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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讲柳永范仲淹
第11讲:
柳永、范仲淹、欧阳修
一、柳永
柳永(约987—约1053),崇安(福建武夷山市上梅乡白水村)人。
北宋词人,婉约派创始人。
原名三变,字景庄。
后改名永,字耆卿。
排行第七,又称柳七。
仁宗朝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世称柳屯田。
因仕途坎坷、生活潦倒,由追求功名转而厌倦官场,耽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在“倚红偎翠”、“浅斟低唱”中寻找寄托。
柳永是北宋专力写词第一人,慢词开创者,在扩大词境、发展慢词、丰富词作表现手法上有杰出贡献。
1、少年识词
柳永父乃原南唐工部尚书柳宜,治水专家。
后降宋,不得重用。
对旧主李煜念念不忘,夜深人静时常遥祭旧主。
有一次,柳宜诵完李煜的词,回忆起往事不禁老泪纵横。
年少的柳永走到他身后,轻轻问道:
“爹,你念的是什么文体竟这么动情?
为什么字数有长有短,平仄规律不像诗,可又比诗顺口?
”柳宜转身看着儿子,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这不是诗,这是能上口歌唱的词,又叫小令。
”这是柳永第一次接触词。
柳永兴趣之河的源头是父亲动情的泪,还有李煜词中蕴藏的沉重与心酸: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后来,皇帝命柳宜去治理水灾,柳永便随母亲学些启蒙的诗词,据说在7岁时,他写下了平生中的第一首词《忆王孙》:
登山临水望春晖,屈指算来数月离,
闽江水涨鲤鱼肥。
盼爷归,菽水承欢娱庭闱。
后来他又和两个哥哥随尹先生学习。
在尹先生点拨下,他在词曲上的兴趣和天份凸显出来,填词在泉州一带小有名气。
才子风度,少年情怀,柳永渐渐出入红楼,博得佳人青睐,获得心理上的极大虚荣和满足。
2、青年坎坷
如果没有命运中的际遇和酬惠,柳永也许就会被文学史的洪流席卷而走,不会成为今天的柳永。
不过,有时命运的际遇和酬惠,往往以苦难的名义、残酷的面孔和绝望的姿态而出现。
柳宜和范仲淹是挚友。
范仲淹十分欣赏柳永。
然而,一个自在少年的词作,有的只是至美至柔,沾的是青楼习气,浸的是胭脂粉水,眼界是三尺楼阁,命题是寸步生活。
已是军政要人的范仲淹让柳永随他西出边塞,向着风雨如晦、霜冷剑寒、战事不断的西北挺进。
边塞成了柳永上的人生第一课,导师是范仲淹。
柳永真切感受到了战火纷纷、民不聊生、水深火热,深切感悟到了国家的意义、百姓的疾苦和生命的真谛。
在边塞将军狄青的营帐里,他写下了人生第一首胸怀壮烈的词:
谋臣样樽俎,飞云骤雨,三军共戮力番儿未去!
天时地利与人和,西酋谁敢轻相觑。
鼐鼐楼台,草迷烟渚。
飞鸿惊对擎天柱!
雄风高唱大风歌,升平歌舞添情趣。
这首大气的《踏莎行》,赞颂了浴血奋战的边疆军士,成为鼓舞士气的军歌。
境界飞升、眼界高阔的柳永找到了人生的第一个支点。
这期间,他为思念西行途中结识的倩娘,写下了著名的《蝶恋花》: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如果说外部的生命体验让柳永的词负载着沉重的话题,变得大气而又视野开阔,那么自身的苦难就让他的词渗透了感情的关注而汁液饱满。
他经历了父亲的离世和家道的中落,而后深爱的妻子倩娘也小产死去,他贫穷困顿的生活失去了最后一点暖色。
柳永在清点妻子遗物时,发现了一本《乐章集》,里面记的是他历年所写的词。
他平时写词从不留底,而妻子默默地精心搜集,书写成册。
翻开封面,第一页是她写的序:
“外子耆卿,工于词,常有佳句,振荡人心,余女红之余则悉觅之,而志鸿爪,亦敝帚自珍耳!
