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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世界尽头遇见你
第一章
他不会错过你这张娇媚的脸
穿过冰蓝色的长廊,头顶一盏盏璀璨的水晶灯将透明的玻璃地板照得格外闪亮,冷欢驻足,蹲下看着脚下游泳的鱼,这个Windy赌场,梦幻得不似人间,就连脚底下也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奇景。
有人从她身边经过,似乎是看了她一下,她并未抬头,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晚上九点,因为不是周末,在这个六点商店就会关门的城市,此刻街上的人格外的少。
只有这赌场前的音乐喷泉不知疲倦地轻轻鸣奏着,变幻的水柱在霓虹的照耀下,绽放出金色的水花。
熟悉的琴声入耳,她微微一怔。
肖邦的夜曲,升C小调,记忆里的悲凉,曾是她的最爱。
惊惧、不安、苍凉,如月光下深沉的大海,将一切都吞噬。
她想起年少时父亲听到她弹这首曲子时,总是要皱起眉,然后说:
“我的欢欢,你不该弹这样的曲子。
”
父亲给她取名为“欢”,含义是唯愿她一生无忧,自然不愿听到她弹奏这样悲伤的曲子。
可记不清是哪个夜晚,她疯狂地弹起这首曲子,直到天明。
有点冷,她点燃了一根烟,让那一点星火温暖自己。
“能借个火吗?
”低沉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标准的伦敦腔,让她那听惯了苏格兰音的耳朵觉得格外舒服。
她一愣,望进那一双子夜般深沉的眸里。
黑色的衬衣、黑色的长裤,眼前的男人一手插在口袋里,也静静地望着她。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漫画里看到的路西法,不禁失笑,为这个荒诞的想法而自嘲。
抬起头看见他疑惑的目光,才想起他说的话,于是她解下胸前的链子,递到他手上。
他掂着链子,看着手中晃动的金色圆珠,微微眯起眼。
VivienneWestwood土星打火机,因为限量,价格已炒翻数倍,但即使原价,也不是谁都能下手。
她并不意外看见他眼里的那丝惊讶,无声一笑。
接过他还来的打火机,她戴回胸前,然后下巴冲赌场的方向扬了扬,“你也在这里工作?
”
他微微颔首,表情平淡。
交谈结束,两人各自坐在喷泉旁边,安静地抽着烟,忧伤的曲子仍在继续,盘旋在夜空下。
“跳支舞如何?
”冷欢忽然望着他,目光闪烁。
看着她雀跃的笑颜,他先是一怔,然后站起来,微微欠身,伸出右手,动作极为优雅,竟让她看呆了。
魔魅的琴音缠绕在耳边,她的手放在他的背上,他的手环在她的腰上,将彼此空出来的手轻轻交握。
有人经过,好奇地看着相拥的他们,当事人却不以为意,依然踩着轻缓的舞步,远远望去,像一对依偎取暖的情侣。
凑近了,冷欢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棕色的,发色也是同样的深棕,不同于一般华裔的立体五官,他大概是个混血儿。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神色有些深沉。
“看够了么?
”有些戏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是否满意你所看到的?
”
话音挟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冷欢双颊一烫,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一阵激烈的铃声响起,她掏出及时救命的电话,向他歉意地一笑,转过身说话。
“是我。
”顾言诺的声音传来,“你今天去赌场面试了?
结果如何?
”
“刚出来,他们决定用我了。
”
“我还是觉得那地方有些复杂,你要小心。
”好友显然有些担忧。
“我明白,比起其他地方,这边的兼职的时薪高很多,反正我也只是在吧台做酒水,不会有什么事的。
”
那边似乎是松了口气,继而开起玩笑,“全苏格兰最大的赌场,是钓凯子的好地方,就你这张千娇百媚的脸,绝对老少皆宜,大小通吃,没准一去就把Boss给拿下了!
”
“顾、言、诺!
你无聊!
