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非不完整的天堂范文.docx
- 文档编号:29270047
- 上传时间:2023-07-21
- 格式:DOCX
- 页数:13
- 大小:29.06KB
南非不完整的天堂范文.docx
《南非不完整的天堂范文.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南非不完整的天堂范文.docx(13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南非不完整的天堂范文
南非:
不完整的天堂
只有去这么远的地方才能稀释我自己。
2014年初,当欧亚大陆东边儿那块弹丸之地快要把我吞没的时候,我来到了非洲大陆的最南端。
2013年下半我几次有限的出行经历都蒙着不愉快的阴影。
而到了去南非的前夕,这次旅行——这次一半是工作一半是玩的旅行,几乎已是我生活里唯一好的事情。
在之前,我只去过柬埔寨和日本。
南非比起这俩地方,简直遥远得像外星。
从上海去南非,需要先飞香港,再从香港飞著名的约翰内斯堡(嗯,著名的全球治安最差城市,没有之一),最后经由约翰内斯堡到达目的地德班。
这次旅行是和一大帮人一起。
我们均是受雇于一家大型汽车公司的各类代理商,我们将要陪同车主高尔夫球赛的胜出者们去南非和全世界的车主比赛。
车主们,简而言之,都是土豪,代理商们,简而言之,都是苦逼。
我们举着带LOGO的小旗子,穿着连帽衫,拉着沉重的行李箱,迷茫的站在浦东机场的人流中互相确认。
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谨慎地端着架子,互相打量。
接着我们谈论南非的天气,抱怨球服设计的是多么难看,行程的规划是多么不合理,最后我们打听彼此的职业,猜测彼此的收入,成功的混熟。
就这样,一行12人趁着闹哄哄的飞机在晚上八点多降落在了中转第一站香港。
在香港度过的三个小时里,我们说完了所有能说的话。
冷场了无数次之后,终于登上了前往约翰内斯堡的飞机。
而这班飞机的内部已然开始不像中国。
外籍的机长、乘务员站在舱门口,一些面容憔悴的白人和目光炯炯的印度人已率先坐定了,他们警惕地望着我们,仿佛在问,你们是谁?
你们为什么要去南非?
在浦东出关的时候,我也曾被边检这么问。
去旅游,我说。
为什么要去南非旅游?
那个边检的脸上挂着可疑的笑。
在我支支吾吾的时候,领队冲过来说,我们都是一起的,一起去旅游。
飞机要飞12个小时,这让我想起大学时春运的经历。
20个小时的硬座火车我也坐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起码不用躲在座位下面和厕所里——况且这里还有丰富的晚餐,可供消遣的电影。
在我的前方坐了一家四口。
前排的小女孩在放倒座位的时候总是扭过来很有礼貌的甜笑,于是我和她交谈起来。
这个家庭由爸爸妈妈和两个女儿组成。
他们来自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
他们在香港度过了五天快乐的日子,将要去南非消耗接下来的二十天。
大女儿已经16岁了,她非常美,扎着马尾,懒懒地和我说话,她瘦得凹凸有致,还穿着黑色的丝袜。
小女儿则胖乎乎的,只有13岁,她一直挂着甜美安详的表情。
她们的妈妈是个干瘦而友善的女人,一边和我介绍行程,一面不时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
他们简直友好的不真实。
渐渐地,机舱里越来越安静,我们停下交谈,开始看电影。
小女儿看起了美剧《摩登家庭》,里面那对姐妹和她们俩很像,她姐姐歪着头和她一起看。
在接下来的三个多小时里,我自己看了伍迪艾伦的《BlueJasmine》,以及那个著名的《百万美元宝贝》,沉醉在两个悲剧女性的命运里,昏昏睡去。
约翰内斯堡与小梁
到达约翰内斯堡之前的一个小时,我醒了过来,看着舷窗外成片的云彩,若隐若现的青山,草地,农场,想着一万公里以外的中国,想着我从未离它如此之远。
约翰内斯堡机场没有任何第三世界的味道,这完全是个发达国家。
