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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降雨
强降雨
杨少衡
一
省长追问:
“唐亚泰呢?
你们唐市长在哪里?
”
童健略一迟疑,也就两三秒钟时间,随后她回答:
“唐市长在外面。
”
“你是什么人?
”
童健报告,她是市水利局副局长,防总办公室副主任。
“局长呢?
”
童健再报告,本局局长于半个月前因公出差,高速公路上意外遭遇车祸,而后一直住在医院里,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
“你主持工作?
”省长问。
“暂时是。
”童健回答。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吧?
”
“我知道。
”
省长身边的省政府秘书长适时插话,对着话筒交代:
“知道就好。
会议要开始了,赶紧去把唐市长叫进来。
”
童健没吭声,立刻起身离开座位,推门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上,干事小刘正在打电话,看到童健从里边出来,他把手机从耳朵上拿开,神情紧张地报告:
“童局长,还是那样。
”
“不听,别跟我说。
”童健恼火。
年轻人瞠目结舌。
童健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把口气放缓,让年轻人接着打电话,不要停,别偷懒,直到有消息为止。
小刘赶紧把手机举起来,再贴上耳朵。
童健在走廊上站了会儿,看外边的天空。
天空黑洞洞的,无星无月,有夜风一阵阵刮过,风势强劲,但是无雨。
大楼外,空荡荡的城区道路在路灯照耀下显得格外冷清。
有一辆货车独自从十字路口溜过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轰隆轰隆的马达声在一片静寂中分外单薄,很空洞。
此刻应当是城市最安静的时分,凌晨两点半,路上罕有车辆和行人,夜猫子都进窝了。
童健不进会议室,因为有危险。
此刻会议室里的一举一动都在省长等大领导的眼皮底下,任谁也不敢乱动弹。
领导们其实隔得很远,在几百公里外的省城,并不在这间会议室。
这里几排座位上没有大人物,坐的都是童健这样的本地小领导,大家彼此熟悉。
通常情况下,聚在一起免不了嘻嘻哈哈,拍肩膀开玩笑,但是此刻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压力很大。
大家对着一面大屏幕,省长等领导在屏幕上眼光锋利,看着诸位都干些啥。
本会议室前部有一架摄像机,对准在座的诸位小领导。
所拍的每个画面都以每秒三十万公里的速度,沿着一条专用通道传输到省防总的电视会议中心。
这就是说,与会者的任何举止表情几乎是实时呈现于通道终端,原汁原味,投影于会议中心的电视屏幕墙上,让坐在那里的领导洞若观火,也令待在此间的童健如坐针毡。
按惯例,电视会议正式召开前都要点名。
某市到齐了没有?
某市还有什么特殊情况?
通常由工作人员,或者主持会议者点名查问。
今天比较特别,省长亲临电视会议现场,亲自点名问人。
有摄像机对着,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谁在谁不在一清二楚,没法糊弄。
童健身份低,大领导不认识,点名时需要追问:
“你是什么人?
”领导查问童健意在唐亚泰,唐是常务副市长,本市防汛抗旱这一块归他分管,不该不在场。
领导追问唐亚泰在哪里时,童健急切中回了一句“唐市长在外面”。
这个回答比较含糊,什么叫“外面”?
