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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启迪南京图书馆
文学的启迪
——著名作家王蒙
感谢大家牺牲周末休息时间,来听讲座。
这本身就说明了文学仍然是有力量,文学仍然是受关注的。
现在有一种说法,说随着视听技术的发展,文学已快要灭亡了。
看来只要有语言、文字,有人的思想感情,文学就不会灭亡。
我也非常赞赏南京图书馆能这样重视、关注世界读书日这样一个日子。
今天讲的内容是我系列讲座的一部分,主题是“文学的启迪”。
有14个题目,由于时间关系只讲前4个题目。
第一个问题:
风云际会,雄武沧桑
在全世界尤其是在中国,历史故事、历史记叙,它对于开创我们叙事文学有着巨大的意义。
我认为最初的时候文史是不分的,在许多重要的史集里面,同时是有很动人的、很微妙的文学内容的。
例如,经过孔子亲自动手编著的《春秋》,为什么说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就因为孔子选择的那些语言、句法、修辞表达了一定的爱憎褒贬,他在叙述当中已经含有价值的判断。
其后,尤其是各种在民间流传又经过民间整理的那些“演义”,更成为我们民族历史记忆相当重要的来源。
比如《三国演义》,真正读过陈寿《三国志》的人并不多,但是《三国演义》的故事几乎家喻户晓。
我这次来到南京非常感慨,回忆当时的孙权,定都建邺,“宁饮建邺水,不食武昌鱼”,还有赤壁之战等等这些故事,从南京到武汉,整个这条线上多少英雄豪杰,多少豪情壮志。
我们中国人都熟悉岳飞,但认真考察过岳飞史料的人绝无仅有,也都是通过《精忠岳传》才知道了许许多多岳飞的故事,现在这些故事已经不可查了,究竟它作为史的确凿程度怎么样?
如:
岳飞的妈妈梦见了一只大鹏金翅鸟才生下了岳飞,又如岳飞小时候碰到了洪水,说明那时洪水就很厉害,他坐在一个大缸里面,好象是木制缸,如果是陶瓷缸是很危险的事情。
当我们知道有些文学演义里的叙述并不符合真实历史的时候,我们甚至会觉得遗憾。
我们非常希望历史能接受文学的打扮和修理,而我们不愿意根据历史来校正文学。
比如历史告诉我们,周瑜并不是一个年轻人,周瑜实际的年龄比诸葛亮大,周瑜也未必是一个心胸狭隘的、爱生气的人,但我们听到后非常遗憾,因为我们已经接受了文学的戏曲的描写,我们无法想象一个老周瑜会见一个年轻的诸葛亮,说诸葛亮见到周瑜叫一声“周瑜大哥”、“周瑜老兄”,而周瑜居然拍着诸葛亮的肩膀说“兄弟你来了”,我们无法接受。
从文学的意义上,亦史亦文的书籍,没有什么书可以和《史记》相比较,《史记》是最典型的。
我认为《史记》既是历史,司马迁的创作态度认真、严肃;但同时它也是文学,它写得太生动了,历史永远不可能是那样生动的。
说张良学艺,完全是传奇故事一样,张良拜鬼谷子为师,鬼谷子说:
明天早上你来见我。
第二天天一亮,张良就去了,鬼谷子早等在那里并很生气:
你这么懒惰,这么晚才来,你回去。
张良不敢懈怠,又过了一天,第三天天不亮他就去了,鬼谷子又是早就在那等着了,鬼谷子仍然批评他说,你很懒,你不配做我的徒弟。
于是张良第四天就不敢睡觉,黄昏太阳一落山他就到指定的地方等候,过一会,鬼谷子来了。
这不太可能是真实的。
因为按照这个叙述的逻辑,谁做鬼谷子的弟子一定要能够做到根本不睡觉才行。
我这个人年轻时尝过失眠的滋味,我是特别重视睡觉的一个人,我觉得这个不太可能。
鸿门宴讲得那么生动,也不可能完全是真实的,而且你无法了解这个细节。
《史记》里对于楚汉之争就是刘邦、项羽之争的描写非常精彩。
我们都知道霸王别姬的故事、霸王别姬的戏剧,他描写这个霸王别姬时,项王慷慨悲歌,自为诗曰: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是他的爱姬),“歌数阕,美人和之。
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这写得太真切了,不管什么时候我读到这里,都非常感动。
而我最佩服的是他的四个字“莫能仰视”,就是哭得抬不起头来。
大家想想,哭到什么程度了,而且没有人这么写过。
说嚎啕大哭,嚎丧一般,泪如雨下,这都可以。
说“莫能仰视”,什么原因呢?
