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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句式问题给《语文研究》
关于句式问题
——庆祝《语文研究》创刊30周年
范晓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市邯郸路220号、邮政编码200433)
提要:
本文总结了我国句式研究的历史,肯定了成绩,也指出了不足。
指出学界对“句式”含义存在着不同观点:
广义的和狭义的两种句式观。
文章把句式定义为由一定语法形式显示的表示一定语法意义的句子的结构格式,具体可表述为:
由词类序列、特定词(或特征字)、固定格式、语调等形式显示的包含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并具有语用功能的句子结构格式。
同时论述了句式的特点以及句式跟句型、句模、句类的联系和区别,对句式的描写和命名作了概述,指出描写和命名的主观性和多样性。
文章最后还就特定句式的研究提出几点意见。
关键词:
句式句型句模句类结构格式(构式)句式意义(句式义)
句式研究是语法研究中最重要的课题之一。
这是因为,句子是语言的基本运用单位,而任何句子都是按照特定的句式构造的;因此,语法学的发展跟句式研究有密切的关系:
对句式进行专题的理论研究并把汉语语法里的各种句式研究好,不仅有理论意义,能丰富语法学理论,而且有重大的实用价值,有助于建立科学的汉语语法体系,有利于汉语语法教学(包括对外汉语教学),对自然语言处理、机器自动翻译等应用研究有所裨益。
句式研究是个大课题,由于篇幅有限,本文着重谈三个问题:
一是汉语句式研究概况,二是句式的含义问题,三是句式的描写和命名问题。
1.汉语句式研究的概况
研究汉语句式的历史大体上可分为四个阶段。
1.1第一阶段(1950年以前)
“句式”这个术语不知最早是谁提出来的。
笔者发现陈望道《〈标准国语文法〉和疑问句式》(1921)提到“句式”,并在文中讨论了几种“表示疑问”的句式;《修辞学发凡》(1932)也提到过句式:
“变化句式是杂用各种句式,例如肯定句和否定句、直陈句和询问句、感叹句之类”;《从分歧到统一》(1939)提到:
“凡是用内动词或外动词的句子,可以有叙述、描记等多种句式。
”黎锦熙《新著国语文法》(1924)虽未用“句式”这个术语,但在分析实体词在句子中的“位”时提到了句子的“式”,实质上涉及句式。
夏丏尊、叶圣陶(1934)《文心》提到句式:
“‘门在东面,窗在南面,床在北面,书架在西面。
门外有一片草地,窗外有一座树林,架上有许多书籍,床旁有一只箱子’。
八句句子中,只有两种句式。
…这是关于句的构造的话。
”傅东华(1938)《一个文法新体系的提议》提到过“天高地厚”和“天是高的,地是厚的”是两种不同的句式;吕叔湘(1942)《中国文法要略》提到“句式”,如说到“句式的应用”、“句式的变异”、“有无句式”、“把”字式、被动式、“处-动-起”式、“处-动-止”式等;《从主语、宾语的分析分别谈国语句子的分析》(1946)提到“把”字句式。
王力(1943)《中国现代语法》虽没提到“句式”这个术语,但在“造句法”里谈到“递系式”、“能愿式”、“使成式”、“处置式”、“被动式”、“紧缩式”等,涉及句式。
朱自清(1943)为该书所写《序》里认为这些都是汉语的“特殊句式”。
1.2第二阶段(1950-1978)
上个世纪50-60年代也有一些著作说到句式,如张志公等编《汉语知识》(1959)在谈到修辞时有“句式的选择”一节,提到有:
“一般次序和特殊次序”的句式,“主动的句式和被动的句式”,“肯定的句式和否定的句式”,“相近的意思和不同的语气的句式”等。
丁声树等著《现代汉语语法讲话》虽没句式这个术语,但提到“句子的格式”,如“连动式”、“兼语式”、“连锁式”,这实际上也涉及句式。
1978年前的学者们所说的句式,有的是研究修辞谈到的,有的是研究语法谈到的。
