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骥才抬头老婆低头汉.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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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骥才抬头老婆低头汉
冯骥才:
抬头老婆低头汉
冯骥才:
昂首老婆垂头汉1这世上的事说杂乱就杂乱,说简略就简略。
要说杂乱,有一堆现成的词儿摆在这儿,比如千形万态、千奇百怪、千丝万缕、千变万化等等等等,它们还互不相干地混成一团,复不杂乱?
要说简略——那得听咱老祖宗的。
咱老祖宗真够本领,一共不过拿出两个字,就把世上的事掰扯得清清楚楚明理解白。
这两字是:
阴阳。
老祖宗说,日为阳,月为阴,天为阳,地为阴,火为阳,水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对不对?
大白天,日头使足力气晒着,热暖洋洋,阳气十足,正好捋起袖子干活儿;深夜里,月光没有什么劲儿,又凉又冷,阴气袭人,只能盖上被子睡觉。
日,天然是阳;月,天然是阴。
至于天与地、水与火、男与女,更是阴阳清楚,各有各的特性。
何谓特性?
阳者刚,阴者柔。
可是单是阳,太刚太硬不可;单是阴,太柔太弱也不可。
阴阳就得调配一同,还要各尽其能,各司其职。
比如男女结为夫妻,向例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养家,女性持家;男人搬重,女性弄轻……常常有陌生人敲门,一准是男人动身迎上去开门问话,哪有把老婆推在前头的?
男人的本分便是维护女性,不能反过来。
不论古今中外满是这样。
这叫做不移至理。
可是,世上的事也有格路的、特殊的、阴阳倒置的、女为阳男为阴的,北方人对这种夫妻有个非常形象的俗称,叫做昂首老婆垂头汉。
2这对夫妻家住在安全街八号一楼那里外间房。
两人同岁,都是四十五。
先说昂首老婆。
姓于,在街办的一家袜子厂当作业室主任。
但历来没人叫她于主任,不论袜子厂上上下下仍是家门口的街坊都喊她于姐。
这么叫惯了,叫久了,连管界的户籍警也说不出她的姓名来。
于姐精明强干。
鼓鼓一对球眼,像总开着的一对小灯亮晶晶。
她身上的悉数都和这精明显露的眼睛般配。
四十开外的人,没一根青丝,满头又黑又亮齐刷刷。
嘴唇薄,话说得干脆利索;手瘦硬,干活儿正得用;两条直腿走路快,骑车也快,上下车骗腿时动作像个马队。
别小看了这个连初中也没结业的女性家,论干活儿她才是袜子厂的一把手。
凭着她勤快精干,方法多,又不惜力气,硬叫这小厂子一百来号人有吃有喝有钱治病一向挨到今日。
再说垂头汉,姓龚。
他可不如他老婆,不单姓名——连他的“姓”也没人知道。
悉数熟人,包含他老婆都叫他老闷儿。
他人闷,容貌也闷,如同在罐里盒里箱子里捂久了,抽抽巴巴,乌里乌涂。
黑脸的人原本就看不清楚,一双小眼再藏在反光的镜片后边,很难看出他的心思。
他从不张嘴大笑,不知他的嘴是大是小。
尽管没传闻他有什么病,但身子软绵绵,站直了也是歪的。
多少年来,他一向像个小学生那样斜挎着一个长背带的黑色的人造革公文包上下班。
他在大沽路那儿的百货公司做管帐。
有人说他这样挎包是由于包里面装的满是账本,提在手里不稳妥,会丢,会被抢,套在身上才可靠。
他走路很慢,不会骑车,每天走路要用许多时刻,他为什么不学骑车呢?
