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明代哲理著作《呻吟语》.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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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经典明代哲理著作《呻吟语》
国学经典:
明代哲理著作《呻吟语》
著作简介
《呻吟语》是明代晚期著名思想家、哲学家吕坤所著的探讨人生哲理的一部著作。
针对明朝后期由盛衰出现的各种社会弊病,提出了兴利除弊、励精图治的种种主张,并阐述了自己对修身养性、人情世故等方面的心得体会和见解,对当今世人颇有借鉴意义。
以儒家思想为基础,包容吸纳了道家、法家、墨家等诸子百家的思想精华,加上他本人的宦海沉浮以及对人世间冷暖沧桑的独特感受,从而对人生、国家以及天地宇宙的各种现象有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和认识,特别是修身养性方面,更有其独特而精辟的论述。
该书是吕坤积三十年心血写成的著述,他在原序中称:
“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
”“三十年来,所志《呻吟语》凡若干卷,携以自药。
”“择其狂而未甚者存之。
”全书于1593年(万历二十一年)才完成。
内容提要
《呻吟语》全书共六卷,前三卷为内篇,后三卷为外篇,分为性命、存心、伦理、谈道、修身、问学、应务、养生、天地、世运、圣贤、品藻、治道、人情、物理、广喻、词章等十七篇。
涉猎广泛,体悟性强。
反映出对社会、政治、世情的体验,对真理的不懈求索。
其中闪烁着哲理的火花和对当时衰落的政治、社会风气的痛恶。
表现出其权变、实用、融通诸家的思想。
简介
吕坤(1536—1618),明代思想家,字叔简、卑心吾、新吴,自号抱独居士,商丘宁陵县人。
生于1536年(嘉靖十五年),河南宁陵人,1574年(万历二年)进士,历官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
因不满朝政,遂称病辞官,家居二十年,以著述、讲学为务。
他指斥言行不一,空谈天道性命的道学家为“伪”,为“腐”,提倡“于国家之存亡,万姓之生死,身心之邪正”有用的实学。
时人称其著述“多出新意”,其精华在于博宗百家,通其大意,穷其旨趣,而自得为宗,除诸家的“偏见”,而达于“一中”。
他自称“不儒不道不禅,亦儒亦道亦禅”。
著述甚多,有《去伪斋集》、《呻吟语》、《阴符经注》、《四礼疑》、《四礼翼》、《实政录》等。
呻吟,病声也。
呻吟语,病时语也。
病中疾痛,惟病者知,难与他人道,亦惟病时觉,既愈,旋复忘也。
予小子生而昏弱善病,病时呻吟,辄志所苦以自恨曰:
“慎疾无复病。
”已而弗慎,又复病,辄又志之。
盖百病备经,不可胜志。
一病数经,竟不能惩。
语曰:
“三折肱成良医。
”予乃九折臂矣。
沉痼年年,呻吟犹昨。
嗟嗟!
多病无完身,久病无完气,予奄奄视息而人也哉!
三十年来,所志《呻吟语》,凡若干卷,携以自药。
司农大夫刘景泽,摄心缮性,平生无所呻吟,予甚爱之。
顷共事鴈门,各谈所苦,予出《呻吟语》眎景泽。
景泽曰:
“吾亦有所呻吟而未之志也。
吾人之病,大都相同。
子既志之矣,盍以公人?
盖三益焉:
医病者,见子呻吟,起将死病;同病者,见子呻吟,医各有病;未病者,见子呻吟,谨未然病。
是子以一身示惩于天下,而所寿者众也。
既子不愈,能以愈人,不既多乎?
”余矍然曰:
“病语狂,又以其狂者惑人闻听,可乎?
”因择其狂而未甚者存之。
呜呼!
使予视息苟存,当求三年艾,健此余生,何敢以沉痼自弃?
景泽,景泽,其尚医予也夫!
万历癸巳三月,抱独居士宁陵吕坤书。
性命
正命者,完却正理,全却初气,未尝以我害之,虽桎梏而死,不害其人正命。
若初气所凿丧,正理不完,即正寝告终,恐非正命。
德性以收敛沉着为第一,收敛沉着中又以精明平易为第一大段。
收敛沉着人,怕含糊,怕深险。
浅浮子虽光明洞达,非蓄德之器也。
或问:
“人将死而见鬼神,真耶?
