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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教学提纲
特洛伊
从《伊利亚特》到《特洛伊》
——史诗的文化变迁
公元前六七百年前,古希腊的盲诗人荷马吟诵出了不朽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使一场持续十年的激烈战争永垂史册,使无数神祗英雄的名字在世人口中万载流传;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好莱坞的制片商拿出一掷千金的气派,将这一神话搬上银幕,打造出2004年最引人注目的大片《特洛伊》。
从《伊利亚特》到《特洛伊》,这其中发生的到底是怎样的变化?
从行吟诗人口中的长短句子到胶片拷贝上的一颦一笑,是真的如赞美者所言“重塑英雄的伟业,再现史诗的辉煌”;还是如批评者所说,只是一次“浮华的失足”?
I《伊利亚特》与《特洛伊》
A羊皮纸——声光电
好莱坞的电影,特别是近年来的商业大片,无不以巨额的制作经费、强大的明星阵容、宏伟的场景布置和精致的电脑特技而著称。
在《特洛伊》中,导演更是把这些因素运用到了极致。
随便挑出一个角色都由明星饰演,随便挑出一个场景动用的群众演员就成千上万。
在影片甫一开始,观众就可以看到骄横的国王阿伽门农是怎样带着数以万计、盔甲严整的将士来征服希腊的一个小国。
而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人们更是可以欣赏到由数千万美金“砸”出来的豪华场景。
无论是希腊船队的千帆竞发,特洛伊城的坚不可摧,还是皇室宫殿的富丽堂皇,太阳神庙的宏伟壮丽,无不令人瞠目结舌,无怪乎有人称之为“视觉的盛宴”。
为了让影片更符合商业化的要求,制片方更是出动了好莱坞目前最当红的明星。
仅海伦一角的挑选,就使大半个欧洲的姑娘们心驰神往。
很多影迷慕名而进电影院,就是为了看看传说中的美男子帕里斯和第一美女海伦,到底能英俊美丽成什么模样。
然而在看过电影之后,很多观众却依然认为,与影片中华丽的布局场景、闪亮的俊男美女相比,他们更怀念荷马在《伊利亚特》中沙哑的吟唱。
例如,在描述海伦的美貌时,荷马说道:
“特洛伊人老一辈的首领坐谈城楼。
他们看到海伦,正沿着城墙走来,
便压低声音,交换起长了翅膀的话语:
‘好一位标致的美人!
难怪为了她,特洛伊人和胫甲坚固的阿开亚人经年奋战,含辛茹苦——谁能责备他们呢?
她的长相就像不死的女神,简直像极了!
’”[1]
而在电影院的银幕上,尽管扮演海伦的女演员确实长得非常美,但观众们都觉得,她并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海伦。
那个海伦遥不可及,她的美貌只能作为脍炙人口的传说而风行于世间,又怎能由一张人类的脸来代替呢?
同样,神武英勇的阿喀琉斯、英俊轻浮的帕里斯、老迈睿智的普里阿摩斯……众多人物纷纷现身银幕后,随之而来的反应却是褒贬不一。
《伊利亚特》中永垂不朽的文字塑造出了众多栩栩如生的神和人,几个明星的个人魅力再大,也无法与传世不朽的文字相提并论。
特效、布景、化妆,还有为数众多的大牌明星,翻天覆地的宣传造势,亮闪闪的美元堆出了一部金光灿烂的《特洛伊》。
相比之下,当年荷马《伊利亚特》的流传,真可以说是无声无息。
荷马没有钱去做宣传,请大腕,他甚至没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他只是赤足走过一座座城邦,用自己的天才将英雄们的传说声声不息的吟唱。
在美元的叮当作响声中,谁又能说荷马的声音是虚弱无力的呢?