不爱说话的人的道理是无法知道的。
他的脚步极轻,没有声响。
这脚步就像他自己,从不打扰他人,碰上街坊最多抿嘴一笑,不像他老婆兴冲冲的脚步像咚咚敲鼓。
老婆喜爱和人搭讪,喜爱自动说话,不在乎对方是不是生人,也不在乎他人什么主见,求人帮助时也相同,就像工厂派活儿时,一瞬间就交到人家手里。
可是老闷儿不可,逢到有必要开口求人帮助时,嘴上就像贴了胶带。
所以家里悉数要和外边打交道的事就全落在老婆身上。
老婆在门外边,他在门后边;老婆与人商洽,他站在一边傍观,也绝不插话。
可户主是他老闷儿呀。
其实不仅仅家外边的事,家里面的事也都摊在老婆身上。
老婆急性子,老闷儿慢性子;性急的人遇事自动抢着干。
老婆精干,他不会干;精干的人遇事不放心交给他人干。
这便是为什么世上的事总是往急性子和精干的人身上跑的原因。
一朝一夕,这个家庭构成的分工别有风趣。
老婆煮饭,老闷儿洗碗;老婆登梯爬高换灯泡换稳妥丝,老闷儿扶梯子;老婆搬蜂窝煤,老闷儿扫煤渣,老婆还总嫌他扫不洁净一把将扫帚夺曩昔重扫。
这个家里给老闷儿只留下一件正事,便是给不识数的儿子补习数学。
所以,老婆常常会对人说,我在家是两个人的“妈”。
在这个老婆全能的家庭里,老闷儿常常找不到自己。
隶属者的方位是可悲的。
这是不是老闷儿总那么郁郁寡欢的渊源?
所以安全街上的人家,常常能够看到这对昂首老婆垂头汉几近诙谐的形象——于姐习惯地扬着脸儿、挺着胸脯走在前边。
一个在家里神威惯了的女子会不知不觉地男性化。
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瞻前顾后,与熟人热心并大声地打招待。
老闷儿则像一个灰色的影子不声不响紧紧跟在后边。
老婆不时回过头来叫一声:
“你怎样也不帮我提提这篮子,多重!
”这一瞬,老闷儿恨不得有个地沟眼儿没盖盖儿,自己一下掉进去。
改动这种局势是一天夜里。
老婆遽然大喊大叫把老闷儿吵醒。
老闷儿用力张开睡眼才理解,一只大蝙蝠钻进屋来,受惊蝙蝠找不到逃路便在屋里像轰炸机那样呼呼乱飞,飞欠好就会撞在头上。
老婆胆子虽大,但她怕悉数活物。
从狗、猫、老鼠到壁虎、甲由、屎克螂全怕。
更怕这种吱吱尖叫、乱飞乱闯的蝙蝠。
儿子叫道:
“老师说,叫蝙蝠咬着就得狂犬症!
”吓得老婆用被子蒙头,一手拉着儿子,光脚跳下床,拉开门夺路跑到外屋。
动作慢半拍的老闷儿跟在后边也要逃出去。
被老婆用力一推,顺手把门拉上,将老闷儿关在里面。
只听老婆在外屋叫着:
“该死,你一个大男人也怕蝙蝠,不打死它你别出来!
”老闷儿正趴在地上打哆嗦,老婆的话像根针戳在他的脊柱骨上。
他遽然浑身发热,脸颊发烧,扭身抓过立在门后的长杆扫帚,一声喊打,便大战起蝙蝠来。
他一边挥舞扫帚,一边呀呀呀地喊着。
这叫喊其实是一种惊骇,也为了驱逐心中的惊骇。
可是,于姐在门外看呆了。
她隔着门上的花玻璃看见老公抡动扫帚的身影,动作尽管有些生硬,但从未有过如此的勇敢。
伴随着老公的英姿,那一闪一闪的东西便是发狂的蝙蝠的影子。
只听几声哗哗啦啦瓷器碎裂的声响,跟着像是什么重东西摔在地上,随即没了声响。
于姐怕老闷儿出什么事,正疑问着,遽然屋里迸发一阵大叫:
“我打死它啦,我胜啦,我胜啦!