幻耶?
”曰:
“人寤则为真见,梦则为妄见。
魂游而不附体,故随所之而见物,此外妄也。
神与心离合而不安定,故随所交而成景,此内妄也。
故至人无梦,愚人无梦,无妄念也。
人之将死,如梦然,魂飞扬而神乱于目,气浮散而邪客于心,故所见皆妄,非真有也。
或有将死而见人拘系者,尤妄也。
异端之语入人骨髓,将死而惧,故常若有见。
若死必有召之者,则牛羊蚊蚁之死,果亦有召之者耶?
大抵草木之生枯、土石之凝散,人与众动之死生、始终、有无,只是一理,更无他说。
万一有之,亦怪异也。
”
气,无终尽之时;形,无不毁之理。
真机、真味要涵蓄,休点破。
其妙无穷,不可言喻,所以圣人无言。
一犯口颊,穷年说不尽,又离披浇漓,无一些咀嚼处矣。
性分不可使亏欠,故其取数也常多,曰穷理,曰尽性,曰达天,曰入神,曰致广大、极高明。
情欲不可使赢余,故其取数也常少,曰谨言,曰慎行,曰约己,曰清心,曰节饮食、寡嗜欲。
深沉厚重,是第一等资质;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聪明才辨,是第三等资质。
六合原是个情世界,故万物以之相苦乐,而至人圣人不与焉。
凡人光明博大、浑厚含蓄,是天地之气;温煦和平,是阳春之气;宽纵任物,是长夏之气;严凝敛约、喜刑好杀,是秋之气;沉藏固啬,是冬之气;暴怒,是震雷之气;狂肆,是疾风之气;昏惑,是霾雾之气;隐恨留连,是积阴之气;从容温润,是和风甘雨之气;聪明洞达,是青天朗月之气;有所锺者,必有所似。
先天之气,发泄处不过毫厘;后天之气,扩充之,必极分量。
其实分量极处,原是毫厘中有底,若毫厘中合下原无,便是一些增不去。
万物之形色才情种种可验也。
蜗藏于壳,烈日经年而不枯,必有所以不枯者在也,此之谓以神用先天造物命脉处。
兰以火而香,亦以火而灭;膏以火而明,亦以火而竭;炮以火而声,亦以火而泄。
阴者,所以存也;阳者,所以亡也。
岂独声色、气味然哉?
世知郁者之为足,是谓万年之烛。
火性发扬,水性流动,木性条畅,金性坚刚,土性重厚。
其生物也亦然。
一则见性,两则生情。
人未有偶而能静者,物未有偶而无声者。
声无形色,寄之于器;火无体质,寄之于薪;色无着落,寄之草木,故五行惟火无体而用不穷。
人之念头,与气血同为消长。
四十以前是个进心,识见未定而敢于有为;四十以后是个定心,识见既定而事有酌量;六十以后是个退心,见识虽真而精力不振。
未必人人皆此,而此其大凡也。
古者四十仕,六十、七十致仕,盖审之矣。
人亦有少年退缩不任事,厌厌若泉下人者;亦有衰年狂躁妄动喜事者,皆非常理。
若乃以见事风生之少年为任事,以念头灰冷之衰夫为老成,则误矣。
邓禹沉毅,马援矍铄,古诚有之,岂多得哉!
命本在天,君子之命在我,小人之命亦在我。
君子以义处命,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命不足道也;小人以欲犯命,不可得而必欲得之,命不肯受也。
但君子谓命在我,得天命之本然;小人谓命在我,幸气数之或然。
是以君子之心常泰,小人之心常劳。
性者,理气之总名。
无不善之理,无皆善之气。
论性善者,纯以理言也;论性恶与善恶混者,兼气而言也。
故经传言性各各不同,惟孔子无病。
气、习,学者之二障也。
仁者与义者相非,礼者与信者相左,皆气质障也。
高髻而笑低髽,长裾而讥短袂,皆习见障也。
大道明,率天下气质而归之,即不能归,不敢以所偏者病人矣;王制一,齐天下趋向而同之,即不能同,不敢以所狃者病人矣。
哀哉!
