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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言者主语与隐性施行话题
谈言者主语与隐性施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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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现象
有这样一种歧义句,a句表达b义,但换个语境也可能像c句那样理解:
(1)a.你不准说这事儿。
(口语实录) b.我不准你说这事儿。
c.你不准说这事儿,我只好不说。
(2)a.这些人要知道他们不是西方的代理人。
(搜狐访谈实录) b.我们要知道这些人他们不是西方的代理人。
c.员工要知道老板就是老板,要明白层级。
(CCL语料库)(3)a.小王估计是当厨子的命。
(XX贴吧)b.我估计小王是当厨子的命。
c.林百惠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林百惠估计是为了二丽的事。
(王芫《北京人》)(4)a.孙悟空考考你,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中华网访谈实录)b.我考考你,孙悟空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c.奶奶考考你,冰箱为什么能够使水果、蔬菜保鲜?
(XX知道)上举b句同义改写的方式,是增加第一人称主语,而原来的主语则被句法降级。
这样理 解起来很直白,却也弱化了言谈的交互性。
本文把表达b义的a句称为隐性施行话题句。
二 句法、语义和语用特征
以为例,“你”是这个句子的句法主语:
你不准说这事儿。
=(我)不准你说这事儿。
如果承认“典型的主语是施事和话题的重合”(Comrie,1989:
107)的话,“你”的主语性显然仅仅来自话题性。
因为“你”虽然是句法主语,却不是“准”的施事。
这可以采用说话人做论元的追补句做测试。
a.你不准说这事儿,我就不准。
(“你”不是“准”的施事,“我”是) b.你不准说这事儿,我偏说。
(“你”是“准”的施事) c.*你不准说这事儿,我偏说。
(“你”不是“准”的施事,“我”是) d.*你不准说这事儿,我就不准。
(“你”是“准”的施事) 例(中“(不)准”的施事其实是句中并不具有有形词汇表征的言者主语(speaking subject,Benveniste,1971)“我”,其施事性由言语行为表现。
言者“我”在用说这句话这个行 为来“表示做这件事的意志”,行为和言辞虽方式不同,但目的一致。
即:
.(行为“我用说话的方式提要求”)你不准说这事儿。
b.(言辞)我要求你不准说这事儿。
言者主语尽管在句中不出现,但也受到句法语义限制:
未出现的言者主语不可能和实际出现的句法主语同形。
言者是实施言语(speaking)行为的动作主体(subject),因而言者主语的句法地位高于句法主语。
所以如果改写为有词汇表征的句式b,言者主语占据原来的句法主语位置,迫使其句法降级为小句主语。
而方式的不同给a句带来的好处是,通过对语言形式上主语(subject)的安排达成思维主体(subject)的置换,触发听者对会话的积极参与,达到思维共享的目的。
这就涉及以下主观化过程。
主观识解
这一句法变换表现了认知上客观识解和主观识解的差异。
(Langacker,1990)客观识解的言语形式中出现说话人的词语表征,即说话人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客观事物;而主观识解的言语形式中不出现说话人的词语表征,即知觉客体已经和知觉主体合二为一。
例(8)从a到b呈现出主观化过程,代词的使用提高了主观性,直至连代词也隐没,言语主体(speakingsubject)隐退到言语表征之外:
(8) is siting across the table from Jane.(玛丽对着简坐在桌子那面。
