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祭》与《穆勒咖啡屋》的魅力兼评皮娜鲍希舞蹈剧场的深度.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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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之祭》与《穆勒咖啡屋》的魅力兼评皮娜鲍希舞蹈剧场的深度
《春之祭》与《穆勒咖啡屋》的魅力——兼评皮娜·鲍希舞蹈剧场的深度
春之祭与穆勒咖啡屋的魅力
——
兼评皮娜?
鲍希舞蹈剧场的深度
文/刘青弋
皮娜?
鲍希(PinaBausch1940一)作为舞蹈家
的才能似乎是一种天赋:
这个出生于德国索林根的
编舞家,在儿童芭蕾舞团初涉舞蹈时,身体柔软的
她趴在地上就可以将后腿绕过脖子,一位芭蕾老师
感叹道:
”这女孩真是个蛇人啊.”1960年春,皮
娜作为优秀生毕业于德国着名现代舞蹈家库特?
尤
斯在埃森建立的舞校,获得舞蹈硕士学位,被选派
前往美国纽约朱丽娅舞校师从安东尼?
图德,何塞
?
林蒙,路易斯?
霍斯特和亚洲舞蹈家拉?
莫里学
习.两年半后返回埃森,在大学舞蹈系工作.1967
年,上演了她的处女作《碎片》,1969年,更以
《在时光的风中》获得”科伦作品编导奖”.1973
年鲍希出任乌帕塔尔歌剧院芭蕾舞团团长,一上任
她就把芭蕾舞团改为”乌帕塔尔舞蹈剧团”,继而
轰炸般地推出了一系列重要作品:
《弗里兹》,
《伊菲珍妮亚在陶里斯》,《两条领带》,《我带
你到转角处》,《慢板》(1974);《奥菲斯与尤
丽蒂斯》,《春之祭》(1975);《七种死罪》
(1976);《蓝胡子》,《与我共舞》,《蕾娜移
民去了》(1977);《他牵着她的手》,《穆勒咖
啡屋》,《交际场》(1978);《咏叹调》,《贞
洁传说》(1979)……在20世纪七十年代”人人都
可以跳舞”的世界舞台,皮娜?
鲍希闯进先锋行
列,以锐不可当的气势,在世界舞坛独树一帜.当
后现代主义反对美学对生活的证明与反思,张扬非
理性,导致对本能的完全依赖;当在商业大潮冲击
下,一些艺术成为纯粹的游戏或消费——历史感肖
失,深度削平.然而,一反流行艺术有如时装般换
季,皮娜?
鲍希成就为一代大师.她以”不由恒
蹊”的创造精神开拓了世界舞蹈的新局面;用质
疑,反省与批判的眼光,诚实的态度以及深切的人
文关,赋予舞蹈和剧场以深度.
三十年来,皮娜?
鲍希像只四海为家的候鸟,
带领乌帕塔尔剧院飞遍半个地球一百多个城市.
《春之祭》与《穆勒咖啡屋》是皮娜-鲍希及其舞
团的标志性作品,亦是上演频率最高的舞作.2007
年9月皮娜?
鲍希率其舞团首度访华演出,皮娜?
鲍
希的”北京之行”虽然迟到了30年,但其独特的艺
术魅力依然给我们的心灵以期待中的震撼!
不由恒蹊
中国古人将”不走别人常走的路”称为”不由
恒蹊”,皮娜?
鲍希的成功正在于此.
《春之祭》是一切有才华的舞蹈家的发展之
梯,也是优秀编舞家才华显现的试金石.自从1913
年俄国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和舞蹈家尼仁斯基双双
创造了这部现代音乐与现代芭蕾的开山作后,优秀
的编舞家们就不断地翻新着它的版本.1975年,皮
娜?
鲍希再度挑战了《春之祭》.
虽然依循了斯特拉文斯基原作的幻象:
暴虐的
春天猝然而至,原始部落正在举行一场庄严的祭
祀,长老们要选出一位美丽的少女献祭给春之神,
部落的人们观看少女跳舞至死……但鲍希以杰出的
才华,更深刻地体现了斯特拉文斯基音乐的精神.
