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语块研究初探.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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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语块研究初探

8.

汉语语块研究初探

钱旭菁,中国北京大学对外汉语教育学院

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经常遇到这样一种现象：

学生造出来的句子完全符合语法规则，可就是听着别扭、不自然。

老师可能就会告诉学生，“你的句子语法没问题，可是中国人不这样说或很少这样说。

”这是以研究语言生成规则为终极目标的传统生成句法理论所不能解释的。

乔姆斯基理论强调的语言的生成性、创造性，只要有组词造句的规则，再加上一个词库就可以生成无限的句子。

我们能够理解、生成我们以前从未听到过的句子，这当然没有错。

但也应该看到，在实际的语言使用中，并非所有合乎语法规则的结构都以相同的频率在语言中出现。

理论上无限的合法句子中，实际上只有一部分是本族人使用的。

本族人具备从众多合乎语法的形式中选出自然的、地道的形式的能力；而外语学习者则不具备这种能力。

例如，根据语法规则形容词可以和名词组合，因此可以说“红裙子、红太阳、红眼睛”，但是仅有语法规则还不够，因为根据形容词和名词组合的规则也可能会生成“红月亮、红熊猫”这样的组合。

这时就还需要加上语义限制规则：

“‘红’只能和具有‘红’这种属性的词语组合”，因此“红月亮、红熊猫”之类的组合是不合法的。

不过有些事物即使有“红”这个属性，在实际语言使用中一般也不和“红”组合，如一般不说“*红桃花、*红田地、*红矿物”。

（符淮青，1996：

287）再如，我们可以说“一年比一年、一天比一天”，可是不说“*一个月比一个月、*一个星期比一个星期”。

我们常常说“第二故乡”，但不说“*第二老家”，也不说“*第三故乡”。

因此，语言除了具有创造性一面以外，还有习用性。

一、已有的语块研究

近年来，对语言习用性的研究越来越受到理论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的关注。

对语言习用性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对语块的研究。

各种语言中都存在着大量的语块，这是因为语块功能是语言能被成功地理解和输出的关键。

失语症研究和语言习得研究也都证明了语块存在心理现实性。

汉语语言学学界对语块有一定的研究，但是这一领域还有广阔的空间等待我们去开拓。

语块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词构成的、连续的或不连续的序列，整体储存在记忆中，使用时整体提取，是一种预制的语言单位。

（Wray，2002）传统的语言研究包括语法规则和由一个一个词构成的词汇两部分，但在实际的言语交际中，人们并不总是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人们说出话语或写出言辞作品，除了使用词之外，还往往用上词的固定组合体。

”（刘叔新，2007）

那人们在言语交际中为什么要使用语块呢？

这主要和语块的两大功能有关。

语块的首要功能是减轻说话人在交际时的加工压力，提高交际效率。

PawleyandSyder（1983，转引自卫乃兴，2002）提到了语言学理论的两个谜，一个是“本族人从众多合乎语法的形式中选出自然和地道形式的能力”；另一个是“本族语者流利自发地使用连贯话语的能力，该能力超出人类在讲话时随即或预先编码的能力。

”叶斯帕森也曾提出，“如果需要分别记住每一个项目，说话人将不堪重负，语言会变得难以驾驭。

”（转引自Wray，2002）揭开这两个谜的关键是了解语块的使用。

语块是语言中符合语法规则的习用单位，语块的使用保证了语言是自然的、地道的。

而存储于记忆中的大于词的语块减轻了编码负担，使说话人能把节省下来的加工资源用于其他内容。

Bolinger（转引自Wray，1999）曾打过一个形象的比方，“我们的语言并不要求我们建造每一样东西都要用木板、钉子和图纸，语言给我们提供了很多预制材料。

”

语块的第二大功能是社会交际功能。

很多社会交际功能，比如问候、告别、感谢、讨价还价以及某些特定仪式（比如婚礼）上的言语行为都是由约定俗成的语块来表达的，例如：

吃了吗？

（问候）

好久不见！

（问候）

身体健康！

恭喜发财！

（新年祝福）

生日快乐！

越活越年轻！

（生日祝福）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婚礼）

由于说话人和听话人都非常熟悉某些交际场合中使用的语块的形式，因此交际双方都只需要集中注意新信息。

例如，当听话人听到有人唱“祝你生日快乐！

”但不知道是谁过生日的时候，他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听生日歌里的名字，其他内容则可以忽略，这样就大大提高了交际的效率。