”老婆和儿子开门进去,只见满地的碎壶、碎碗、糖块、闲书、碎玻璃,老闷儿趴在中心,手里的扫帚杆直捅墙根。
一只可怕的黑乎乎的非鼠非鸟的家伙被扫帚杆死死顶住,直顶得蝙蝠的肚肠带着鲜血从长满尖牙的嘴里冒出来。
老婆说:
“老闷儿,你还真把它弄死了。
”伸手把他拉起来。
儿子振奋极了,说:
“我爸真棒,我爸是巨无霸!
”老闷儿一身是土,满头是汗,眼镜不知掉在哪儿了;颤动的手还在紧握着扫帚杆。
过度的严重和振奋,使他的表情非常古怪。
他对老婆说:
“我行——”然后,直盯着老婆,似是等候她的判决。
老婆榜首次听到他用“我行”这两个字表达自己,心里一酸,流下泪来。
对他呜咽地说:
“是、是,你行,真的行!
”3进入21世纪的榜首个月,老闷儿流年不利,下岗了。
一辈子头一遭没事干,或者说干了一辈子的事遽然没了,人也就空了。
这并不古怪。
公司亏本,无力强撑,便卖给私企老板,老板精兵简员,选人择优汰劣,这都是有理的。
但老板只讲效益,不讲情面,人裁得极狠,下去一半,老闷儿天然在这一刀切下的一堆一块里面。
老闷儿和他老婆慌了神儿,着实忙了一阵,托人找事,看报找事,到人才中心找事,在大街上贴条找事;用管帐的单位却是有,但那种像模像样的企业一见老闷儿就微笑着说拜拜。
小店小铺小生意倒也用人,可便是另一层六合另一番人世现象了。
经老婆的袜子厂一位搭档介绍,有三家店肆都想用人,铺子不大,财政上的事都不多,想合用一个管帐,月薪不算低。
说要老闷儿和他们“会会”。
老婆怕老闷儿不会说话,功德弄坏,便和他同去。
这两口一前一后走进人家的店肆,很像家长领着一个厚道的孩子来串门。
待和这三家的小老板逐个见过谈过,才知道在这种店肆里,管帐这行当原本仅仅一台数字的造假机器。
前两家的小老板说得开门见山,不论他用偷税漏税加大本钱仍是开花账造假账等等什么花活,只需确保账面上月月“收支平衡”就行。
小老板对老闷儿龇着黄牙笑道:
“您是见过世面的内行,这种事关于您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话叫老闷儿冒一头盗汗。
第三家是一家公营的贸易公司下边的实体。
老板的左眼是个斜眼,目光挺怪,话却说得更理解:
“咱们这生意便是为领导服务。
领导的招待费礼品费出国费用全要揉到账里。
”他用食指戳戳账本,“你的作业是在这儿面挖口井。
”老板的话是对老闷儿说的,眼睛却像瞅着于姐。
老闷儿听不懂他的意思,没等他问,于姐便问:
“什么井?
您说白了吧。
”老板一笑,目光一扫他俩,一时弄不清他的眼睛对着谁,只听他说:
“你们怎样连这话也听不懂?
小金库嘛!
井里不论怎样掏,总得有水呀!
”这话叫于姐也冒出盗汗。
走出门来,于姐对老闷儿说:
“咱要干这个,等于把自己往牢里送!
”打这天,于姐不再忙着给老闷儿找事,老闷儿便赋闲在家了。
在旁人眼里,老闷儿坐着吃,享清福。
整天没事,有人管饭,多美!
但世上的美事浮在外表,谁都能看见;人世的痛苦全藏在心里,唯有自知。
为了表明自己的存在价值,老闷儿把接送儿子上下学、采买东西、洗碗烧饭、拾掇屋子全揽在自己身上。
一天两次用湿布把桌椅板凳擦得锃亮。
可是老婆并不满足他做的事,干惯了活儿的人的手闲不住,顺手会把不洁净不舒服的当地再拾掇拾掇。
这在老闷儿看来,都是表明对他价值的否定。
老闷儿便悄然地经过他有限的熟人,为他介绍作业。
街坊万大哥也是下岗人员,靠卖五香花生仁度日。
五香花生仁是他自己炒的,又脆又酥又香,卖得适当不错,有时还能挣到些烟钱酒钱零花钱。
万大哥对他说:
“哪有老爷们儿吃老娘们儿的,这不坐等着他人说闲话?