那时句式这个术语含义比较模糊,尚未看成一个专门的重要语法范畴,并未引起学界的广泛重视。
1.3第三阶段(1978-1999年)
“句式”这个术语在汉语语法研究中流行开来是在1978年以后。
朱德熙很重视具体句式的研究,在一系列论文里讨论了多种特定的具体句式:
《“的”字结构和判断句》(1978)提到“句式”这个术语,并讨论了“M+是+DJ的”(“小王是昨天来的”之类)、“DJ的+是+M”(“昨天来的是小王”之类)等五种句式;(1979)讨论了由动词“给”组成的“MS+D+给+M′+M”(“我送给他一本书”之类)、“MS+D+M+给+M′”(“我送一本书给他”之类)、“MS+给+M′+D+M”(“我给他写封信”之类)等三种句式以及相关的“MS+D+M′+M”(“我送他一本书”之类)句式;(1980)讨论了“D²+的+是+M”(“看的是病人”之类)等“多义句式”,并指出“不同的词类序列就是不同的句式”;(1981)讨论了“在+NP+V+N”(“在黑板上写字”之类)等6种句式”;(1983)讨论了“NS+V1+给+V+N′+N+V2P”(“我送给他一本书看”之类)等包含动词“给”的6种复杂句式;(1986)讨论了“NP+[Vf着]+N”(“床上躺着病人”之类)、“N+Vf+在+NP”(“病人躺在床上”之类)等句式,并把句式定义为“指代表这个句子的有一定的层次构造和内部结构关系的抽象的词类序列”。
朱德熙不仅定义了句式,还比较详细地描写了他所提到的各种句式,分析了动词小类(次范畴)对句式中句法结构的制约关系,论述了同义句式的变换关系原则和方法,揭示了句式显性句法关系里隐含着的隐性语法关系(即内部词语间的语义关系),阐释了分化歧义句式的依据,并尽力探索句式里形式和意义的对应关系,等等。
朱德熙对句式的研究基本上继承了结构主义的语法理论但也有所发展。
吕叔湘也很重视句式研究,《汉语语法分析问题》(1979)里多次提到“句式”这个术语,但他所说的句式范围较广,如说:
“句子本身就能决定它是陈述句还是疑问句或其他句式”,“各种句式之中,只有单纯的主谓关系的是名词谓语句,其次是形容词谓语句。
”还把“句子格式的变化”称作“句式变化”。
他主编的《现代汉语八百词》(1980)有“动词谓语句式表”和“动趋式动词有关句式表”,实际上是句子的各种格式;该书还有“句式的变化”的叙述,指的是句子格式的变化。
朱德熙、吕叔湘的论著对语法学界影响巨大,可说引领了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国内的汉语句式研究。
之后,“句式”这个术语在语法学界逐渐流行开来,研究句式的论著越来越多。
当时,“句子”、“句型”这两个术语也很流行,即使同一个语言片段,不同的语法论著或在不同的情况下也分别有“句子”、“句型”、“句式”等不同的指称。
究竟什么是句式,很多人是不很明确的,如1983年《语文学习》登载了《句式、句型和句子》一文,谈到读者来信,说教研组的老师们对句式、句型和句子这几个术语搞不清楚:
“句式和句型是不是一个东西?
它们和句子是什么关系?
有的认为句式和句型是一个东西,有的认为不是;有的说句式、句型同句子没有什么区别,有的说有。
争论自然没有什么结果。
”1985年11月14日至18日在厦门举行的“句型和动词学术讨论会”上,讨论句型时也涉及到句式这个术语,大家议论过句型和句式的关系和如何处理这两个术语的问题,大致有两派意见。
一派认为句型和句式是同义词,都是指“句子的格式”。
但对如何处理这两个术语,该派有的认为“句型”这个术语已经使用得很普遍了,就不必再用“句式”这个术语;有的认为“句式”这个术语可保留,着眼于句子“类型”时用“句型”,着眼于“结构格式”时用“句式”。
另一派认为“句型”和“句式”这两个术语各指特定的事物,最好把它们加以区别。
至于如何区别,这派也有不同的意见,有的认为“句型”和“句式”都是从句子的结构或构造角度划分出来的,但范围不同:
“句型”范围广,而“句式”是句型的局部,只是特指某些有特殊标志的句型;有的认为两者是概括和被概括关系:
