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苏轼传》原文译文.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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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苏轼传》原文译文.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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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苏轼传》原文译文
【原】苏轼,字子瞻,眉州眉山人。
生十年,父洵游学四方,母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
程氏读东汉《范滂传》,慨然太息,轼请曰:
“轼若为滂,母许之否乎?
”程氏曰:
“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母邪?
”
【译】苏轼字叫子瞻,是眉州眉山人。
十岁时,父亲苏洵到四方游学,母亲程氏亲自教他读书,听到古今的成败得失,常能说出其中的要害。
程氏读东汉《范滂传》,很有感慨,苏轼问道:
“我如果做范滂,母亲能答应我这样做吗?
”程氏说:
“你能做范滂,我难道不能做范滂的母亲吗?
”
【原】比冠,博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好贾谊、陆贽书。
既而读《庄子》,叹曰:
“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
”嘉祐二年,试礼部。
方时文磔裂诡异之弊胜,主司欧阳修思有以救之,得轼《刑赏忠厚论》,惊喜,欲擢冠多士,犹疑其客曾巩所为,但置第二;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
后以书见修,修语梅圣俞曰:
“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
”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
【译】到二十岁时,就精通经传历史,每天写文章几千字,喜欢贾谊、陆贽的书。
不久读《庄子》,感叹说:
“我从前有的见解,嘴里不能说出,现在看到这本书,说到我心里了。
”嘉祐二年,参加礼部考试。
当时文章晦涩怪异的弊习很重,主考官欧阳修想加以改正,见到苏轼《刑赏忠厚论》,很惊喜,想定他为进士第一名,但怀疑是自己的门客曾巩写的,便放在了第二名;又以《春秋》经义策问取得第一,殿试中乙科。
后来凭推荐信谒见欧阳修,欧阳修对梅圣俞说:
“我应当让这个人出人头地了。
”听到的人开始哗然不服,时间久了就信服此语。
【原】丁母忧。
五年,调福昌主簿。
欧阳修以才识兼茂,荐之秘阁。
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文多不工。
轼始具草,文义粲然。
复对制策,入三等。
自宋初以来,制策入三等,惟吴育与轼而已。
【译】服母丧。
嘉祐五年,调任福昌主簿。
欧阳修因他才能识见都好,举荐他进秘阁。
考试作策论六篇,过去人们应试不起草,所以文章多数写得不好。
苏轼开始起草,文理就很清晰。
又笔答制策,被列入第三等。
从宋初以来,制策被列入第三等的,只有吴育和苏轼而已。
【原】除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叛官。
关中自元昊叛,民贫役重,岐下岁输南山木筏,自渭入河,经砥柱之险,衙吏踵破家。
轼访其利害,为修衙规,使自择水工以时进止,自是害减半。
【译】任职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叛官。
关中自从元昊叛乱后,百姓贫困差役繁重,岐山下每年输送到南山的木筏,从渭河进入黄河,经过砥柱的险处,衙前役人相继破产。
苏轼访察到其利弊所在,为他们修订衙规,让他们自己选择水工按时进送或停止,从此害处被减少了一半。
【原】治平二年,入判登闻鼓院。
英宗自藩邸闻其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诰。
宰相韩琦曰:
“轼之才,远大器也,他日自当为天下用。
要在朝廷培养之,使天下之士莫不畏慕降伏,皆欲朝廷进用,然后取而用之,则人人无复异辞矣。
今骤用之,则天下之士未必以为然,适足以累之也。
”英宗曰:
“且与修注如何?
”琦曰:
“记注与制诰为邻,未可遽授。
不若于馆阁中近上贴职与之,且请召试。
”英宗曰:
“试之未知其能否,如轼有不能邪?
”琦犹不可,及试二论,复入三等,得直史馆。
轼闻琦语,曰:
“公可谓爱人以德矣。
”
会洵卒,赙以金帛,辞之,求赠一官,于是赠光禄丞。
洵将终,以兄太白早亡,子孙未立,妹嫁杜氏,卒未葬,属轼。
轼既除丧,即葬姑。
后官可荫,推与太白曾孙彭。
【译】治平二年,入朝判登闻鼓院。
英宗在做藩王时就听到他的名声,想用唐朝旧例召他进翰林院,管理制诰之事。
宰相韩琦说:
“苏轼的才能,远大杰出,将来自然应当担当天下大任。
关键在于朝廷要培养他,使天下的士人无不敬畏羡慕而佩服他,都想要朝廷使用他,然后召来加以重用,那所有的人都没有异议了。
现在突然重用他,天下的士人未必以为正确,恰恰足以使他受到牵累。
”英宗说:
“姑且给他修注一职如何?