这个声音已经响了两千七百年,并且我们相信,在未来也会一直响下去。
B英雄、荣誉、命运——战争、权利、爱情
以上的六个词语,分别可以做《伊利亚特》和《特洛伊》的关键词。
阿喀琉斯是英雄。
赫克托尔是英雄。
阿伽门农是英雄。
俄底修斯是英雄。
帕特罗克洛斯是英雄。
一直到希腊军中、特洛伊城里,大大小小的英雄有无数个。
正是这些英雄充当这塑造历史的生力军,以至于今天,黯淡了刀光剑影后,时间仍然冲不走这些熟悉的姓名。
而在整部史诗中,“荣誉”更是一个时时刻刻被人提到的字眼。
例如,赫克托尔在打败敌人后宣称:
“一位勇敢的壮士,倒死在光荣的赫克托尔手下。
将来,人们会如此说告,而我的荣誉将与世长存。
”[2]
英雄世界价值观的中心内容就是timē(荣誉),他们把荣誉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维护自己的timē就是维护自己的人格、名誉和人际关系的公正。
人生苦短,英雄们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庸庸碌碌苟活在人间。
阿喀琉斯参战特洛伊,就注定了他死亡的命运。
而他毅然奔赴异国的战场,不为别的,为的也是荣誉。
但事实上,在荷马的史诗里,有一种力量凌驾于神与人之上,即使是最伟大的英雄也无法超脱,这就是命运。
人生的有限和在这一有限人生中对生命价值的索取,是荷马史诗探索、触及的一个最本质的问题。
在评论古希腊悲剧时,加达默曾经说过:
“人们从苦难中习得的,并不是某一样具体的东西,而是知晓作为人类的局限,知晓那将我们与神明区分开来的不可逾越的界限——这其实是一种宗教认识。
”古希腊人早就发现生命短暂如白驹过隙,战争残酷如铁面无情,在苟安故土与战死他乡中,英雄们依然选择了后者。
这是他们的个人选择。
然而荷马仍相信,比英雄们的选择更强大、更来得不容违抗的就是命运。
例如,阿喀琉斯的死就是注定的悲剧。
整部史诗里,死亡是几乎所有人命定的归宿,命运安排好的生死,即使是神人也无法改变。
但正是用有限的生命去抗拒无限的困苦,才体现了凡人试图冲破却又无法冲破自身局限的悲壮,这是人生的悲壮,人生的无奈,又是人生的伟大。
而在《特洛伊》中,我们看到这一切消失了。
伟大的阿喀琉斯成了一个不时迷醉于女人乡中的酷哥,在需要自己出阵时就玩一阵拳脚挽回大局,时不时耍点儿小脾气,闹点儿个人主义,与敌方的女祭司在倾心交谈中一见钟情,时不时的言谈举止中还带点儿独特的个性招牌,无怪乎观众笑称,史诗中那个莽撞刚烈、英俊勇武的半人半神的英雄在电影中成了一个“漂亮面孔的愤青”。
赫克托尔倒与原著中的人物还有几分相似之处,其他英雄干脆统统采取半蹲姿势,彻底衬托了此二人的伟大。
堂堂一部爱琴海封神榜,最后闪耀的就只有两个名字,一个叫赫克托尔,一个叫阿喀琉斯。
说到荣誉,得了吧,这部电影里荣誉只占小得可怜的分量,剩下的都归于两个词语,一个是权利,一个是爱情。
阿伽门农为什么出兵讨伐特洛伊人?
因为他想统一天下,做希腊的霸主。
于是种种勾心斗角应运而生,在希腊人的营帐里出现了倾轧,但这倾轧并非如荷马原著所说,出于英雄们爆烈的性格和对荣誉的追求,而是由于国王对于统一天下的狂热向往和野心下的勾结利用。
伟大的国王阿伽门农在片子里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权利狂,从头到尾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让特洛伊听我的!