”冷欢咬牙,最恨人家拿她的相貌说笑,狐媚的眼睛危险地眯起,“Boss你个头!
能开这么大赌场的,不是刀疤脸就是糟老头,你有兴趣你来!
”
那边传来一阵爆笑,她忍无可忍,立即按掉电话。
深吸一口气,她换上最完美的笑容,转过身,“今晚谢谢你……”
她的笑容僵在唇边,偌大的广场,只剩下她一个人,那个男人竟不知何时离开了。
喷泉的舞蹈已换了节奏,轻快的圆舞曲,让她恍惚觉得,刚才的相遇是一场梦。
她摇摇头,忽视心里浮起的那丝怅然,转身朝公车站走去。
“一杯桃味杜松子酒,两瓶斯米诺冰纯。
”
冷欢看着眼前不断变换的屏幕,手忙脚乱地从冰箱里拿出相应的酒瓶,放在吧台上的托盘上。
她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才刚喘口气,新的单子又过来了,她盯着那行字有些傻眼。
“不会吗?
刚才不是做给你看了吗?
怎么记性这么差!
”一旁的吧台同事格瑞丝轻蔑地看着她,有意刁难。
冷欢咬着唇,决定放下自尊求助,却见她居然目不斜视地往洗手间走去。
冷欢愠怒—这个该死的鬼妹,那德行简直侮辱她自己的名字—Grace!
排挤新人也不用这样吧,就算是爱因斯坦也不可能只看一遍就记住这么多酒的做法。
她心里骂归骂,可还是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本来今天客人就多,再拖下去怕是要来人催了。
她仔细回想但还是不能确定具体的配酒成分,眼角瞥到外场的服务生投来的狐疑目光,她更加着急,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工作,她不想这么快就失去。
“要做什么?
”富有磁性的声音忽然传来,她愕然地望着眼前的人,嘴里不由得回答:
“LongVodka.”
是昨晚遇见的那个男人,他仍是一身黑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
“伏特加、酸橙汁、安格斯特拉苦酒、汤力水、冰块,”他报着需要的材料,“看我每种用多少分量。
”
她点头,看着那双修长的手优雅地在杯瓶之间穿梭,动作顺畅,一气呵成。
“咖啡爱好者的马天尼,”他瞥了一眼下面的酒名,“用伏特加、苦艾酒、弗朗格里哥榛子利口酒、冰块。
”
“欧内斯特·道生有诗说,‘苦艾酒让妓女也变得多情’,这酒有轻度致幻效果,凡高、毕加索、王尔德都爱喝。
”
他一边说一边做,姿势从容潇洒,他的脸离她很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一点点吹动她垂落鬓边的发丝。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很安心、很温暖的感觉。
“这份工作,你要学的还很多,用心一点,你会发现很多趣味。
”
她有些感激地点头,继续做剩下的饮料。
“等等,”他忽然叫住她,递来一方丝帕,“把手包扎一下。
”
她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食指划破了一个小口,血丝沁出洁白的肌肤,格外显眼。
“谢谢,”她接过丝帕,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刚才开瓶时弄的,太忙了。
”
“总是忍气吞声也不行,若是别人给了你一个耳光,你至少也该回她一掌。
”他望着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摇头苦笑,“我不想失去这个工作,我需要钱。
”冲动过一次,也就够了。
“你要钱?
”他嘲弄地一笑,“然后花几千镑或者几万人民币去买一个土星打火机或者一个香奈儿手袋?
”
他的脸上有淡淡的轻蔑,这表情刺痛了她的眼。
“如果你不了解一个人,请不要随便评判她。
”她的俏颜因为生气而涨得通红,眼角微扬的明眸,开始闪着冷光。
她生气的样子,还真是该死地好看。
他抱肩一笑,“是谁说要忍气吞声的?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我看,你还是放弃这份工作吧,直接去找老板,或许他不会错过你这张娇媚的脸。
”
“你……”她气结,心想他果然听见了那晚自己和顾言诺的谈话。
“请你给我离开,我要工作了!