地球有吸引力,眼泪要往下流,如果你一边哭一边抬头的话,眼泪就会流到鼻孔里,流到嘴里,流到耳朵里,引起中耳炎。
哭时人都低着头哭,人很难仰着头哭,笑时仰天大笑。
英雄末路,“左右皆泣,项王泣数行下”。
太生动了。
楚霸王何等的豪情,何等的威武呀,他哭了,未能仰视。
还有些故事在《史记》里不是最好的篇章,但是我个人读了特别感动,不详细说。
如《范睢蔡泽列传》,范睢受了冤屈,被打断了肋条,打成了残疾,他装死,被扔到男厕所,魏公子带了一批人,站在他旁边小便,把尿尿在他身上,受此奇耻大辱和委屈。
但他到了秦国后,当了秦丞相。
当年他的直接老板是须贾,须贾到秦国去求和,范睢改名为张禄,穿了一身破烂衣服,在秦国招待所见到了须贾。
须贾一见说这不是范叔吗?
须贾见之而惊曰:
“范叔固无恙乎?
”你还好吧?
你没生病吧?
这是我个人的一个体验,就是见到很久不见面的故人,没有比“无恙”这两个字更让人感动的。
“故人”这个词也特别好,故人并没有说是老朋友。
这是中国式的文化,中国人古道热肠,老领导、老部下、老情人,都算故人,甚至老仇人都算是故人,生老病死,很多人都死了,我今年74足岁,如能见到20岁时的仇人,何等的难得呀,何等的金贵呀!
可惜是我20岁时还没有结仇于谁,所以他叫“故人”。
“固无恙乎?
”这好比是说你还好吧,你不错吧?
你混得怎么样?
比说白话好:
你没有感冒吧,你肚子不疼吧,显得很深沉。
然后范睢就假装说:
我在这里打工,为人做佣工。
他说,你混成这样,这么冷你穿这么少,就把自己的绨绸袍脱下来给他穿上。
第二天当他得知范睢已经化名张禄作了秦国的丞相时,须贾跪在地上只求速死。
然后范睢说,由于你对我还眷眷有故人情,你还给我袍子,我饶你一死,回去后拿魏公子齐的人头来。
我是说,历史本来是无情的,但是当通过文学对历史的理解和叙述后,就使历史变得如此多情起来。
上面讲的故事,它表现二人在历史当中的那种感情生活、心灵生活,这是一次两个老仇人见面后的一句“固无恙乎?
”再加上一件袍子,化解了相当多的敌意。
历史故事里还有一个“无恙”令人感动不已,就是《三国演义》中华容道上,曹操赤壁之战已经败北,败走途中他碰到了关公在此把守。
曹操纵马上前,欠身谓云长:
“将军别来无恙?
”关公欠身回答说:
“关某奉军师将令在此等候丞相多时。
”两人亦敌亦友,从个人交情来说,他们是朋友,关公对曹操没说过坏话,曹操对关公,一直是礼遇有加,很讲交情,曹操对关公极讲交情,极为尊重,关公对曹操极讲义气,也是靠一句“别来无恙”。
这是一种文学的魄力。
“别来无恙”这句话,无论如何无法翻译,无法传达,如用英语,别来无恙该怎么说呢?
“Areyouok?
”、“Areyouoksofar?
”、“Areyouallright?