可以理解为唐市长在会议室外,也许因为急事出去打电话,或者上洗手间解手去了。
当然也可以做其他理解,本会议室外的任何地方,包括大洋彼岸,赤道南极,都属于“外面”范畴。
“外面”这一说的知识产权并不属于童健,已经称得上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时下使用频率很高,不亚于很多官方语言。
任何时候、任何官员在各种敏感地方接到查问方位的电话,不管是老婆追踪外遇,上级追查脱岗,或者同僚邀约饭局,先回答“我在外面”通常没有危险。
既非谎言,又属搪塞,可提供一定余地,有利于接下来继续周旋。
所以童健不过是急中生智,学习实践了一次。
这却是不该说的。
此刻唐亚泰确实是在“外面”,问题是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童健手下干事小刘已经找了他半个小时,始终联系不上。
童健从会议室里跑出去,给人的感觉似乎是去请唐亚泰进会议室开会,实际上她只是在转移注意,并拖延时间。
省防总的紧急电视会议面对全省,各区市加上一些相关部门,一共有十几个单位与会,各单位的电视画面都呈现在省防总中心会场的屏幕墙上。
点名的时候,省长问到哪个市,那里的画面通常会给切换到主屏幕并传输显示在全省各地分会场,让诸位地方领导露一露脸。
童健跑到“外面”兜一圈,等省长向其他地方点名问人,本市画面离开大屏幕,大家注意点转走了,童健才好悄悄回到会场,坐回自己的位子。
会议一开,也许就不会有谁再留意唐亚泰究竟是在哪个“外面”。
如果与唐亚泰能够很快联系上,他迅速赶到会议室,不失时机地坐进前排正中他那个位子,没有引起严重关注,那就谢天谢地。
如果始终找不到人,那就麻烦了,后果难以料想。
省防总这个电视会议是凌晨两点才紧急通知的,会议像是突然袭击,其实也不是。
几小时前,傍晚时分,省防总曾经下发过一个明传电报,通报全省防汛形势,提出了几条要求。
其中有一条:
各级相关领导与干部必须按规定坚守防汛值班岗位,不得擅自离开。
这一条实际上埋有几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的伏笔,但是却非新规定,只是重复以往的要求,所以往往会有人不够注意。
童健注意到了,接到电传文件后,她立刻给唐亚泰打了电话。
唐亚泰是主管领导,有什么情况,首先必须向他报告。
童健打唐亚泰的手机,当时一打就通。
唐接电话,问一句:
“什么事?
”
童健把明传电报的内容简要说了。
唐亚泰问童健做了什么处理。
童健已经让办公室起草文件,准备马上发一个通知,要求贯彻落实好省防总明传电报精神。
这是常规。
“这就了事了?
”唐亚泰不满意。
他在电话里问童健此刻外边雨多大。
童健朝窗外看了一眼,说雨还没下呢。
唐亚泰批评不对,雨下得很大,哗啦哗啦,无休无止,强降雨。
“没看到雨点,也没听到雨声吗?
”他问。
童健称自己很笨,目光短浅,听力不好,没看到,也没听到。
“你再说一遍。
”唐亚泰不高兴了。
童健不吭声。
唐亚泰没再揪着不放,只教训了几句,说童健身为部门负责官员,不能只拿眼睛看雨,要放在心里头想。
此刻天空只有乌云,对他而言已经满眼强降雨,倾盆而下,铺天盖地,来者不善。
强降雨是什么?
那不是一点儿水,是危险,此时此刻危险无处不在,光是发文件打电话不可以,要认真考虑应对。
这回老天爷想干什么?
省防总呢?
上级领导想干什么?
本市有什么对策?
得特别注意什么?
“都明白吗?
”
童健回答很干脆:
“不明白。
”
“去搞明白。
”
领导挂了电话。
如童健所回答,本市全境目前无雨,唐亚泰所谓满眼强降雨只是想象,同时借题发挥。
既然没下大雨,为什么省防总那般认真,打电话发明传,一再强调?
主要也是防范在前。
目前全省已进入汛期,前几天本省全境自北向南下了几天雨,省境西北部地区下了大暴雨,江河暴涨,有数县受灾。
然后雨停两日,此刻又有一轮新的降雨过程影响本省。
气象部门分析,由于冷暖气流相持,这一次降雨过程将比上一次范围更广,强度更大,时间更长。
本省全境都将出现强降雨,局部地区将出现特大暴雨,可能造成重大灾害,各地有必要高度警惕,及早防范。
与省内其他地区比较,本市目前情况尚好。
此刻本省北部山区已经大雨滂沱,本市这里则基本无雨。
接下来会怎么样?