”她动怒,丝毫不在意自己过河拆桥。
“你疯了吗?
”格瑞丝惊讶的尖叫声从他身后传来,“你怎么这么对老板说话?
”
老板,她在说谁?
冷欢一下愣在原地,像被雷劈到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我想你一定很遗憾,我不是刀疤脸,也不是糟老头。
”他笑得风轻云淡,但眼里却是满满的促狭与嘲弄。
很好!
她的运气好得应该去买一张乐透!
冷欢望着他,几乎要握碎手中的杯子,心中有股强烈的冲动,想把杯中的百利甜酒泼他个满脸。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换上一个甜得腻人的笑容,狠狠地在他臂上拧了一记,“讨厌啦,工作的时候不是不应该打情骂俏吗?
你再想我,也不要这样啊!
”
她豁出去了,要么就立刻被炒,要么就大摇大摆地留下,谁怕谁?
她冷欢是这么好惹的人吗?
然后她看见,格瑞丝的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威士忌酒瓶。
男人却还是面无表情,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眼里却渐渐酿起风暴。
他忽然一笑,目光深沉,“要我走,总得给点安慰吧。
”
在她踟蹰间,他欺身向前,在她唇上烙下轻浅却霸道的一吻。
她竟一下反应不过来,说不清是因为震惊还是陌生的无助感,等到回神,他却已消失在眼前。
只剩格瑞丝站在一旁又惊讶又嫉妒地看着她。
冷欢站在洗脸池前把手上的丝帕解了下来。
深咖的颜色,光滑柔软,握在手里像掬着流动的水一样。
她这才看清丝帕右下角那个浅浅的名贵logo,难怪质地这么好,那个奢侈的骚包男人,居然就这么扔给她包扎手指头。
她叹口气,决定把它洗干净,绝对不能这么暴殄天物。
她无意中抬头,看见镜中自己的脸,忽然想起他说的话—我看,你还是放弃这份工作吧,直接去找老板,或许他不会错过你这张娇媚的脸。
脸上忽然染上了一层红晕,她微惊,慌乱地低下头,专心对付手中的丝帕,唇上却传来温热的错觉。
她呼吸一窒,平稳了许久的心跳突然开始急促起来。
她在躲他。
他看着那个每回见到他走过就蹲下去假装在冰箱上摸索的人,有些忍俊不禁。
冷欢低着头,心里不停地诅咒。
他不是老板吗?
是办公室没位置,还是VIP房没地方待了?
非得在外场晃来晃去,跟个看场打手似的。
他那双眼睛还老是有意无意地瞟过来,搞得她心慌意乱。
她承认,那个吻让她现在一看到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虽然她成功地留下了,但这境况简直让她心里堵得想放声尖叫,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连内急都忍得那么辛苦。
她叹了口气,放弃与自己的生理作战,硬着头皮急急地往洗手间奔去。
一出来,宽阔的胸膛挡在面前,入眼是熟悉的黑色。
“借过。
”她咬牙道,就知道这男人不会放过她。
他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她。
他的笑容让她极度不爽,于是闪向一边,准备硬闯。
“嗨,太阳小姐!
”一个华裔男子用中文打着招呼,一脸笑意地看着她,“你现在在这里上班吗?
”
她的脑袋轰的一声—什么时候她这么出名了?
于是讷讷地点点头,看着那人往门外走去。
“太阳小姐?
”某人挑眉,用中文念出这个奇特的称呼。
他的中文有些生硬,但听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她不语,理智告诉她现在不应该跟他纠缠下去。
他健臂撑在右侧的墙上,挡住她的去路,用英语问道:
“为什么他叫你太阳小姐?