夫耆卿之作,散失者多,韩之词,传之则少,且温韩之词,香艳见长,忧时伤世则无,而余夫所作虽多绮语,却含义深沉,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句,不知者谓其冶艳,知之者则知为渠于词坛之心力……”如此知己世所难觅,但竟离他而去,世间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他的眼泪潸然而下。
倩娘的死是柳永生命中最痛的伤口,也是苦难赠予他最大的财富,后来他游戏青楼,怜香惜玉,直把群妓当倩娘,过着浪子柳七的生活。
直到他又遇到了青楼才女谢玉英,那个令他专一的女人,他才恢复本性。
3、艺术出于磨难
和玉英成亲后,柳永的才名远播而功名未就,古代的成功以“学而优则仕”为标准。
而有一件事还让他有了罪名。
金朝使者请求宋仁宗派一丹青高手画幅西湖山水图。
最后,米芾的画和柳永的词《望春潮》成了传世之作。
柳永也因此被皇上召见,准备量才适用。
这是一首最早出现的,由文人创作的长调慢词,形象地描绘出钱塘的秀美景色和繁华富庶。
但当柳永夫妻进殿时,灾难已经在不动声色的等候他们了。
他们夫妻演唱《望春潮》,唱出了西湖的人间天堂,也唱得仁宗皇帝对谢玉英神魂颠倒。
但谢玉英宁死不从,仁宗终未能得手。
宰相晏殊等人罗织罪名,说柳永本是一无行文人,一定暗里得了什么好处,所以在《望海潮》词中故意渲染江南风物,诱使金兵南侵,于是仁宗对柳永下狱治罪。
据说金主完颜亮读罢《望海潮》一词,垂涎于杭州之美,“遂起投鞭渡江、立马吴山之志”,隔年以60万大军南下攻宋。
但柳永终于没有死。
知情达礼的太后救了他一条小命。
柳永才高八斗,考试却屡屡不第。
1017年他第一次赴京赶考,没有考上。
他轻轻一笑,填词道:
“富贵岂由人,时会高志须酬。
”等了五年,第二次参加科考又没考上。
柳永写了首牢骚极盛的《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
何须论得志,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春都一晌。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是一首发牢骚的词,我没考上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有才,也一样会被社会承认,我是一个没穿官服的官。
要那些浮名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抛弃它,把酒高歌。
没几天,《鹤冲天》就到了宋仁宗手中。
仁宗反复吟诵,越读越不是滋味,越读越恼火。
特别是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真是刺到了仁宗的痛点上。
三年后,柳永第三次参加考试,好不容易过了几关,只等皇帝朱笔圈点放榜。
但是,当仁宗在名册上看到柳永的名字时,龙颜大怒,恶狠狠地抹了去,在旁批到:
“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
”
柳永只好自我解嘲说:
“我是奉旨填词。
”从此他终日流连于歌馆妓楼,瓦肆勾栏,他的文学才华和艺术天赋与这里喧闹的生活气息、优美的丝竹管弦、多情婀娜的女子产生了共鸣。
仕途失意没有妨碍他的艺术创造,正是这种失意造就了独特的词人柳永,造就了独特的“俚俗词派”。
此后,柳永咽泪装欢,玩世不恭地扛着“奉旨填词”的御批招牌,浪迹江湖,深入歌楼舞场,堂而皇之贯彻仁宗圣旨,夜以继日“浅斟低唱”。
这样的生活过了17年。
就是这17年,成就了他在文学史上的盛名。
17年后,在柳永47岁那年,他改名柳永,第四次参加考试,方才考中进士,做了睦州掾官、定海晓峰场盐官和屯田员外郎等小官,故号“柳屯田”。
柳永的词很受妓女喜欢。
宋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
“柳永为举子时,多游狭邪,善为歌辞。
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于是声传一时。
余仕丹徒,尝见一西夏归朝官云:
‘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妓女们对柳永的爱甚至到了“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的地步。
她们非常崇拜柳永,能见上他一面,自己的名字能被他叫一声,都是一种幸福和感动。
如果能赢得柳永的心,使柳永为自己填词一首,那自己马上就能走红。
如他的《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又如《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祝穆《方舆胜览》载:
“永流落不偶,卒于襄阳。
死之日,家无余财,群妓合金葬之于南门外。
”关于柳永的卒地祝穆显然弄错了,但“死之日,家无余财”的记载还是可信的。
柳永死后,“葬资竞无所出”,妓女们集资安葬了他。
《喻世明言》载,“原来柳七官人,虽做两任官职,毫无家计。
……当时陈师师为首,敛取众妓家财帛,制买衣衾棺椁,就在赵家殡殓。
……在乐游原上,买一块隙地起坟,择日安葬。
坟上竖个小碑,照依他手板上写的增添两字,刻云:
‘奉圣旨填词柳三变之墓。
’出殡之日,官僚中也有相识的,前来送葬。
只见一片缟素,满城妓家,无一人不到,哀声震地。
那送葬的官僚,自觉惭愧,掩面而返。
”此后每逢清明,都有歌妓舞妓载酒爻饮于柳永墓前,祭奠这位词人,时人谓之“吊柳会”,也叫“上风流冢”,并形成一种风俗,直到宋高宗南渡之后才中断。
后人有诗题柳永墓云:
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
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柳永作为第一位专业词人,创造出了以白描见长、铺叙点染、状抒情致的柳体词。
他对聪明多慧而又不幸的歌妓深表同情,写出了她们对正常人生活的想往,对真挚爱情的追求,因此柳永受到了她们的爱恋和尊重。
并为世人所承认,在中国文学史上拥有了自己的地位。
二、范仲淹
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吴县(今属江苏)人。
宋真宗朝进士。
庆历三年(1043)七月授参知政事,主持庆历改革,因守旧派阻挠而未果。
次年罢政,自请外任,历知州、邓州、杭州、青州。
卒谥文正。
宋太宗端拱二年(989)八月初二,范仲淹在徐州降生。
父范墉任武宁军节度掌书记,第二年病逝。
母亲谢氏抱着他改嫁苏州推事、山东淄州长山县人朱文翰,范仲淹也改名朱说,后随继父回到长山县。
朱家比较富足,但范仲淹却甘愿吃苦而励志。
在醴泉寺读书时,食粥三年,每天煮一小锅粥,分为四块,早晚各取两块,撒盐或拌咸菜而食。
真宗大中祥符四年(1011),23岁的范仲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含泪告别母亲,到睢阳应天府书院读书。
应天府书院是宋代四大书院之一,有校舍150间,藏书千余卷。
这里既有名师可以请教,又有许多同学互相切磋,还有大量书籍供阅览,并且是免费就学,更是范仲淹求之不得的。
他昼夜不息地认真读书,有时夜里感到昏昏欲睡,就用凉水洗脸。
每天只吃两顿粥。
这期间,范仲淹的同学、南京留守的儿子送些美食给他。
他竟一口不尝,任其发霉。
直到人家怪罪起来,他才致谢说:
“我已安于喝粥的生活,一旦享受美餐,日后怕吃不得苦。
”
范仲淹连岁苦读,凌晨舞一通剑,夜半和衣而眠。
别人看花赏月,他只在六经中寻乐.偶然兴起,也吟诗抒怀;“白云无颡帝乡遥,汉苑谁人奏洞萧?
多难未应歌风鸟,薄才犹可赋鹪鹩。
瓢思颜于心还乐,琴遇懂君恨即销。
但使斯文天未丧,涧松何必怨山苗。
”数年之后,范仲淹对儒家经典了然于胸,他吟诗作文也慨然以天下为己任。
大中祥符七年(公元1014年),宋真宗率领百官到亳州去朝拜太清宫。
路过河南商丘时,人们争先恐后地看皇帝,惟独范仲淹埋头读书。
有个同学跑来叫他:
“快去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
”范仲淹只说了句:
“将来再见也不晚”,便头也不抬地继续读书。
第二年春,27岁的范仲淹考中进士,在崇政殿御试时,第一次见到了年近五旬的真宗。
一同登第的,还有后来成为好友的滕宗谅等人。
不久,他担任了广德军司理参军。
接着又调任集庆军节度推官。
他把母亲接来赡养,并正式恢复范姓,名仲淹,字希文。
从此开始了近40年的政治生涯。
天禧五年(1021),范仲淹调任泰州海陵西溪镇盐仓监官。
他发现,当地唐代修建的海堤因多年失修,盐场亭灶失去屏障,农田民宅也屡受威胁。
有时甚至水淹泰州城下,成千上万灾民流离失所。
为此,他上书给江淮漕运张纶,建议在通州、泰州、楚州、海州沿海重修海堤。
朝廷调范仲淹做兴化县令,全面负责治堰。
在他带领下,四年后,绵延数百里的长堤横亘在黄海滩头。
盐场和农田生产有了保障,流亡的灾民也陆续返回家园。
人们感激范县令的功绩,把海堰叫做“范公堤”。
后来范仲淹又辗转多地为官,宦海沉浮,戎马倥偬。
历任校书郎、县令、右司谏、河中府通判、陈州通判、睦州、饶州、苏州、润州、越州、延州(兼)、跃州(兼)、庆州(兼)、邠州(兼)、邓州、杭州、青州知州、陕西经略安抚副使、环庆路都部署司事(元帅)、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等职务。
1029年冬至前夕,61岁的刘太后筹划起生日。
她想由天子带着群臣来拜寿。
此念一出,别人还没说话,范仲淹就跳了出来:
“不行!