) is siting across the table(from me).(玛丽坐在(我)桌子对面。
) 从“我不准你说这事儿”到“你不准说这事儿”也是这样的主观化过程,言者的词语表征 “我”隐没为无形的言者主语,“不准说这事儿”就从言者意愿转化为听者意愿。
例
(1)-(4)印证了Traugott(1995)提出的主观化过程可能同时涉及这几个相关转变 的观点:
由客观意义变为主观意义,由非认识情态变为认识情态,由非句法主语变为句法主 语,由句子主语变为言者主语,由命题功能变为言谈功能。
下面重点分析言谈功能。
施行话语
为了区别于意图陈述事实或描述事态的记述话语(constative utterance),Austin(1962:
46)把首要功用是实施活动的话语叫做施行话语(performative utterance)。
施行话语常常由I promise、I bet、I order等彰显言外之力的语词引导,Dummett(1973:
333)称为言外之力指明手段(ifids,illocutionary force indicating devices),而Searl(1989)称__为施行前缀(performative prefix)。
施行式中不一定含有这类语词①,但如果有则一定是施 行式。
(Miller,1984)“我不准你说这事儿”中的“我不准”就属于显性的ifids。
不含言者主语的“你不准说这事儿”只有命题功能。
而主观化形成的含有言者主语的 “你不准说这事儿”转变为言谈功能,因为隐性的“我不准”依然有向对方提出要求的施行性, 属于运用影响力的施权式(exercitive)隐性施行话语(inexplicit performative)。
Searl(1989)提出可由点明具体语用义的追补句测试施行性:
(9)a.你不准说这事儿(施行式“我不准你”),这是我的一个要求。
b.*你不准说这事儿(记述式“你不准我”),这是我的一个要求。
而记述话语则可由否定性应答句来否定原句的陈述性(Sweetser,2000):
(10)a.甲:
“你不准说这事儿。
”(记述式) 乙:
“我没有不准说这事儿。
” b.甲:
“你不准说这事儿。
”(施行式) #乙:
“我没有不准说这事儿。
” 汉语记述话语还可以前加“是”凸显命题意义中的施事:
(11)你不准说这事儿。
(记述式)=是你不准说这事儿。
施行话语的使用有“适当与否”(happiness or unhappiness)之分。
“你不准说这事儿”和 “我不准你说这事儿”在交际适用性上的差异是,前者口气略显缓和,因为“我”在形式上未出 现,引发的施受关系的变化有助于弱化事实上的“你”“我”对立。
施受关系
隐性施行话题句的施受关系不同于一般的施事主语句,其关键特征是,高生命度主语的施事性受到抑制。
隐性施行话题句和其他相似的几类句式既有区别又有联系。
隐性我者句式
徐富美(2013)提出“隐性我者句式”也具有说话人是“主事者”的特点:
12)a.你家师兄借用一下。
b.我们借用你家师兄一下。
但隐性我者句式和隐性施行话题句的句法表现也有相异之处:
(13)a.你家师兄(我们)借用一下。
b.你(*我)不准说这事儿。
评判动词
王健慈(1997)归纳出一类“评判动词”,比如“看来、估计、闹不清”等。
评判,实即言外行 为中的裁断和表态。
该文还指出有评判必有相应的评判者,即说话人“我”。
由于就在说话 现场,所以常在句中隐含,可归入吕叔湘(1946)的“施事不言而喻”类。
比如:
(14)a.我听说小栓住院了。
(王健慈,1997:
例5) b.小栓听说住院了。
(王健慈,1997:
例6) 该文对b句的分析是,现场评判者“我”对主谓结构论题小句“小栓住院”做出评判。
这 样,评判动词句和本文所论有交叠。
但也有不同,比如总括性肯定评判:
(15)a.刘四总的来说心眼不算太坏。
(王健慈,1997:
例2) b.*我总的来说刘四心眼不算太坏。
而本文所考察的,也不只是评判这一类。
桥梁动词(bridge verb)
“知道”“说”“认为”等桥梁动词允许宾语从句里的成分长距离移动进入主句:
(16)那小子我早知道(他)不是个东西。