鲍希没有停留在对祭祀过程的表面描述或表现原始
生命的野性之美,而将焦点放在祭祀中人的内在感
觉,为了生存而斗争的惨烈状态.舞台上铺上真正
的泥土,舞蹈的动态原始而粗犷,原始宗教的神秘
与无所不在的神的威严弥漫在舞台空间.生命在迷
狂状态下狂跃,劲舞,又常常以突然的静默,充满
悲哀地传递着人对牺牲的恐惧,抑或夹杂着宗教献
身时的狂喜……人类在大自然的淫威面前百般无
奈,企图与超自然的力量合作,为了保存族群却不
惜毁灭个体的生命——文明的进步以野蛮为前导,
文明的前进以杀人为代价,在宗教的迷狂中显露着
人性的贲张和崩溃.在剧中,皮娜将一件红色的衣
裙作为入选少女的服装,同时赋予其血,火,神与
生命等多重意象,强烈地让人感觉压抑与恐惧.最
后,被选中的少女穿上作为牺牲标志的衣裙,按照
祭神的规定,不停地跳舞至死……血红的外衣从身
体脱落,身体裸露——文明从懂得羞耻开始,人类
创造了衣裳——当身体弃之不顾,”神”将”人”
的尊严彻底粉碎.皮娜?
鲍希呈现给我们的是:
人
性崩溃与毁灭来自宗教的虚伪,罪恶的渊薮!
除此
之外,还有人性本能的自私,野蛮与残酷.皮娜?
鲍希满怀同情地在充满迷狂的氛围中,在铿锵,尖
锐,沉重的动作质量和节奏中,让人们观看人性和
精神处于崩溃边缘的身体:
受到沉重打击般的发力
从腹部波及躯干,身体不断抽搐,痉挛,那是内心
极端压抑,极度恐惧与无声的呼喊.诚如法国评论
家伯里吉特-赫南德兹所说,我们所熟知的皮娜都
在这儿:
人类和社会以及和自然的关系;几乎可以
触知的内在野蛮;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怪异战争;尤
其是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转引自简
拙:
《碧娜?
鲍许在巴黎》《表演艺术》第十一
期,1993年9月)
《春之祭》被评论家们称为皮娜?
鲍希”舞
蹈”的最后一个支撑,但在这最后的支撑中已蕴藏
了她日后叛逆舞蹈传统的”舞蹈剧场”的身体美
学.当作为牺牲的少女被选中的霎那,皮娜-鲍希
让舞台出现了”狂欢”的场面.女人骑在男人的胯
部,形成一个男女媾合的场景——对神的敬畏,对
死亡的恐惧,是少女心中的风暴,亦是原始献祭的
高潮.鲍希带着对生命的深切关怀而无情地揭露生
命的痛楚.这种痛楚的极致让人产生某种”恍惚”
感,伴随而来的却是身体中的某种焦灼;当恐惧到
达极端,则带出失禁般的生理反应.无论是那些将
手臂围绕在头颈处的舞姿,还是那些将双手夹在两
股间的动作,抑或那些抚摸胸脯或颤动双腿的动
态,其力量都来自身体的下部,传达出艺术家由于
对人的爱之深,而在与现实冲突面前,产生的深度
绝望以及内心深度的忧伤.
皮娜?
鲍希比”有创造性”的人更胜一筹,就
在于有”恒蹊”而”不由”.
在创作了《春之祭》这部以传统舞蹈艺术概
念为支撑的不朽之作之后,皮娜?
鲍希就粉碎与超
越了”舞蹈艺术”的传统.她常常”拼贴”地融合
歌,舞,乐,对白,蒙太奇般地使舞台变得支离破
碎.鲍希在作品中释放了动作,既有技巧性动作,
也有日常生活的动作.演员在泥泞的土里翻腾,在
碎石堆上蠕动,在四溅的水中嬉戏,或在舞台空间
上边唱边喊,跌倒,爬行,冲撞,拥抱;演员可以
和台下的观众说话,可以自我哼唱,喊叫,追逐,
可以任意走动,互相拉扯,甚至吃东西,睡觉;对
话,哑剧与音乐像梦幻般地糅在一起,结构成往往
互不连贯的片断.是舞?
是剧?
非舞?
非剧?
……
皮娜?
鲍希使观众趋之若鹜,也使他们一头雾水.
盛誉如潮,恶评似涌,挟裹着鲍希,曾在欧洲形成
了一个世界的”后现代舞”漩涡中心.面对人们对
“舞蹈剧场”的种种争议,皮娜?
鲍希说:
”我从
来没有想过到底在做剧场还是在做舞蹈,我只是想
说关于生命,关于人,关于我们……”脱离传统舞
蹈,不是在放弃动作,而是因为发现了别的东西.
皮娜?