看来看去,怎么看都不像远古的希腊人,倒颇有些当今世界警察的味道。
至于爱情,这自然是好莱坞电影最永恒的卖点。
荷马在史诗中没有设置爱情。
他的确在天上设置了男神与女神,在人间设置了英雄和美女。
但是荷马并没有写到爱情。
在他的史诗里,女人作为附庸品存在着,即便成为男性最宠爱的女奴,他们对于她的争夺仍是出于荣誉的考虑,而并非爱情。
至于夫妻之间更是以责任为主,没什么爱情可言。
也许在处于黄金时代的文明来说,欲望的分量要远胜过虚空的人类情感。
但是好莱坞说:
没有爱情,不行!
于是,我们看到海伦并非由于阿佛狄洛忒的引领而与帕里斯私奔,而是由于难以抑止的真爱。
帕里斯也不是那个只会甜言蜜语的王子,而是为了爱人发生了勇敢的转变。
阿喀琉斯的爱情更是惊天动地:
他与女奴一见倾心从此真诚相爱,为了救那个女奴竟然被帕里斯王子射中了致命的脚踝,临终前还不忘挣扎着来一句:
“我一生征战,你是我唯一的安宁。
”好不令人潸然泪下!
然而这总让人感觉不像史诗,怎么看怎么有滥俗言情片经典对白的嫌疑,而且这次可不得了,说这话的男主角可不是一般人,叫做阿喀琉斯。
C神和人的游戏——坠落凡间的史诗
疯疯癫癫的尼采说:
“上帝死了。
”在《特洛伊》里,神们没有死,但是他们集体消失不见。
在希腊最早的传说里,神们居住在奥林匹亚山上,他们身躯高大,容貌俊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与中国的神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总是高高在上。
他们也犯错误,也吵架,也会争风吃醋,也有七情六欲。
荷马史诗中构造的神的群体,是好斗的、善于辞令而很少进行道德说教的。
他们有自己明显的好恶,可以自由地与人交谈,随意地现身世间,以至于利用自己的力量干预战争的进程。
他们更像是不死的凡人。
赫拉诱使宙斯进卧室睡觉那段,活脱脱与人间情境相似,使神更成为一个笑柄。
然而与神相比,人始终是可怜的、悲苦的。
形容人类的一个程式化用语是deiloisibrotoisi(悲苦的众生)。
因为人没有神的不死之身,没有神的天生能力,所以人注定渺小。
阿喀琉斯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出身半人半神。
他之所以有不死之身,是因为母亲曾在天河里将他浸泡。
如果出身神族,必定高贵而勇武。
如果出身凡人,一定会成为神族的手下败将。
如果有了神的相助,本来困难的局势将变得简单,蠢笨的头脑也会变得聪明。
在《伊利亚特》里,一切事端若非出于人手,必是由神驱使。
这使得没有一项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雷电由宙斯派来,大雾由赫拉降下,地震由波塞冬导致,性爱由阿佛狄洛忒驱使。
特洛伊最初的起源,还不是由于三女神争风吃醋比美貌惹下了祸端。
而在战争的进行中,神们更是如赛马场边投注的人一样,猜测着到底哪方支持的队伍能赢。
在不幸的人面前,神是勇力、智慧和美貌的象征,神主宰操纵着他们的命运。
于是整部《伊利亚特》,变成了一个神和人一起玩的游戏。
在电影《特洛伊》里,神不见了。
除了阿喀琉斯曾打掉太阳神像的头颅之外,除了特洛伊城里的人经常嘀嘀咕咕地说“神会保佑我们之外”,我们没有看到神的形象。
特别是伟大的阿喀琉斯,简直是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的无神论者。
没有了神,大抵是因为改编上的考虑吧。
那么原来神的工作由谁担负呢?
统统交到了“人”的身上。
神把海伦引向帕里斯,没关系,让海伦与帕里斯自由相爱!
神干预了赫克托尔与阿喀琉斯的决斗,没关系,让英雄的勇气决定一切!
神射死了阿喀琉斯,没关系,把这个活派给帕里斯好了!
总之,《特洛伊》不需要神。
神的加入会使这部影片杂乱而头绪纷繁,神是可以删去的影视元素,于是,神祗们被驱赶出了《特洛伊》。
我们看到的是一部人类主宰自己命运的争霸史。
没有了神的参与,也许我们可以给它换个名字——比如,《秦王扫六合》?