和你说话的黑人职员总是喜欢摆动身体,发出响亮的笑声,即使他们是在拉你开箱检查。
来接我们的导游小梁,是个北京小伙儿,来南非已经17年,接下来的一天,他要带我们走遍这个“比里约热内卢还乱的地方”。
第一站是比林斯堡国家公园。
据说这里是非洲第四大的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
但七拐八拐到了门口之后,我觉得这就是穷乡僻壤里的一块土坡。
到比林斯堡之前的一路上,有有钱人的别墅,也有穷人住的“冬凉夏暖”铁皮屋,有钱人都呆在车里,时不时从窄窄的路口冲出,向着直直的马路奔驰而去;穷人们都是黑色的,他们穿着廉价的、花花绿绿的“中国造”衣服,在路边的椅子上坐着说话,或者在土里慢腾腾地走。
“南非当地的衣服非常便宜,因为都是我们中国人造的。
南非的贫富差距非常大,最有钱的是黑人,最穷的也是黑人。
”小梁用京腔解说着,时不时会念错一两个字儿的读音,但没有人出来纠正他。
他15岁离开中国时还是个差生,到了南非就变成了全年级第一,他第一个女朋友是白人,他第一辆车是CITYGOLF,他是旅游专业的硕士,他和当地华人黑帮的二当家是朋友,他现在开着一辆老款宝马3系,他的家在约堡和比勒陀利亚之间。
在了解南非风土人情的同时,他用自我告白成功获得了我们的好感。
站在比林斯堡公园门口等待入场的时候,又来了三辆旅游大巴,下来的居然全都是中国人,我们彼此打量着,都忍不住笑骂了起来。
我清楚地听到一个男子说:
“这他妈上海野生动物园啊?
”是的,这里被中国人占领了,我们骄傲地使用着这里的厕所,凉亭,我们用蹩脚但自信的英文折磨着售票处的黑人少女,我们举着相机对准远处的长颈鹿和羚羊,我们大声说话,互相问候,把公共水槽的龙头开大,然后把水抹在自己的脸上、头上。
后来,一对开MINI的白人夫妇开来停在我们中间。
但他们很快就被这种“华式混乱”吓坏了,这会儿不过早上10点,他们愣愣地坐在车里,把车窗摇下来看着我们。
一直到我们驶入公园大门,他们也没有挪动一寸。
所有人都在渴望着看到狮子,或是大象。
小梁自信满满地忽悠着我们,仿佛这些动物都是他的亲戚,一看到他就会围上来。
但没有,当时间一点点逝去,人们意识到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我们行色匆匆什么也来不及看。
我们曾看到了一些角马,斑马和长颈鹿,在远处的湖边看到了一些汤姆逊瞪羚和大羚羊,有人把3公里开外的一些棕黄色黑点说成是大象,也有人在树荫里看到了珍贵的白犀牛,但狮子,豹子,或者是野牛之类的草原明星,都没有出场。
“每次星期二来的时候,我们就什么也看不到。
这像个魔咒。
”小梁悻悻地说。
但这些刚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的人,其实更想回酒店睡觉,所以没有人多抱怨什么。
在归程中,我们看到了一些落单的角马,这不同于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大迁徙的场景。
这些角马在当地被称为“独居士”。
因为南非得天独厚的气候,角马无须群居也可生活,独居士的数目连年上升——看来,如果独自生活能过得不错,即使角马也不愿意群居。
这些独居的绅士们在草丛和灌木之间默默地穿行,有时卧在树边,有时穿过马路挡在车前,直勾勾地望着我们,仿佛有所要求。
我们则像所有游客那样,纷纷举起相机,破坏着这颇有禅意的一刻。
动物园的山后面是一个叫做SunCity的大型度假村。
它位于大约翰内斯堡地区的外围,里面包括了星级酒店,赌场,人工景点,餐厅,高尔夫球场。
事实上,你能在任何一个热带国家找到类似的地方。
一路上,小梁关于约翰内斯堡治安问题的论调把这些中国游客都吓坏了,他们走进太阳城之后,询问的大部分问题都是关于如何不被抢劫的。
最后小梁告诉大家:
太阳城只被抢过一次,最后劫匪在下山的时候,被太阳城自己的武装力量统统击毙了。
没错,这里是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的,所以请放心吧,同胞们,在我们唐人街,我们华人也有自己的保安队,都是从伟大祖国招聘的退役武警,月薪一万兰特,战斗力高出一般黑人数倍!