太后过生日,是皇帝的家事,扯上文武百官跪拜,岂不乱了体统?
”范仲淹越说越激动,连还政于皇帝、退居深宫的话,也说了个痛快。
老太太一生气,把他贬出京城。
他的同僚好友纷纷来饯行,对他赞不绝口:
“此行极光。
”
过了几年,刘太后去世了,宋仁宗把范仲淹召回。
宋仁宗想废掉郭皇后。
丞相吕夷简等道:
“皇后九年无子,应该废除。
”范仲淹极力反对,称:
“宜早息此议,不可闻于外。
”触怒了仁宗。
仁宗不但废掉皇后,也把范仲淹等贬出朝廷。
友人再次送他出城,安慰道:
“此行愈光。
”
没多久范仲淹又回到中央。
景佑三年(1036),他画了幅《百官图》进献仁宗,嘲弄宰相吕夷简提拔亲信、朋比为奸。
吕夷简大骂他离间君臣,范仲淹又被贬饶州。
士大夫们第三次跑来饯行,啧啧称赞:
“此行尤光(特别光荣)。
”范仲淹大笑:
“这样的荣耀,我已经前后三次了。
”
范仲淹生性儒雅,是典型的书生;由于宋朝对武将的防范,多用文官戍边,使他成为一代儒帅。
范仲淹喜好弹琴,然平日只弹履霜一曲,故时人称之为范履霜。
他工于诗词散文,所作的文章富政治内容,文辞秀美,气度豁达。
一首《苏幕遮》,那碧云天黄叶地,赚足了离人的眼泪;一首《渔家傲》,将羌管吹进了边关白发将士的心坎。
20年后的庆历三年(1043),仁宗皇帝将西线的三名统帅——夏辣、韩琦和范仲淹一同调回京师,任命范仲淹为参知政事,催促他们尽快拿出改革措施,改变局面。
范仲淹很快呈上了著名的《答手诏条陈十事》,提出十项改革主张,获得皇帝批准。
这就是“庆历新政”。
新政引发保守官员不满。
他们先对滕宗谅下手,称滕浪费公款,要求朝廷处理。
虽然范仲淹极力为他辩白,滕宗谅还是在1044年春,被贬岳州巴陵郡知府。
第二年初,宋仁宗下诏废弃一切改革措施,范仲淹被撤去军政要职,贬到河南邓州作知州。
这年6月,滕宗谅派人送来一幅《洞庭秋晚图》,说他已将岳阳楼重新修葺,并将历代有关诗赋刻石立在楼上,希望范仲淹写一篇岳阳楼记。
9月14日夜晚,范仲淹把这幅图张挂起来,开始凝神构思。
他早年随继父在澧州安乡(湖南安乡县)读书,曾到过岳阳一带。
如今怀想起来,岳阳景色仍历历在目。
范仲淹这样想着,乘兴挥毫撰写了千古传诵的《岳阳楼记》,全文只有368字。
《岳阳楼记》送到岳州,膝宗谅大为感动。
他立即命人刻石。
文章中那句名言:
“先天下之忧而优,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不胫而走,传诵开来。
这句话概括了范仲淹一生所追求的为人准则,是他忧国忧民思想的高度概括。
仁宗闻此也不禁慨然称颂。
范仲淹为官数十载,在朝廷犯颜直谏,不怕因此获罪。
他发动庆历新政,传播改革思想,成为王安石变法的前奏。
在地方他每到一地,兴修水利,培养人才,保土安民,政绩斐然,真正做到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在生活上,他治家严谨,衣食俭朴,平时不吃两样荤菜,衣食只求温饱,直到晚年都没建一座像样的住宅,然而他待人亲热敦厚,乐于助人,仗义疏财。
在他离任时,百姓常拦住传旨使臣的路,恳请范仲淹继续留任。
皇佑三年(1051年),范仲淹移任青州。
这里的冬寒加重了他的疾病。
第二年调往颍州,他坚持扶疾上任。
但只赶到徐州便溘然长逝,享年64岁。
这时,范仲淹积蓄已尽。
一家人贫病交困。
他的死讯传开,朝野上下一致哀痛。
皇帝给他谥号文正,封楚国公、魏国公,包括西夏甘、凉等地的少数民族人民都聚众举哀,连日斋戒。
凡是他从政过的地方,老百姓纷纷为他建祠画像,像死去父亲一样痛哭哀悼。
根据他的遗愿,遗体葬在洛阳南郊万安山下。
这位心忧天下的贤哲,得到了天下人的尊敬。
滕子京在请范仲淹写《岳阳楼记》的信里说:
“山水非有楼观登览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巨卿者不成著。
”确实,岳阳楼因这篇记文,成为人们向往的一个胜地;《岳阳楼记》也像洞庭山水那样,永远给人以美好的记忆。
《岳阳楼记》多年来选入中学语文课本,广为人知。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成为激励志士仁人的千古名句。
朱熹称他为“有史以来天地间第一流人物”!