老天爷心里有数,但是它不发明传,童健无从得知,得按唐市长要求,自己设法去搞明白。
当晚九点,唐亚泰来到市防总,按照上级要求,到位坚守。
他没带秘书,自己坐着小车过来。
此时市区依然无雨,仅市境北部山区县报告有零星小雨。
童健给唐亚泰送了一份材料,是她组织一批技术人员刚搞出来的。
他们根据气象部门预测数据和以往资料,分析本次降水可能的几种情况,以及可能给本市造成的灾害影响。
其中最极端的一种情况是,如果强降雨遍及全市,雨量和集中度达到省境北部目前的程度,市区可能被洪水围困。
唐亚泰看了材料,没吭声。
童健汇报说,技术人员分析,市境北部上溪一带是最薄弱环节。
上溪纬度靠北,降雨量可能会比较大,可能会先行发洪,七姑堤最危险,只怕撑不住。
“我知道你说什么。
”唐亚泰把脸一板,“给我想办法撑住。
”
“我哪有办法。
”
唐亚泰训斥:
“没办法就拿你当木桩子,打到那里挡水。
”
唐亚泰人长得瘦,个子细长,戴着眼镜,看上去温文尔雅,这是假象。
此人在市领导里以脾气大著称,中层干部们私下里拿本地话管他叫“亚凶”。
个个怕他,主要不是怕他官大权重,是怕那个凶恶脾气,脸一板从不管人能否下得了台。
但是唐亚泰对童健还算比较客气,一来因为她是年轻女干部,二来这个童健认死理,讲话冲,有时会胡搅蛮缠,不管谁大谁小。
唐亚泰号称“唐常务”,市政府里排老二,只比市长小一点儿,这么大的领导,让女下属胡搅蛮缠,说起来伤脑筋,也犯不上。
当晚唐亚泰在值班室只待了半个小时,一如既往,电话不断。
领导很忙,“唐常务”尤其忙。
有的电话唐亚泰不避众人,于值班室当场接听。
在电话里询问、追击、挖苦、训斥,既收拾打电话者,也顺便教育一旁做全神贯注于工作状,其实都竖着耳朵努力旁听的童健等下属人员。
但是有的电话比较私密,领导谢绝旁听,看一眼手机屏幕,即起身走出值班室,到外边自己对付。
晚十点左右,童健忽然感觉心里不踏实,值班室里似乎少了一个什么,抬眼四处瞅瞅,这才发觉是少了领导,唐亚泰不见了,值班室里的情绪整个儿松懈下来,也顿显冷清。
她记起唐亚泰是出门去接一个电话,然后就没再进来。
“唐市长去哪儿了?
”童健问,“休息室吗?
”
小刘应声而起,跑出门查看。
唐亚泰的轿车还停在院子里,司机在楼下驾驶班休息,显然领导没外出。
市防总大楼领导休息室与值班室在同一层,位于走廊尽头。
小刘跑过去看一眼,回来向童健报告:
领导休息室没有灯光,唐市长可能累了,在睡觉。
童健不服:
“他还会累?
”
这话有潜台词:
“亚凶”没骂够,怎么会累呢?
凌晨两点,省防总下达通知,紧急电视会议将于半小时后召开,要求分管市领导及相关部门负责人参加。
童健让小刘立刻到领导休息室报告唐亚泰,这才发现休息室里根本没有领导,唐亚泰不知去向。
把唐亚泰的司机叫起来询问,他茫然不知。
童健让小刘赶紧打电话找,却联络不上。
唐亚泰手机关机,任小刘如何联系,都无法叫通。
往唐亚泰的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唐不在办公室。
情况紧急,童健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唐亚泰家里打电话,把副市长夫人从睡梦中叫醒。
唐夫人很不高兴,称其夫不在家,早就到水利局“强降雨”去了。
此时市区各处还一丝雨都没有。
童健忽然想起唐亚泰布置她搞明白的那几道问答题。
老天爷要干什么现在还不甚清楚。
“省防总呢?
上级领导想干什么?