细想想,影片里的阿伽门农和嬴政倒真是有几分相象。
有了神,《伊利亚特》才成其为《伊利亚特》。
神祗与人的纠缠交错,是处在幼年时期的人类的幻想。
在人类的幻想里,这是一个人神共处的时代,是一个从远古中脱胎而生,仍未进化完全的时代。
这个时代里有人类对于自我的认知,对于自然的幻想,对于改造命运的渴望,对于强大能力的追求。
而在电影《特洛伊》里,消失了神的身影,我们只能看到现代美国式的爱恨情仇和个人英雄主义,套在一个如此恢弘的背景上,越发显得苍白无力。
在《伊利亚特》到《奥德赛》的变迁背后,难道仅仅是好莱坞的摄影机在作怪么?
本文的第二部分对此进行了论述,试图从文化学和艺术史的角度给出自己的解答。
II不止是《伊利亚特》和《特洛伊》
A社会检验与趣味的可塑性
英国艺术史家恩斯特·贡布里希提出:
对于艺术标准客观性的判定经常被主观性击倒,艺术趣味的形成经常要受到周围社会环境的影响。
他说,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在艺术问题上如此得势,其原因正在于此。
我们如何理解我们的言行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我们周围人的反应。
艺术信条与宗教崇拜相似:
教友在神圣与非神圣之间划定的界限就是本教成员的反应。
即当个人对自己的认识缺乏信心时,他愿意从周围环境中寻求社会凭证。
随着大众文化圈的泛滥,艺术趣味也越来越受到统一的培养。
如果一个人说“我喜欢它”,实际上这多半意味着“我相信它属于我同伴认为好的那些东西。
既然我爱我友,我就爱它。
”贡布里希把这一点称为“附庸风雅与艺术之间邪恶联盟的根源”。
[3]
他举例说,在埃菲尔铁塔建造之初,建筑师们普遍认为铁是一种低劣的建筑材料。
但事实上,铁作为一种建筑材料却越来越风行。
一位德国批评家为此写下了这样的话:
“……问题不在于怎样铸造铁以使它适应我们的趣味,而是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怎样塑造我们的趣味使它顺应铁?
”
同样的,我们在面临的问题似乎是这样的:
问题不在于怎样改编《特洛伊》以使它更符合史诗的要求,而是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怎样塑造观众的口味使它顺应这种风靡全球的大众文化?
在荷马的时代,人们轻而易举地就可以理解他吟诵中的优美词句,欣赏他六音步长短短格叙事诗的韵律美。
荷马的史诗符合时代的趣味,这也是为什么这位瞎子诗人的诗句可以在当时交通极不发达的情况下传遍小亚细亚的原因——人们喜爱他并乐于传诵。
甚至说到今天,我们称道《伊利亚特》,也是由于它符合我们的趣味:
纯真的,质朴的,恢宏壮阔的民族文化史诗。
在全球化的今天,高度发达的信息传送技术使整个地球日趋一体化,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文化之间的差异在消失,人们开始学会培养出一种共同的艺术趣味,并在这种趣味中寻求乐趣。
正如在海南岛的一个偏僻农村都难以逃脱圣诞节的伪欢乐一样,在商业风暴中挟风雨而来的《特洛伊》,最终定会席卷全球。
这一文化扩张行为的基础,就是共同文化趣味的培养。
从二战之后,我们开始学会欣赏一些被供奉、被称道并逐渐成为时尚的元素:
性,个人英雄主义,权利与扩张,以及滥俗的大众文化。
好莱坞电影就是这种文化趣味培养的重要手段之一。
在好莱坞电影向全球扩张的几十年中,全世界的电影观众都接受了这种趣味:
他们懂得欣赏里面的“时代精神”,被里面英雄美女的爱情故事感动,模仿电影里的生活方式,并逐渐明白应该在什么地方鼓掌,在什么地方哭泣。