“句式”指具有某一结构特征的具体句子的格式,“句型”是不同“句式”概括归纳出的类型。
此后,也有一些学者先后在论著里对“句式”下过定义,试图把句式和句型、句类等区别开来,但都是比较简略地说到其涵义。
现在大家虽然都在使用“句式”这个术语,但由于没有关于句式含义的专题论文,学界也没展开讨论,所以“句式”的含意究竟指什么,它和句型、句模、句类的区别究竟在哪里,至今还有不同的解释或理解。
有的对句型、句模、句类、句式没有明确的分别,即使同一作者,甚至同一部著作,也常发生混用的情形;即使主张把“句式”独立出来的学者中,到底什么是句式,也没有统一的认识。
1.4第四阶段(1999年至今)
近年来,有些学者借鉴国外构式语法理论研究汉语的句式,如沈家煊的《“在”字句和“给”字句》(1999)、《句式与和配价》(2000)、《跟副词“还”有关的两种句式》(2001)、张伯江的《现代汉语的双及物构式》(1999)、《论“把”字句的句式语义》(2000)、《“死”的论元结构和相关句式》(2002)、《从施受关系到句式语义》(2009)、张国宪的《制约夺事成分的句位实现的语义因素》(2001),等等。
引入构式语法理论来研究汉语句式,使汉语句式研究有了新的思路和新的开拓,给汉语句式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
“句式”这个术语得到了更加广泛的传播和肯定,句式研究逐渐成为当今汉语语法研究的热点之一,句式意义(指句式自身的意义,即句式整体的语用功能意义)的研究比以前更加重视了,并加强了句式形成机制的解释性研究等。
但构式语法理论本身还存在一些缺陷,也还有待完善。
总的来说,几十年来汉语句式研究取得了不少成绩,但句式研究中存在的问题也不少,主要表现在:
(1)句式含义的看法至今还存在着分歧,也没能展开深入的探讨;
(2)汉语句式应该怎样描写?
如何命名?
还不很清楚;(3)汉语的句式究竟有多少?
具体有哪些?
还没有进行深入的调查;(4)研究汉语特定句式的文章虽有相当数量,但汉语中还有许多具体句式没有得到深入的、充分的研究;(5)汉语特定句式的自身意义(语用功能意义)过去虽也有学者注意到,但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近年虽比较重视分析这种意义,但还只限于很少的句式;(6)句式研究中,较多文章对句法结构的描写和对同形句式的分化以及同义句式的变换等问题分析得比较详细,但对句式内部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间的对应关系以及句式整体形式和整体意义的匹配问题研究得还不够系统和深入;(7)对汉语句式的形成机制的解释虽有一些,但究竟怎样解释还缺乏深入的讨论;(8)对句式内部的动词或其它关键词跟句式的形式(表达式)、句式的意义之间的关系,也还有一些不同的看法;(9)对句式的语用价值或句式在话语、篇章、语境中适用性的研究还相当薄弱;(10)有关句式的理论问题很多,但还缺乏宏观的思考和深入的专题理论研讨。
2.句式的含义
“句式”这个术语已在语法论著里得到广泛的运用,却有着不同的见解。
不同的理解会对具体句式的研究产生不同的结果。
可见,对句式的含义作出明确的说明,应该是研究句式的前提。
汉语语法学界对句式含义的理解,概括起来有两种:
广义句式观和狭义句式观。
2.1广义句式观
持有广义句式观的论著中,一般只提“句式”,而不提“句型”、“句模”、“句类”等术语。
这种观点把句子的结构格式、特定形式以及句子的种种类别都看作句式,即不仅把特定词(或特征字)命名的句子格式(如“把”字句、“被”字句等)和根据句子的特定的词类序列(如“名1+动1+名2+名2”等)看作句式,而且还把句子的句法平面抽象出来的“句型”(如“主-谓”、“主-动-补”、“主-动-宾”等)和语义平面抽象出来的“句模”(如:
“施-动-受”句、“施-动”、“施-动-与-受”等)或动词所支配的“论元结构的配置”(如“施事-动作-受事”组成的二价句式、“施事-动作-受事-与事”组成三价句式。