”
她估算着从他身边逃脱的可能,发现概率为零,于是选择告诉他答案。
“我之前在一家中餐馆上班,老板是个色鬼佬,好几次骚扰我,后来我就炒了他。
”她看着他期待下文的眼神,叹了口气,“临走那天,我笑着大声对他说‘Sunyou’,一些吃饭的中国人和员工都笑了。
那老板问我说了什么,我又说了一遍,Sunyou,他不明白,我就好心解释那是太阳与你同在的意思。
”
听完,他有些困惑地望着她,“‘Sunyou’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有些熟悉,但……很好笑吗?
她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果然,他的反应不如当日那些中国人那么激烈,这人是没法理解中华语言文化的博大精深的。
他似乎依然很诚恳地等待她的答案,她亦难以想象他一脸严肃地跑到赌场华人下属面前,问“Sunyou”是什么意思,心里一阵急躁,开口道:
“就是Fuckyou!
”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静得恐怖,许多个脑袋转向他们,黑头发,蓝眼睛,应有尽有。
冷欢僵住,背后的冷汗一点点沁出来。
她刚才的声音很大吗?
他望着她,渐渐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他几乎要拍掌叫好。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第二次在他的地盘公然毁坏他的形象。
她望着那双眸色骤然变深的眼睛,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却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惶恐。
他看着她,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优美而又残忍的笑容。
这一笑,让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待他的下文。
然后她听见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宝贝,你就这么想要吗?
”
这一瞬间,她仿佛觉得头顶有无数乌鸦飞过,她甚至听见全身血液冲向脑门的声音,她肯定此时她脖子上顶的是一个大号番茄。
欲哭无泪、生不如死大概就是如此了。
“欢,你的胸牌做好了。
”同事詹森从走廊另一头过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周围的人见好戏收场,也开始继续自己的事情。
“谢谢。
”冷欢感激地接过他递来的金色精致胸牌,别在胸前。
这Windy赌场真不是一般的讲究,连她这个小小的兼职也有一个专制的胸牌。
HuanLeng.
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的胸牌,忽然用中文问:
“你的名字怎么写?
”
“冰冷的冷,欢乐的欢。
”她也用中文回答。
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带上几分冷意。
“为什么……叫冷欢?
”他低语,似是疑问。
她以为他在问名字的由来,“名欢,唯愿一生无忧。
”
这是父亲的期盼,却不知,亦是极大的讽刺。
他沉默点头,转身离开。
他忽然冷漠的态度让她有些困惑,心口却有说不出来的闷堵。
“你叫什么?
”她忍不住叫住正要远离的身影。
“叶听风。
听见的听,风雨的风。
”名字用中文说出,声音好听却冷淡,而他始终不曾回头。
冷欢纳闷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生活在充实和忙碌中继续,冷欢读的是建筑设计,课程有些多,但好在分布均匀,所以也有闲暇出来打工。
趁上洗手间的时候,她掏出电话看短信,是顾言诺发来的。
今晚九点,LaTasca。
今天是顾言诺生日,她是不能不去的,她看看手表,决定去请假。
站在经理室前,她敲敲门,居然有些紧张。
她曾经看到过他有时会进这里。
“请进。
”爽朗的声音响起。
“雷蒙德。
”冷欢看着独自坐在办公桌前的金发中年男人,心里忽然有点失落。
“什么事,欢?
”雷蒙德抬头看向她,温和地笑着。
“我能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吗?
今天是我最好朋友的生日。
”
“当然可以,今晚也不会很忙,”他笑着说,“替我祝你朋友生日快乐!
”
“谢谢!
”冷欢开心地颔首,她很喜欢这个爽快和气的老外,他的性格与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截然不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能看对眼一起共事的。
走出赌场,她看了下手表,八点二十,正好来得及赶到言诺他们那。
经过喷泉的时候,她听见了熟悉的音乐声,脚步忽然一滞,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天坐过的长椅,没有人在。
好像有很多天没有看见他了。
叶听风。
听见的听,风雨的风。
她忽然想起那天,他轻轻念出自己的名字,声音平淡。
一阵夜风吹过,她闭上眼,听见风声从耳边掠过,苍凉、绵远。
听风,听风。
寒意袭来,她蓦然一颤,裹紧大衣,清醒了几分。
她怎么会在这样的夜里想起他?