兹谁任之?
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发肤还父母之初,无些毁伤,亲之孝子也;天全而生之,人全而归之,心性还天之初,无些缺欠,天之孝子也。
虞廷不专言性善,曰: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或曰:
“人心非性。
”曰:
“非性可矣,亦是阴阳五行化生否?
”六经不专言性善,曰:
“惟皇上帝,降衷下民,厥有恒性。
”又曰:
“天生蒸民,有欲无主乃乱。
”孔子不专言性善,曰:
“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又曰:
“性相近也,惟上智与下愚不移。
”才说相近,便不是一个。
相远从相近起脚。
子思不专言性善,曰:
“修道之谓教。
”性皆善矣,道胡可修?
孟子不专言性善,曰:
“声色、臭味、安佚,性也。
”或曰:
“这性是好性。
”曰:
“好性如何君子不谓?
”又曰:
“动心忍性。
”善性岂可忍乎?
犬之性,牛之性,岂非性乎?
犬、牛之性,亦仁、义、礼、智、信之性乎?
细推之,犬之性犹犬之性,牛之性犹牛之性乎?
周茂叔不专言性善,曰:
“五性想感而善恶分,万事出矣。
”又曰:
“几善恶。
”程伯淳不专言性善,曰:
“恶亦不可不谓之性。
”大抵言性善者,主义理而不言气质。
盖自孟子之折诸家始,后来诸儒遂主此说,而不敢异同,是未观于天地万物之情也。
义理固是天赋,气质,亦岂人为哉?
无论众人,即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岂是一样气质哉?
愚僭为之说曰:
“义理之性,有善无恶;气质之性,有善有恶。
”气质亦天命于人而与生俱生者,不谓之性可乎?
程子云: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
”将性气分作两项,便不透彻。
张子以善为天地之性,清浊纯驳为气质之性,似觉支离。
其实,天地只是一个气,理在气之中,赋于万物,方以性言。
故性字从生从心,言有生之心也。
设使没有气质,只是一个德性,人人都是生知圣人,千古圣贤千言万语,教化刑名,都是多了底,何所苦而如此乎?
这都是降伏气质,扶持德性。
立案于此,俟千百世之后驳之。
性,一母而五子。
五性者,一性之子也。
情者,五性之子也。
一性静,静者阴;五性动,动者阳。
性本浑沦,至静不动,故曰: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
”才说性,便已不是性矣。
此一性之说也。
宋儒有功于孟子,只是补出个气质之性来,省多少口脗!
问:
“禽兽草木亦有性否?
”曰:
“有。
”再问:
“其生亦天命否?
”曰:
“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安得非天命?
”
或问:
“孔子教人,性非所先。
”曰:
“圣人开口处都是性。
”
水无渣,着土便浊;火无气,着木便烟。
性无二,着气质便染。
满方寸浑成一个德性,无分毫私欲便是一心之仁;六尺浑成一个冲和,无分毫病痛便是一身之仁。
满六合浑成一个身躯,无分毫间隔便是合天下以成其仁。
仁是全体,无毫发欠缺;仁是纯体,无纤芥瑕疪;仁是天成,无些子造作。
众人分一心为胡越,圣人会天下以成其身。
愚尝谓:
“两间无物我,万古一呼吸。
”
存心
心要如天平,称物时,物忙而衡不忙;物去时,即悬空在此。
只恁静虚中正,何等自在!
收放心,休要如追放豚,既入笠了,便要使他从容闲畅,无拘迫懊憹之状。
若恨他难收,一向束缚在此,与放失同,何者?
同归于无得也。
故再放便奔逸不可收拾。
君子之心,如习鹰驯雉,搏击飞腾,主人略不防闲,及上臂归庭,却恁忘机自得,略不惊畏。
学者只事事留心,一毫不肯苟且,德业之进也,如流水矣。
不动气,事事好。
心放不放,要在邪正上说,不在出入上说。
且如高卧山林,游心廊庙;身处衰世,梦想唐虞。
游子思亲,贞妇怀夫,这是个放心否?
若不论邪正,只较出入,却是禅定之学。
或问:
“放心如何收?