”现在知道了,原来是要干这个,紧急查岗,看诸位领导如何理解强降雨来袭,是否把省里的明传通知当回事。
答案有了,问题是唐亚泰跑得不知去向。
事情非常棘手。
如果唐亚泰没能及时赶到会议室让上级点名,那么就属脱岗。
不仅仅是领导个人问题,还是本市政府的问题,童健作为水利局和防总办负责人也有责任。
唐亚泰一直关着手机,无法联系到人。
这种情况下童健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坚持联络,其他的什么都不做,这样的话,如果事后上级追究,童健至少得承担无作为及处置不当之责。
童健的另外一个选择是马上向更高一级领导报告,也就是越过唐亚泰,直接找市长,市长自有决定。
这样的话,童健不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但是无异于捅主管领导的娄子,唐亚泰肯定异常恼火。
这位领导是著名的“亚凶”,他已经声称要拿童健当一根木桩子,打到上溪的破堤坝去挡水,现在还需要下雨吗?
他的愤怒顿时就会铺天盖地而来,在强降雨到来之前先让童健陷于没顶之灾。
童健没敢越级报告,只是想尽一切办法联络唐亚泰,直到紧急会议时间到。
省长点名后她跑到外面站了会儿,再溜回会场。
按照惯例,她的座位在会议室头排,分管市领导位子的旁边。
这位子非常醒目,哪怕只在几百公里外那面屏幕墙上占一小块地方,一举一动依然都在领导们的眼睛里,所以童健坐立不安,却也不能弄出异常动静。
当晚紧急会议上领导们都讲些什么,童健听得颠三倒四,她看着会议室前部的大屏幕,省长的眼光似乎始终在盯着她。
她身边前排中部空缺部位太醒目了,恐怕不仅省防总那些领导注意到,全省都可能注意到。
唐亚泰一直找不到,可供童健犹豫的时间不多了,她在还能够补救的最后一刻拿定主意,做了第三种选择。
她给陈珊玲打了电话。
电话是在座位上打的,用手机耳机,需要侧着头,别让摄像头看到小耳塞,然后用手遮着嘴,低着头偷偷讲话。
陈珊玲也是女性,民主党派人士,副市长,在市政府分管文教卫体。
童健的电话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很紧张,一听是水利局童健找,分外惊奇。
“哪个学校危房倒了?
”她脱口问,“怎么是你来报告?
教育局呢?
”
童健告诉她,不是学校危房,是省防总的紧急会议。
省长点了名,唐市长到现在还找不到,如果没有市领导到场,恐怕很麻烦,请求陈副市长临时救急。
“怎么会找我?
”
童健做了解释。
原来不是乱找,她有理由,与学校危房没牵扯,是所谓“AB”角关系。
由于防汛抗灾责任重大,而相关领导往往分管的事多,特殊情况下难免顾及不了,因此按规定除确定一位主管领导,还需要确定一位辅助领导,俗称“AB”角,“A”在时“A”管,因故不在时就由“B”接上。
本市防汛这一块工作由唐亚泰分管,他是“A”,“B”却不是陈珊玲,是另一位分管城建的副市长。
该副市长带队出国考察,市长安排工作时,指定陈珊玲代管一下该副市长的应急事务,因为这一缘故,陈副市长可视为代理“B”,有权出席省防总的紧急电视会议。
“这……这个时候?
”陈珊玲显得迟疑。
童健请求陈副市长原谅,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如此请求。
此刻她已经把防总一辆轿车直接派往陈副市长所居住的小区楼下,领导不必临时叫车,穿件衣服就可以下楼,坐车直接到水利大楼,距离不远,加上凌晨道路空旷,便于行车,十几分钟就可赶到。
本市政府各位领导里,常务副市长唐亚泰是“亚凶”,脾气大得人人害怕。
陈珊玲副市长则是公认的好脾气领导,特别好说话,被称为“善玲”。
时值凌晨,如此仓促,童健所谓“AB”角之说其实比较牵强,大可斟酌,但是人家没有计较,以大局为重,慨然接受一位下级女干部临时口头任命的所谓“B”角身份,几乎是被童健强行征用到市水利局救急。
陈珊玲悄悄坐进本该由唐亚泰占据的前排中间市领导座位时,省长开始发表讲话,省防总的紧急电视会议已进入后半段。
童健看陈珊玲到会,松了口气,低声道谢:
“感谢陈副市长。
”
陈珊玲问:
“省长讲几条了?