跟我卖花生去!
喂不饱自己的肚子,最少也能堵住他人的嘴。
”老闷儿跟着万大哥来到不远的大超市那条街上,依照万大哥的安排,两人一个在街东口,一个在街西口。
可是老闷儿总怕碰见熟人,不敢昂首,抬起头又呼喊不出口。
不像卖东西,倒像站在街头等人的。
直比及天色偏暗,万大哥笑嘻嘻叼根烟,手里甩着个空口袋过来了。
老闷儿这口袋的花生仁却一粒不少。
就这一次,万大哥决议把自己的义气劲儿收回了。
一天,老闷儿上街买菜。
一个黄毛小子叫他,说一瞬间话才知道是七八年前到他们百货公司管帐科实习过的学生,只记住姓贾,姓名忘了。
小贾传闻老闷儿下岗陷入困境,很表同情,决然要为老闷儿排忧解纷。
他说,卖东西最来钱的是卖盗版光盘。
卖光盘这事略有危险,但对老闷儿最合适,不光无须呼喊也底子不能呼喊,一呼喊不就等于招待“扫黄打非”那帮人来抓自己吗?
只需悄然往商铺门口台阶上一坐,拿三五张光盘放在脚边,就有人买,卖一张赚两块。
其他光盘揣在书包里,背在身上。
假如看到有人来查光盘,捡起地上的那几张就走,假如查光盘的人来得太急,拔腿便跑,地上的光盘不要了,几张光盘也不值几个钱。
不等老闷儿犹疑,小贾就领着老闷儿到不远一家商铺门口,亲眼看见一个人半小时就卖掉五六张光盘。
十多元钱的票子现已装进口袋。
身在绝地中的老闷儿决计冒险一搏。
晚上就向老婆伸手借钱。
家里的钱历来都在老婆的手里攥着。
老婆传闻他要干这种事,差点儿笑作声来。
可是老闷儿今儿一反常态,老婆对立他坚持,老婆吓他他不怕,看上去又有点当年大战蝙蝠的气魄。
老婆带着一点危险意识,给了他三百块本钱。
转天一早老闷儿就在菜商场等来小贾。
小贾容许帮他去进货,还帮他挑货选货。
他把钱掏出来,留下一百,其他二百交给小贾,一个小时分后,小贾就提来满满一塑料兜花花绿绿的光盘。
对他说:
“您命运真够壮。
正赶上一批最新的美国大片,还有希西科克的悬念片呢!
都是刚到的货。
保您半响全出手!
”老闷儿把光盘悉数塞满那个当年装账本的黑公文包,斜挎肩上。
自个儿跑到就近的一家商铺门口坐在台阶上。
伸手从包里掏出五张光盘,亮晶晶放在脚前边。
没等他把光盘摆好,几只又黑又硬的大皮鞋呈现在视野里。
查光盘的把他抓个正着。
他想解说,想争论,想求饶,却全说不出口来。
人家现已把他悉数光盘连同那公文包悉数没收。
只说了一句:
“看姿态你还不是内行。
你说吧,是认罚,仍是跟咱们走。
”说话这声响,在老闷儿听来像山君叫。
他的腿直打哆嗦,走也走不动了。
只好把身上剩余的一百块钱掏出来,人家接过罚款,把他怒斥一番,正告他“下不为例”,便放了他。
他竟然没找人家要罚单,剩余的只需两手空空和一个吓破了的胆。
当晚,老婆气得大脸盘涨得像个红气球,半响说不出话来。
待了一瞬间,她眼皮遽然一动,目光闪闪地问道:
“没罚单怎样知道他们是扫黄打非的?
他们穿制服了吗?
别是冒牌的吧?