”余曰:
“只君此问,便是收了。
这放收甚容易,才昏昏便出去,才惺惺便在此。
”
常使精神在心目间,便有主而不眩;于客感之交,只一昏昏,便是胡乱应酬。
岂无偶合?
终非心上经历过,竟无长进,譬之梦食,岂能饱哉?
防欲如挽逆水之舟,才歇力便下流;力善如缘无枝之树,才住脚便下坠。
是以君子之心,无时而不敬畏也。
一善念发,未说到扩充,且先执持住,此万善之囤也。
若随来随去,更不操存此心,如驿传然,终身无主人住矣。
千日集义,禁不得一刻不慊于心,是以君子瞬存息养,无一刻不在道义上。
其防不义也,如千金之子之防盗,惧馁之,故也。
无屋漏工夫,做不得宇宙事业。
君子口中无惯语,存心故也。
故曰:
“修辞立其诚。
”不诚,何以修辞?
一念收敛,则万善来同;一念放恣,则百邪乘衅。
得罪于法,尚可逃避;得罪于理,更没处存身。
只我的心便放不过我。
是故君子畏理甚于畏法。
或问:
“鸡鸣而起,若未接物,如何为善?
”程子曰:
“只主于敬便是善。
”愚谓:
惟圣人未接物时何思何虑?
贤人以下,睡觉时,合下便动个念头,或昨日已行事,或今日当行事,便来心上。
只看这念头如何,如一念向好处想,便是舜边人;若一念向不好处想,便是跖边人。
若念中是善,而本意却有所为,这又是舜中跖,渐来渐去,还向跖边去矣。
此是务头工夫。
此时克己更觉容易,点检更觉精明,所谓“去恶在纤微,持善在根本”也。
目中有花,则视万物皆妄见也;耳中有声,则听万物皆妄闻也;心中有物,则处万物皆妄意也。
是故此心贵虚。
忘是无心之病,助长是有心之病。
心要从容自在,活泼于有无之间。
静之一字,十二时离不了,一刻才离便乱了。
门尽日开阖,枢常静;妍蚩尽日往来,镜常静;人尽日应酬,心常静。
惟静也,故能张主得动,若逐动而去,应事定不分晓。
便是睡时此念不静,作个梦儿也胡乱。
把意念沉潜得下,何理不可得?
把志气奋发得起,何事不可做?
今之学者,将个浮躁心观理,将个委靡心临事,只模糊过了一生。
心平气和,此四字非涵养不能做,工夫只在个定火。
火定则百物兼照,万事得理。
水明而火昏。
静属水,动属火,故病人火动则躁扰狂越,及其苏定,浑不能记。
苏定者,水澄清而火熄也。
故人非火不生,非火不死;事非火不济,非火不败。
惟君子善处火,故身安而德滋。
当可怨、可怒、可辩、可诉、可喜、可愕之际,其气甚平,这是多大涵养。
天地间真滋味,惟静者能尝得出;天地间真机括,惟静者能看得透;天地间真情景,惟静者能题得破。
作热闹人,说孟浪语,岂无一得?
皆偶合也。
未有甘心快意而不殃身者。
惟理义之悦我心,却步步是安乐境。
问:
“慎独如何解?
”曰:
“先要认住独字。
独字就是意字。
稠人广坐、千军万马中,都有个独。
只这意念发出来是大中至正底,这不劳慎,就将这独字做去,便是天德王道。
这意念发出来,九分九厘是,只有一厘苟且为人之意,便要点检克治,这便是慎独了。
”
用三十年心力除一个伪字不得。
或曰:
“君尽尚实矣。
”余曰:
“所谓伪者,岂必在言行间哉?