(石定栩,1999) 当这个句子在适当语境中省略小主语“我”时就可以成为施行句“那小子早知道不是个东西”。
但是并非所有桥梁动词句都能有此变换式:
(17)a.我们知道民国以来的北洋军阀利用私有的军队,割据国家,阻碍统一。
(CCL) b.民国以来的北洋军阀我们知道(他们)利用私有的军队,割据国家,阻碍统一。
c.*民国以来的北洋军阀知道(他们)利用私有的军队,割据国家,阻碍统一。
反之,施行句也未必都能转换成标准的桥梁动词句:
(18)你(*我)不准说这事儿。
根据前文的主观化解释,这种对话中极高度的主观化表达,已经排斥言语主体拥有词汇 表征了。
提升动词(raising verb)
宾语小句主语左向移位到主句主语位置,引发这一现象的动词可称为提升动词(曹逢 甫,1996)。
当受到提升的主语是述人名词时,就有可能成为隐性施行话题句。
但本质上,提 升动词句的主语施事性没有受到抑制,例(19)依然是“他很难得”,而施行句例(20)却是“我 不知道他要说到什么时候”。
(19)他很难得用筷子吃炒面。
(曹逢甫,1996:
例38) (20)他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也不怕累着。
(宗守云,2015:
例16) 被字句 被字句是受事主语句中的一大类,有些“被”字省略后仍保留被动义(龚千炎,1980):
(21)敌人打败了。
=敌人被打败了。
这类例子一般不可能引发歧义,倒是有些言者主语句看起来像是省略了“被”字:
(22)被摔女孩(被)宣布死亡。
有“被”的句子是客观报道,而没有“被”则有助于表达言者主观性。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 言者主语句都可视为省略“被”的被动句,比如例
(2)(3)的变换句:
(这些人被要知道他们不是西方的代理人。
(24)*小王被估计是当厨子的命。
句法话题
隐性施行话题句和学界熟知的几种话题句也是貌合神离又藕断丝连。
通常,根据句法 特征把话题句分为以下三类:
左向移位句、话题化结构和汉语式悬置话题。
(陈平,1996)
左向移位句
左向移位句中需要有复指成分,而例(1a)则不能:
(25)a.那件事,你最好把它忘掉。
b.*你不准你说这事儿。
左向移位句有一个特殊类型,就是不出现小主语:
(26)a.方文山周杰伦超爱他们。
(即时聊天记录 b.方文山周杰伦我超爱他们。
在主语不具有施事性且言者因说话行为隐退词语表征“我”这两方面,这样的例子类似 于本文所论句型,但例(26a)依赖“他们”复指才能成句。
而隐性施行话题句可以有不依赖复 指的例子(例(3)):
小王估计是当厨子的命。
话题化结构
例(1a)具有话题化结构的一个重要特征,句中存在一个可以复制句法话题的空位:
(27)a.那几封信他快写完了—他快写完那几封信了。
b.你不准说这事儿。
不准你说这事儿。
但差异还是有,(27b)句中的言者主语“我”不能像(27a)句中的“他”那样实际占有小主 语的位置:
*你我不准说这事儿。
而且,也有差距更大的例子:
(28)a.你要把房子管好啊。
(崇新岳《毛泽东与文革大起底》) b.*要你把房子管好啊。
话题化结构也有不出现小主语的特例,比如:
(29)垃圾帮您收一下。
(国航服务用语,意即“垃圾我帮您收一下”。
) 这就是一个言者主语句了,但话题“垃圾”不具有施事性,因而也不会引发歧义。
悬置话题
例(1a)也不是汉语式悬置话题,因为在动词前不能增加另一个主语:
(30)a.*我你不准说这事儿。
b.*你我不准说这事儿。
这一例也说明,有些隐性施行话题句并不能通过有生受事话题化且施事省略这样两步 操作推导得出。
三 用例丛集
本文搜集到的语料在句式变换方面并不齐整,基本上或多或少符合以上分析,而符合上 述全部特征的却极少。
不管表现多么参差,都有如下原型特征:
句法主语具有施受两歧可能 性,语用上充当隐性施行话语时存在言者主语。
这种情形,在基于用法的语法研究范式中, 被称为梯度规则性(gradient regularity of rules),所涉用例则称为用例丛集(exemplar cluster)。
初看来,这些语料可以有两种分类法。
依据动词小类来区分
认知动词
认知动词例句较多:
(32)她怎么越看越老相呢?