鲍希创造了”舞蹈剧场”的另类形态,
并且赋予”剧场”新的意义;她提醒我们注意:
“剧场”是一个复合概念,是多种因素共在的空
问,一种综合艺术表现的载体.”剧场”不仅只有
舞者的身体,亦不只呈现舞蹈编导的动作编排.因
此,皮娜?
鲍希的舞台是多种艺术元素共存的舞
台:
音乐,舞美,服装,布景,道具都由表演的背
景走向前景,由边缘走向中心,由附属成为合作主
体.用”舞蹈剧场”的概念拓宽了”舞蹈”表现的
视域,在艺术家与观众之间,皮娜?
鲍希用”不确
定性”打通台上与台下的屏障,在多种信息并存的
舞台,让观众自己用不断转动的眼睛察看人生百
态,寻找理解的途径,以个性化的人生经验理解作
品的意义.皮娜?
鲍希使舞蹈艺术进入了社会生
活.
关爱生命
皮娜?
鲍希的舞蹈剧场,是对社会生活与人性
的种种以及解决这些问题之可能性的深刻而具体的
剖析,努力地创造一种语言文字所无法达到的肢体
表达,并以此去接近人与人之间的深刻联系.她感
兴趣的”不是人们如何去动,而是人们为什么要
动”.为了获得隐藏在动作背后的人性”本相”.
鲍希的剧场拒绝谎言,她在作品中反映了生存的残
酷.
1978年上演的《穆勒咖啡屋》堪称鲍希的代表
作.这个由6个人表演的中型舞作,既带着皮娜?
鲍
希童年的记忆——躲在父母的小餐馆的桌子下看到
的人生百相;又表现了她不断成熟的生命对人生的
观察与理解.凌乱倒塌的椅子间,一对情侣演绎着
无法化解的情感纠葛,无法挽救的情感破裂带来精
神的疯狂;一个年长的男人,操纵着男女情侣,在
场上形成某种压力,改变年轻人的身体,形成不自
觉的惯性;只有一个青年男子保持着清醒,游离于
这个”精神病院”之外,作为一个旁观者,满怀同
情地为那些跌跌撞撞的,像幽魂般出没的,带着忧
郁症状的”精神病”般的男女搬开可能撞伤他们的
椅子,为其辟开有限的运动空间;一个女人,踩着
碎步在咖啡馆里惊恐地乱窜,恐惧,焦虑,渴望,
颤微微地如惊弓之鸟,时而拍打着自己的手臂,传
递内心的无着无落和希冀爱与被爱的渴望;最后,
她将假发与大衣脱下,交给在场上同台表演的编舞
家皮娜,隐没在黑暗之中,留给舞蹈剧场一连串的
问号……
鲍希在剧中扮演了一个像幽魂般游走的神秘女
子,悲凄中透出悲剧感的沉重.她并不直观现实世
界,但却透视这现实世界的一切,她那瘦削的身
体,隐没在黑暗之中,孤独地躲避人群,沉溺于自
我的谵妄与幻想.她迷茫的目光投向空间,仿佛看
到巨大的黑暗.因为阴冷而缩着胸口,伴随着踉跄
的脚步,双手绝望地伸向黑暗……无力的双臂,紧
紧地环绕着头部,颈部,一只手向上推扬起另一只
手臂,后又顺着这只手臂向下,顺着肩部,胸部抚
慰……从灵魂透出的阴冷与悲伤到达子宫和双腿,
致使她的身体抽搐着弯曲到地面,却无法排解内心
的绝望与哀伤……她在黑暗中无望地守候,任凭被
推倒又被扶起来的椅子问上演惊心动魄的人生戏
剧.她低下那”精神的眼睛”,洞悉自我无望的
“内在的身体”.恰如简拙所言:
她这种”被摒拒
在现实之外,却又能够洞观现实”的荒谬存在,既
脆弱又敏感,将现实世界中知识分子的无力感与悲
哀影射得淋漓尽致.亦如伯里吉特?
赫南德兹的评
论所说:
”幸福的障碍和欲望的紧张状态都是这个
舞码的核心.而舞者们在精神方面的实际经验,隐
秘的痛苦和每个人的恩泽的时刻,都被用一种伟大
的戏剧性来诠释,而将真实带给观众,让他们在空
间中,在时间中,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真正位
置.”(见简拙前引文)
为了强化这种人生的真实及本相,皮娜在作品
中惯用动态的”重复”,将运动之链中那些充满暴
力,丑恶,尤其是有意味的动作之点停顿,给人以
喘息之机,亦强迫人们观看并给予留意,在最基本
的动机里,关注人与人之间复杂,微妙,可怕的关
系,以及情感的愚钝和麻木不仁.但”重复”不是
同质的,它变化无穷,赋予每一次”重复”以新的
意义.”重复”中蕴含着皮娜?