”你没生病,你没得禽流感?
不对呀,情调不对,没有这种深沉、古朴的情调。
所以,这就是当历史进入了文学,文学就有了自己的份量,自己的内容,自己的境界,当文学进入了历史,历史就有了自己特别的动人、感人、精妙之处。
外国也是这样,大量的历史事件是通过文学被别人知道的。
就说《战争与和平》,它是写库图佐夫大败拿破仑,拿破仑战俄最后失败,它的内容和柴可夫斯基《一八一二序曲》是一样的。
比如说《双城记》,写1793年法国大革命,再比如说《斯巴达克思》写的是非常著名的罗马时期的奴隶起义。
其实国外还有史诗的传统,还有《伊利亚特》这样的史诗。
直到现在,有许多荡气回肠之作都是写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威廉·夏伊勒的《第三帝国的兴亡》等等,有大量这样的文学作品。
一直到越南战争、苏军入侵阿富汗,这些在俄罗斯都有重要的文学作品出现。
这种历史进入了文学以后,它还宣扬了一些历史的英雄主义、历史的进取精神和历史的投入冲动。
你若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文学的熏陶,你是接受《楚汉演义》也好,《三国演义》也好,《精忠岳传》也好,你是接受二次世界大战的各种故事也好,你就会产生出一种冲动,你也想投入这种人生,你不甘你的一生白白地过去,你愿意参与历史事件的创造,愿意经受历史事件给予的种种考验,觉得人活着一辈子这才算不白活,你甚至愿意在历史的波涛当中乘风破浪,做一个弄潮儿,而不甘心于只是随波逐流。
这是一方面。
同时,历史的文学化呢,它不仅唤起了历史英雄主义、进取精神、投入冲动,它又有历史的沧桑感,有一种历史的悲凉感,甚至无可讳言的有某种历史的虚无主义。
就是不管有多伟大的历史,当它成为历史后,它已经离我们而去了,已经成为我们茶余酒后的一个话题,已经不再重现了,已经激不起、掀不起多大的浪了,这才叫历史。
不管当时多么伟大,过去了就过去了,这种情绪在文学中也表现得很充分,它使你产生某种超脱,使你产生某种相对消极的情绪,这是事实。
比如说,在苏东坡著名的《念奴娇·赤壁怀古》里面,他就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说“乱石穿空,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一时多少豪杰”,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有多少豪杰,而今安在哉?
也是苏东坡,在《前赤壁赋》里也有类似情绪的抒发:
“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虽然是一世之英雄,而今已经不在了。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一切都过去了,看到的只有江水和月亮。
其实,有说苏轼所颂吟的赤壁不是当年发生战争的赤壁,地理上有错误,这是另一个问题,这些都过去了。
甚至我们从当代革命家领导人的诗里也可看出历史的沧桑感。
昨天来南京住在江宁那里,路过梅园新村时,我想起叶剑英元帅在他的暮年写过的《访西安办事处志感》,有两句诗:
“楼屋依然人半逝,小窗风雪立多时。
”(《叶剑英诗词选集》)风景还是那样,但过去,我站在那儿看风雪,如今人已有一半已去世。
文学又抒发历史的这样一番感慨,这是人都有的情感。
这种情感表现得更充分更通俗的,是在《三国演义》里面,书一开头就写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江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历史既是热烈的,激动人心的,令人难以忘怀、难以罢手的,又是转瞬即逝、无限感慨、无限沧桑的。
第二个问题:
情系人生,天长地久
除讲历史,文学另一个非常重要的、无法回避的情感就是爱情。
有众多的民歌、诗、歌谣,它表达这种爱情。
在中国来说,中国古代及“五四”以前,我们不用爱情这个词,我们用的是“情”一个字,我们仔细体会情在某种意义上比爱情更感人,情最强烈、最普遍的是指爱情,但同时我们还指亲子之情,甚至我们也讲中国古代的君臣之情、兄弟之情、朋友之情。
朋友之情中国文学里有特别的描写,比如“高山流水”的故事。
俞伯牙通琴,碰到樵夫钟子期,钟子期能听懂他的古琴曲,后来俞伯牙再来找仲子期时,钟子期不幸病逝,于是俞伯牙不再弹琴,没有了知音。
故事非常感人。
中国有许多说法,情可以战胜生死,可以为情而死,还可以为情而生。
像《牡丹亭·题词》里面,就是说一个人可以死也可以生,这些地方用情有时比用爱情还好。
说这是一个情深意长的人,比说这是一个爱情很深的人,从表达上来说可能前者还好一些。
说爱情它过分地对象化、目的化。
一说爱情它针对某一个特定的对象,而情已总结到一个人生价值、生命体验的一个高度。
说这人是一个情种,我们看陆游的词,说这是一个情种,比说这是一个爱情种还好听。
这就是文学的妙处。
在某种意义上说,我常常在想,是文学创造了爱情,还是爱情创造了文学,至少是互相创造。
如果没有文学的话,我们的情,男女之情,我们的爱情,就会贫乏到什么程度,会低下到什么程度!