”老闷儿怔着,发傻。
他其时头昏脑涨,底子没留意人家穿什么,只记住那几只又黑又硬的大皮鞋。
老婆遽然大叫:
“我理解了。
这两个人和你那个小贾是一伙的。
他们拴好套,你钻进去了。
老闷儿呀——”这回老婆气得没喊没骂,反倒咯咯笑起来,并且笑得停不住也不由得。
老闷儿像挨了一棒。
这一棒很厉害,把他完全打垮。
世上有些事,不如不理解的好。
4小半年后的一天晚饭后,于姐的弟弟于老二引一个胖子到他们家来。
胖子姓曹,人挺白,谢顶,凸起的秃脑壳油光贼亮,像浇了一勺油。
这人曩昔和于老二搭档,在单位里伙房的灶上掌勺,手工不错,能把大锅菜做出小灶小炒的味儿来。
近来厂子挺不住,刚刚下岗。
于老二想到姐夫老闷儿在家闲着,而姐夫家在不远的洋货街上还空着一间小破屋,不如介绍他们合伙干个露天的“马路饭店”,屋里砌个灶煮饭,屋外摆几套桌椅板凳,下雨时扯块苫布,便是个舒舒服服的小饭摊了。
于老二还说,洋货街上的人多,买东西卖东西的人累了饿了,谁不想吃顿廉价又好吃的东西?
“你给人家吃什么?
”于姐问曹胖子。
曹胖子满脸浑身是肉,肚子像扣个小盆。
一看便是常在灶上偷吃的吃出来的。
他神秘兮兮地说出三个讨人喜爱的字来:
“欢欣锅。
”“历来没听过这菜名。
”于姐说,脸上显露颇感兴趣的姿态。
于老二插话说,传闻曩昔南边有个当地乞丐挺多,讨来的饭菜都是人家剩的,没有吃头儿,只能填肚子。
可这帮乞丐里有个能人,出一个主见,叫众乞丐把讨来的饭菜倒在一个锅里煮。
别看这些东西烂糟糟,可有鱼尾有虾头有肉皮有鸡翅膀有鸭脖子,一煮奇香,好吃还解馋,从此众乞丐迷上这菜食,还给它起个好听的姓名,叫“欢欣锅”。
“瞎说八道!
我听怎样有点像‘佛跳墙’呢,是你编出来的吧。
”于姐笑道。
曹胖子接过话说:
“还不都是种说法。
那‘李鸿章杂碎’呢,不也是把各种荤的、腥的、鲜的全放在一锅里烩?
要紧的是得把里面特别的滋味煮出来。
”“这些东西放在一块煮说不定挺香的,就像什锦火锅。
再说鸡脖子鱼头猪肉皮都是下角料,不必多少钱,本钱很低。
”于姐说。
“您算说对了!
”曹胖子说,“其实这锅子便是‘贫民美’,专给干活儿的人解馋的,连汤带菜暖洋洋一锅,再来两个炉干烧饼,准能吃饱。
”“怎样卖法?