”韩琦说:
“记注和知制诰地位相近,不可马上授予。
不如在馆阁中较靠上的贴职授予他,而且请召来考试。
”英宗说:
“考试不知他能否胜任,像苏轼会有不能担任的吗?
”韩琦还是不同意,到试了两篇论,又列入三等,得到了直史馆的职位。
苏轼听到了韩琦的话,说:
“韩公可以说是用德行来爱护人的呀。
”
适逢苏洵去世,朝廷赐给他金帛,苏轼推辞了,要求赠父亲一个官职,于是赠光禄丞。
苏洵将死,因哥哥太白早死,子孙没有成人,妹妹嫁给杜氏,死了还未下葬,嘱咐苏轼。
苏轼服丧期满后,就马上安葬了姑母。
后来大官可以让子孙得荫,就推让给了苏太白的曾孙苏彭。
【原】熙宁二年,还朝。
王安石执政,素恶其议论异己,以判官告院。
四年,安石欲变科举、兴学校,诏两制、三馆议。
轼上议曰:
得人之道,在于知人;知人之法,在于责实。
使君相有知人之明,朝廷有责实之政,则胥史皂隶未尝无人,而况于学校贡举乎?
虽因今之法,臣以为有余。
使君相不知人,朝廷不责实,则公卿侍从常患无人,而况学校贡举乎?
虽复古之制,臣以为不足。
夫时有可否,物有废兴,方其所安,虽暴君不能废,及其既厌,虽圣人不能复。
故风俗之变,法制随之,譬如江河之徙移,强而复之,则难为力。
庆历固尝立学矣,至于今日,惟有空名仅存。
今将变今之礼,易今之俗,又当发民力以治宫室,敛民财以食游士。
百里之内,置官立师,狱讼听于是,军旅谋于是,又简不率教者屏之远方,则无乃徒为纷乱,以患苦天下邪?
若乃无大更革,而望有益于时,则与庆历之际何异?
故臣谓今之学校,特可因仍旧制,使先王之旧物,不废于吾世足矣。
至于贡举之法,行之百年,治乱盛衰,初不由此。
陛下视祖宗之世,贡举之法,与今为孰精?
言语文章,与今为孰优?
所得人才,与今为孰多?
天下之事,与今为孰办?
较此四者之长短,其议决矣。
今所欲变改不过数端:
或曰乡举德行而略文词,或曰专取策论而罢诗赋,或欲兼采誉望而罢封弥,或欲经生不帖墨而考大义,此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
愿陛下留意于远者、大者,区区之法何预焉。
臣又切有私忧过计者。
夫性命之说,自子贡不得闻,而今之学者,耻不言性命,读其文,浩然无当而不可穷;观其貌,超然无着而不可挹,此岂真能然哉!
盖中人之性,安于放而乐于诞耳。
陛下亦安用之?
【译】熙宁二年,苏轼回到朝廷。
王安石执政,向来厌恶苏轼的议论和自己不同,任命他做判官告院。
熙宁四年,王安石想要改革科举、兴办学校,皇帝下诏叫翰林学士和知制诰,史馆、昭文馆和集贤院的官员商议。
苏轼上折发表议论说:
求得人才的道路,在于了解人;了解人的方法,在于注重实际。
假使君主和宰相有了解人的英明,朝廷有注重实际的政策,那么就是小吏衙役中也未尝没有人才,何况学校和科举呢?
即使沿用现在的办法,我以为人才还有余。
如果君主和宰相没有知人之明,朝廷不求实,即使在公卿和侍从之臣中也会常常忧虑没有人才,又何况学校和科举呢?
即使恢复古代的制度,我以为还是不够。
至于时代有可行与不可行,政事有随时废兴的不同,正是合适的时候,即使是暴君也无法废除,等到不再适用时,即使时圣人也无法恢复。
所以风俗的变化,法律制度就跟着改变,好像江河的改道,强求复旧,就难以奏效了。
庆历年间开始设立学校,到了今天,仅存空名。
现在要改变当今的礼制,更改当今的风俗,又要发动百姓来修建官府,收取百姓的财物来养活游学的士人。
在方圆百里之内,设官员立教师,刑狱之事在这里审判,军事问题在这里讨论,又要选汰不服从教化的人驱逐到远方去,那岂不是徒然制造纷乱,使天下人愁苦吗?
