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姑娘二.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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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姑娘二
冰姑娘
(二)
3.叔父
洛狄来到了叔父的家里。
感谢上帝,那个地点住着的人跟洛狄平常所看到的人没有两样。
这儿只有一个白痴病患者。
他是一个悲伤的傻小孩。
他是那些穷苦人中间的一个,这些又穷又孤独的人老是在瓦利斯州流浪,从这家走到那家,每到一家就住上一个多月。
当洛狄到来的时候,悲伤的沙伯里恰巧住在他的叔父家里。
叔父是一个强壮的猎人;除打猎以外,他还有箍桶的手艺。
他的妻子是一个爽朗的小妇人,长着一个雀子般的面孔。
一对鹰眼睛,一个盖着一层厚汗毛的长颈项。
对洛狄来讲,那个地点的一切东西差不多上专门新奇的——服装、举动、适应,甚至语言差不多上新奇的。
只是他的耳朵对那个地点的语言专门快就适应了。
那个地点的景况比起外祖父的家来,看起来要好得多。
他们住的房间比较大,而且墙上还装饰着羚羊角和擦得专门亮的枪支,门上还挂着圣母像——像前还摆着阿尔卑斯山的新奇石楠,点着一盏灯。
前面差不多讲过,叔父是这一州第一流的猎人和最可靠的向导。
洛狄现在快要成为这家的珍宝了。
只是这家差不多有了一个珍宝——一只又瞎又聋的猎犬。
它现在再也不能像往常那样出去打猎了。
然而大伙儿还记得它过去的本领,因此它也成了家庭的一员,过着舒服的生活。
洛狄触摸着这猎犬,然而它却不情愿跟生人交朋友。
洛狄的确是一个生人,只是这只是临时的现象。
他专门快就获得了全家的喜爱。
“瓦利斯州的生活专门不坏,”叔父讲。
“我们这儿有许多羚羊;它们死得不像山羊那样快。
那个地点的生活比往常要好过得多。
不管人们如何样赞扬过去的生活,我们现在怎么讲是专门舒服的。
那个袋子现在穿了一个洞——我们那个闭塞的山谷现在有清凉的风吹进来了。
旧的东西一衰退,新的东西就会到来。
”
他讲。
叔父把话一扯开,就谈起他儿时的情况。
有时还谈起更早的情况——他的父亲那个时代的情况。
那时瓦利斯州是一个所谓“闭气”的袋子,装满了病人和悲伤的白痴病患者。
“只是法国军队到来了,”他讲。
“他们真算得上是大夫!
他们赶忙把这疾病消灭了,还把害这病的人一同消灭了。
这些法国人才会打仗呢,而且方式是多种多样的!
他们的女儿才会战胜人呢!
”因此叔父对他的法国血统的太太瞟了一眼,接着就大笑起来。
“法国人还明白如何样炸毁我们的石头呢!
而且他们也如此做了。
他们在石山上炸开一条辛卜龙公路——它是如此的一条路:
我只须把它指给一个三岁的小孩看,对他讲:
到意大利去吧,沿着这条公路走就得了!
只要这小孩不离开这条路,他就能够一直走到意大利。
”
这时叔父就唱起一支歌来,同时喊:
“拿破仑万岁!