实心为民,杂一念德我之心便是伪;实心为善,杂一念求知之心便是伪;道理上该做十分,只争一毫未满足便是伪;汲汲于向义,才有二三心便是伪;白昼所为皆善,而梦寐有非僻之干便是伪;心中有九分,外面做得恰象十分便是伪。
此独觉之伪也,余皆不能去,恐渐渍防闲,延恶于言行间耳。
”
自家好处掩藏几分,这是涵蓄以养深;别人不好处要掩藏几分,这是浑厚以养大。
宁耐,是思事第一法。
安详,是处事第一法。
谦退,是保身第一法。
涵容,是处人第一法。
置富贵、贫贱、死生、常变于度外,是养心第一法。
胸中情景,要看得春不是繁华、夏不是发畅、秋不是寥落、冬不是枯槁,方为我境。
大丈夫不怕人,只是怕理;不恃人,只是恃道。
静里看物欲,如业镜照妖。
躁心、浮气、浅衷、狭量,此八字,进德者之大忌也。
去此八字,只用得一字,曰:
“主静。
”静则凝重。
静中境自是宽阔。
士君子要养心气,心气一衰,天下万事,分毫做不得。
冉有只是个心气不足。
主静之力,大于千牛,勇于十虎。
君子洗得此心净,则两间不见一尘;充得此心尽,则两间不见一碍;养得此心定,则两间不见一怖;持得此心坚,则两间不见一难。
人只是心不放肆,便无过差;只是心不怠忽,便无遗忘。
胸中只摆脱一“恋”字,便十分爽净,十分自在。
人生最苦处,只是此心沾泥带水,明是知得,不能断割耳。
盗只是欺人。
此心有一毫欺人、一事欺人、一语欺人,人虽不知,即未发觉之盗也。
言如是而行欺之,是行者言之盗也;心如是而口欺之,是口者心之盗也;才发一个真实心,骤发一个伪妄心,是心者心之盗也。
谚云:
“瞒心昧己。
”有味哉其言之矣。
欺世盗名,其过大;瞒心昧己,其过深。
此心果有不可昧之真知,不可强之定见,虽断舌可也,决不可从人然诺。
才要说睡,便睡不着;才说要忘,便忘不得。
举世都是我心。
去了这我心,便是四通八达,六合内无一些界限。
要去我心,须要时时省察:
这念头是为天地万物?
是为我?
目不容一尘,齿不容一芥,非我固有也。
如何灵台内许多荆榛却自容得?
手有手之道,足有足之道,耳目鼻口有耳目鼻口之道。
但此辈皆是奴婢,都听天君使令。
使之以正也,顺从,使之以邪也,顺从。
渠自没罪过,若有罪过,都是天君承当。
心一松散,万事不可收拾;心一疏忽,万事不入耳目;心一执着,万事不得自然。
当尊严之地、大众之前、震怖之景,而心动气慑,只是涵养不定。
久视则熟字不识,注视则静物若动。
乃知蓄疑者,乱真知;过思者,迷正应。
常使天君为主,万感为客,便好。
只与他平交,已自亵其居尊之体。
若跟他走去走来,被他愚弄缀哄,这是小儿童,这是真奴婢,有甚面目来灵台上坐?
役使四肢百骸,可羞可笑!
(示儿)
不存心,看不出自家不是。
只于动静、语默、接物、应事时,件件想一想,便见浑身都是过失。
须动合天则,然后为是。
日用间,如何疏忽得一时?
学者思之。
人生在天地间,无日不动念,就有个动念底道理;无日不说话,就有个说话底道理;无日不处事,就有个处事底道理;无日不接人,就有个接人底道理;无日不理物,就有个理物底道理;以至怨怒笑歌、伤悲感叹、顾盼指示、咳唾涕洟、隐微委曲、造次颠沛、疾病危亡,莫不各有道理。
只是时时体认,件件讲求。
细行小物,尚求合则,彝伦大节,岂可逾闲?
故始自垂髫,终于属纩,持一个自强不息之心通乎昼夜,要之于纯一不已之地忘乎死生。
此还本归全之道,戴天履地之宜。
不然,恣情纵意而各求遂其所欲,凡有知觉运动者皆然,无取于万物之灵矣。
或曰:
“有要乎?
”曰:
“有。
其要只在存心。
”“心何以存?
”曰:
“只在主静。
只静了,千酬万应都在道理上,事事不错。
”
迷人之迷,其觉也易;明人之迷,其觉也难。
心相信,则迹者土苴也,何烦语言?
相疑,则迹者媒孽也,益生猜贰。
放有誓心不足自明,避嫌反成自诬者,相疑之故也。
是故心一而迹万,故君子治心不修迹。
中孚治心之至也,豚鱼且信,何疑之有?