至于不作大的更改,而希望对现在有所裨益,那和庆历时代有何不同?
所以我认为今天的学校,但可因循旧制,沿用先王的旧制度,不在我们这代废去就够了。
至于科举的办法,实行了一百年,国家的治乱和盛衰,根本不由此决定。
陛下看祖宗的时候,科举的办法,和今天的比起来哪一个更精?
言语和文章,和今天比哪一个更好?
所得到的人才,和今天比哪一个更多?
天下的事,和今天比哪一个更处理得好?
把这四点的优劣一比较,那争论就可以解决了。
现在想要改变的不过是这几点:
有的说乡试选拔人才注重德行而忽略文词,有的说专取策论而免试诗赋,有的想兼取名望而免去密封试卷,有的想使应试者免考帖去部分经文默写字句而考大义,这些都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
请陛下留意在长远的、重大的事情上,这些区区的方法又何相干。
我又实在有过于忧虑的方面。
那些关于人性天命的说法,从子贡开始就没再听说,而现在治学的人,以不说人性天命为耻,读他们的文章,大而无当不可追根问底;看这些人的相貌,更是高超却没有显著的特征加以斟酌,这难道真能如此吗?
大抵中等人的性情,安于放纵而喜为怪诞而已。
陛下又要怎样使用他们呢?
【原】议上,神宗悟曰:
“吾固疑此,得轼议,意释然矣。
”即日召见,问:
“方今政令得失安在?
虽朕过失,指陈可也。
”对曰:
“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
愿镇以安静,待物之来,然后应之。
”神宗悚然曰:
“卿三言,朕当熟思之。
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无有所隐。
”轼退,言于同列。
安石不悦,命权开封府推官,将困之以事。
轼决断精敏,声闻益远。
会上元敕府市浙灯,且令损价。
轼疏言:
“陛下岂以灯为悦?
此不过以奉二宫之欢耳。
然百姓不可户晓,皆谓以耳目不急之玩,夺其口体必用之资。
此事至小,体则甚大,愿追还前命。
”即诏罢之。
【译】奏议上呈后,神宗觉悟地说:
“我本来怀疑这事,得到苏轼的奏议,心里就清楚了。
”当天召见他,问道:
“当今政策法令的得失在哪里?
即使是我的过失,也可以指出来。
”苏轼回答说:
“陛下性格天生明知,上天赐予文才武功,不用担心不明察,不用担心不勤政,不用担心不决断,只担心治理事务太急躁,听人话语太宽广,进用官员太快速。
希望能以安静来治理国家,等待事物的出现,然后加以处理。
”神宗震惊地说:
“你的三句话,我应当仔细地考虑。
凡是在馆阁的人,都应当为我深思治乱的办法,不要有所隐瞒。
”苏轼退下,和同僚讲起这些事。
王安石不高兴,令他做开封府推官,将用事务来困扰他。
苏轼决断精当敏捷,名声传得更远。
正逢元宵节下令要开封府购买浙江的灯,而且命令降低价格。
苏轼上疏说:
“陛下难道喜欢灯吗?
这不过是奉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欢笑而已。
但百姓不能每家都买,都认为以不急用的耳目玩好,夺去他们衣食所必需的钱财。
这件事极小,而关系很大,希望您能追回成命。
”皇帝下诏书免去此举。
【原】时安石创行新法,轼上书论其不便,曰:
臣之所欲言者,三言而已。
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
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如木之有根,灯之有膏,鱼之有水,农夫之有田,商贾之有财。
失之则亡,此理之必然也。
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
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
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
今陛下不以财用付三司,无故又创制置三司条例一司,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余辈,分行营干于外。
夫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余辈,求利之器也。
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
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论说百端,喧传万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
“我无其事,何恤于人言。
”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
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
故臣以为欲消谗慝而召和气,则莫若罢条例司。
今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功,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
以此为术,其谁不能?