”
洛狄第一次听到人们谈起法国和伦河上的那个大都市里昂——他的叔父曾到那儿去过。
没有过了多青年,洛狄就成了一个能干的羚羊猎人。
他的叔父讲,洛狄天生有这副本领。
因此他教他如何样使枪,如何样瞄准和射击。
叔父在打猎的季节里把他带上山去,让他喝羚羊的热血,因为这能够治猎人的头晕。
叔父教给他如何样判定山上的雪块崩落下来的时刻——按照太阳光的强度,判定是在中午依旧晚上。
叔父还教给他如何样观看羚羊的跳跃,如何样向羚羊学习,以便练出一套落到地上而仍能像羚羊一样站着不动的本领。
叔父还教给他如何样在没有立足点的石崖上用肘来支持自己,用大腿和小腿上的肌肉爬——在必要的场合,甚至颈项都能够使用。
叔父讲,羚羊是专门狡猾的,常常布有岗哨。
因此一个猎人必须比它更狡猾,让它嗅不出他的痕迹才成。
他能够把帽子和上衣放在爬山手杖上来欺诈它们,使它们误把这种假装当成人。
有一天叔父带洛狄去打猎的时候就使过这么一套巧计。
山上的路专门狭窄。
的确,这不能确实是路。
它实际上是伸在一个张着大口的深潭上的“飞檐”。
路上的雪差不多融了一半,石块经鞋底一踩就裂成碎片。
因此叔父不得不躺下去,一寸一寸地向前爬。
碎石片落下来,从那个石壁撞到那个石壁上,一直坠进下边黑暗的深潭里。
洛狄站在一块伸出的石头上,离开他的叔父大约有一百步的距离。
从他站着的地点。
他突然看到一只庞大的兀鹰在他的叔父头上盘旋着。
兀鹰只须拍一下翅膀,就能够把叔父打进深潭,再把他的尸身吃掉。
深潭对面有一只母羚羊和一只小羚羊,叔父在凝视着它们的动静,而洛狄则在凝视叔父头上的那只兀鹰。
他明白这鸟的意图。
因此他把他的手按在枪机上,随时预备射击。
这时那只羚羊突然跳起来了。
叔父差不多放了枪;羚羊被一颗致命的子弹打穿了。
只是它的小孩却逃脱了,看起来它早已学会了死里逃生的本领似的。
那只兀鹰一听到枪声就吓得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叔父一点也不明白他自己的危险处境。
他从洛狄口中才明白有这么一回情况。
他们津津有味地回家;叔父哼出一个他年轻时候唱的调子。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离他们不远的地点有一个专门的声音。
他们向周围望,向上面望。
他们看见山坡上的积雪动起来了——在一起一伏地动着,像铺在地上的被单在被风吹拂似的。
这片像大理石一样光滑和坚硬的雪浪现在裂成了碎片,变成一股汹涌的激流,发出像雷轰一样的声音。
这是雪山在崩颓。
雪块并没有落到洛狄和叔父的头上,然而离他们专门近,一点也不远。
“站稳,洛狄!
”叔父喊着,“拿出你全身的力量来站稳!
”
洛狄紧紧地抱住近旁的一棵树干。
叔父爬得更高,牢牢地抱住树枝。
雪山就在离他们几尺远的地点倒塌。
然而一阵飓风——雪崩所带动的一股暴风——把周围的大小树木像折断干芦苇似的都吹断了,把这些树的残骸吹得遍地差不多上。
洛狄滚到地上。
他抱着的那根树干差不多被劈成两半。
树顶被吹到老远的地点去了。
洛狄在一堆残枝中间发觉了叔父的破裂的头颅。
叔父的手依旧热的,然而面孔差不多辨认不出了。
洛狄站在他的身旁,面色惨白,全身发抖。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到的恐惧,第一次体会到的震动。
他在深夜才把那个噩耗带到家里。
全家的人都充满了悲伤。
主妇呆呆地站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她连眼泪都没有了。
只有当尸体搬回以后,她的悲伤才爆发出来。
那个悲伤的白痴病患者钻进了床里,整天都没有人看见他。
到天黑的时候他才偷偷地走到洛狄周围来。
“请你替我写一封信!
沙伯里可不能写信!
沙伯里要把这封信送到邮局发出去!
”
“你要发一封信?
”洛狄咨询。
“寄给谁?
”
“寄给基督!
”
“你讲寄给谁?
”
那个傻子——大伙儿都如此称呼白痴病患者——用一种感动人的眼光望了洛狄一会儿,然后合着手,庄重地、慢慢地讲:
“寄给耶稣基督!
沙伯里要寄给他一封信,祈求他让沙伯里死去,不要让这房子的主人死去。
”
洛狄紧握着他的手,讲:
“信寄不到的!
信不能使他活转来!
”
然而洛狄没有方法叫沙伯里相信这是不可能的。
“你现在是这一家的靠山了。
”婶母讲。
因此洛狄就成了这一家的靠山。
4.巴贝德
瓦利斯州的头等射手是谁呢?
的确,只有羚羊明白得最清晰。
“当心洛狄这人啊!
”谁是最漂亮的射手呢?
“因此是洛狄啊!
”女小孩们讲;只是她们却不提什么“当心洛狄这人啊!