”于姐往下问。
“我先用大锅煮,再放在小砂锅里炖。
灶台上掏一排排火眼,每个火眼放上一个砂锅,使小火逐渐炖,时分愈长,东西愈烂,味愈浓。
客人一落座,立马能端上来,等也不必等。
一人吃的是小号砂锅,八块;两人吃,中号,十二块;三人吃,大号,十五块。
添汤不要钱,烧饼单算。
”曹胖子说。
看来他胸中有数。
这话把于姐说得心花怒放。
凭她的眼光,看得出这“欢欣锅”有商场,有干头。
合伙的事当即就决定了。
往细处算计,也都是你说我允许,我说你允许。
于姐和曹胖子满是个痛快人,不费多时就谈成了。
小饭店定位为露天的马路饭店。
单卖相同欢欣锅,一天仅仅晚上一顿,打下午六点至夜里十一点。
两家入伙的原则是各尽悉数,各尽所能。
老闷儿家出房子和桌椅板凳,曹胖子手里有成套的灶上的家伙。
两家各拿呈现金五千,置办必不可少的各类杂物。
人力方面,各出一人——老闷儿和曹胖子。
曹胖子担任灶上的事,老闷儿担任端菜送饭,收款记账。
谈到这儿,老闷儿面露难色,于老二一眼瞧见了。
他知道,姐夫是管帐,不怵记账,肯定是怕那些生头生脸的客人欠好抵挡。
因说:
“姐夫,横竖你们这马路饭店仅仅晚上一顿,晚上只需我没事就来帮你忙乎。
”于姐斜睨了老闷儿一眼,心里恨老公怯懦,但仍是把事接过来说道:
“我晚上把儿子安排好也过来。
”老闷儿立刻豁然地笑了。
老婆在身边,天下自安定。
曹胖子却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这时,于姐提出一个详细的分工,把餐厅买菜的事也交给老闷儿。
曹胖子一怔。
不想老闷儿立刻容许下来:
“买菜的事,我行。
”老闷儿由于刚刚看出老婆不快乐,是想体现一下,却不知于姐还有防人之心。
曹胖子老经世风,心里明理解白。
他懂得,眼前的事该怎样办,往后的事该怎样办。
因说道:
“那好,我只管专心把欢欣锅做成——人人的喜爱锅!
”说完哈哈大笑,浑身的肉都像肉球那样上下乱蹿。
在分红上,于姐的表态直爽又大方,自动说十天一分红,一家一半。
这种分法,曹胖子原本连想都不敢想,连房子带家具都是人家的呢!
可是曹胖子反响很快,赶忙说了一句:
“我这不是占廉价了吗?
”便把于姐这分法凿实了。
随后,他们给这将要面世的小饭铺起了一个好听好记又吉祥的姓名:
欢欣餐厅。
于姐这人真是给点阳光就绚烂,给个舞台就光荣,并且说干就干!
打第二天,一边到银行取钱和凑钱,一边找人刷浆拾掇屋子,办工商税务证,打点洋货街的执法人员,置办盘灶用的红砖、白灰、沙子、麻精子、炉条、煤铲、烟囱,还有灯泡、电门、蜡烛、面缸、菜筐、砂锅、竹筷子、油盐酱醋、记账本、手巾、蝇拍、水桶、水壶、暖壶、冲水用的胶皮管子、扫马路的竹扫帚和插销门锁等等。
可是,能迁就的、家里有的、可买可不买的,于姐一概不买。
桌椅板凳都是袜子厂扩建职工食堂时替换下来的,一向堆在仓库里,她打个借单从厂里借出七八套,连厨房切菜用的条案也弄来一张,并亲手把这些东西用推车从厂里推到洋货街。
她干这些活时,老闷儿跟在后边,八成时分插不上手,跟着来跟着去,像个监工似的。
于姐还请厂里的那位好书法的副厂长,给她写个牌子,又花钱请人使油漆描到一块横板子上,待挂起来,有人说字写错了。
把餐厅的“厅”上边多写了一点,成了“庁”字。
这怎样办?
曹胖子不认字,他摆摆肉蛋似的手说,多一点总比少一点强,将就吧。
偏有个退休的小学教师很较真儿,他说繁体的“廰”字上边倒有个点,简体的“厅”字绝没点,没这个字,怎样认?
怎样办?