)也看作句式。
甚至把语用平面抽象出来的“句类”(如“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感叹句”、“叙述句”、“描写句”、“判断句”、“主动句”、“被动句”、“存在句”等)也都说成句式。
构式语法不仅提到根据语义特征命名的构式(如双及物构式、致使-移动构式、动结构式、非及物移动构式、意动构式等),也提到根据句法特征或语用意义命名的构式(如“主-谓构式”、“分裂构式”、“话题构式”、“疑问构式”、“被动构式”、“中动构式”、“反身构式”等,如果把当今的构式语法理论所说的“句子层面的构式”看作句式,那么,构式语法句式观本质上似也可归入广义句式观。
2.2狭义句式观
狭义理解的句式观主要有三种。
(1)认为句型等同句式(句型=句式),即把“句式”看作“句型”的同义术语,如有的说:
“按照句子的句法结构方式进行分类,分出来的句子类型一般称之为句型,也叫‘句式’”;有的说:
句式是“句子的结构格局”,句式“相当于句型”;有的说句式“同句型”;有的说句式“又名句型”;有的说句式是“句型的同义词”。
如“主谓句型”等于“主谓句式”,“主动宾句型”等于“主动宾句式”等。
同样一个句法结构的格式,有的语法论著称作句型,有的语法论著称作句式;同一学者或在同一论著里,对同一事实的表述也往往有句型和句式混用的情形。
也有学者认为句式和句型都是根据句子的句法结构分出来的,“句式从属于句型”或“句式是句型的下位类名”。
(2)认为句式是“句子的特征类别”,即着眼于句子结构的“特征”、“特点”、“特殊性”等。
如张斌说:
“句型是结构类别,句式是特征类别。
同一句型内可有不同的句式。
”邵敬敏说:
“句式不同于按结构模式分出来的句型,也不同于按句子的语气划出来的句类,它是指某些有特殊作用或特殊标志的句子。
”林祥楣说:
“句式是对部分句子说的”,它“在格局上有显著特点”或“某种特殊标志”。
陈昌来也认为句式是句子的“特征类别”,还说:
“着眼于句子结构上的某种特殊性而形成的句子类别叫做句式或特殊句式,以区别于句型。
这种狭义句式观的共同点是:
主张把句式跟句型、句模、句类区别开来,他们比之“句式等同于句型”的观点或“句式是句型的下位类名”的观点更为狭义。
(3)认为句式是词类的序列,即把句子里词类配置的序列格式看作句式。
朱德熙持有这种观点,他在《汉语句法中的歧义现象》(1980)一文对句式的释义是:
“句式本身是通过词类来表示,因此不同的词类序列本来就是不同的句式。
”在《变换分析中的平行性原则》(1986)一文里,更明确指出句式不是指具体的句子,而是“指代表这个句子的有一定的层次构造和内部结构关系的抽象的词类序列”。
这显然是一个最狭义的句式定义。
他常用符号代替词类,如用N或NP或M表示名词,V或D表示动词,P或L表示处所词;用词符序列来表示句式,如“D+的+是+M”、“NPL+V+着+NP”等。
他的有关句式的文章都着重讨论这种词类序列的具体句式。
2.3本文的观点
2.3.1句式的定义
本文对句式的定义是:
句式是句子的语法结构格式,即指由一定语法形式显示的表示一定语法意义的句子的结构格式(“结构格式”也可简称“构式”),具体可表述为:
由词类序列、特定词(或特征字)、固定格式、语调等形式显示的包含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以及具有语用功能的句子的结构格式。
这定义包含着以下几层意思。
(1)指句子的“结构格式”。
这表明句式属于“结构格式”(构式)的范畴。
结构格式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或成分组成的。
句式里的结构成分或语用成分可由词语充当,如“名+动+吗”,口语里有的语用成分也可由语气或语调充当(书面上可用标点符号表示,如“NP+VP+?
”)。
即使“独词句”,也有句子的结构格式,如“M+?
/!