”
确实是她们的母亲也不愿提出如此一个警告,因为洛狄对待这些太太跟对待年轻小姐们是一样地有礼貌。
他专门勇敢,也专门欢乐,他的双颊是棕色的,他的牙齿是雪白的,他的眼睛黑得发亮。
他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还只有20岁。
他游泳的时候,冰水不能损害他。
他能够在水里像鱼似的翻来覆去;他爬起山来比任何人都能干;他能像蜗牛似的贴在石壁上。
他有专门结实的肌肉。
这点从他的跳跃中就能够看出来——这种本领是猫先教给他,后来羚羊又连续教给他的。
洛狄是一个最可靠的向导,他能够凭这种职业赚许多钞票。
他的叔父还教给他箍桶的手艺,然而他却不情愿干那个行业。
他唯独的愿望是做一个羚羊猎人——这也能赚钞票。
人们都讲洛狄是一个专门好的恋爱对象,只惋惜他的眼光太高了一点。
他是被许多女子妄图着的跳舞能手;的确,她们有许多人从梦中醒来还在想念着他。
“他在跳舞的时候吻过我一次!
”村塾教师的女儿安妮特对一个最好的女朋友讲。
然而她不应该讲这句话——即使对她最亲热的女朋友也不应该。
这类的隐秘是专门难保守的——它简直像筛子里的沙,一定会漏出去。
不久大伙儿都明白心地好、行为好的洛狄,难道在跳舞时候吻了他的舞伴。
然而他真正喜爱的那个人他却没有吻。
“要注意他!
”一个老猎人讲。
“他吻了安妮特。
他差不多从A开始了①,他将会按照字母的次序一一吻下去。
”
①安妮特的名字Annetter是以A那个字母开始的。
直到现在为止,爱管闲事的人只能宣传洛狄在跳舞的时候吻过舞伴。
他的确吻过安妮特,但她并不是他心上的那朵花。
在贝克斯邻近的一个山谷里,在一个潺潺的溪涧旁的大胡桃树林中,住着一个富有的磨坊主。
他的住屋是一幢专门大
的房子,有三层高楼,顶上还有望楼。
它的屋顶铺了一层木板,上面又盖了一层铁皮,因此在阳光和月光下,屋顶经常放出光来。
最大的望楼上有一个风信标——一个插着闪亮的箭的苹果:
这代表退尔所射出的那一支箭①。
磨坊显得兴盛舒服,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把它画出来或描写出来。
然而磨坊主的女儿却不容易画或描写出来——至少洛狄有如此的看法。
然而他却在自己的心中把她描画出来了:
在他的内心,她的一眼睛睛亮得像燃烧着的火,而这把火像不的火一样,是突然燃烧起来的。
其中最妙的一点是:
磨坊主的女儿——漂亮的巴贝德——自己却一点也不明白,因为她平常和洛狄交谈从来不超过一两个字。
磨坊主是一个有钞票的人。
他的富有使得巴贝德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
然而洛狄对自己讲:
没有什么东西会高得连爬都爬不上去。
你必须爬;只要你有信心,你决可不能落下来的。
这是他小时候得到的知识。
有一次,洛狄恰巧有事要到贝克斯去。
路程是相当长的,因为那时铁路还没有筑好。
瓦利斯州的宽敞盆地从伦河区的冰河开始,沿着辛卜龙的山脚,一直伸到许多大小不同的山峰中。
上游的伦河常常漫出河岸,埋住田野和公路,碰见什么就毁灭什么。
到西翁和圣·莫利斯这两个小都市,这盆地就弯得像肘一样:
过了圣·莫利斯,盆地变得更加狭窄了,只剩下了河床和一条小路。
瓦利斯州就到此地为止;它的边境上高耸着一座哨岗似的古塔。
人们能够从这儿望见一座在石桥对面的收税人的房子。
华德州就从这儿开始。
离此不远确实是这州的第一都市贝克斯。
旅客越向前走,就越看得见丰饶和肥沃的征象:
他完全是在胡桃树和栗树林中旅行。
柏树和石榴模模糊糊地在这儿那儿露出来。
这儿的天气看起来意大利那样温顺。
洛狄来到了贝克斯。
他办完事以后,就在城里随便走走。
他没有看到磨坊主的任何小孩,连巴贝德都没有看到。
这是他所料想不到的。
天黑了。
空中充满了野麝香草和菩提树花的香气。
所有的青山看起来披上了一层发光的、天蓝色的面纱。
四周是一片沉静。
这不是像睡着了或死一样的沉静——不是的,这看起来是大自然屏住了呼吸,在等待她的面影摄到蓝色的天空上去。
在绿草原上的树木中,这儿那儿竖着一些杆子。
杆子上挂着电线,一直通向这静寂的山谷外。
有一根杆子上贴着一个东西。
这东西一动也不动,专门容易使人误认为一根干枯的树干。
但这是洛狄。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看起来他周围的大自然一样。
他不是在睡觉,也没有死掉。
世上庞大的事件或个人重要的遭遇常常要在电线中通过,而电线也从来不以微微的动作或小小的声音把这隐秘泄露出来;同样,现在也有一件东西在浴狄的内心通过——一个强烈的、不可抗拒的思想。
这是一个与他一生的幸福有关的思想——也是从此刻起经常围绕着他的心的一个思想。
他的眼睛在凝望着一样东西——一道从树林里磨坊主家巴贝德的住房里射出来的灯光。
洛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人们专门容易以为他在向一只羚羊瞄准。
只是此刻他本人也专门像一只羚羊,因为羚羊有时也会像一个石雕的动物似的站着,但只要有一块石子滚到它身旁,它赶忙就会跳起来,把猎人远远地扔在后面。
洛狄也如此——有一个思想突然滚进他的内心。
“不要可怕!