(口语实录) (33)反正这一群人感觉是去偷渡的。
(即时聊天记录) (34)乔国老就问:
“皇叔听说占据荆湘军备繁忙,怎能有暇到江东来看望老朽我呢?
”(袁 阔成《三国演义》第128回) (35)打着打着,老将军唯恐吃亏啊。
(袁阔成《三国演义》第124回) (36)他估计也不需要。
(口语实录) (37)那些长得很阴险的国家安全顾问,证明大多是些没用的、啰嗦的、没人缘的家伙。
(《变形金刚2》汉语版台词) (38)王琳佳叶梦圆确认遇难 其他抵美学生行程继续(大洋网新闻标题) (39)黑人叔叔还以为是主角呢,刚赶回宾馆就一斧头被砍死了。
(XX百科《闪灵》) (40)再说也是为了有庆,要是给这孩子买一头羊羔回来,他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余华 《活着》) (41)杰克逊不排除是被谋杀(江门新闻网新闻标题) (42)“这家伙真想让人把他绑在火刑柱上。
他把黄金分割推上了至高峰。
”Devlin笑着 说。
(光明网科技频道《黄金分割:
史上最大骗局》) (43)网红千万不要觉得外边漂亮,就说人家是花瓶,这是非常不对的。
(微信网刊触电 报,2015年12月7日) 各用例的句式既不完全一致也非截然不同,类聚成原型范畴,其共同点在于表现出交际 中说话人的高度主观性,可以补出言者主语。
而有些例句的句式变换呈现出自己的特点,比 如例(32)只能改写为重动句:
(44)我怎么看她越看越老相呢?
例(42)做同义改写时原句法主语只能被进一步降级为介词宾语:
(45)我真想让人把这家伙绑在火刑柱上。
言说动词 (46)北京大兴被摔女童宣布死亡(网易新闻标题) (47)对于顶配版,发烧友建议入手,因为3G的运行内存足够用了。
(XX贴吧小米 note吧) (48)你在firm里面随便抓几个人来,我拿那个checklist问他几个问题,他保证答不好。
(金十七《让数字说话》) (49)这个船长应该说没有这件事情,船长不会引起全中国人民对他的特别关注。
(第一 视频司马南访谈实录) 结构主义通常认为上例中的“应该说”是插入语,好像跟其他句子成分无关。
不过,王健 慈(1997)为评判动词归类时,已经说明这种把命题分析直接套用到话语分析中去的思路不 利于发现句中这类词语的功能。
此说甚是。
并且,形式上的“插入”正是言者主观介入的象 似性表征。
插入语具有可前置和可删除特征(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代汉语教研室编,1993),这 正反映了识解的主客观差异。
在评判动词相关句式中,没有插入语的最客观,插入语前置则 表达了主观评价提升了主观性,插入语中置则完全是主观识解的产物了。
情态动词
詹人凤(1992)指出在一定的语境下能愿动词可能使主语成为受事,如“小王能够教好”, 但并未进一步分析。
根据本文前面的解释,这就是因为言者主语高于句法主语。
(50)小张眼界特别高,但是婷婷也许能看上。
(口语实录) 典型的言者主语是“我”,但也不限于此,言者主语也可以是听说外的第三方。
该例涉及 的主观化过程首先是移情,把自己等同于被陈述人“小张”,言者为小张做打算,“能看上婷 婷”。
继而再进入主观化过程的第二个阶段观识解,言者主语的词语表征隐没:
“(我 认为小张)也许能看上婷婷”。
言者主语还可以是表达共同立场的“我们”,如前文例
(2),复录如下:
(51)a.这些人要知道他们不是西方的代理人。
b.我们要知道这些人他们不是西方的代理人。
该例涉及一个由情态动词和认知动词组合而成的动词复杂式(verbal complex)“要知 道”。