于姐遽然灵机一动,拿起油漆刷子踩凳子上去。
挥腕一抹,将上边多出来那一点抹到下边的一横里面。
虽然改正的这一横变得太粗太愣,但错字改正来了,围看的人都叫好。
老闷儿也很快乐,不觉说:
“她还真行。
”站在一旁的曹胖子说:
“你要有你老婆的一半就行了。
”老闷儿不知怎样应对。
于姐听到这话,狠狠瞪曹胖子一眼。
关于老闷儿,她不快乐时自己怎样说乃至怎样骂都行,可他人说老闷儿半个不字她都不干。
这一眼瞪曩昔之后,还有一种隐约的忧虑在她心里繁殖出来。
这时,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索。
两挂庆祝生意倒闭的小钢鞭冒着烟儿起劲地响起来。
洋货街不少小贩都来站脚助威,以示恭喜。
果然如此,欢欣锅一炮打响。
人嘴才是最好的媒体。
十天曩昔,欢欣锅的姓名现已响遍洋货街,跟着又蹿出洋货街,像风相同刮向远近遍地。
天天都有人来寻欢欣锅,一头钻进这勾人馋虫的又浓又鲜的香味中。
天然,也有些小饭铺的老板厨师扮作门客来偷艺,但曹胖子锅子里面这股极特别的滋味,谁也琢磨不透。
老闷儿头一次掉进这么大的情势里,各种脾气各种心眼儿各种神头鬼脸,比如他十多年前五一节单位安排逛北京香山时,在碧霞寺见到的五百罗汉。
他平常别说脑袋,连眼皮都很少抬着,现在怎样能照看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
两眼全花了,心一急就情不自禁地喊:
“老曹。
”曹胖子忙得前胸后背满是汗珠。
光着肩膀,大背心像水里捞出来似的湿漉漉贴在身上。
灶上一大片砂锅中冒出来的热气,把他熏得两眼都睁不开。
这当儿,再听老闷儿一声声叫他,又急又气回应一喉咙:
“老子在锅里煮呢,要叫就叫你老婆去吧。
”外边吃饭的人全乐了。
人和人之间,强与弱之间,都是在彼此的进退中寻觅自己的标准。
原本曹胖子对他仍是客谦让气的,可是冒冒失失噎了他一句,他不回嘴,就招来了一句更不谦让的。
逐渐的,说闲话时拿他找乐,干活儿憋手时拿他撒气,特别是曹胖子一个心眼儿想把买菜的权利拿曩昔,老闷儿偏偏不给——他并不是为了防范曹胖子,而是多年干管帐的规则。
曹胖子就暗暗恨上了他。
开端时,拿话呛他、损他、撞他,然后是指桑骂槐说粗话;曹胖子也古怪,这个窝囊废怎样连底线也没有。
这便一天天得陇望蜀,直到面对面骂他,以致想骂就骂,骂到起劲时摔摔打打,并对老闷儿推推搡搡起来。
老闷儿仍旧一声不吭,最多是伸着两条无力的瘦臂膀挡着曹胖子的来势汹汹的肉手,一边说:
“唉唉,别,别这样。
”他窝囊,他害怕,不敢也不会对骂对打;当然也是怕闹起来,老婆知道了,火了,砸了刚干起来的生意。
每次曹胖子对老闷儿闹大了,都忧虑老闷儿回去向于姐告状。
可是转天于姐来了,碰头和他热心地打招待,有说有笑,什么事儿没有,看来老闷儿回去任嘛没说。
这就促进曹胖子的胆子愈来愈大,误认为这两口子不是一码事呢。
洋货街上的人都是人精,不甘自己的事躲在一边,没人把老闷儿受欺负告知于姐,相反却是疑问于姐有心于这个做一手好饭菜并且一向打着光棍的胖厨子。
有了猜疑就必定留神观察。
连她对曹胖子的笑脸和打招待的手式也品来品去。
总算一天看出端倪来了。
这天收摊后,歇了工的老闷儿配偶和曹胖子坐在一同,也弄了一个欢欣锅吃。
不止一人看到于姐不坐在老闷儿一边,反倒坐在曹胖子一边。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之间,曹胖子竟把一条滚圆的臂膀搭在于姐的椅背上,远看就像搂着老闷儿的老婆相同。
可老闷儿叫人当面扣上绿帽子也不冒火,还在一边闷头吃。
人们暗地里嘻嘻哈哈谈论开了。
一个说:
看姿态不是曹胖子欺负他,是他老婆也拿他不妥人,当王八。
另一个说,八成是这小子不可。
干那活儿的时分,这小子一准在下边。
前一个说,等着瞧好戏吧,不定哪天收了摊,这女性把他支回家,厨房的门就该在里面销上了。
后一个说,那“欢欣锅”不变成了“欢欣佛”?