”他讲。
“到磨坊去拜望一次吧!
对磨坊主去道一声晚安,对巴贝德去道一声日安。
只要你不可怕跌下来,你就永久可不能跌下来的。
假现在后我会成为巴贝德的夫君,她迟早总是要见我的。
”
因此洛狄大笑起来。
他津津有味地向磨坊走去。
他明白自己要求的是什么。
他要求的是巴贝德。
满河的黄水在滚滚地流。
柳树和菩提树垂在这激流上。
洛狄在路上走;正如一支老摇篮曲里所唱的,他是:
……走向磨坊主的家,
家里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一只小猫在玩耍。
这猫儿站在台阶上,拱起它的背,讲了一声:
“喵!
”只是洛狄一点也没有理会猫儿的招呼。
他敲敲门,没有谁承诺,也没有谁来开门。
“喵!
”猫儿又叫起来。
如果洛狄依旧一个小小孩的话,他就会明白得这动物的语言,他就会明白猫儿是讲:
“没有谁在家呀!
”然而现在他得走进磨坊去亲自探咨询一下。
他在里面得到了回答:
主人有事旅行到因特尔拉根城去了。
据塾师——安妮特的父亲——所作的学者式的讲明,“因特尔拉根”确实是In-terlacus①,即“湖与湖之间”的意思。
磨坊主差不多走得专门远,巴贝德也走了。
有一个盛大的射击竞赛会立即举行:
改日早晨就要开始,而且要连续整整八天。
凡是住在讲德文各州的瑞士人都要来参加。
①这是拉丁文。
一样的学究总喜爱在谈话时用几个拉丁字。
悲伤的洛狄!
他可讲是选了一个专门倒楣的生活来拜望贝克斯。
他现在只好回家了。
事实上他也就如此做了。
他从圣·莫利斯和西翁那条路向他自己的山谷、向他自己的山里的家走去。
然而他并没有灰心。
翌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好转了,因为他的心情从来就没有坏过。
“巴贝德现在住在因特尔拉根,离此有好几天的路程,”他对自己讲。
“如果走现成的大路,路程因此是专门长的。
然而如果走山上的小路,那就不算太远——这正是一个羚羊猎人应该走的路。
这条路我往常曾走过一次。
我最初的家就在因特尔拉根;我小时曾跟我的外祖父在那儿住过。
现在那儿却有射击竞赛!
我正好去表演一下,证明我是第一流的射手。
我只要一认识巴贝德,就会在那儿陪她在一起了。
”
他背起一个轻便的行囊,里面装满了星期日穿的最好的衣服;他的肩上扛着一杆猎枪和猎物袋。
如此,洛狄就爬上山,走一条捷径;因此路程依旧相当长的。
只是射击竞赛还
只是刚刚开始,而且还要连续一个多星期。
在这整个期间,磨坊主和巴贝德据讲就住在因特尔拉根的亲戚家里。
洛狄走过介密山峡;他打算在格林达瓦尔得下山。
他精神饱满地、津津有味地走着,呼吸着新奇、清洁、爽神的山中空气。
他后面的山谷越来越深;他前面的视野越来越宽敞。
这儿冒出一座积雪的高峰;那儿也冒出一座积雪的高峰。
不一会儿,一长串白色的阿尔卑斯山山脉就现出来了。
洛狄认识每一个积雪的山峰。
他径直向警号峰走去,这峰在蓝色的天空中伸着它那扑满了白粉的石指。
最后他总算走过了最高的山脊。
绿油油的草地一直舒展到他的老家所在的山谷里。
那个地点的空气专门清新,他的心情也专门轻松愉快。
山上和山谷里是一片青枝绿叶和花朵。
他的内心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他觉得他永久可不能老,永久可不能死。
生活、斗争和享受!