放心吧,同胞们!
这里附近的兵力有一个师!
一个师!
这些惊魂未定的人们跟着小梁走遍了整个太阳城。
我们吃了蹩脚的午餐,在赌场里绕场一周,走过了岿然不动的地震桥,也见识了和上海热带风暴差不多的人工海浪,但大家感叹最多的是,这里没有PM2.5,天蓝得像假的。
有人问起了房价,自然是一阵惊呼,也有人仿佛真的动了移民的主意,打听着华人的数量,从业的薪资。
趁着黄昏,我们离开了太阳城,出发去吃百兽宴。
这仿佛是当地旅游的保留项目。
在动物园门口的时候,我就听到小梁在联系了。
所谓百兽宴,就是南非的野生动物宴。
这是一家仅有的,有狩猎许可的餐厅,据说所食用的动物,均是当天狩猎所得。
“不要问有什么,打到什么吃什么呗!
”小梁说。
那餐厅在一个奇怪丘陵的下方,弥漫着阴郁,灵异的气氛。
所有的门廊,景观,均是用石头和木头制成,是当地黑人的风格,沉默,压抑,色彩厚重。
穿过门廊之后,即能闻到一股令人微微作呕的腥味,餐厅的灯光也恰如其分的昏暗着,一个巨大的烤炉矗立在餐厅中间。
灶台上雕刻着花纹,一些巨大的动物腿,或者是躯干,被穿在铁叉上,在烧得通红的炭火上滋滋作响。
肥胖的黑人厨子站在炉火旁边,朝我们露出狰狞的笑容。
“地狱餐厅啊这是。
”一个同行者感叹道。
是的,除了地狱,我们真的想象不出还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这里。
坐定之后,黑人们拿着转动的铁叉和长刀,依次送上了野猪肉,羚羊肉香肠,斑马肉,鸡肉,鳄鱼肉,羚羊肉片,瞪羚肉片,牛肉……开始,还有人叫好,渐渐地,几乎所有人都败下了阵来。
没有人吃得惯这些。
那些肉,即使经过烧烤、调制,也还是有着巨大的怪味。
“我们消化不了这个。
”
“没错,我们祖先选择吃猪肉和鸡肉是多么英明。
”
“感谢我们的祖先,我们不用吃这些东西。
”
后遗症是,这个小小的旅行团,在之后的每一次就餐以前,都会警惕的指着盘中物问肥胖的黑厨子: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肉?
”
填鸭式行程结束后,我们虚脱般的抵达了本日的最后一站:
名为米开朗基罗的酒店。
天知道这位文艺复兴巨匠与遥远的非洲南端有什么关系,总之,这酒店的穹顶上画着文艺复兴风格的绘画,大堂有认真的雕塑(但更像达利雕出来的),水池里有巨大的非洲鲤鱼,甚至一个小小的洗手间,也配以罗马柱门廊。
看起来土鳖得就像上海的环球港,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老板开的。
黑色皮肤的服务人员们满含礼貌的,缓缓地走过你身旁,让你想起南北战争前祥和的美国南部庄园。
但酒店的装修和陈设已经旧了,所有的家具里散发出一种微微腐烂的味道,灯光系统也显得非常复杂,你得花上些功夫去试,才能刚好把自己想要的那盏灯打开。
这一晚,是我在南非睡上安生觉的第一晚,可也没能睡多久。
第二天一早,我们将赶去机场前往据说要比约堡好很多的德班。
小梁在去机场的车上谈起南非的天灾:
我们没有地震,海啸,飓风,我们几乎风调雨顺。
但海拔过高导致了雷电——曾有足球运动员在场上被劈死,所以不要轻易用天打雷劈诅咒别人,雨季里会有苹果大小的冰雹——曾经砸毁了半个城市新区。
在高速上,他指给我们看传说中的约堡市区,谈起腐败的警察,谈起中央电视台采访世界杯的记者团是如何不听他的劝告然后被抢了个精光。
但他还是没能在到机场之前说清他是如何与第一个女朋友分手的。
我们恋恋不舍,最后他说,你们回程到约堡,还是我来接。
大家这才放人。
#德班与高尔夫
在南非,你会从各种各样的当地人口中听到一种类似的论调:
1994年以来,南非的发展一落千丈。
由于大批的黑人在1994年之后涌入城市,带来了巨大的社会问题。
“可没办法,不是吗?