减轻加工负担功能保证了说话人的输出是流利的，社会交际功能则保证了说话人被正确理解。

从这一点来说，作为整体的语块比根据语法规则生成的自由组合更适合，因为如果某个形式听话人以前听到过，他不需要借助完全的分析解码就能理解，这样理解的成功率就更高。

例如，军队中的命令必须要快速执行，如果是固定的形式，那么被准确理解的可能性就最大。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减轻加工负担功能是保证说话人成功输出的关键，而社会交际功能则是保证听话人成功理解的关键。

（Wray，1999）

语块这两大功能决定了语言使用中存在着大量的语块。

Alenberg（1998）研究了总词数约为50万词的London-LundCorpus中的英语口语部分，发现共有68000条不同长度和频度的词语组合，这些组合共出现了201000次。

语料库中大约80％的词是以各种不同形式的词语组合出现的。

ArnaudandSavignon（2001）的研究也表明，法语中的语块数量远远超过词的数量：

表1法语中词和语块的数量（ArnaudandSavignon，2001）

副词

名词

词

2000

80000

语块

6000

300000－400000

周健（2007）统计的45个汉语句子中共有常用语块63个，平均每个句子有1.4个语块。

心理语言学的研究也表明语块是确实存在的语言单位。

人们是更擅长记忆（从记忆中提取现成的预制语块）还是更擅长计算（根据语法规则生成自由组合）？

对于这一问题，Aitchison认为，“人们一开始从记忆中提取习用的东西，如果行不通，再转向计算。

”（Howarth，1998）L1习得研究发现，儿童在某一阶段在某些可以预测到的社会场景中使用大量未经分析的语块。

例如儿童把I-want-to-go当作一个单一的、不可分割的单位，用于可预见的表达“请求”功能的社会场景中。

一个母语为汉语的儿童（3岁2个月）在幼儿园体能测试时听到了“预备起步跑”这样一个词语串，其中的“跑”是他能理解的词语，而“预备起步”对他来说是新的语言结构，但根据语境他知道这个词语串用于开始做某件事以前。

由于他不知道“预备”、“起步”的意思，因此他把“预备起步”当作一个整体储存、使用。

在他要求母亲给他讲故事时说“预备起步讲”。

L2习得研究也发现了类似的现象。

Wong-Fillmore用了1年的时间收集学习英语的西班牙儿童的自然语言材料，发现在他们的语言中预制语块占了主要的部分。

另外，很多失语症患者其他语言能力都丧失了，但是却保留了某些语块。

1683年，Rommel报道了一个失语症患者的情况：

除了yes和and以外，她失去了所有的言语。

其他词她一个都不会说，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但是她会说《上帝的祈祷词》、《使徒的教义》、《圣经》中的某些章节和其他祈祷词，这些都能一字不差流利地说出来，不过说的时候有些急躁。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这些东西必须按照她多年习惯说的顺序才能说出来，如果顺序被打乱，不是按她习惯的顺序让她背祈祷词或《圣经》章节的时候，她就说不出来了，或者是很长停顿以后特别费劲才能说出来。

我们还想看看她能不能用她背的祈祷词中的词语构成短的句子，但是她说不出来。

（转引自Wray,1999）

西方语言学对语块的研究从19世纪中期对失语症患者语言的观察开始已经有了相当长的历史，很多语言学家、语言学流派都观察到了语块的现象。

现代语言学理论的创始人索绪尔早在100年前就发现“用一个结构体的要素构成一个新的单位，……当一个复合概念是由一连串非常常见的重要单位构成时，大脑就会放弃分析，选择一条捷径——把概念应用于整个符号串上，从而变成了一个单一的单位”。

结构主义语言学的代表人物布龙菲尔德也提出：

“很多形式处于词和短语之间”。

（转引自Wray，2002）近年来，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快速发展和语料库语言学的兴起，西方语言学对语块的研究更是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汉语语言学界对语块也有了一定的研究，这主要是在熟语范围内对成语、惯用语、谚语、歇后语等固定词组的研究。