前文例(49)“应该说”亦如此。
还有一些准许义情态动词(朱德熙,1982),比如例
(1)的“准”,再比如:
(52)教师不允许在课题上使用手机、相机、录音机或其他任何电子设备。
(某校规章) 该例言者是制定规章的学校,说明言者主语可从人类言者扩大到机构言者。
这几类动词既可以表达施事的动作行为,也可以表达言者的动作行为,其语义适合构成 施行话语。
但这些动词本身,还不是构成施行话语的充分条件。
依据话语施事力来区分
既然隐性施行话题句是一种独特的施行话语,自然可以根据话语施事力(illocutionarforces)的不同来区分。
Austin(1962:
149)列举的五种类别在前文都有用例:
施权式除了“不 准”外还有“允许”“建议”等,“估计”“确认”等是裁断式(verdictives),“保证”是承诺式(commissives),“这家伙真想让人把他绑在火刑柱上”可算作诅咒型表态式(behabitives),“证明”“以为”等是适用于沟通的阐发式(expositives)。
意在以言行事,而非提供信息,具有明显的话语施事力,是施行句的基本性质。
根据意 图的不同,可以区分形似实异的句子。
比如,“不知道”和“相信”都可以构成阐发式施行话 语,但肯否却相反:
(53)a.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记述或施行=“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b.他知道去了哪里。
(记述≠“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c.他相信已经不在了。
(记述或施行=“我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d.他不相信已经不在了。
(记述≠“我不相信他已经不在了”) 肯否对立显而易见,但肯否不是判断有无话语施事力的关键,关键在于言者的主要意 图,是重在传递客观命题意义,还是重在以某种方式以言行事。
可以采用问答法判断言者意图。
要回答“他去了哪里”这一问,宜用“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里”,(53)a、b两句都不适合。
(53a)句作为记述式回答的是“他知道(某人)去了哪里吗”;作 为施行式的主要意图是用我的疑惑“不知道”给对方主观上施加影响,却非提供信息。
(53b)句作为记述式回答的是“谁知道小张去了哪里”,而不能表达“我知道他去了哪里”义, 是因为意在提供信息而非施行的“我”没有交际动因被主观化为无形的言者主语。
(53c)句可以作为记述式回答“他相信什么”这一问,传递信息“他相信”;也可以用主观 信念“我相信……”影响对方,用言语使人具有某种信念是一种行为。
而(53d)句只能作为记 述式传递信息“他不相信……”,因为理论上的对应句“我不相信他已经不在了”传递的信息 重点不是“他已经不在了”,而是记述式“我不相信”,也就不可能构成施行式了。
这两种分类法只有概括性而无演绎性。
显然,并非所有认知、言说、情态动词都有隐性 施行话题用法,也并非所有施行话语都能采用隐性施行话题句。
这些用例都是受限于使用 环境的具体用法,因而采用基于运用的语法模型解释更适当。
四 构式的原型范畴化
用例表征
以上用例丛集表明施行话题结构有其独立的范畴化特征,是经由主观化过程而产生的 后起构式。
需要进一步探索的问题是:
由主观化驱动的新构式是如何形成的?