有了文学以后,这爱情又会美好到什么程度!
有一年在浙江大学我谈到文学,有一个同学站起来说,我是学理工科的,我对文学一点兴趣没有,您看怎么办?
我说我也没有办法,我唯一担心的是,你给你的女朋友写情书时你可能会写得不好,会影响你择偶的顺利。
后来会场非常活跃,他们热烈鼓掌。
你们看看那些征婚启事里面,很多人都有一条:
热爱文学。
你听他说热爱文学,就会产生一种印象,这个人不会是一个粗野的人,不是一个非常粗鄙的人。
这很有趣,热爱文学也变成征婚的一个必要的条件。
一个完全不懂得文学的人,一个完全没有受到文学熏陶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我会想到《红楼梦》里面的薛蟠,薛蟠和贾宝玉极其相象,两个公子哥,两个人都非常任性,养尊处优,两个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文学修养的区别。
贾宝玉也很喜欢女孩,他写了很多美好的诗。
而遇到薛蟠作诗的时候,他只能恶搞。
我考证,薛蟠是恶搞的创始人之一。
我看鲁迅《阿Q正传》,我最为阿Q感到遗憾的不是他革命没有成功,如果阿Q投身革命成功了,我倒觉得挺可怕。
阿Q最值得遗憾的是他的爱情没有成功。
因为里面有一段他追求吴妈,他突然给吴妈跪下了,说:
“吴妈,我和你困觉。
”这个他就太恶劣了,他太低级了,他变成了性骚扰。
所以后来阿Q又写检讨又悔过,别人替他写悔过书,还赔钱,他的工钱全部赔出来了,赔吴妈的精神损失。
如果阿Q有一点文学的修养,我觉得在这个场合,他应该背诵徐志摩的一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偶然》)如果阿Q能朗诵这么一首诗,而吴妈又懂得一点文化,虽然她不能回答一首诗,她至少可以回答一首流行歌曲《月亮代表我的心》。
所以,还没有结婚的朋友,要好好学文学,它可以帮助你找一个最好的配偶,已经结婚的朋友和你的妻子或丈夫多谈文学,能够使你们的生活更加快乐。
这类故事太多了,就不一一说了。
古今中外,尤其是诗歌里面,特别感动人的东西也非常多,我要特别提个什么东西呢?