三、欧阳修
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号醉翁,晚号六一居士,庐陵(今江西吉安市)人。
四岁丧父,家贫,母亲以荻画地,教他写字。
10岁时家更贫,借书抄诵,史载他曾向城南李姓借韩愈文6卷认真阅读。
天圣七年(1029),23岁的欧阳修在两次科考失败后,第三次到京城汴梁应举。
主考官晏殊对欧阳修很是赏识,结果在这年的国子监试、国学解试和次年的礼部省试中,接连三次获得第一。
殿试又被选为甲科进士。
不久就授于将士郎、试秘书省校书郎、西京留守推官,从此走上政治舞台。
这期间,他与钱惟演、苏舜钦、梅尧臣、尹洙等诗酒唱和,互相切磋诗文,提倡文学变革,遂以文章名满天下。
景佑三年(1036),范仲淹绘百官图上奏皇帝,被贬到饶州。
御史高若讷落井下石,在私人宴会上诋毁范仲淹,激怒了青年欧阳修。
他写了篇檄文《与高司谏书》,痛骂他是伪君子,不知人间有羞耻之事。
没想到高若讷将欧阳修的信上交朝廷,致使他被贬夷陵县令。
后来范仲淹得到重用,想提拔欧阳修。
他很干脆地拒绝了,说当年他为范大人鸣冤是出于公道正义,同退可以,同进就没有必要了。
在夷陵三年,这位县令几乎销声匿迹,仅留下一首应酬同僚的七律: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
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他曾经在洛阳的名花丛中饱享过美丽的春光,山城的野花虽然开得晚些,也不必叹息了。
显然这委婉的自嘲中,有一颗躁动不安的雄心。
康定元年(1040)春,欧阳修被召回京复任馆阁校勘,后知谏院。
这期间,这个在道德操守上近乎完美的人,却也闹出了“绯闻”,导致政治前途黯淡。
有词《望江南》为证:
江南柳,叶小未成荫,人微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据说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欧阳修也因此被贬滁州知州。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呢?
首先,纪晓岚等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说,那首《望江南》不是欧公所写。
他们考证,当年欧阳修主持科举考试时黜落了一批人,落第举子刘煇等心怀不满,写《醉蓬莱》、《望江南》来败坏欧阳修的名声。
其二,故事的真相是。
欧阳修有个妹妹嫁给张龟正,没有生育。
张龟正有个女儿是前妻所生。
张龟正死后,欧阳妹妹就把这个女儿带回娘家抚养。
长大后嫁给了欧阳修堂侄欧阳晟,但与欧阳晟的家仆陈谏私通。
奸情败露,两人被押至开封府。
但此女在他人怂恿下,一口咬定与欧阳修有暧昧之情。
当时审案官员孙揆也认为张女士说法过于荒唐,想置之不理。
但宰相吕夷简视欧阳修为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当即另派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苏安世重审此案,务必把欧阳修拖下水,最后欧阳修被发配到滁州。
可见,欧阳修被贬的真正原因是:
庆历三年(1043),范仲淹等推行“庆历新政”,欧阳修参与革新,提出了改革吏治、军事、贡举法等主张。
但这场改革在仁宗的妥协中宣告失败;范仲淹等相继被贬,欧阳修于是也被贬为滁州知州。
这次下放,他真正醉心于山水,醉心于文字,写出许多传世名篇。
如《醉翁亭记》,用“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来掩盖心迹。
并从此自号“醉翁”,戏称“文章太守”。
欧阳修写文章非常注重修改。
据说他写成《醉翁亭记》后,曾让衙役把文章贴在各个城门上,让行人为他修改。
一位50多岁的老樵夫对欧阳修说:
“你的文章字里行间充满了实情,就是开头太啰嗦!