基于运用的语法模型倡导的用例表征(exemplar representation)理论有助于描述这 主观化构式从既有构式的特定用法中自然浮现(emerge)的过程。
用例是范畴化(categori-zation)的基础。
每一次语言运用的所有细节都会在大脑记忆中留下表征,用例表征允许关 于使用的特定信息保存在表征中,包括具体的发音、使用的词语和构式、意义、从意义和语境 推理出的会话含义等。
大脑会对新旧用例进行匹配(matching)。
每个相同的新用例都会促 进原有表征的强化,这样新范畴就逐渐形成、加深并印踞(entrench)在脑海里。
而每一个相 似的新用例,在语音、意义、语用、搭配等方面和既有用例略有偏差,也会存储于相似用例的 周围,最终形成一个包含多种变体(variations)而又在总体上具有原型范畴特征的用例丛集。
用例之间、用例丛集之间在各个层面、各个维度上的相似性被提取出来,形成一个个语 言范畴,并系连成网络。
新构式就这样从成熟构式的特定用例中脱颖而出。
(Bybee,2006、 2010;Bybee et al.,2012:
846) 隐性施行话题从相似构式的特定用法中浮现而出的机制包括两个阶段:
泛化和截搭。
用法泛化
泛化(generalization)是新构式浮现的重要途径。
一个构式的用法可以逐步改变,用在 各种不同的语用条件(其中有一些可以辅以句法、语义描述)下,从而导致一个个新的变体。
新构式产生于既有构式的特定用例。
不同的既有构式可以共同成为同一种新构式的来源。
范畴知识并非基于抽象概括,而是由单个的实例表征。
下面以实例说明每个构式的泛化过 程都有其个性,是由多个特定用法逐步移易而成,也说明它们是如何殊途同归的。
情态动词“(不)准”还是看例
(1)“你不准说这事儿”。
施权式施行话语“不准”最完整的用法是这样的:
(54)尹白,我不准你说这种缺乏人情味的话。
(亦舒《七姐妹》) 包括禁止对象“尹白”,施行主体言者“我”,以及表达禁止事项的完整命题“你说……”。
在实际交际中,这些部分常常有所省略,比如:
(55)七公表妹:
“呜呜,我不准你说!
”(刘镇伟《东成西就》) (56)命令不断地从前面传下来:
“不准说话!
”(杜鹏程《保卫延安》) (57)“刘老侠,不准笑!
”庐方说。
(苏童《罂粟之家》) 当禁止对象“刘老侠”后的停顿足够短促时,两个零句合并为整句,语篇话题变成句子话 题,例
(1)式用法就出现了。
言说动词“宣布”
“宣布”的用法移易要复杂一些。
属于承诺式施行话语,最典型的用法应当是“宣布”即 “实施”,使用直接引语:
(58)穆圣曾宣布:
“禁止女子在衣着上打扮成男子的装束;禁止男子在衣着上打扮成女子装束。
” “实施”意义可以较弱,如:
(59)他宣布:
“人类出于同源,在同一发展阶段中人类有类似的需要,并可看出在相似的社会状态中人类有同样的心理作用。
”“宣布”的主体可以不是人,而是由人组成的机构,或者表达人类意志的载体。
(60)如作为1791年法国宪法序言的《人权宣言》宣布:
“法律是公共意志的体现,全国人都有权亲身或经由其代表去参与法律的制定。
”
五 用法演成
隐性施行话题结构,是因为言者的主观介入而在多种既有构式的特定用法基础之上由概念整合而来。
新构式来自多种既有构式的特定用法,这一现象看似不那么理想化,却符合语言作为一个复杂适应系统的基本特征:
稳固模式的浮现并不依赖于中心控制(Kretzschmar,2015),同样的结果可能源于不同的微观机制。
这种殊途同归的浮现现象在很多其他学科中也能观察到。
(Auyang,1998:
181)基于运用的语言学有一个理论追求:
尝试从可信的、可观察的语言使用实例中引入对泛化过程的描写。
(Evans et al.,2006:
)张伯江(2015)指出,吕叔湘先生早年在研究“相”的偏指作用(吕叔湘,1942)和“见”的指代作用(吕叔湘,1943)时就已经展露了这种注重构式的研究方法,尽管那时还没有现在的术语。
这种基于运用的构式演化研究,吕叔湘(1942)称之为“用法演成”“变化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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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言者 主语 隐性 施行 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