文学对爱情的各种描写,各有千秋,都非常的好。
写宝玉、黛玉以身相许,以命相许,以死相争的那种爱情,当然我们会非常感动。
我们看陆游和唐婉的那种被强迫离异后的感情的相互怀念,我们至今看起来都会泪下。
我们看元稹追悼他亡妻的诗,写得那么实在又那么动人,这都是令人感动的。
我们看美仑美焕的《卡门》那种热情奔放、追求自由的爱情,我们看罗蜜欧与朱丽叶那样一种被撕裂的悲剧性的爱情,我们都会非常感动。
但是,我特别要向大家推荐的是童话作家安徒生写的《海的女儿》。
他写海的女儿爱上了一位王子,她希望自己能获得一个人的形象。
她找了海上的女巫,女巫要先剪掉她的尾巴,要割掉她的舌头,而且她要放弃她五百年的寿命,她还要放弃自己的灵魂,(美人鱼死后是有一个灵魂的,如果灵魂被消灭,死后就会变成一个泡沫)。
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帮助那个遇到海难的王子活过来,她放弃了一切,她帮助那个王子活过来了。
因为她舌头被剪掉了,不会说话,王子以为是另外一位公主救了他,就决定和那个公主结婚,而这个美人鱼却得不到王子相应的回报。
于是就在王子结婚的时候,美人鱼就死了,变成了一个泡沫。
但是由于她的牺牲,由于她的美善,上帝重新给了她一个灵魂,而且预约在五百年后将使她重新成为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
这样来写,实在是太少见了,所以我称安徒生这个美人鱼的故事,它是爱情的圣经,它把爱情真正变成一种奉献,变成一种无私,变成一种崇拜,变成一种献身。
尽管现在对于爱情的不利说法越来越多,随着西方这种自由主义盛行,有时候需要调整这些想法。
现在世界上产生许多对爱情不利的说法,我们中国也有。
一些很著名的作家,在他的文章中或者他的讲话中告诉听众,告诉读者,爱情其实并不存在。
美国还有的学者说爱情属于精神病现象,因为它的许多症状都和精神病差不多。
他有一个顽固的观念,说玛丽是最可贵最可爱的,但是心情正常时你会发现玛丽这个人有许多缺点,所以他认为是精神病。
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说法。
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们知道文学对爱情有过多么美好的描写,曾经有过多么动情的描写,曾经有过多么高尚的描写,虽不能心向往之。
文学为什么写爱情这么多呢?
就是因这种美好的感情是人所向往的,是很难实现的,完全实现了,也就不用写了,越是实现不了写得就越好,这是文学写爱情的一个特点。
有人说,本身爱情幸福的人并不是爱情写得最好的作家,世界上有些著名的写爱情的作家都是单身汉,安徒生是老单身汉,写《包法利夫人》的福楼拜也是老单身汉。
越是老单身汉他会把爱情想象得、写得特别的美好。
我前年(2006年)12月访问过伊朗,伊朗全国最崇拜的大诗人是哈菲兹,这人有一首爱情诗,我没看过爱情诗写得这么简单但也特别美好的。
他说:
“我就像一条鱼,掉进苍茫大海,只期待我的情人,把我钓上岸来。
”这个写得太好了,说爱情就像掉到海里一样,情人决定着你的生死存亡,如果她把你钓上来呢,你就上岸了;如果她不钓你呢,你就淹死了。
鱼是不怕的,但一个人掉到海里就不行了。
他又说:
“假如那设拉子美女,有朝一日能对我动情,为了那颗美丽的印度痣,我不惜把萨玛尔汗与布哈拉奉送。
”萨玛尔汗与布哈拉,都在现在的乌兹别克共和国,那都是宗教圣地。
还有些诗,表面上写的不像是爱情,但是实际上写的不是爱情也是写“情”。
如普希金写过一首诗:
“同干一杯吧,我的不幸的青春时代的好友,让我们用酒来浇愁,酒杯在哪,像这样,欢乐就涌上心头。
”结果这首诗的题目是“给奶妈”。
尽管这样,你仍然会觉得这里面有这么多美好的思想和感情。
第三个问题:
炎凉世态、悲惨世界
第三个问题谈文学作品中对现实黑暗的描写。
这种对于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对于社会人际关系的黑暗部分的鞭笞,文学是相当敏感的,没有比文学对黑暗更敏感的。
我特别举一个例子,比如说,法国的雨果。
他的《悲惨世界》,你读了以后会认为法国这个社会非灭亡不可,太恶劣了,那种冷酷,那种剥削,那种富人对穷人的压榨,好人怎么样被欺凌,被侮辱,让你看了简直都喘不过气来。
而写这种社会的黑暗,写这种社会的重压,在某种意义上比雨果写得还激愤,写的数量还多的是俄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本身是一个贵族,他对社会极其不满,他写了大量社会的黑暗,他被沙皇政府判处死刑,与另外三个死刑犯同时上绞刑架。
他被五花大绑,送到绞刑架下,亲眼看到一个又一个犯人(活人)脖子一吊,喷出血来死了,又一个死了,到了他的时候,沙皇政府宣布对他特赦了,叫他以后老实点,回家吧。
他的精神被摧毁了,谁受得了这个呀?