”。
(2)指“句子的”结构格式。
这表明这种结构格式属于“句子”范畴,并不是任何结构格式都是句式,那种非句子层面的结构格式(如短语的结构格式、复合词的结构格式)不能称作句式,所以“构式语法”所说的“构式”并非都是句式。
(3)指句子表示“一定语法意义”的结构格式。
这表明句式不是泛指各种形式的句子结构格式,而是专指表示具有“一定语法意义”的结构格式。
这种语法意义包括句法结构内部的关系意义和语义结构内部的关系意义以及句式整体的语用功能意义——(一般称为“句式意义”,简称“句式义”)。
这就意味着句式和句子一样也有三个平面(句法平面、语义平面、语用平面),“句式”是一种句法、语义、语用三位一体的句子结构格式。
可见,这里所说的“句式”是属于语法领域的术语,非语法领域所说的“句式”不属于句子语法句式的范围。
有学者谈到句式时提到比喻句式、重复句式、蝉联句式、排比句式,有的说偶句与散句、长句与短句等也是句式。
此外,还有人称诗歌、曲艺、音乐也有“句式”。
把句式笼统定义为“句子的结构格式”或“句子的结构形式”,从理论上说也不是不可以,但从语法研究来说,应把语法上说的句式和非语法领域里说的句式严格区别开来。
(4)指由“一定语法形式显示的”句子结构格式。
这表明句式的语法意义有其表达的语法形式。
句式的语法意义,各种语言有较大的共性;但表示语法意义的形式在不同的语言里不完全一样,反映了各别语言的个性。
句式的语法形式主要是由词类序列、特定词(或特征字)、固定格式、语调(句调)等表现出来的。
不同的语法形式可表示不同的句式:
词类序列可表示不同句式,如“名1+动+名2+名3”和“名1+名3+动+名2”等;特定词(或特征字)也能表示句式,如以特定词(或特征字)“把”、“被”命名的“把”字句和“被”字句一般公认是句式;固定格式也能表示句式,如“A+(越B+越C)”、“因为A,所以B”;表示句子表达用途意义的语气有时用特定词(虚词)表示,如“NP+VP+吗”,口语有时可用语调表示,如“NP+VP+?
”(书面上用“?
”号)。
2.3.2句式的特点
句式具有五个特点:
线条性、有序性、层次性、抽象性、匹配性。
(1)句式的线条性。
句式一般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或成分)组成,说话时表现为词(或成分)沿着时间的先后顺序一个一个连续成串发出来的,书面上表现为一个词(或成分)跟着一个词(或成分)依次出现,排列成行犹如一条线,这就是句式的线条性特征。
比如句式“N1+V1+V2+N2”(“他踢坏了皮球”之类)为例,词(或成分)N1、V1、V2、N2就是一个接着一个说出来的,呈现着如下的线条:
N1→V1→V2→N2。
(2)句式的有序性。
句式内部的词(或成分)的配置有一定的排列次序。
这种有序的配置表现为句式中的词(或成分)不是孤立的,而是互相联系并互相制约的,一个特定句式里哪个词(或成分)在前,哪个词(或成分)在后,都有一定的排序规则,改变了排列次序(词序或语序),句式也就改变,表达的语用意义也随之改变。
如“N1+V1+V2+N2”(“他骑坏了自行车”之类)句式如果改变为:
N1+N2+V1+V2(“他自行车骑坏了”之类)或N2+N1+V1+V2(“自行车他骑坏了”之类)。
后两个句式和前一句式的句式意义是有一定的差别的。
(3)句式的层次性。
除了双成分线性序列外,作为词(或成分)线性序列的句式,其内部关系一般具有层次性,这表现在句式的线性排列的多个词(或成分)之间,有的是直接关系,有的是间接关系。
在分析一个内部有层次关系的句式时,必须严格按照其构造层次逐层进行分析,确定哪些是直接组成成分,哪些是间接组成成分。
比如“N1+V1+V2+N2”(“他踢坏了皮球”之类)这个句式,其层次关系是“N1+[(V1+V2)+N2]”;又如“N1+把+N2+V1+V2”(“他把皮球踢坏了”之类)这个句式,其层次关系是“N1+[(把+N2)+(V1+V2)]”。
这种层次关系虽然表现在句式的句法形式上,但决定于句式的语义结构。
(4)句式的抽象性。
句式不是具体的句子(即“句例”,它包含具体词语并表达不同思想内容),虽然它来源于具体句。
句式与具体句既有联系也有区别:
任何句子都有一定的句式(或代表某种句式),不存在没有句式的句子;任何句式也不是只存在于某个独一无二的具体句里,它必然是许多不同内容的具体句的相同语法配置组合格式的类聚或集合。
比如“我送给他一件礼物”、“他寄给我一封信”、“他还给我一本书”等本身都是具体句,这些具体句的内部词语和表达的思想内容不同,但它们的句式相同。