”一个在高尔夫球场上跟我们聊天的当地英国后裔说,“这个国家80%都是黑人,当时他们还都没有受过教育。
由于种族隔离,过去他们连海都不能看,他们太惨了。
可他们在能看海以后,发现还要吃饭,还要钱,于是只好端起了枪。
”
“经济现在也不行,科技也不行了,过去一个兰特值两个人民币,现在一个兰特换六毛。
”在德班接待我们的另一个女华人导游这么说。
那时我正在德班的黄金海岸,对着风平浪静,据说从未在此闹过海啸的印度洋放空。
我看着海滩上自由嬉戏的人们,看着他们黑黑白白的混在一起。
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没有受过教育也没什么糟糕,还是能看海比较重要。
这些人,这些南非的当地人,他们一周领一次薪水,往往工作完一周,人就消失了,钱花完才会再回来。
他们自由的糊里糊涂,仿佛有用不完的时间。
他们年轻时有着标准的身材,英俊的面貌,中年以后,无论黑人白人男人女人,都像吹了气一样的发福。
远处的海水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黑人中年,正把他两个结实的孩子不断地往深水里扔,让海浪冲刷他们。
俩黑小子尖叫着,被浪头推回来,又被扔出去……快活地重复着。
更远处的洋面上,只有零星的捕捞船,水也蓝的吓人。
白云之后的天空仿佛无穷无尽。
后来我走下海滩,踏到离岸最远的一块礁石上,望着东方,发出了我所能发出的最凄厉的嘶吼。
以前,只有在高中踢足球进球后我才会这么喊叫。
海风很快吹散了我的声音,尽管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看着鱼一样的少女们一次次从浪头上滑过,觉得内心充满了喜悦。
在德班,我们下榻在北郊的费尔蒙酒店——上海的和平饭店也属于费尔蒙集团的一部分。
它内部的风格和和平饭店类似,都有着古典的气息,可要比和平饭店大得多。
这是个依山而建的大庄园,有18洞的高尔夫球场,有朝着大海敞开的餐饮娱乐区,有各式各样的别墅、景观……高大而温顺的黑人服务生们开着高尔夫球车,沿着细长的山路飞快地穿梭,猴子,小鹿,羚羊,常常不经意地在路边的草丛里出现。
我们将要陪着选手们打完两天的高尔夫球赛,这将是个艰苦而漫长的过程。
之前,我是个对高尔夫球一窍不通也毫无兴趣的人。
经过了这个过程,虽然我还是对它毫无兴趣,觉得这就是个烧钱的无聊弹珠游戏,但我总算弄明白了一些专业术语——可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过是在自己的屠龙术清单里,又画下了一个正字。
球赛这两天,是极其无趣的两天,一切都是程式化的,可你又不得不紧紧地跟着那些程式,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时间。
每天早上,我7点起来,瞪着被时差弄得通红的眼睛,到烈日下的球场上,跟着各国土豪们瞎转悠,看他们穿得花花绿绿,戴着墨镜和帽子,挺起浑圆的肚皮挥杆,然后把那个小小的白球打到沙坑里,水池里,甘蔗林里,甚至裁判的身上。
而一旦有人竟能将球击上果岭,我则跟着大家一起发一声喊,是为祝福。
白天,顶着晒伤和汗水,我们围绕着这些业余球手。
我们是年轻的记者,高大的摄影师,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工作人员。
我们在树上,草丛里,水塘边,土豪背后……我们涂着防晒膏抓拍各种动作,摄录各种声音,按规定鼓掌,恰到好处的朝着球的落点处奔跑、欢呼。