第二章
你要怎么报答我
LaTasca是一家西班牙餐厅,菜的地道在M市是出了名的。
冷欢和顾言诺都爱极了那里的海鲜饭和各式马德里风味的甜点,只是吃一顿有些小贵,所以她们并不常去,这回言诺选了这个地方庆祝生日,正对冷欢的胃口。
她推开门,轻快的音乐声扑面而来,夹着阵阵欢声笑语。
精致的灯饰将室内照得繁华锦簇,又微带朦胧。
“冷欢!
”顾言诺在一个位置极佳的角落里朝她挥手。
她走过去,把大衣搭在椅背上,才刚坐下,就看见一个人笑着朝她眨眼。
“章程!
”她惊喜地叫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对面笑着的男生叫章程,当初和言诺还有她都是大学同学,然后三个人又一起出来读硕,前阵子他跟他的教授去美国游学访问,她以为他还没回来。
“今天下午才回来,刚下飞机就被言诺逮住了,冷欢同学啊,你对我太不关心了。
”他做捧心状。
“别耍宝了,”言诺笑着捶他,“还不给冷欢介绍你朋友?
”
冷欢这才注意到章程旁边还有两个男生,章程指着其中一个凤眼挺鼻、长相俊美的男生说:
“乔纳森。
”又指着另外一个有着健康小麦色皮肤、头发短得几乎像光头的男生,“大卫,”然后补充道,“都是香蕉人。
”
两个人同时瞪他:
“BBC就BBC啦,什么香蕉人,真难听。
”
冷欢失笑,原来是BBC,怪不得看起来和他们三个不太一样。
“大卫和乔纳森,英文中指同生共死的莫逆之交吧,你俩的名字起得真好。
”
“莫逆之交?
什么意思?
”大卫皱眉,乔纳森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掌,“笨蛋,就是死党!
”
冷欢有些讶然地看了乔纳森一眼,他已笑着和她握手,“你好!
我不知道章程还认识这么一个大美女,总算没白认识他。
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李乔。
”
章程正要抗议,大卫已经叫起来,“是啊,自从我喜欢的特瑞莎想不开自杀后,我已经很久没见到活着的绝世美女了。
”
“特瑞莎?
”李乔皱眉回想,“是那个混血女模特吗?
据传跟大陆某人有婚外情,然后在那人贪腐事迹曝光后自杀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她?
”
顾言诺忽然一敲盘子,“拜托,今天我生日,你们非得谈这些没营养的事情?
难道是怕喝酒所以故意的?
”
冷欢敛去眼里闪过的一丝黯然,感激地看着她。
章程也举杯嚷起来,“谁怕喝酒啊,来,今天为了博顾大小姐一笑,我们不醉不归!
”
放下手中那瓶罗曼尼·康帝,叶听风将酒杯凑到唇边,仰头饮尽。
李修然望着他,“光喝酒不说话,你是专门到这来浪费我珍藏的?
”
叶听风看也不看他,只是盯住酒杯上某一点,“我会付钱。
”
某人气结,“你今天吃火药了?
”
叶听风放下杯子,靠在沙发上,“我找到她了。
”
“谁?
”李修然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冷涛的女儿?
怎么这么快?
你不是才开始找吗?
”
“她自己找上门的。
”他不过花了这几天时间去核实而已。
“在你赌场上班?
”
“嗯。
”
“你打算怎么做?
”李修然看着好友。
“他父亲怎么对观雨,我就怎么对她。
”棕眸里是清晰可见的仇恨。
“风。
”李修然叫着他的名字,微微蹙眉,“其实一切和她无关。
”
“我明白,”叶听风站起身,脸色森然,“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
“对了,”李修然叫住他,“何非也在M市,你小心点。
”
“知道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离开餐厅时,已经半夜十二点。
冷欢和顾言诺跌跌撞撞地把三个醉醺醺的大男生扶了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再不把他们弄出来,整个餐厅的人都要抗议了。
这三个人,实在没什么酒品可言。
“啊!