打这天,人们暗里便把欢欣锅叫成“欢欣佛”,并且一说就乐,再说还乐,越说越乐。
可是世上的事八成非人所料。
一天收摊后,老闷儿着手拾掇桌椅板凳,曹胖子站在一边喝酒,他嫌老闷儿慢,发起火来。
老闷儿愈不作声他的火反而愈大。
到后来竟然带着酒劲竟给老闷儿迎面一拳。
老闷儿不经打,像个破筐飞出去,摔在桌子上,桌面一斜,反放在上边的几个板凳,铺天盖地全砸在老闷儿身上。
立时头上的血往下流。
曹胖子醉醺醺,并不妥事。
看着老闷儿爬起来回家,还在举着瓶子喝。
不会儿,于姐遽然呈现,二话没说,操起一根木棍抡起来扑上来就打。
曹胖子现已醉得不醒人事,却知道双手抱着头,蜷卧在地,像个大肉球,听凭于姐一阵疯打,洋货街上没人去劝止,反倒要看看这儿面是真是假谁真谁假。
于姐一向打累了,才停下来,呼呼直喘,只听她用力喊了一喉咙:
“别认为我家没人!
”这话却是像个男人说的。
打这天起,欢欣餐厅关门十天。
第十一天的正午曹胖子来卸了门板,拾掇厨房,从里面往外折腾炉灰炉渣,不会儿黑黑的烟就从小屋顶上的烟囱眼儿里冒出来,看姿态欢欣餐厅要从头开业。
下午时分,于姐就带着老闷儿来了。
于姐扬着头满面红光走在前边,老闷儿拎着两筐肉菜跟在后边——昂首老婆垂头汉也来了。
洋货街的小贩们都把眼球移到眼角,冷眼观察。
不想这三人照常有说有笑,奇了,如同十天前的事是一个没影儿的传说。
5一个卖袜子的程嫂传闻,于姐现已在袜子厂停薪留职,来干欢欣锅了。
她放着袜子厂的作业室主任不做,跑到街头风吹日晒,干这种狗食摊,为嘛?
为了给她的宝物老公支持,仍是干脆天天“欢欣佛”了?
假如是后者,那天那场仗的真情就变成——曹胖子打老闷儿是给于姐看,于姐打曹胖子是给大伙看。
这出戏有多起劲,里面可咀嚼的东西多着呢!
可是,于姐的为人打乱了人们的观点。
她逢人都会暖洋洋地打招待,笑嘻嘻说话,有忙就帮,大小事都管,看见人家自行车放歪了也自动去摆好。
最可贵的是这人说话就事没假,一副热肠子是她天然生成的,很快于姐就成了洋货街上受欢迎的人物。
这种人干饭店人气必定旺,人愈多她愈有劲,那双天然生成干活儿的手历来没停过;从地上到桌面,从砂锅到竹筷,不论嘛时分都像刚刚洗过刷过擦过扫过相同,桌椅板凳叫她用碱水刷得显露又白又亮的木筋。
并且老闷儿在外边听她指挥,曹胖子在厨房听她招待,里里外外天衣无缝。
自打于姐来到这儿,再不见曹胖子对老闷儿发火动气,骂骂咧咧。
老闷儿那张黑黑的脸上竟然能够明晰地看到笑意。
她来了三个月,马路餐桌现已增加到十张,但仍是有人找不到座位,把砂锅端到侧边那堵矮墙上吃;四个月曩昔,于姐给曹胖子雇个帮厨;半年往后,曹胖子买了辆二手九成新的春兰虎摩托,于姐和老闷儿各买一个小灵通。
到了年末,于姐和曹胖子就算计把不远一连三间底层的房子租下来。
那房子原是个药铺,挺火,后来几个穿制服的药检人员进去一查,一八成是假药,这就把人带走,里面的东西也掏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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