子,即是指称孔子。
或,是或人,不具姓名者。
此人说:
「谁说鄹人纥之子知礼乎。
他入太庙,每事都要问人。
」
孔安国注:
「时人多言孔子知礼,或人以为,知礼者不当复问。
」
「子闻之,曰,是礼也。
」
是,即指每事问。
孔子闻或人之言,便说,此问即是礼。
刘氏《正义》:
「鲁祭太庙,用四代礼乐,多不经见,故夫子每事问之,以示审慎。
」
孔安国注:
「虽知之,当复问,慎之至也。
」
董子《春秋繁露郊事对篇》:
「孔子入太庙,每事问,慎之至也。
」
案,孔子入太庙,参观演礼。
演是演习。
既是观礼,则有学习或传习之意,每事皆可以问,此问即是礼,故曰是礼也。
◎子曰:
射不主皮。
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周朝有六艺教育,六艺中有射之一艺。
射有军事之射,有平时各种礼射。
此说礼射,古注考据甚多。
简要言之,行射礼时,张布为射侯,犹今人所言之箭靶,当中以兽皮设鹄为目的。
礼射观人品行,注重养德,古时不主张射穿其皮,但能射中目的即可,甚至稍偏,亦无不可。
何也。
因为各人之力大小不同等也。
此为古时所行之道。
时至春秋之末,咸主射穿其皮,则尚力不尚德矣,所以孔子叙古之道而叹之。
又古注,凡行射礼,皆射三次,第一次射,但取合礼。
第二次射,始取主皮。
或谓射穿其皮,或谓中而不穿。
第三次射,听鼓乐之节制,则合于乐。
三射以合礼乐为上,主皮次之。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
子曰:
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告朔」
邢《疏》引《周礼春官太史》:
「颁告朔于邦国。
」古时天子在季冬时,以来年每月的政事,定成政令书,古注称为朔政,亦称月令书,颁告诸侯。
诸侯受之以后,藏于太庙,自新年一月起,每月朔日,也就是每月初一,供一只饩羊,祭告于太庙,然后上朝奉行。
诸侯告朔于太庙之礼,如《春秋》文公六年《公羊传》何休注说:
「礼,诸侯受十二月朔政于天子,藏于太祖庙,每月朔,朝庙,使大夫南面奉天子命,君北面而受之。
」
此外,天子自己也在每月朔日举行告朔礼。
皇《疏》说:
「礼,天子每月之旦,居于明堂,告其时帝布政,读月令之书毕,又还太庙,告于太祖。
诸侯无明堂,但告于太庙。
并用牲。
天子用牛,诸侯用羊。
」
先儒通校诸经,以为告朔之礼本有两种。
一是天子以朔政颁告诸侯。
一是天子告朔于明堂,诸侯告朔于庙。
而《论语》及《公羊传》所说就是后一种。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
」
《史记历书》说,周幽王、厉王时,「君不告朔。
」
《春秋》记载,鲁文公六年,闰月不告朔,十六年,文公又因疾病,而有四次不视朔。
文公以后,鲁君告朔之礼,逐渐由旷而废。
后来鲁君虽不告朔,但每月初一,仍由有司送一只饩羊供奉祖庙。
子贡认为,告朔之礼既不举行,何必仍供一羊。
故欲除去告朔之饩羊。
饩羊,郑注为生羊。
皇《疏》以为,生是未熟之义,生腥通用。
因此,饩羊就是杀而未煮熟的腥羊。
如果将生羊解释为活的羊,犹可以生养,则子贡何以爱之。
爱,是如孟子所说的「不忍见其死」之义。
「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
孔子呼子贡之名说:
「赐,你爱的是一只羊,我爱的则是告朔之礼。
」不行告朔礼,只供一饩羊,非为行礼而杀羊,应当去之。
这是子贡爱羊之意。
孔子则有另一种看法。
继续每月供奉饩羊,一般人民尚可由此而知时令。
后世之人尚可见此饩羊而知有告朔之礼,得以考据而有所取。
是以不去饩羊,其礼尚未全废,饩羊一旦除去,其礼也就完全废弃了,所以孔子说:
「我爱其礼。
」
(四)
◎子曰:
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孔安国注:
「时,事君者多无礼,故以有礼者为谄也。
」鲁国当时君弱臣强,三桓简傲无礼,更僭天子礼乐。
时人习非成是,反以事君尽礼为谄。
虽然他人不合礼,但孔子仍然依礼事君。
◎定公问:
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
孔子对曰: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孔安国注:
「定公,鲁君谥。
时臣失礼,定公患之,故问之。
」邢《疏》引《史记鲁世家》说,定公名宋,襄公之子,昭公之弟。
鲁定公问孔子,君使臣,臣事君,应当如何。
孔子对以君礼臣忠。
君应当以礼使臣,凡事当依国家所定的规矩而行。
臣应当以忠事君,要尽其应尽的职责。
君臣相遇,各尽其道。
◎子曰:
《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孔子说:
「《关雎》这篇诗,说到乐处,而不至于淫,说到哀处,而不至于伤。
」
《诗经》由《国风周南》开始,《关雎》是《周南》的第一篇诗。
《诗序》说此诗是「风之始,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
」诗的内容,是说文王思得淑女,以为后妃。
诗一开头,就是「关关雎鸠。
」毛《传》说:
「兴也。
关关,和声也。
睢鸠,王睢也。
」诗人以睢鸠所鸣的和声,兴起文王思求后妃之意。
后妃必须是贤才,始得采取荇菜,供祭宗庙,故求淑女,以为匹配。
求得之后,钟鼓乐之。
求之未得,寤寐思服,以至辗转反侧,其情可哀。
然而,乐是为得贤内助而乐,哀是为未得贤内助而哀。
乐是钟鼓乐之而已,哀亦是辗转反侧而已,皆不过分。
所以孔子评论此诗,所抒哀乐之情,不淫不伤,而得其正。
其求配偶,如此慎重。
所以《诗序》认为,可以风劝天下,端正夫妇之伦。
《关雎》篇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句诗,古注综研《诗序》及毛《传》,确定「君子」即指文王,「淑女」则有异解。
郑康成谓后妃求此淑女,以共事君子。
以淑女为三夫人以下之嫔。
但先儒亦举《汉书匡衡传》,谓匡衡上疏,曾引这两句诗,以此淑女可以配至尊,而为宗庙主。
则诗中的淑女即是后妃。
胡承珙《毛诗后笺》说:
「匡衡之言,实同毛氏。
毛《传》云,淑,善。
逑,匹也。
言后妃有关雎之德,是幽闲贞专之善女,宜为君子之好匹。
毛《传》文气紧接而下,是字,即指后妃。
」竹添光鸿《毛诗会笺》说:
「古贺氏煜曰,此时人咏文王太姒之诗也。
第一章言太姒之贤,可配文王。
二章以下,遂叙未得之哀,既得之乐。
」今儒王礼卿教授《四家诗恉会归》,证以毛鲁齐韩四家诗义例,暨征以《周南召南》事义,谓《关雎》即是为太姒而作,诗中淑女,即指太姒。
◎哀公问社于宰我。
宰我对曰:
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
曰:
使民战栗。
子闻之,曰: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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