他还有癫痫症,他还好赌。
他经常和出版商签合同,拿一大笔钱就去赌场,没几天就把钱花完了。
然后到交稿的时间,他的书老交不上来,按照合同书稿交不上来就要坐监狱。
于是他就赶紧雇一个速记员,他就抓住自己的头发在房间里面,嘴里滔滔不绝地讲他的对人生的种种体验,各种故事,怎么难受怎么讲,怎么窝心怎么讲,他这样创作。
他写了《白痴》、《白夜》、《罪与罚》、《被侮辱和被损害的》。
他的小说并不是精品,粗糙得不得了,他连段都不分,因为他呼啦呼啦地讲,他能一连14页15页不分段,任何人写小说都没有这样写的。
尤其是台湾,一句话说不定就是一段,而且分段分少了在稿费上很吃亏,因为稿费是按版面计算的。
但这一切他都不管,他写的那些东西都是让人感觉到要发疯。
如《白夜》,他写一个美女,被一个富商占有。
但是这个富商又要巴结将军,要和将军的女儿结婚。
于是富商就把这个美女嫁给将军的副官,他希望以此能保留住跟这个美女的占有关系。
小说最后一个场面就是这个美女问那个与她结婚的副官:
“你知道要和我结婚吗?
”“知道。
”“你知道富商的目的是要继续与我保持关系吗?
”副官说:
“知道。
”美女问:
“是不是因为你爱钱?
”副官说:
“是,我需要钱,富商答应给我十万卢布。
”美女说:
“好吧。
”“啪”的一声把一个箱子打开,说这有20万,然后把这20万往壁炉里一扔,说:
“你小子不是爱钱吗?
你能从火炉子里把钱捡出来,这钱就归你。
”哎呀,那种对人的尊严,对人的感情,对为富不仁者那种控诉,完全达到令人疯狂的程度。
陀思妥耶夫斯基反对革命。
“十月革命”以后,苏式的社会主义是否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
高尔基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是魔鬼的作品。
其实文学并不拒绝魔鬼,文学可以是天使写的,也可以是魔鬼写的。
直到苏联解体以后,2004年我在莫斯科的街上看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座像。
陪同的人告诉我,苏联解体后,陀思妥耶夫斯基才坐到了这里。
我当时感动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因为我既是一个非常热爱他作品的读者,我又是一个从小受到苏联许多影响的人。
中国写黑暗的也多得很呢,但写得没有这么深,表面上的黑暗写得多,官场写得多。
《官场现行记》、《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当然,更早的《史记》里面就开始写了。
美国写社会的黑暗写历史的黑暗有时带有一种嘲笑的性质,有的还像是笑话,没那么疯狂,其中非常精彩的被人所熟知的,就是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
几个富人在那打赌开玩笑,他们在饭馆里看到有一个仪表堂堂的但是衣衫褴褛的乞丐。
一个富人说,我给他一个百万英镑的支票,立刻就可以改变他的命运。
另几个人说,你的票据是无法使用的,因为面值太大了。
那个富人说没关系。
他们就做了试验,将票据给了小伙子,说你可以使用10天或7天,具体细节我已记不清了。
小伙子拿去了,先去做衣服,成衣店看一个穷人进来,要轰他出去,但看到他手上拿着百万英镑的票据,认为是大财主来了。
没有任何地方能找得开这种票据,(我们可以想象,英镑到现在还是汇价最高的货币,当年更贵,)老板没办法收他的钱,是因为没办法找他的钱。
于是老板说,没关系。
大家都相信,一个有百万英镑的人,只要他高兴,手指头一弹,就会把财富赏给他们的。
于是小伙子做了好多好衣服,穿上了,然后就住进了最高级的宾馆。
宾馆一看是拿着百万英镑来的,也是提供最豪华的套间,然后就有各种商务的拜访,政要的拜访,各种美女的求欢求爱也都开始了。
有一天,这个人开窗户,突然起风把他这张百万英镑的票据给吹走了。
店里人看见他没有票据了,就说,这小子没有百万英镑呀!