这使他们成为《特洛伊》的标准观众,正是因为他们,这部电影才会有这么惊人的票房。
反过来,这些观众又会影响周围的人,通过这种“社会检验”反应促进该趣味的传播。
当一群人称赞《特洛伊》时,另一群人慕名而进了电影院。
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教育和灌输在不知不觉地进行着。
当你为英俊的阿喀琉斯尖叫,在电影院里流下激动的泪水时,恭喜你,你已经被当前最流行的大众艺术趣味同化了。
B艺术的地位与自我价值超越
在美国小说《小妇人》中,母亲每晚必定举行的节目就是在壁炉边为四个女儿读书。
这些书当然都经过母亲的精心挑选,不仅具有极强的教育性,而且具有很好的趣味性。
在阅读中,时光静静流逝,四个女儿也受到了美的熏陶。
我们很有理由相信,当时母亲读的书中,可能就有《伊利亚特》。
而这个当时极为典型的场景告诉我们,曾经的人们对艺术是多么亲近,多么重视。
而在今天,也许葛兰西派的一句话可以概括当下的情况:
“消费产生文化。
”在这个消费时代,艺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消费的附庸品。
仅以目前中国的情况来说,各种各样的文学作品被改编后搬上银幕、荧屏,但是真正被拍出精髓的有多少?
“名著戏说”更是成为一个新潮流而被广泛传播。
这种情况不仅在中国存在,在其他国家也同样存在。
范·登·哈格认为,问题不在于大众品位堕落,而在于大众化对文化生产商来说显得日渐重要。
大众文化吸收了高雅文化和民间文化,之后却又把它们当成大众文化来消费:
“很少有人看古典作品,这一点儿也不新奇,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很多人误读了古典作品。
”[4]《伊利亚特》被改编成一部面目全非的《特洛伊》,自然是这段话再好不过的一个佐证。
这个佐证使我们看到,消费是在多么深刻地影响着艺术的产生。
如果一个好莱坞的制片商想赚钱,他必须明白观众的需求,这一需求通常由于受到统一趣味的影响而十分明显——他得按照这需求去做。
文化工业在追求利润和文化同质性的过程中,往往剥夺了真实文化的否定功能。
[5]一切声音都要附和消费的大合唱,在这一合唱里,不允许出现不和谐的音符。
与此同时我们发现,艺术不仅成为消费的附庸,更成为意识形态霸权的传播工具。
事实上,当观众在观看《特洛伊》时,他就在不自觉地接受美式价值观:
帅哥美女,个人英雄主义,责任与爱情的选择,等等。
当他在电影院里度过自己的两个半小时后,有关美国的一些意识形态的东西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正是安东尼奥·葛兰西所谓的“文化霸权主义”。
在这场争夺全球的战争中,电影艺术充当了重要的武器。
在这里,艺术又成了意识形态的传播工具。
古人听《伊利亚特》,至多会树立点儿英雄主义情节,做几个白日梦;今天的人看《特洛伊》可没这么简单,一不小心就容易遭受轻微的洗脑。
在消费利益的驱动下,在意识形态的操纵下,以《特洛伊》为代表的现代大众文化沦落为金钱和霸权的工具,其自身的艺术性反而被放到了不那么重要的位置。
艺术能否超越自我价值?
答案是肯定的。
在优秀的艺术品中,存在着一种伟大的道德力量,它使得信仰者认为,只要自由地倾向一件伟大的艺术品,探索它无穷无尽的丰富性,我们就能发现自我超越的价值的真实性。
在永恒的艺术品中,我们会得到希望和安慰。
[6]多少年后,我们仍然会拿起一本《伊利亚特》,拂去上面的灰尘,打开它轻轻朗读;多少年后,我们还能在角落里翻出一盘盗版的《特洛伊》么?