”
童健略一怔,报称省长提到了强降雨。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把陈珊玲拖进一场强降雨中。
二
李远航说:
“事情很麻烦,有危险。
你要有思想准备。
”
唐亚泰问:
“很快吗?
”
“很快。
”李远航脸色难看,“赶紧应对。
”
唐亚泰不禁脱口开骂:
“这他妈的。
”
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什么办法?
赶上的这场雨看来不小,来者不善。
危险无处不在,说来不错。
当时唐亚泰与李远航待在金河度假村,这里离市防总所在的水利大楼其实不远,直线距离不超过四公里。
唐亚泰离开水利大楼事出突然。
李远航事先没有任何动静,大约九点半时分才给唐亚泰打的电话,电话里李远航口气轻松,先查岗,问唐亚泰在哪里,亲自干什么。
“我在外面。
”唐亚泰问,“省领导亲自在哪里?
”
李远航哈哈一笑。
他也一样,亲自在“外面”。
“怎么不来关心一下?
”唐亚泰问。
“来了啊。
”
“是吗?
”不由唐亚泰惊奇,“什么时候亲自驾到?
”
李远航昨天去本省南端在建中的吴屿核电基地参加一个现场会,今晚返回省城,路过本市。
忽然想念起唐市长,就打了电话。
李远航不是一般人物。
唐亚泰称他“省领导”,那是开玩笑,他暂时还没那么大,目前为省发改委副主任,省直重要部门一位重量级官员。
李远航与唐亚泰年龄相仿,两人十多年前在省委党校中青班同期进修,当时李远航还只是省发改委一位副处长,唐亚泰则在县里工作,当副书记。
从那时相识,十多年里两人走的路不太一样:
李远航没挪过窝,始终远航在省发改委那座办公大楼里。
如其自嘲,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坚持在他那个萝卜坑里接受阳光雨露,一插到底,茁壮成长,从副处长到处长,再到副主任,小萝卜原地膨胀成大萝卜。
唐亚泰与之有别,经常“摇身一变”,先在县里当副书记,几年后成为市政府副秘书长,又下到另一个县当县长、书记,而后摇身一变为副市长,现在是所谓“唐常务”。
他们俩一个在上层机关,一个在基层单位,级别相当,前程看好,都管些事有点儿权,彼此用得着,互相关照得到,远有旧日交情,近有工作需要,他们常有联系。
李远航这个电话让唐亚泰感觉异样,尽管李主任电话里又是亲自驾到又是非常想念,一如既往地很轻松,听起来却有些勉强,没那么幽默。
天这么晚了,出差归途中路过,哪怕真有些想念,不至于这么热烈。
李远航这种上层重要大员掌握大量资源,求的人多,认识的人更多,不可能感情太丰富,否则想念这个想念那个,哪里想念得过来。
他这样忽然给唐亚泰打电话,应该有点儿事,可能是大事,急事。
李远航在电话里告诉唐亚泰,今晚想见个面。
“热烈欢迎。
”唐亚泰说,“今晚住下来,明天再走吧。
我来安排。
”
李远航表示不麻烦,见一见就行了。
他问唐亚泰此刻究竟在哪个“外面”,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吧。
唐亚泰称自己此刻在水利大楼,防汛抗旱总指挥部里,准备对付强降雨。
这场雨走得不快,没准还得几天才会驾到,至少今晚不会光临。
所以不妨碍热烈欢迎李主任。
李远航说:
“我记得那个地方。
”
原来这座水利大楼当年是他经手审批的,那时他还是李处长,大楼落成剪彩时他来当过嘉宾。
“你等几分钟。
我就到。
”他说。
通电话时,李远航的车刚从高速路口下来,还没进城。
唐亚泰不清楚他是什么打算,准备到大楼里见一面,还是只在轿车上碰个头?