于是各种讨债的人呼啦啦地都来了,美女也都跑了。
最可笑的是,过一会,风一吹,从窗户外又把票据吹进来了,而且正好吹到小伙子手里,他拿给别人看,于是一切又都变过来了,该鞠躬的鞠躬,该哈腰的哈腰,该赊欠的赊欠,该求爱的求爱,该供应豪华套间豪华西餐的全都来了。
这种作家对现实黑暗的鞭笞,在文学中占的地位相当重要。
我想,这是由于文学的理想性所造成的。
文学所追求的这种理想,和现实永远有距离,但是我们从文学对于黑暗的鞭笞当中,可以受到理想的鼓舞,倒不必因为这种对黑暗的鞭笞就产生纯消极的情绪,因为世界上的事物,在这种对黑暗的描写当中表达的正是对光明的礼赞和向往。
比如说这社会上都是尔虞我诈,这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他希望这社会上有更多的诚信。
比如有一些女作家,她的作品里写男人呀都是靠不住的,男人一个好的都没有。
对这样的女作家我也很了解,我认为从另一方面来理解,这是她对好男人的期待和呼唤,希望世界上有更多忠诚的、可靠的、富有责任感的男性。
我常举一个例子,歌德在年青的时候写过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
他写一个失恋的维特,女主人叫夏绿蒂,男主人叫维特,他开枪自杀了。
这个作品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人们读了他的作品连服装都用他所描写的,男人要像维特一样地打扮,女人要像夏绿蒂一样打扮,甚至有好多人看完作品后就自杀了,一失恋就自杀,自杀的方式也是与维特一模一样的方式,完全审美化了,这当然是一件很悲哀的事。
但是我们要知道,歌德本人并没有自杀,在作家中他的处境最好,命运也是最好的一个。
他的地位又高,房子又多,到处有他的专门的花园和楼房。
他生性风流,又很长寿,80多岁还能陷入情网,还能继续书写他的风流多情的记录,这也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
所以我们阅读文学作品里的揭露黑暗的内容时,我希望大家把它当作提高我们的敏感度,当作增加对人的同情和对理想的追求的这样一个元素,而不是当真的就对一切的一切失望、绝望,真正黑暗起来。
第四个问题:
花样年华美丽灿烂
文学不仅仅有黑暗,会有更多的作品从正面来写人生带给我们的快乐,写人生的光明,写生命的珍贵,写世界的奇妙,写生活的价值。
简单地说,每个人都要在这个世界上走一趟,人生不满百,大多数人几十年功夫。
但是这几十年中,你会有许多的体验,你会有许多的可能,你会尝遍人生的酸甜苦辣,你的每一个日子都是光明的,都有可能是光明和美好的。
在中国来说,你说李白,他一生有那么多的诗,那么多的坎坷,但在他诗里让你感到他仍然活得那么潇洒,实际上他可能没有那么潇洒,象仙人一样。
一到李白那里,月亮就显得特别亮。
如果没有李白我无法想象我们中华民族能够那样认识和热爱月亮。
30年代的时候,上海有一部分青年左翼作家,甚至还发动过一个签名,说中国的文学写月亮写得太多了,写人民的疾苦写得太少了,所以大家签名,从此大家谁也不写月亮,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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