”大卫忽然大叫一声,往对面的一辆车上扑过去。
他激动地指着那车,“什么叫超跑?
这才是,这才是!
”
“没出息!
”李乔摇摇晃晃地骂他,章程则是晕乎乎地傻笑。
冷欢和顾言诺对望一眼,忍不住呻吟一声:
“跟着他们,脸丢得太大了。
”
远远地看不真切,那车里似乎有人,好像不满他们的喧闹,车窗缓缓升上。
一阵舞曲自餐厅开着的窗户传了出来,章程眼睛一亮,“冷欢,跳舞!
跳舞!
”
李乔和大卫也跟着嚷起来,甚至三个人同时上来拽着她的胳膊晃。
冷欢抓狂,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好,我答应,不过跳完了你们就乖乖回家。
”
三人连忙点头。
伸手,雪纺的衬衫衣袖翻飞、旋转,棉布长裙如盛开的花朵。
深夜的街头,激越的小提琴协奏,猫般妩媚的女子跳着弗朗明哥,却不是露骨的狂野和火热,而是带着一丝东方的羞涩和缥缈,看得路人纷纷驻足,甚至吹起了口哨。
“够了吗?
”停下来,冷欢不爽地蹙眉,看着几乎看傻眼的三个男生。
“好了。
”章程呵呵一笑,下一刻软倒在地。
顾言诺崩溃,拦住刚好过来的一辆的士,扭头对冷欢说:
“我把他们都送到章程那儿,不能让他们再这么疯下去了,你明天还要打工,自己早点回去吧。
”
冷欢帮她把人扶到车里,抬头问:
“你能行吗?
”
“没问题。
”顾言诺冲她挥挥手,“你自己小心点,拦到下一辆车就回去。
”
冷欢点头,目送着他们远去,却没有留在原地等车,她慢慢地往前踱,走到没有人的角落里,忽然蹲下来,眼泪一滴滴地打湿地面。
欢欢永远是最棒的。
想起大一那年,军训结束后新生会演,她要跳的就是弗朗明哥舞,虽然从小到大都活泼顽皮,但第一次对着那么多人跳那么热烈的舞蹈,她心里还是没底。
结果临上台前,她居然看见父亲站在自己面前,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难得有假期,却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赶来。
他说欢欢永远是最棒的,那么漂亮,为什么害怕让人看?
就是那么轻轻一句,让她勇敢地开始了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
那些快乐的时光,如今她再也无法拥有。
她多么想回到从前,给台下的父亲再跳一场舞,再弹一次琴。
封锁许久的记忆如心底的青苔,稍一打开,就是蔓延的潮湿,凉得彻骨。
“哭什么?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以为是幻觉,缓缓抬起头,却是多日未见的容颜。
她忽然更加心酸。
“你管我。
”她埋头,蹭掉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转身就走。
“喂!
”冷欢站起身,愤怒地瞪着他的背影。
他真的很没风度。
“干什么?
”他转过头问,一脸不耐。
她气结,明明是他先来招惹她的好不好。
她调皮心又起,越见他如此,她越是想缠得他无可奈何。
“你怎么在这里?
”她跟上他的脚步。
“你可以做夜游女郎,我就不能出来吗?
”他冷冷地扔出一句。
“谁是夜游女郎啊?
”冷欢抗议,声音却瞬间停止,她看着他面前的车,舌头打结,“这是你的车?
”
车灯一闪,分明是他按住钥匙解开了门锁。
“你刚才躲在车上?
”她觉得头皮开始发麻。
“我‘坐’在车上,”他纠正她所用的动词,嘲弄地看着她,“所以才没错过你刚才左拥右抱地打情骂俏,还有精彩热情的舞蹈。
小卡门,要不是怕吓着你,我真想过去给你投几枚硬币。
”
“什么小卡门!