C大众文化品味的堕落
讲起《伊利亚特》,不禁想起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埃奇韦尔勋爵之死》中的一个情节:
一位女士出现在上流人士午宴上,实际上,她是个冒牌货。
本来她的装扮没人能看穿,最后她贫乏的知识出卖了她。
宾客中有人提到了“帕里斯的裁判(JudgmentofParis)”,那导致了特洛伊战争。
而她却误以为是“巴黎的裁判”。
“什么,巴黎的裁判?
”她说,“我看,现在巴黎可做不了主了。
管事儿的是纽约和伦敦!
”她的回答导致了一个“令人尴尬的时刻”。
右边的客人倒吸一口凉气,左边的突然开始谈论俄罗斯歌剧,至于她的男伴,那位公爵大人则更是双唇紧缩,满脸通红,似乎对这位说话者唯恐避之不及……
阿加莎·克里斯蒂描写的是当时的上流社会,在那个社交环境中,“帕里斯的裁判”及“阿喀琉斯之踵”是人人皆知的俗语。
无怪乎那个女士的无知会引起那么大的反应。
而在现在,女士们大可不必为此事担心。
如果你不懂什么是“帕里斯的裁判”,这并不妨碍你在宴会上谈笑风生。
倒是使用这一成语的人得小心:
如果在座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成语,那你的话无疑会造成冷场。
对这种现象,贡布里希有他的评论:
“我们以前认为是普通知识的知识,现在正在变得不普通。
”[7]而对这一现象,很多人觉得这反映了大众文化的堕落。
德怀特·麦克唐纳在《大众文化理论》中说:
“民间艺术是从下面长出来的,是人们自发的,土生土长的表达,根据自己需要创造出来的……大众文化是上面强加的,它的观众是被动的消费者,他们的参与仅限于在买与不买之间选择。
”这可以用来形容《伊利亚特》和《特洛伊》。
《伊利亚特》代表的是活泼泼的生命力和创造力,而今天的庸俗大众文化除了造就一批“懒”观众外,还造就了一批“笨”观众。
当大众只能在消费与不消费之间作出选择时,原来的主动学习变成了被动思考。
影视研究专家的研究表明,当观众坐进电影院的时候,他们的主要心理就是被动接受。
[8]当娱乐成为主要目的时,制造商自然会避免过于晦涩的词语,而尽量试图把电影弄得轻松好看,毕竟,观众要的是乐子,不是教科书。
这种迁就使得观众对电影的预期越来越趋向于轻松好看,而不再要求更加深刻的内涵。
这样的趋势逐渐演变,最终成为所谓的“大众文化堕落”。
这样的大众文化堕落,一天天把优秀的文化艺术推向绝境。
最后造成这样的局面:
《伊里亚特》在书架上无人问津,一大群人热热闹闹涌进电影院,抱着爆米花去看一部面目全非的《特洛伊》。
事实上,我们并不要求每个人都能去通读一遍《伊利亚特》,但是在看电影的过程中做些必要的思考,对电影中所宣扬的价值观进行扬弃而不是做无分辨的接受,这是一个清醒的观众所必需的素质。
如果能够抑止住这种“大众文化堕落化”的驱使,也许以后像《特洛伊》这种“史诗片”能够少一些。
毕竟,我们是消费行为的主体,也是文化传承的主体。
让“帕里斯的裁判”等成语还可以流传到我们的孙子那一辈,我们义不容辞。
希腊神话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不和女神厄里斯将一个金苹果投放到一次没有邀请她的奥林匹亚神婚礼庆典中。
这个苹果到了帕里斯手中,他被告之要将这个苹果交给最漂亮的女神。
宙斯的妻子赫拉承诺赋予帕里斯力量,如果他选择她的话;雅典娜承诺给他财富;而阿芙罗狄蒂承诺
给他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而她最终得到了那个苹果—她将海伦作为回报给了帕里斯。
《特洛伊》从《伊利亚特》中得到灵感,它还包括其他一些在荷马作品中找不到的因素。
特洛伊木马就不是《伊利亚特》中的情节,而只有维吉尔在他的作品《埃涅伊德》中详细描写了特洛伊的浩劫。
“我们的影片是对这些故事主题和情节的集中,这其中主要来源于《伊利亚特》,”彼得森说道,“有一点我们与荷马的讲述不同,那就是我们的故事中并没有神的存在。