通过抽象可把相同的词语的语法配置概括、归纳为“N1+V(给)+N2+N3”或“N主+V(给)+N宾1+N宾2”这样的句式。
又如“张三批评了李四”、“张三把李四批评了”、“李四被张三批评了”这三个是具体句,它们分别属于三种不同的句式:
“N1+V+N2”、“N1+把N2+V”(“把”字句)、“N1+被N2+V”(“被”字句)。
可见,句式不仅具有组合性,也具有类聚性,具体句的语法结构格式只是句式在实际句子中的实例。
构成同一句式的具体句里的同一位置上的词语具有替换关系。
抽象的句式不涉及句式里具体词语的概念意义或句子的思想内容,只涉及句式内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抽象的关系意义以及整个句式的抽象的语用功能意义。
(5)句式的匹配性是指句式的“形义匹配性”,即句式的形式和意义是对应匹配的。
这种形式和意义的匹配性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句式内部的显层的句法结构和隐层的语义结构是形式和意义的关系,它们是互相对应匹配的;另一方面,句式整体的形式和句式整体的语用功能意义(句式义)是互相对应匹配的。
2.3.3句式与句型、句模、句类的关系
句式跟句型、句模、句类是不同的语法术语,它们既有联系,也有区别。
(1)句式跟句型、句模、句类的联系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句式是句法、语义、语用三位一体的匹配格式,任何句式都有句法结构、语义结构和语用功能。
对任何句式都可从句法、语义、语用这三个平面进行分析,如“N1+[把N2+(V1+V2)]”(“我们把敌人打败了”之类)这样的“把”字句式,在句法平面可分析为“主状动”句型,在语义平面可分析为“(施动受)+(系动)”句模,在语用平面可分析出语用表达功能意义:
“直陈义”(或称“陈述义”)+“叙述义”(述题对主题的表述意义)+“处置义”(句态意义:
主体对客体处置以某种动作并致使客体产生某种情状)。
第二,句型、句模、句类都必须通过句式表示。
如“主谓句”句型和“施动受”句模是通过“把”字句、“被”字句、“名1+动+名2”、“名1+动1+名2+动2”等一系列句式表示的,疑问句类是通过“(N+V)+吗”、“N1+V不V+N2”、“谁+V”、“N+呢”等一系列句式表示的。
第三,句型和句模本身就是一种通过抽象、概括、归纳出的句子的句法型式和语义模式,虽从分类角度分别称为句型、句模,但从句子的语法构式角度看,它们是一种由词类充当的成分(句法成分或语义成分)的配置格式,常与特定的句式重合,以致被借用来指称“句式”,如说“主动补句式”、“主动宾句式”、“施动句式”、“双及物句式”、“三价句式”等。
(2)句式跟句型、句模、句类的区别表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两者着眼点或侧重点不同:
句型、句模、句类着眼于从句子或句式整体分析出来的三个平面或侧面;研究的目标侧重于对句子或句式进行分解和分类,即在分解为句法、语义、语用的基础上,根据一定的标准分析出句型、句模、句类。
句式着眼于“综合”,即把句式看作句子的句法、语义、语用三者的综合体;研究的目标侧重于从具体句子中抽象、归纳和提取各种由一定语法形式显示的表示一定语法意义的结构格式,然后分析和说明各特定句式内部的句法结构和语义结构的对应关系以及句式整体的语用功能意义(句式义)。
句式本身不能说成是哪个平面的,但可从句式里分析出何种句型或何种句模或何种句类。
可见句式跟句型、句模、句类是不同的概念,虽然有时表现为重合。
第二,两者归纳的对象不同:
句型、句模、句类是以语言中全体句子为对象从三个平面分别加以抽象、概括、归纳的结果,任何句子,必能归入某个句型、句模、句类。
句式是以语言中部分句子为对象,抽象、聚合其语法结构格式并加以描述的结果。
句式可以分属于不同的句型、句模、句类。
第三,两者的抽象程度不同:
虽都要抽象概括,但句型、句模、句类是高度抽象的,概括的句子比较多;句式的抽象程度的相对要低,概括的句子相对要少,所以一个个特定的句式相对而言是比较具体的。
这就导致两者的数量不同:
句型、句模、句类的数量相对比较有限,但具体句式的数量多得不可胜数。
句型、句模、句类的描述相对比较简单,而句式的描述则多种多样。
第四,两者的系统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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