我们是那么的有活力——如果有一个第三视角的上帝此刻俯视球场,他会发现,我们这些人倒个个身材健美,动作迅速,比起场内的那些弥勒佛们更像运动员。
晚上,带着被这个奇怪运动折磨的有些不正常的神经,我回到了酒店的房间,左思右想不是办法。
我需要把所有的资料传给中国的某个还在等我资料的苦逼。
而在酒店的网络坏了三次之后,我只好坐在窗台下看星星。
越看星星越想不通。
为什么中国的某些人,在离我六个小时以前的时间,万里之外的空间,却想要了解一场乏善可陈的业余高尔夫球赛。
我想到南非作家库切在《青春》里写“如果明天大西洋上发生海啸,将非洲大陆南端冲的无影无踪,他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我想着想着,心有戚戚,觉得如果明天德班发生冰雹和雷电,把这场球赛的相关人等全部击毙,中国人想必也不会流一滴眼泪。
没有人会怀念一个可悲的人,他需要在此时此地才能看透自己荒谬而忙碌的生活,却仍然无法从中解脱。
他觉得那些可怖的力量超越了时空,已在他的意识里刻下了深深地印记。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
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他在南半球的深夜里,不断地念诵着秋水篇,想象着不远处的印度洋,却无法像蝴蝶那样简单地飞起来。
经历了两天毁灭人生观的忙碌之后,比赛居然结束了,而且还有个五味杂陈的结果:
中国人赢了。
没错,和世界各国土豪的高尔夫比拼,中国人赢了。
中国人一直是这么做的:
我们形迹可疑的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各种竞技比赛上。
我们沉默,压抑,英语不好;我们跑得快,跳得高,但长相和气质不好;我们混迹在那些找乐子的老外们中间,是唯一把比赛当回事儿的队伍。
我们像我们一惯表现的那样无趣:
来了,比赛,然后拿走金牌。
有人欢欣鼓舞,甚至觉得中华民族已经崛起了,有人提起了08北京奥运,热泪盈眶,在德班安静地天空下喊“中国队加油”,有人把国旗插在帽子上,拿着啤酒和每一个老外合影。
后来,在酒会上,在举杯时,看着那些莫名其妙欢腾的黑人原始舞蹈,呼吸着热闹而压抑的空气,我连厌恶的力气都没有了。
旅程其实已经结束,我只想睡觉。
库切与隔阂
既然来了南非,就必须要谈谈库切。
来南非之前,我在库切的书里读过太多南非的片段。
他写开普敦大学,写老布尔人的乡村生活,写迈克尔.K经过阿尔伯特王子城……现在我站在这片土地上,试着感受他笔下的那个南非。
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南非著名小说家,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1940年出生在一个布尔人家庭,因为讨厌南非的种族隔离制度和动荡落后的社会现实而在大学毕业后去了英国工作,之后又辗转到美国求学,教书。
由于没有获得美国绿卡,他于1972年被迫回到南非开普敦任大学教师,从此长期生活在南非,直到2002年移居澳大利亚。
库切是个奇怪的人。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英国人。
他获得了两次布克奖,在英语世界获得极大的承认。
他成功的作品多以南非生活为背景。
同时,他在南非始终没有什么读者。
小梁口中的开普敦是南非治安最好,最宜居的城市。
库切则对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充满了厌恶。