而所行之事,道路皆知其难。
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
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
陛下遂信其说,即使相视地形,所在凿空,访寻水利,妄庸轻剽,率意争言。
官司虽知其疏,不敢便行抑退,追集老少,相视可否。
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
官吏苟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糜帑廪,下夺农时。
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
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为此哉?
自古役人,必用乡户。
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顾役,而欲措之天下。
单丁、女户,盖天民之穷者也,而陛下首欲役之,富有四海,忍不加恤!
自杨炎为两税,租调与庸既兼之矣,奈何复欲取庸?
万一后世不幸有聚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
青苗放钱,自昔有禁。
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
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与?
计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不还,则均及邻保,势有必至,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
且常平之法,可谓至矣。
今欲变为青苗,坏彼成此,所丧逾多,亏官害民,虽悔何及!
昔汉武帝以财力匮竭,用贾人桑羊之说,买贱卖贵,谓之均输。
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
孝昭既立,霍光顺民所欲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
不意今日此论复兴。
立法之初,其费已厚,纵使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
譬之有人为其主畜牧,以一牛易五羊。
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
今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
臣窃以为过矣。
议者必谓:
“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
”故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
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幸之说,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
臣之所愿陛下结人心者,此也。
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薄厚,不在乎富与贫。
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
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
爱惜风俗,如护元气。
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
然终不肯以彼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
仁祖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
考其成功,则曰未至。
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余。
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故升遐之日,天下归仁焉。
议者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
未享其利,浇风已成。
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俾常调之人举生非望,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
近岁朴拙之人愈少,巧进之士益多。
惟陛下哀之救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而民德归厚。
臣之所愿陛下厚风俗者,此也。
祖宗委任台谏,未尝罪一言者。
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
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
将以折奸臣之萌也。
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
然养猫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畜狗以防盗,不可以无盗而畜不吠之狗。
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万世之防?
臣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
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
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知之矣。
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
臣之所愿陛下存纪纲者,此也。
【译】当时王安石正推行新法,苏轼上书论新法不利,说:
我所想说的,三句话而已。
请求陛下维系人心,敦厚风俗,保存法纪。
君主所依靠的是人心罢了,正像树有根,灯有油,鱼有水,农夫有田,商人有钱。
失去了就会灭亡,这是必然的道理。
从古到今,没有说和顺平易和众人同心而不能安定,刚愎自用而不遇危险的。
陛下也知道人们对新法的不满了。
从祖宗一直以来,管理财政的是三司。
现在陛下不把财政交付给三司,无故又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用六七个青年人,日夜在里面讨论研究,又派出四十多人,分头出外办事。
那制置三司条例司,是求利的名义;六七个青年人和四十多个派出人员,是求利的工具。
开创的声势很大,百姓实在惊讶疑虑;创立的法令新奇,差吏都很畏惧疑惑。
用皇帝的身份来谋求财利,用天子的宰相来管理财务,人们产生种种议论,万民议论纷纷,然而朝廷却置之不顾,还说:
“我没有这事,何必顾虑别人说。
”正如拿着鱼网到江湖去,对人说“我不是去捕鱼”,不如丢掉鱼网而人们自然相信。
赶着鹰和狗进入山林,对人说“我不是去打猎”,不如放掉鹰和狗而野兽自然安静。
所以我以为要消除谗言而招致和气,那就不如撤销制置三司条例司。
现在君臣都日夜忙碌连吃饭的时间都延迟,几乎一年了,而使国家富裕的功绩,还茫然像捕风一样,只听说内府拿出几百万缗钱,祠部给僧侣度牒五千多人而已。
用这些手段作为富国的办法,谁不能做呢?
而所实行的事情,路人都知道其困难。
汴河的水很混浊,从有人以来,不用来种稻。
现在想建陂池使水变清,一万顷的稻田,一定要用一千顷的陂池,一年一淤,三年而陂池就满了。
陛下就相信这种说法,即使考察地形,所在之处凿空,寻求水利,狂妄庸人轻浮,随意争相进言。
有关部门虽然明了办法不合适,不敢就此斥退,却追集当地老少,去看可否实行。
如果不是明显地难于做到,必定姑且兴起工役。
官吏们暂且顺从,真认为是陛下有意兴起工程,对上浪费国家财物,对下夺去农民耕作时间。
堤坝防线一开,水流离开就有的河道,即使吃了建议者的肉,对百姓又有什么补益!
我不知道朝廷何苦要这样做呢?