他没说,唐亚泰也不问,只管耐心等待。
也就十来分钟时间,一辆奥迪轿车开到水利大楼门外,没进门,李远航给唐亚泰又打一个电话,让他出来一下。
两人在李远航的车上见了面。
李远航说:
“咱们走。
”
显然他的事不便在唐亚泰的水利大楼里说,也不好于轿车上当着驾驶员讲。
他们去了金河度假村,当晚李远航住在那里,由度假村老板直接安排。
李远航对唐亚泰解释,他是返程路过本市,想跟唐亚泰见一面,说说话,临时歇一歇脚。
他不想通过官方渠道安排,也不想麻烦唐亚泰,因为惊动当地官员事就多了,惊动一个会搅起一群,像林子里打鸟,这个追那个叫,大家都累。
如果让唐亚泰安排,虽然是老朋友,毕竟都属“各级领导”,唐亚泰恐怕还得向书记、市长报告一声,那还会有事。
所以李远航找私人朋友私下安排,可以免掉好多麻烦。
金河度假村位于市区南郊,背山临河,环境幽静,是一个高档消费场所。
拥有别墅客房、游泳池、网球场和高尔夫训练场等设施,是省城一位私营企业家开发的。
唐亚泰到过这个度假村,认识此村老板,但是不熟悉。
他听说该老板跟上边一些要人来往很多,却不知道李远航也在其中。
李远航说:
“这老板找我帮过忙。
”
老板当晚不在村里,但是已经打电话为李主任安排妥当。
他显然很了解李主任,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包括一个豪华套房,一副好茶具,还有两位美女,一位姓王,一位姓张,均年轻貌美,婀娜多姿,莺声燕语,很会来事。
如今美女如云,许多美女除了姿色没有其他,这两位的水准要高一些,功夫不错。
这是说牌技。
李远航喜欢打扑克,打扑克是李主任的主要消遣方式。
当年与唐亚泰同学时,李远航可以通宵打扑克,战斗精神和状态都好,至今李远航依然维持这一嗜好。
李远航打扑克纯属爱好,从不玩钱,未发现有借赌敛财行为,不像如今一些大权在握的官员麻将桌边一坐,醉翁之意全不在酒。
其实李远航也不仅仅是爱好,唐亚泰知道他在两种情况下特别需要扑克,一个是非常高兴,例如即将提拔,原地膨胀之际,还有一个是发生意外事情,心情格外紧张的时候。
这种时候扑克于他有如鸦片。
今晚显然是后者。
从两人见面那时起,唐亚泰就发觉他表面一如既往,神情举止却在下意识地流露紧张。
他不直接说事,要先打扑克,借以放松,这也是一个表现。
“我得先打个电话。
”唐亚泰说。
“有大事?
”李远航问。
“还不要紧。
”
唐亚泰给童健打了个电话,不能因为领导外出,让下属得以松懈。
这个电话没挂通:
忙音,童健在跟什么人通话,也许还在准备唐市长布置的问答题。
唐亚泰转而直接找赵锐。
赵锐是县委书记,赵锐那块地盘上有一条河,称“上溪”,是本市这条南门江上游三大支流之一。
赵锐所在县城以东十公里左右河段上,有一段河堤叫做“七姑堤”,民间俗称“寡妇堤”,是一段老堤坝,近八公里长,很薄弱,被童健列为最危险堤段。
此刻南门江水正在金河度假村外平静地流淌,从李远航下榻的别墅二楼窗子往外看,江中流水平缓,但是上溪那里,特别是寡妇堤一带的情况会是怎么样呢?