君子畏天,不畏人;畏名教,不畏刑罚;畏不义,不畏不利;畏徒生,不畏舍生。
“忍激”二字是祸福关。
殃咎之来,未有不始于快心者,故君子得意而忧,逢喜而惧。
一念孳孳,惟善是图,曰正思;一念孳孳,惟欲是愿,曰邪思;非分之福,期望太高,曰越思;先事徘徊,后事懊恨,曰萦思;游心千里,岐虑百端,曰浮思;事无可疑,当断不断,曰惑思;事不涉己,为他人忧,曰狂思;无可奈何,当罢不罢,曰徒思;日用职业,本分工夫,朝惟暮图,期无旷废,曰本思。
此九思者,日用之间,不在此则在彼。
善摄心者,其惟本思乎?
身有定业,日有定务,暮则省白昼之所行,朝则计今日之所事,念兹在兹,不肯一事苟且,不肯一时放过,庶心有着落,不得他适,而德业日有长进矣。
学者只多忻喜心,便不是凝道之器。
小人亦有坦荡荡处,无忌惮是已;君子亦有常戚戚处,终身之忧是已。
只脱尽轻薄心,便可达天德。
汉唐以下儒者,脱尽此二字,不多人。
斯道这个担子,海内必有人负荷。
有能概然自任者,愿以绵弱筋骨助一肩之力,虽走僵死不恨。
耳目之玩,偶当于心,得之则喜,失之则悲,此儿女子常态也。
世间甚物与我相关,而以得喜、以失悲耶?
圣人看得此身,亦不关悲喜,是吾道之一囊橐耳。
爱囊橐之所受者,不以囊橐易所受,如之何以囊橐弃所受也?
而况耳目之玩,又囊橐之外物乎?
寐是情生景,无情而景者,兆也;寤后景生情,无景而情者,妄也。
人情有当然之愿,有过分之欲。
圣王者,足其当然之愿,而裁其过分之欲,非以相苦也。
天地间欲愿只有此数,此有余而彼不足,圣王调剂而均厘之,裁其过分者以益其当然。
夫是之谓至平,而人无淫情、无觖望。
恶恶太严,便是一恶;乐善甚亟,便是一善。
“投佳果于便溺,濯而献之,食乎?
”曰:
“不食。
”“不见而食之,病乎?
”曰:
“不病。
”“隔山而指骂之,闻乎?
”曰:
“不闻。
”“对面而指骂之,怒乎?
”曰:
“怒。
”曰:
“此见闻障也。
”夫能使见而食,闻而不怒,虽入黑海、蹈白刃,可也!
此炼心者之所当知也。
只有一毫麄疏处,便认理不真,所以说惟精,不然众论淆之而必疑;只有一毫二三心,便守理不定,所以说惟一,不然利害临之而必变。
种豆,其苗必豆;种瓜,其苗必瓜,未有所存如是,而所发不如是者。
心本人欲,而事欲天理;心本邪曲,而言欲正直,其将能乎?
是以君子慎其所存。
所存是,种种皆是;所存非,种种皆非,未有分毫爽者。
属纩之时,般般都带不得,惟是带得此心,却教坏了,是空身归去矣。
可为万古一恨。
吾辈所欠,只是涵养不纯不定。
故言则矢口所发,不当事,不循物,不宜人;事则恣意所行,或太过,或不及,或悖理。
若涵养得定,如熟视正鹄而后开弓,矢矢中的;细量分寸而后投针,处处中穴,此是真正体验实用工夫,总来只是个沉静。
沉静了,发出来,件件都是天则。
定静中境界与六合一般大,里面空空寂寂,无一个事物,才问他索时,般般足,样样有。
暮夜无知,此四字,百恶之总根也。
人之罪莫大于欺,欺者,利其无知也。
大奸大盗,皆自无知之心充之。
天下大恶只有二种:
欺无知、不畏有知。
欺无知,还是有所忌惮心,此是诚伪关。
不畏有知,是个无所忌惮心,此是死生关。
犹知有畏,良心尚未死也。
天地万物之理,出于静,入于静;人心之理,发于静,归于静。
静者,万理之橐钥,万化之枢纽也。
动中发出来,与天则便不相似。
故虽暴肆之人,平旦皆有良心,发于静也;过后皆有悔心,归于静也。
动时只见发挥不尽,那里觉错?