从古以来的役人,一定用乡间的人。
现在听说江、浙之间,有几个州雇人代役,而要把这办法施行于天下。
单丁户、女户,这是天生百姓中穷苦的人,而陛下首先要役使他们,皇帝拥有四海的财富,竟对这些人不加怜恤!
自从杨炎制定两税法,原来的租调与庸已经都包括在内了,怎么又想取力役钱?
万一后代不幸有搜刮钱财的臣子,力役钱不去而差役仍旧,以此追查,则必然有要担当其罪责的人。
青苗放钱,以前就禁止。
现在陛下开始立为成法,每年都照常执行。
虽说不许强迫借款,而几代之后,暴君和贪官的出现,陛下能保证得了吗?
估计那些愿意申请青苗钱的民户,一定都是孤弱贫穷无法生活的人,用鞭打来催还很急,接着是逃亡,人不回来,就摊派给邻居和担保人,这是势所必然的,将来天下人恨这事,国史记载此事,说“青苗钱从陛下开始”,难道不可惜吗!
而且常平之法,已经极好了。
现在要变为青苗法,破坏那一种确立这一种,所损失的更多,亏损官府危害人民,(到那时)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从前汉武帝因财力枯竭,用商人桑宏羊的办法,在货物贱时买进贵时卖出,叫作均输。
当时商人们都停止来往贩卖,盗贼更猖獗,几乎酿成乱事。
孝昭登上帝位后,霍光顺应民心取消均输法,天下归心,没有出现乱事。
想不到今天桑宏羊此论又兴起了。
立法之初,所花费的钱财已不少,纵然能稍有收获,而能征收的商税,所受损失必然很多。
譬如有人为主人畜牧,用一头牛换来五只羊。
失去一头牛,就隐瞒不说;获得五只羊,却指为功劳。
现在毁弃常平法而说青苗法的功绩,损害商税而取得均输的利益,和这个有什么区别呢?
我以为是错了。
议论的人必然说:
“百姓乐于见到成功,却难于开始。
”所以陛下不顾舆论坚持这种做法,一定要实行下去。
这是战国时代那些贪功的人,冒险想侥幸成功的说法,不等到事情的成功,而怨恨已经起来了。
我希望陛下维系人心的原因,就在于这里。
国家存亡的原因,在于道德的深浅,不在于强大和弱小;朝代长短的原因,在于风俗的厚薄,不在于富裕和贫穷。
君主如果懂得这些,就会知道事情的轻重。
所以我希望陛下崇尚道德而使风俗淳厚,不希望急于有功绩而贪求富强。
爱惜风俗,像保护元气一样。
圣人不是不知道严厉苛刻的法律可以使民众齐心,勇敢强悍的人可以成事,忠诚厚道的人过于迂腐,老成的人看似迟钝。
但始终不肯用那些人来代替这些人的原因,是知道那样做说得少,而所丧失的要多。
仁宗执法极为宽大,用人有次序,专求体谅人的过错,从不轻易变更旧的法规。
查考政绩,则可以说未必尽善尽美。
拿用兵来说,十次出兵九次失败;拿府库来说,则仅能开支而没有剩余。
但恩德在人们心中,风俗是普遍知道礼仪,所以逝世的时候,天下人都归心于他的仁德。
议论的人看到他晚年官吏多数因循苟且,没有振作,就想用苛察来纠正,用智慧能力来整顿,招来一批新进有勇气的人,以求一切速成的功效。
还没有收到好处,而浇薄的风俗已经养成。
开了很多骤然晋升的门,使人有意外的得益,一小步就可跨上公卿和侍从之臣的地位,使按照常规升迁的人终生难于期望,这样而想要风俗淳厚,难道能得到吗?
近年来质朴的人越来越少,取巧升进的人越来越多。
请陛下哀怜拯救,以简易作为施政之法,以清净作为施政之心,而使百姓的道德归于淳厚。
我希望陛下淳厚风俗的原因,就在于这里。
祖宗任用御史和谏官,从没有把一个说话的人治罪。
即使小小有所责罚,不久就将其超升,允许他们将所听到的上奏,而不论是涉及什么官长。
说到皇帝,皇上就要端正颜色听取;有关朝廷,那宰相就得等候处理。
御史和谏官自然不一定都贤能,他们所说的也不一定都对。
但须要养成他们敢于说话的勇气,而给予他们大权,难道是徒然的吗?