他终于在2006年成功地变成了澳洲公民——可也不过是另一个南半球的英联邦国家。
他努力的隐藏着自己,即使获奖之后。
旅程的最后一天,我去了比勒陀利亚的布尔人先民博物馆。
我面朝门口矗立的布尔人妇女雕像,看着布尔人大迁徙留下的各种文物,听着血河之战前后的那些悲壮的故事,一股沉重的伤感突然抓住了我。
十七世纪末,这些荷兰人,就这么背井离乡到了非洲南端,居然就开枝散叶,一代代生活了下去。
而为了在这里生活下去,他们不惜浴血奋战,与英国人,与非洲人。
他们顽固的融入着这块土地,却也顽固的拒绝着其他人。
这种臭硬臭硬的脾气,这种看似接近又保持距离的疏离,这种义无反顾孤注一掷的精神,一直藏在我的内心深处,那一刻,终于被掏了出来,让我站在他们的石头房子里,心底发凉,不知如何是好。
我一直说不清,或者说不愿意说我为什么喜欢库切——是因为在他的生平和作品里,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巨大的流离失所。
这让我羞于启齿。
我从不只从写作技巧或者说作品本身去审视一位作家。
我希望靠近他的内心。
库切的小说技巧毋庸置疑的超群,其主题毋庸置疑的深刻,但我看到的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自己便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吧。
他的南非就像我的河南,他的伦敦就像我的上海。
这个世界上还有无数无数无家可归的人,纳博科夫,亨利米勒,辛格,布罗茨基……
1600年以后,世界文明的进程逐渐变成从西方文明向往全世界辐射的过程。
几百年来,千千万万的人因为这种全球化带来的巨变,被取消了实际意义和精神意义上的故乡。
像库切,像千千万万人一样,我也用自己的方式,以不同的程度,感受着这种痛苦。
我出生在河南的一个小县城,父亲是汉族,母亲是回族。
县城里,两个民族分居南北。
我舅舅希望我信仰伊斯兰教,我父亲制止了。
成年后,总有人问我,你的认同感在哪边,我说不清楚。
18岁,我带着对家乡那个压抑、落后的环境的不满,出门去南方读书,先在南京,后在上海。
我感受到了内地和沿海的巨大差异,感受到了中国南北的巨大差异,又感受到了河南人在全国各地的那种普遍的不受待见。
总有人问我是哪里人,我说了之后他们又说不像,我不知道为什么。
时至今日,我离开河南已经13年,在上海居住已经10年。
凭着受过教育和运气好,现在我有了稳定的工作和生活。
但我也习惯了回河南不觉得自己是个河南人,在上海也不觉得自己是个上海人。
我曾经在乎过我是哪里人,但我现在已经无法定义这一点了。
并且我觉得,在今时今日的中国,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中国这个国家,看似没有明面上的族群分治,阶级划分,但中国社会群体之间的互相不理解与不信任,从有明一代绵延至今,比南非有过之而无不及。
英国白人看不起荷兰白人,荷兰白人看不起黑人,黑人里有好战的祖鲁人,他们又看不起其他黑人。
我觉得,找一百个地方的中国人,把这个“看不起食物链”置换成一些中国地名,是个很轻松的事儿。
比如我和朋友说起南非黑人涌入城市的故事,他突然来了一句:
啊,好像香港人对待大陆人的态度。
是啊,我运气好,受了教育,没有难懂的方言,可怕的卫生习惯……可有运气不好的,有教育程度低的。
就像南非的那80%不受教育的黑人。
他们很惨,英语都带着儿话音,连海都不能看,可他们看了海之后还要钱,你说怎么办?