神在《伊利亚特》中直接与故事相关联—他们战斗、帮助别人解决困难、操控一切。
但在我们的故事中不是这样,宗教和信仰是存在的,但神仅仅是被提及而已—他们并不是故事的一部分,因为这将与我们影片所追求的现实主义不相协调。
”
帕里斯和海伦的存在或是荷马诗中其他任何人物可能从不为人所知。
一些考古证据表明虚构的阿伽门农和内斯特的宫殿确实存在,并且包括象奥德修斯和普里阿摩斯在内的一些其他国王,也被一些学者在历史学的角度上所承认。
古代的陶器和雕刻品上也讲述了战争的故事,但这些记载是神话故事还是历史史实至今不为人所知。
特洛伊战争在某个时期被认为完全是古代诗人荷马虚构出来的。
在没有任何文字记载证明他所描述文明的情况下,考古学—一门源于埃及学的近代科学—成为揭开古代真相的钥匙。
现今被普遍认为是真正特洛伊城的废墟直到1871年才挖掘出来。
那些几个世纪以来一直追寻着它的人普遍认同这座位于现今土耳其,俯瞰爱琴海的高墙古城还保存着特洛伊的古名,叫做TROAD,但是没有证据表明它精确位置的所在。
特洛伊的发现主要归功于德国企业家,同时也是一名初级考古学家海因里希•施力曼。
是英国考古学家弗兰克•卡尔弗特建议施力曼应该在一个叫Hisarlik的地方挖掘—那个地方现在被认为是古特洛伊。
在那个地方发现了7座城市的遗迹,每一座都在另一座的上方,这表明特洛伊重建了多次。
施力曼最初认为荷马史诗中的特洛伊位于第二层。
后来的研究证明这并不是事实,现在多数学者认为第六座城市具有与特洛伊战争故事最相似的背景。
传统观点认为特洛伊的消亡大概处于公元前1250年到1183年之间,正好与这些城市毁灭的时期相吻合。
1988年,对这里进行了再次挖掘,人们认为还有很多东西有待发现。
对特洛伊是否因一场战争而瓦解目前还有争论:
一些证据表明一次地震,而非武装袭击,是毁灭这座城市的力量。
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在希腊和特洛伊之间可能进行过一系列战争,并可能有一次大规模的最终决战。
任何一种说法都对最终结果是爱琴海畔一个伟大国家的灭亡没有异议。
尽管施力曼可能揭开了一个巨大的历史之谜,但他不能证实荷马对一些具体事件描述的准确性。
事实上,他的发现减少了那些认为只要证明了特洛伊的存在就能增加荷马对特洛伊毁灭叙述的真实性的希望。
荷马的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创作于特洛伊毁灭400年后。
相对于文字记载和阅读,它们只是口头传说的一部分,被人们口头传诵。
象其他吟游诗人一样,荷马将几代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进行再更新,为当时的听众改造了形式,加入了新的细节内容,略去其他。
我们不怎么了解荷马,况且还有一种关于是否由单独一位诗人创作了这部史诗的争论。
然而,在其他诗人的作品逐渐流失的时候,荷马的诗歌相比那些模仿他的作品被人们认为更加出色并被保留下来。
这些诗歌是希腊文学作品中最早的名著,很多学者认为它们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场战争或这一系列战争的原因多半是对达达尼尔海峡的控制,这是一条通向黑海的狭窄水路。
然而国王的妻子被引诱是再好不过的一个借口来发动一场荷马式传说中提及的持续10年的血腥战争。
《伊利亚特》中只描述了这场战争持续了50天。
不管怎样,如果文学作品的描述可信的话,这应是人类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5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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