鲍希艺术的哲学观
念,这就是”诚实”.而诚实则意味着正视与接
受,”并且忠实地呈现对立,矛盾,模棱两可和复
杂难解的人类行为”.
关怀生命,首先要找到动作的起点.德国舞评
家约翰?
史密特指出,鲍希的舞蹈不像传统芭蕾那
样”从脚出发”,而是直接从问题入手.三十年
来,鲍希创作的工作方式就是从问题开始——编导
家对她的舞者发问,而问得最多的莫过于童年与爱
情,渴望与被爱,恐惧与悲伤,从那些问题的答案
中,鲍希找到了最让人心悸动的,最真实的人性主
题:
恐惧与孤独,渴望与被爱及其失落与绝望.剧
场成为艺术家与艺术家(编导与演员,舞台设计
者)之间对话的场所,也是艺术家与观众对话的地
方.艺术家之间的对话在台后是讨论,互动,交
流,在台前是共在,互补,合作.她的许多作品可
以说是交给舞者的一个个主题实验,或是无数个生
命问题的问答过程,或是解决这些问题的种种经
验.
皮娜舞蹈剧场中没有用传统舞剧语言,而是用
身体动作呈现故事的碎片——世界上男人与女人们
每天都在上演的故事.皮娜讲得最多的是:
男人出
卖肌肉,女人出卖色相.肌肉象征着力量——力量
与权力与金钱相关;色相决定命运——亦和
获得地位和财产相关.于是男人为有肌肉而
炫耀,女人为男人有肌肉而献媚.女人为有
色相而装扮,男人为女人有色相而垂涎……
评论家们注意到”暴力,尤其是对女性
的暴力,一直是鲍希在作品中的精神灼痛
点”.女性像无生命的东西一样被极其粗
鲁地推来搡去,她们蜷曲在墙角犹如笼中
惊兔,有时懵懵懂懂似没有灵魂的躯壳,
她们被一次次地从拥抱中推开,就像往阴
沟里抛垃圾一样.对于这样不加修饰地将
十分丑陋,粗俗的行为搬上舞台,有人认
为虚假,矫情或有意耸人听闻,但对皮娜
?
鲍希的艺术真正理解的人则说,或许这
是我们不想看到的,但却是某种主观的真
实.”两性之间互相依赖又彼此排拒的复杂
而矛盾的人类基本关系,正是鲍希作品中一颗不停
跳动着的心脏”(参见莉塔?
菲尔西诺:
《来自德
国的声音》,《舞蹈》1997年2期).然而,这颗心
脏中跳动的主题,只有经过戏剧化的动作和剧场价
值才具有意义.在乌帕塔尔舞剧院与皮娜?
鲍希共
舞多年的澳大利亚演员梅里?
坦卡德就曾经深深理
解皮娜?
鲍希的舞蹈中的暴力渊薮.”在德国生活
的那些年里,我能感觉到这个国家的沉重,一种历
史的而非现实生活的沉重.鲍希作品中的焦虑,显
然来自深层的历史和文化”(引自莉塔?
菲尔西诺
文,同上).鲍希剧场的基础是人类的爱情和苦难
以及人与人在逆境中的挣扎,她深入挖掘社会习俗
和人类自我保护本能掩盖下的人性,剥开表象,探
求人性真实的表露.约翰?
施密特认为,鲍希舞台
上那些最深不可测的精神意象都根植于她的个人经
验.”当她生命中的至爱离她而去后,鲍希堕入了
痛苦焦虑的谷底,她的儿子出生,又让她的作品变
得温暖和明媚起来”.早年的皮娜?
鲍希说:
”我
跳舞,因为我悲伤.”她后期的作品则走向明媚温
暖.
总之,皮娜?
鲍希以其坚强的意志和艺术家的
诚实勇敢,在光明与黑暗的呈现中建立了新型的
“舞蹈剧场”,以生活和人性戏剧的碎片,割开了
舞蹈封闭而厚重的帷幕.因此,”舞蹈剧场”不仅
是皮娜?
鲍希艺术的代名词,还是她贡献给人类舞
蹈的一段新历史的代名词.
题图:
德国现代舞蹈家皮娜?
鲍希与她的作品摄/叶进等
皮娜?
鲍希作品《穆勒咖啡屋》本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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