他像鸟儿一样地自由,像鸟儿一样地轻快!
燕子在他的身旁飞过,唱出他儿经常听到的一支歌:
“我们和你们!
你们和我们!
”一切都显得轻松,显得欢乐。
再下面确实是天鹅绒似的绿草地;草地上点缀着一些棕色的木屋。
路西尼河在潺潺地流着。
他看到了冰河和它的淡蓝色的、积着脏雪的边缘。
他向深谷里望去,看到了上游和下游的冰河。
他的心跳得专门快,他的情绪专门兴奋。
一时刻巴贝德的形象在他的内心消逝了,因为他内心充满了经历,兴奋得厉害。
他又向前走,一直走到他儿时跟许多小孩一道卖木雕小房子的地点。
他的外祖父的房子就在一个杉树林的后面,现在那儿面却住着生疏人。
有许多小孩从大路上向他跑来,兜售他们的物资。
他们中间有一个向他兜售一朵石楠。
洛狄认为这是一个好的预兆,因此他就想起了巴贝德。
不一会儿他走过了桥;路西尼河的两条支流就在这儿汇合。
这儿的森林专门密,这儿胡桃树撒下深荫。
他现在看到了飘扬的国旗——红底上绘着白十字的国旗:
这是瑞士的国旗,也是丹麦的国旗。
现在因特尔拉根就在他眼前了。
在洛狄的眼中,这无疑是一个漂亮的都市——什么都市也比不上它。
它是一个装扮得专门华丽的瑞士都市。
它不像其他的买卖城,没有那么一大堆用笨重的石头筑成的房子,没有那么一副冷冰冰的、华而不实的外表。
这山谷里的木屋看上去看起来是自动从山上跑下来的。
它们在这清亮的、流得像箭一样快的河边参差不齐地排列着,形成了街道。
最漂亮的一条街是从洛狄儿时住在这儿的时候起慢慢地进展起来的。
这条街看起来是用他的外祖父雕的那些漂亮木屋——它们现在全都藏在老屋的柜子里——修建起来似的。
它们被移植到此地来,像那些老栗树一样,差不多长得专门大了。
每幢房子是一个所谓的“旅社”。
窗子上和阳台上都雕着花,屋顶向外突出。
这些房子全都布置得漂亮整齐。
每一幢前面有一个花园,把房子从宽广的石铺路上隔开。
跟这些房子在一起的还有许多不的房子,它们差不多上在路的一边。
要不是如此,它们就会彼此挡住,看不见它们面前的新绿草原——草原上有奶牛在吃草,同时发出阿尔卑斯山草原上所特有的那种铃声。
草原的四面围着高山,只有一边留出一个缺口,使人能够遥眺望见那个积雪的、亮晶晶的女孩峰——这是瑞士一座最漂亮的山峰。
这儿有多少从外国来的、服装华丽的绅士淑女啊!
有多少从邻近各州来的乡下人啊!
每个射手在帽子的花环中插着自己的号数。
这儿有音乐,也有唱歌;有管风琴,也有喇叭;有喧声,也有闹声。
屋上和桥上都饰着诗和纹章。
旗帜和国旗在飘扬。
枪弹一颗接着一颗地在射击。
在洛狄的耳中,枪声是最好的音乐。
那个地点的喧闹场面使他不记得了他这次旅行的目的地——巴贝德。
现在射手们都向靶子聚拢来。
洛狄赶忙也加进他们的行列,而且他是一个最熟练、最幸运的人——每次他都打中靶子。
“那个生疏人是谁呢——那个年轻的射手?
”大伙儿都咨询。
“他讲法文——瓦利斯州人讲的法文。
然而他也能流利地用德文表达他的意思①!
”另外有些人讲。
①瑞士分做三个区域:
法文区、德文区和意大利文区;因此瑞士人一样都讲三种语言。
“据讲他小时候也在格林达瓦尔得邻近住过,”第三个人讲。
那个年轻人真是动气勃勃。
他的眼睛炯炯有光,他的臂膀稳如磐石,因此他一射就中。
幸运能够给人勇气,但洛狄自己早已有了勇气了。
他赶忙获得了一大批朋友;他们向他道贺和致敬。
在那个时刻,他几乎把巴贝德不记得了。
突然有一只繁重的手落到他的肩上,同时有一个专门粗的声音用法文对他讲:
“你是从瓦利斯州来的吗?