赵锐在电话里说,他们那里已经下雨了,雨势目前不大,上溪水位没有太大变化。
水利部门密切监控,七姑堤未报发现险情。
“看起来咱们可以回家睡觉了。
”唐亚泰说。
赵锐很精明,知道怎么说话。
他请唐亚泰放心,这几天无论如何不会睡觉。
他知道领导有要求,眼睛看见小阵雨,心里想着强降雨,危险无处不在,不敢马虎。
“谁拿这些话吓唬你?
”唐亚泰感觉奇怪。
赵锐笑:
“童副局长嘛。
”
童健刚给赵锐挂过电话,对上溪老堤的状态很不放心,请县里组织力量除险加固,同时调了市里掌握的一批机械物资和技术力量去支援。
童健说,她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如果还不行,那就按照唐市长的命令,拿自己当木桩子打到七姑堤去挡水吧。
“她以为她行?
”唐亚泰批评。
唐亚泰告诉赵锐,童健不顶用,把她那些七姑八姨加上去也不顶用。
要是破堤坝真的撑不住,只怕是赵锐得把自己当木桩子打在那里。
这个电话没讲完:
手机停机,因为电没有了,唐亚泰这才发现备用电池没带出来。
唐亚泰管的事多,电话也多,手机电池消耗快,他外出总会带几块备用电池。
刚才出门匆忙,也不知道李远航要干什么,他没把随身小包带上,那个包以及包里的电池都扔在防总值班室走廊尽头的领导休息室里。
如此只好作罢,唐亚泰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放,在扑克桌边坐了下来。
李远航笑他:
“电话会议开完了?
”
“今天暂停,明天接着开。
”唐亚泰说,“眼下不要紧,强降雨暂时到不了。
”
“没准说来就来。
”李远航感叹,“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
他话外有音。
他们打了三个多小时扑克,于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
接近凌晨三点,两位美女累得不行,不停地打哈欠,精神全无,牌技也一落千丈。
李远航终于放她们一马,让她们收拾收拾走人。
两位美女笑逐颜开,异常振奋,如蒙特赦。
“谢谢领导,谢谢!
”
唐亚泰吓唬:
“别走,省领导还有劲呢。
”
两人失色,匆匆逃离。
这以后李远航开始讲正经事,对唐亚泰问起市区新修的防洪堤。
最近接连下雨,南门江防洪堤情况怎么样,不会有危险吧?
唐亚泰说:
“托省领导的福,这家伙看起来结实得很。
”
“这一次也是经受考验啊。
”他有些不放心,“顶得住吧?
”
唐亚泰干脆打断他,不讲什么考验,不说顶得住顶不住,直截了当问:
“是不是林公子出事了?
”
李远航不回答林公子出什么事,反追问唐亚泰跟林公子怎么样。
“你都清楚啊。
”唐亚泰说。
“没什么特殊来往?
没大事吧?
”
“你指什么?
钱?
”唐亚泰问。
李远航点头。
唐亚泰让他放心,他跟林之间没有钱,没大事。
“我听说有。
”李远航怀疑。
唐亚泰不分辩,反开玩笑:
“你看我会吗?
”
李远航盯着唐亚泰看:
“我看会。
”
两人语调里都带调侃,谈话的凝重气氛因之有所冲淡。
李远航今晚特意在本市停留,想跟唐亚泰说的就是这件事。
林公子出事了,已经给逮进去。
根据李远航得到的消息,林公子一进去就说了,牵扯的人比较多。
这个案子在省城引起震动,到处议论纷纷。
林公子不是寻常人物,动他肯定有来头,案子可能会做得很大。
“他讲了防洪堤?
”唐亚泰问。
李远航点头:
“是其中一件。
”
“怎么说?
”
“刚才你在电话提到一个谁?
童健?
”
唐亚泰挺意外。
话说到要紧地方,李远航怎么又扯开了?
“童健怎么啦?
”唐亚泰问。
“女干部吧?
还年轻?
人怎么样?
”李远航还往外扯。
“长得不错。
”唐亚泰说。
“妈的,不问这个。
”李远航着急了。
唐亚泰告诉他,童健除了年轻和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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