故君子主静而慎动。
主静,则动者静之枝叶也;慎动,则动者静之约束也。
又何过焉?
童心最是作人一大病,只脱了童心,便是大人君子。
或问之。
曰:
“凡炎热念、骄矜念、华美念、欲速念、浮薄念、声名念,皆童心也。
”
吾辈终日念头离不了四个字,曰:
“得、失、毁、誉。
”其为善也,先动个得与誉底念头;其不敢为恶也,先动个失与毁底念头。
总是欲心、伪心,与圣人天地悬隔。
圣人发出善念,如饥者之必食,渴者之必饮。
其必不为不善,如烈火之不入,深渊之不投,任其自然而已。
贤人念头只认个可否,理所当为,则自强不息;所不可为,则坚忍不行。
然则得、失、毁、誉之念可尽去乎?
曰:
“胡可去也!
”天地间,惟中人最多。
此四字者,圣贤籍以训世,君子藉以检身。
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以得失训世也。
曰“疾没世而名不称”,曰“年四十而见恶”,以毁誉训世也。
此圣人待衰世之心也。
彼中人者,不畏此以检身,将何所不至哉?
故尧舜能去此四字,无为而善,忘得失毁誉之心也。
桀纣能去此四字,敢于为恶,不得失毁誉之恤也。
心要虚,无一点渣滓;心要实,无一毫欠缺。
只一事不留心,便有一事不得其理;一物不留心,便有一物不得其所。
只大公了,便是包涵天下气象。
士君子作人,事事时时,只要个用心。
一事不从心中出,便是乱举动;一刻心不在腔子里,便是空躯壳。
古人也算一个人,我辈成底是甚什人?
若不愧不奋,便是无志。
圣、狂之分,只在苟、不苟两字。
余甚爱万籁无声,萧然一室之趋。
或曰:
“无乃大寂灭乎?
”曰:
“无边风月自在。
”
无技痒心,是多大涵养!
故程子见猎而痒。
学者各有所痒,便当各就痒处搔之。
欲,只是有进气无退气;理,只是有退气无进气。
善学者,审于进退之间而已。
圣人悬虚明以待天下之感,不先意以感天下之事。
其感也,以我胸中道理顺应之;其无感也,此心空空洞洞,寂然旷然。
譬之鉴光明在此,物来则照之,物去则光明自在,彼事未来而意必,是持鉴觅物也。
尝谓:
镜是物之圣人,镜日照万物而常明,无心而不劳故也。
圣人日应万事而不累,有心而不役故也。
夫惟为物役而后累心,而后应有偏着。
恕心养到极处,只看得世间人都无罪过。
物有以慢藏而失,亦有以谨藏而失者;礼有以疏忽而误,亦有以敬畏而误者。
故用心在有无之间。
说不得真知明见,一些涵养不到,发出来便是本象,仓卒之际,自然掩护不得。
一友人沉雅从容,若温而不理者。
随身急用之物,座客失备者三人,此友取之袖中,皆足以应之。
或难以数物,呼左右取之携中,犁然在也。
余叹服曰:
“君不穷于用哉!
”曰:
“我无以用为也。
此第二着,偶备其万一耳。
备之心,慎之心也。
慎在备先,凡所以需吾备者,吾已先图,无赖于备。
故自有备以来,吾无万一,故备常余而不用。
”或曰:
“是无用备矣。
”曰:
“无万一而犹备,此吾之所以为慎也。
若恃备而不慎,则备也者,长吾之怠者也,久之,必穷于所备之外;恃慎而不备,是慎也者,限吾之用者也,久之,必穷于所慎之外。
故宁备而不用,不可用而无备。
”余叹服曰:
“此存心之至者也。
《易》曰:
‘藉之用茅,又何咎焉?
’其斯之谓与?
”吾识之以为疏忽者之戒。
欲理会七尺,先理会方寸;欲理会六合,先理会一腔。
静者生门,躁者死户。
士君子一出口,无反悔之言;一动手,无更改之事。
诚之于思,故也。
只此一念公正了,我于天地鬼神通是一个。
而鬼神之有邪气者,且跧伏退避之不暇,庶民何私何怨,而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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