是要用他们来消除萌生奸臣的危险。
现在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有奸臣,当然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但养猫是为了消灭老鼠,不可以因为没有老鼠就养不捉老鼠的猫;养狗是为了防小偷,不可以因为没有小偷就养不叫的狗。
陛下岂能不对上想到祖宗设立这官职的用意,对下为子孙万代作提防呢?
我听到长老的议论,都说御史谏官所说的,常常是跟随天下的公议。
公议所赞同的,御史谏官也赞同;公议所抨击的,御史谏官也抨击。
现在舆论沸腾,各种怨恨的话都有,公议所在,也可以知道了。
我恐怕从此以后,习惯成了风气,都为执政大臣私人说话,直到君主被孤立,法纪全被废除,(到那时)有什么事情不会出现!
我希望陛下保存法纪的原因,就在于这里。
【原】轼见安石赞神宗以独断专任,因试进士发策,以“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恒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为问,安石滋怒,使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穷治无所得,轼遂请外,通判杭州。
高丽入贡,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
轼却之曰:
“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
”使者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
【译】苏轼看到王安石辅助神宗用独断专行来处理事务,因此在考试进士策问时出题,以“晋武帝平吴因独断而成功,苻坚进攻东晋因独断而灭亡,齐桓公专任管仲而成就霸业,,燕哙专任子之而失败,事情相同而效果相反”作为题目。
王安石大怒,叫御史谢景温论奏他的过失,穷加审查而一无所得,苏轼就请求到外地任职,做了杭州通判。
高丽来进贡,使者向官吏分送见面的礼品,书函用甲子纪年。
苏轼拒绝说:
“高丽对本朝称臣,而不接受我们的年号,我怎敢接受!
”使者换了写熙宁年号的书函,然后才接受。
【原】时新政日下,轼于其间,每因法以便民,民赖以安。
徙知密州。
司农行手实法,不时施行者以违制论。
轼谓提举官曰:
“违制之坐,若自朝廷,谁敢不从?
今出于司农,是擅造律也。
”提举官惊曰:
“公姑徐之。
”未几,朝廷知法害民,罢之。
【译】当时新的法令纷纷颁布,苏轼在这期间,常常设法使这些法令有利于百姓,百姓得以安宁。
改任密州知州。
司农寺实行自报财产的手实法,不立即实行的以违反诏令论罪。
苏轼对提举官说:
“违反诏令的罪责,如果出自朝廷,谁敢不服从?
现在出于司农寺,这是擅自制定法令。
”提举官吃惊地说:
“你慢一点推行新法。
”不久,朝廷知道这法令有害于百姓,撤销了它。
【原】有盗窃发,安抚司遣三班使臣领悍卒来捕,卒凶暴恣行,至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杀人,且畏罪惊溃,将为乱。
民奔诉轼,轼投其书不视,曰:
“必不至此。
”散卒闻之,少安,徐使人招出戮之。
徙知徐州。
河决曹村,泛于梁山泊,溢于南清河,汇于城下,涨不时泄,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
轼曰:
“富民出,民皆动摇,吾谁与守?
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
”驱使复入。
轼诣武卫营,呼卒长曰:
“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且为我尽力。
”卒长曰:
“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当效命。
”率其徒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
雨日夜不止,城不沉者三版。
轼庐于其上,过家不入,使官吏分堵以守,卒全其城。
复请调来岁夫增筑故城,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
朝廷从之。
【译】有强盗作案,安抚司派三班武官带领骄悍的兵卒来捕捉,兵卒凶暴横行,至于诬陷百姓藏有宫禁之物,进入人家争斗杀人,而后又畏罪逃散,将要作乱。
百姓奔走告诉苏轼,苏轼把控诉书扔在地上不看,说:
“一定不至于这样。
”逃散的兵卒听说了这件事,稍为安心,苏轼慢慢地派人招引他们出来杀掉。
调任徐州知州。
黄河在曹村决口,泛滥到梁山泊,流入南清河,汇集于徐州城下,水位上涨如不及时排泄,城墙将要被浸坏,富裕的百姓争着出城避水。
苏轼说:
“富人出去了,百姓都动摇,我和谁守城?
我在这里,水一定不能冲塌城墙。
”又把富人重新赶进城去。
苏轼到武卫营去,对卒长说:
“河水将要冲坏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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