”她的脸涨红,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看见了刚才那幕,忽然让她心里很不自在,“那几个只是普通朋友。
”
“你在跟我解释吗?
倒是不必,”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语气疏离,“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们是谁。
”
她的身体顿时僵住,有些难堪地看着一脸冷漠的他。
他却已坐进车里,抬眼看着她,“进来,我送你回去。
”
“不必了,谢谢!
”她退后,望向街头,准备等车。
眼里忽然朦胧一片,只看得到隐约的人影晃动,霓虹幻化成五彩缤纷的泪花。
为什么要解释?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
只不过自取其辱而已。
他是谁?
只不过是才见了三次面的人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不该为了再见到他这么高兴,这么忘形。
他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还要坐在车里看着她?
她执意地望着远方,希望有一辆的士来救赎她,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渐渐失控的濡湿。
叶听风盯着她咬得失去血色的唇瓣和不停滑落的泪珠,心里忽然一阵烦躁,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从李修然的酒吧出来,他只觉心绪纷扰,就一直坐在车里抽烟,然后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年轻朝气,神采飞扬。
他冷眼看着她与同伴嬉笑打闹,还有魅惑至极的舞蹈,看着在场的男人都为她失神喝彩,他竟有些愤怒。
这个愚蠢的女人,她丝毫未觉自己也许成了色狼或者变态的目标。
本来打算离开的,却不知道怎么下车跟在了她后面,然后看见她蹲在街角一个人默默地哭泣,她哭了很久,似乎很伤心,连他一直站在身边也没有发觉。
而此刻,她又在掉眼泪,却固执地不看他。
初见时他就以为她是那种生命力奇强的女子,倔强敏感,很顽皮,甚至可以说脸皮极厚。
她有勇气对一个陌生男人邀舞,有勇气三番五次挑衅自己的老板,为什么现在却又露出如此委屈的脆弱表情?
但若说不知道她为何掉泪是假的,他可以肯定她对自己动心了。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对于女人的吸引力,更何况这个还显青涩的小女孩,如果她不是因为对他有好感,根本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
只是,这种幼稚的感情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他绝不会回应,更何况他们之间有那么大一笔账要算。
瞥见后视镜里渐渐清晰的灯光,他下车绕到对面,打开车门将她塞进车里,迅速锁上门发动车子。
她挣扎、捶窗,要他开门。
“坐好,我没有兴趣陪你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他骤然出口,眼里跳动着不耐烦的火焰。
她的动作瞬间停滞下来,她怔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冷若冰霜的侧脸。
她应该继续反抗,然后义正词严地对他说,她要自己回去,不关他的事。
可是此刻她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她只觉得难堪,无比的难堪,这个男人太聪明,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矫情是因为什么。
她的那点心事明明白白地袒露在他眼前,而他的意思是,他没兴趣,也不在乎。
够了,不要再闹笑话了,留住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吧。
她咬唇,心里对自己嘲笑。
轰鸣的马达声中,她努力地想笑,努力地忍住眼里弥漫的雾气,可心口却无比疼痛,那种久违的疼痛,生生地扼住她的呼吸,失速疯狂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胸口。
她的脸渐渐发烫,不知道是因为无地自容还是愤怒。
她看着仪表盘,听着车外呼啸的风声,胃里一阵阵翻涌。
她知道这辆一千多马力的跑车最高时速能到四百公里,他难道要在这市区就开始疯狂飙车吗?
“停车!
”她终于受不了地喊了出来,尖锐的刹车声后,她推开门拼命地呕吐起来。
按着胃部,她盯着地上浑浊不堪的那摊东西,心想很好,好不容易吃的一顿大餐就这么浪费了。
他重新靠在位置上,抽了一张面纸给她,脸色晦暗不明。
“谢谢。
”她接过来。
“麻烦开慢点……我心脏不好,没法陪你飙车。
”她说,声音虚弱。
“你喝酒了?
”他这才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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