”原开头是:
“滁州四面皆山也,东有乌龙山,西有大丰山,南有花山,北有白米山,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欧阳修根据老人建议改为“环滁皆山也。
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这就是今天《醉翁亭记》言简意丰的开头。
如今说到滁州,人们自然会想到琅琊山,想到醉翁亭,想到欧阳修。
醉翁亭被誉为全国“四大名亭”之首,名扬海内外。
与醉翁亭隔山相望的丰乐亭,与醉翁亭并称“姊妹亭”,也为许多探幽访古之士向往。
丰乐亭下的“紫薇泉”,则与醉翁亭的酿泉合称“姊妹泉”。
这些都是欧阳修开发、建设而遗留下来的。
正是这些建筑,加上他亲自撰写的《丰乐亭记》、《醉翁亭记》,才使滁州琅琊山的名声大震起来。
庆历八年(1049)二月,欧阳修移知扬州,修筑了平山堂、美泉亭和无双亭,实施宽简政治,不侵扰民众,不追求赫赫声誉,受到郡民普遍欢迎。
后来欧阳修回到朝廷,友人刘敞出知扬州,欧阳修写下《朝中措·平山堂》为他送行,充分体现了旷达乐观的气质:
“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
行乐直须年少,樽前看取衰翁。
”后来苏轼过平山堂,写《西江月》说: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
”对欧阳修的豁达乐观仰慕不已。
欧阳修作为“文学泰斗”非常注重提拔青年才俊。
嘉祐二年(1057)他以翰林学士的身份主持会试。
当时一位举子的《刑赏忠厚之至论》写得明快畅达,朴实浑厚,精彩绝伦,欧阳修颇为喜欢,有心想作为第一名,又担心它是自己的老乡兼门生曾巩所为,为避嫌便置为第二名。
之后,欧阳修又见到他的《春秋对义》一文,激赏之下,还是将其提升为第一。
后揭榜一看,原来乃苏轼所作。
欧阳修对另一考官梅圣俞感叹道:
“读轼书,不觉汗下,快哉,快哉,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
可喜,可喜。
”欧阳修还预言:
“六十年后,凡言诗文者必谈此人,不再有我。
”此外,北宋许多大政治家、大文学家都得到过欧阳修的帮助和举荐,如梅尧臣、苏舜钦、王安石、曾巩等。
宋英宗治平年间(1064-1067),欧阳修遭遇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绯闻。
同样源于朝廷的政治斗争,借口同样是他的词作,一是《减字木兰花》:
留春不住,燕老莺慵无觅处。
说似残春,一老应无却少人。
风和月好,办得黄金须买笑。
爱惜芳时,莫待无花空折枝。
另一首是《临江仙》: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
小楼西角断虹明。
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
凉波不动簟纹平。
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欧公绯闻的出现并非偶然,他的词集中有太多“鄙亵之语”。
为维护他高大完美的形象,后人多把他这些艳词定为伪作。
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说:
“欧公词多有与《花间》、《阳春》相混,亦有鄙亵之语厕其中,当是仇人无名子所为也。
”曾慥《乐府雅词·序》说:
“欧公一代儒宗,风流自命,词章窈眇,世所矜式。
当时小人或作艳曲,谬为公词,今悉删除。
”现代学者考订认为,有近70首艳词乃他本人所为,并认为这些词才真正反映了他的思想情绪。
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说欧词“不意将他的道学假面具全都卸下来了。
他活泼泼地、赤裸裸地将他的诗人生活表现在我们之前。
……我们可以想见他的恋情,也必是有一段苦趣的。
”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说欧阳修的悲欢哀乐“不便表现于诗文,自然只能表现于词了。
……写有几首艳词,正好是他一点私人生活的显露。
前人完全以卫道的精神来估价他,似乎近于迂腐了。
”
当然,真正展示欧阳修艺术风格的还是那些别后相思之词,如《踏莎行》: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
草薰风暖摇征辔。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楼高莫近危栏倚。
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他的另一首名作也是写深闺思妇的愁苦心境,即《蝶恋花》:
庭院深深深几许?
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再如《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玉楼春》: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恨?
渐行渐远渐无穷,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第二次绯闻的结果,是欧阳修再次被改到地方任职,他先后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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