”
洛狄转过头来,看到一个红红的愉快的面孔。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他确实是贝克斯的那个富有的磨坊主。
他的粗大的身躯几乎把苗条而漂亮的巴贝德遮住了;然而她的那双光亮而乌黑的眼睛却在他后面窥望。
那个富有的磨坊主感到专门快乐,因为他的那一州出了这么一个获得了一切人尊敬的好射手。
洛狄真算得是一个幸运的年轻人。
他专程到那个地点来查找的、而来后又不记得了的那个对象,现在却来查找他了。
人们在遥远的异地遇见故乡人的时候,他们赶忙会结成朋友,彼此交谈起来。
洛狄凭自己的射击在这次竞赛中变成了最杰出的人物,正如这磨坊主凭他的财宝和好磨坊变成了家乡贝克斯的名人一样。
他们现在彼此握着手——他们往常从来没有如此做过。
巴贝德也诚恳地握住洛狄的手。
他也握着她的手,而且凝视了她一会儿,羞得她满脸通红。
磨坊主谈起他们到这儿来所通过的那条遥远的道路,和所看到的一些大都市。
听他讲来,这次的旅程真不短,因为他们得坐轮船、火车和马车。
“我倒是选了一条最短的路。
”洛狄讲。
“我是从山上翻过来的。
什么路也没有比这高,只是人们倒不妨试试。
”
“也不妨试试跌断你的颈项,”磨坊主讲。
“看模样,你那个人胆大如天,迟早总会把颈项跌断的。
”
“只要你不认为自己会跌下来,你是可不能跌下来的!
”洛狄讲。
洛狄在磨坊主的亲戚中间坐着,看起来是他们家庭的一员。
大伙儿为最好的射手干杯;巴贝德也跟大伙儿一起碰着杯。
洛狄也回答他们的敬酒。
黄昏时候,大伙儿在老胡桃树下,在那些漂亮旅社面前的清洁路上散着步。
这儿人专门多,略有些拥挤。
因此洛狄不得不把自己的手臂伸给巴贝德扶着。
他讲他专门快乐在那个地点碰到从华德州来的人,因为华德州和瓦利斯州是两个专门好的邻州。
他那么诚恳地表示出他的愉快,以致巴贝德也不由自主地把他的手捏了一下。
他们在一起散着步,差不多像一对老朋友一样;她那个娇小漂亮的人儿,谈起话来倒专门有风趣。
她指出:
外国来的一些女客们的服装和举止是多么荒唐和可笑;洛狄对这些话专门感爱好。
因此她并不是在嘲笑她们,因为她们可能是大伙儿闺秀。
的确,巴贝德明白得专门清晰,她的甜蜜可爱的干妈确实是一个有身份的英国女子。
18年往常,当巴贝德受洗礼的时候,这位太太就住在贝克斯。
她那时就给了巴贝德一个专门贵重的胸针——巴贝德现在还戴着它。
干妈曾经来过两次信;巴贝德今年还期望在因特尔拉根遇见她和她的女儿呢。
“这几个女儿差不多上老小姐,快30岁了,”巴贝德讲。
——因此,她自己还只是18岁。
她那张甜蜜的小嘴一忽儿也不停。
巴贝德所讲的每件情况在洛狄听起来都显得专门重要。
他把自己所明白的情况也都讲了出来:
他到贝克斯来过多少次,他关于磨坊明白得多么清晰,他如何样常常看见巴贝德(她因此没有注意到他),他最近如何样到磨坊去过一次,他的心那时如何样充满了一种讲不出的情感,她和她的父亲如何样都不在家——都走得专门远,然而远得还不足以使他无法爬过横在路上的高山。
是的,他讲了这些话,而且还讲了许多其他的情况。
他讲,他多么喜爱她——而且他到这儿来完全是为了她,并不是为了射击竞赛。
巴贝德一句话也不讲;他看起来把自己的隐秘对她讲得太多了。
他们连续向前走。
太阳落到高大的石壁后面去了。
女孩峰被邻近山上的黑森林围绕着,显得格外地辉煌和华丽。
许多人都站下来静静地凝望。
洛狄和巴贝德也对这雄壮的景色凝望。
“什么地点也没有这儿美!
”巴贝德讲。
“世上再也找不出像如此的地点!
”洛狄讲,同时望着巴贝德。
“改日我得回家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讲。
“到贝克斯来看我们吧!
”巴贝德低声讲。
“你来看我们,我的父亲一定专门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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