早年余世存先生写过《十月诗草之歌拟奥登》,诗里说的也是这个。
是,我们不过是参与了古老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或者说只是人口迁移过程中的一些牺牲品。
我们要被献祭给这个伟大的时代。
我们可能是河南人河北人安徽人东北人云南人四川人,我们操着各种各样奇怪的口音,我们来到大城市,我们上过大学或者没上过大学,我们付出了汗水和努力,希望有一席之地。
但历史的债务,需要我们来偿还,发展的沟壑,需要我们去填满,族群之间的裂痕,需要我们去粘合。
你可以诗意的叫我们异乡人,浪游者,你也可以嫌恶的叫我们外地人,打工仔。
其实我们就是那些移民——那些布尔人。
我们臭硬臭硬,住下来就不走了,因为这里没有海啸和地震,因为这里风调雨顺。
只要劳动,就有收获,只要压迫,就有反抗。
那种悲壮,和《最爱》里濮存昕说“不是谁都能生在苏杭,但是我可以让他们埋在天堂”是一样的。
我在自己的一些小说里写一些穆斯林的故事,我也写河南的故事。
但我18岁就离开了那里。
这在时间点上,和库切离开南非,是一致的。
库切成长在种族隔离制度逐渐形成的南非,对于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不能沟通,对于族群之间的差异与对抗,对于社会震荡之后对普通人生活的冲击,都有着深刻地认识和厌恶。
这一点,也激起了我的认同和共鸣。
我不喜欢我的故乡,事实上,只要是一个受了教育的人,就不会喜欢那里。
我一个导师和我说:
“你要是想回老家,根本就不要读这么多书。
你那时不要考高中,读个中专,回去机关里当个办事儿的,上班也就是拍拍马屁看看报纸,下午四点买点韭菜回家包饺子,周末打打麻将,这日子也就过了。
”库切终其一生,都在从南非突围。
我背后,也有那个巨大的阴影。
所以我对所有的移民,都有一种天然的好感。
我当然不喜欢那些打砸抢的黑人,但我敬重那些在异乡的土地上诚实劳动合法经营的人。
我觉得他们都是我的兄弟。
我大学毕业在上海工作了两年之后,我妈希望知道我在从事什么工作,我解释了半天她恍然大悟:
“所以你不是国家工作人员?
你不就是个那种别人给你发工钱你干活的打工仔吗?
”我也恍然大悟:
“是啊,除了读过书而导致自己的工作环境好一些,我不就是个打工仔吗?
我和餐厅服务员,街头大排档的小老板有什么本质差异吗?
”难道说,所有人不是都应该没有什么本质差异才对吗?
但总有人不是这么认为的。
比如我妈就有这么一套价值观:
公务员比事业单位好,事业单位比教师好,教师比普通白领好,普通白领比蓝领技工好,技工比搬砖好。
搬砖挣了一百万,也没有公务员一个月两千好。
我也觉得,不只是我妈,这套价值观就是我们社会的主流价值观。
简直和晚清的百姓怕官儿,官儿怕洋人一个路子。
我不希望自己认同这套价值观。
当年从我妈那么说了起,我就对打工仔这个群体充满了认同。
我喜欢法华镇路定西路路口的那个开羊肉串摊子的小老板,我喜欢陕西南路建国西路那家招牌红烧牛肉面馆的老板娘,我也常常和上门修电器的人聊天,我讨厌那些没有真材实料,仅仅因为拥有某些身份就耀武扬威的人。
并且我很自豪我这么认为。
在这块土地上,已经没有王侯将相,我们自己挣钱自己花。
在这块土地上,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组织生活的自由,只会越来越多。
在这块土地上,也有神灵和上帝,“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
西方人说,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其意义常常被中国人误解。
我们嘴上这么学着说,心里觉得有人聪明有人笨有人勤快有人懒,哪里是平等的?
我和沙滩上的黑人肯定不平等,我和那些打砸抢的人肯定不平等。
人,有社会的维度,也有精神的维度。
社会维度是你的现实生活,精神维度是你的精神生活。
但除了一般的消遣类精神生活,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面对上帝的时刻。
在那一刻,人是上帝的子民,是有神性的。
一个文明社会可以存在的基础就在于,每个人都有面对上帝的那一刻。
这个上帝不止是基督教的上帝——这一刻的意义何在?
圣经里,人被逐出了快乐的伊甸,寓意着人生来就是有罪的,悲惨的存在。
佛经里,释迦牟尼也说“诸漏皆苦”。
老子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论谁,只要存身于世,即已是巨大的苦难。
所以,在面对那个永恒的存在的时刻,我们都只是那个苦难深重的人。
剥离所有社会赋予你的属性,不论你是一个妓女,一个官员,一个作家,还是一个工人,不论你古往今来天上人间,忠奸贤愚善恶美丑……至少在这一刻,面对生之悲惨,我们坐在一条船上:
我们的苦难不分高下,我们是平等的。
因此,对于那个若隐若现的,等级森严的社会圈层划分,我一直保持着轻蔑和无视的态度,对于特别强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南非 完整 天堂 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