研究内容主要是熟语和非熟语的区别、熟语内部的小类、不同的小类有什么区别、对每一类熟语结构和意义的描写等。

对熟语结构的描写主要涉及两个方面，一是熟语可以充当哪些句法功能，这部分内容在结构描写中占主要部分；二是熟语的结构是否能变换，如果能变换，有哪些限制。

能进行有限的变换是熟语结构的一个特征。

对熟语意义的描写，除了强调意义的整体性以外，很多研究都用大量的篇幅对熟语的思想内容大写特写，这实际上和语言研究没有多大关系。

而且大部分熟语研究都没有涉及语块的功能。

有的研究虽然有“熟语的功能”这样的名称，但实际上研究的都是熟语的语法功能，对熟语的语用功能和熟语在语言加工中的作用则未曾涉及。

促成本研究的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认为熟语只是汉语语块的一部分，只研究熟语不能全面了解汉语的语块。

汉语熟语研究和西方语言学语块研究的一个根本不同是熟语主要研究语义不透明、语法不规则的词语序列，如成语、惯用语、歇后语、谚语。

虽然早期西方语言学研究的也是语义不透明、语法不规则的习语，但现在学者们越来越认识到，语义透明、语法规则的词语序列也可以整体储存、整体使用。

尽管人们具有分析这些语义透明的语块的能力，但在实际使用中人们并不真的把语块分析成更小的单位。

（Wray，2002：

18）因此对语块的研究也应包括语义透明、语法规则的词语序列。

这样对语块的研究就不仅限于一小部分处于语言系统中边缘地位的习语。

书面语和口语中语块的研究对L1习得、L2习得、语言的生成和理解过程以及计算机信息处理都有重要的意义，汉语信息处理用的分词单位就是“结合紧密、使用稳定的词组”（孙茂松等，2003）语块的研究对语言学理论也有启示，“学习一种语言要达到本族人一样的水平，很大程度上有赖于复杂程度、内部稳定程度各异的各种预制单位。

这种观点和基于生成语法理论的观点不同，后者认为语言运作的解释只需要一套规则系统、由最小单位构成的词汇以及一系列语义解释的基本原则。

”（Cowie，1998：

1）“语言的固定化格式的存在将为语法的动态说提供有力的证据，同时也提醒我们，……只用控制语法成分组合的形式规则来解释语言是不足的。

”（陶红印，2003）汉语的语块有哪些？

不同小类的分类标准是什么？

每一类语块的结构、意义、功能有什么特点？

汉语语块的研究对对外汉语教学有什么借鉴意义？

这些问题都是本研究尝试着要回答的。

二、汉语语块的分类和功能

搭配、惯用语、成语、歇后语、谚语、格言、名言、警句、会话套语、儿歌、歌词、宗教经文等都是由多个词构成、整体储存、整体提取、整体使用的语言结构，即本文所说的语块。

这些语块分别处于不同的语法层面：

词组：

吃喜糖吃鸭蛋吃枪子吃干饭不吃那一套你知道我的妈呀春夏秋冬阿弥佗佛胸有成竹

句子：

好久不见且听下回分解远亲不如近邻远水解不了近渴

语篇：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根据这些语块所属的语法单位层次，可以分成三类：

词级语块、句级语块和语篇语块，词组层面的语块属于词级语块，句子层面的语块属于句级语块，语篇层面的语块属于语篇语块。

（1）词级语块：

搭配、惯用语、成语、歇后语

（2）句级语块：

谚语、格言、名言、警句、会话套语

（3）语篇语块：

儿歌、歌词、宗教经文

词级语块的主要功能是句法方面的，在句子层面或低于句子层面实现其句法功能。

某些词级单位除了句法功能以外，也有一定的语用功能。

句级语块的功能主要是语用方面的。

例如某些特定仪式上的言语行为所用的语言形式，比如生日晚会上的“（祝你）生日快乐！

”，婚礼上所说的“（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

表达问候功能的“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表达吊唁功能的“请节哀（顺变）！

”、“化悲痛为力量！

”

陶红印（2003）的研究发现，由“知道”构成的一些结构正逐渐走向凝固，“这些格式常常不带宾语，受主语类型等因素影响很大，同时还有明显的语音弱化形式。

更重要的是，它们通常具有特殊的语用意义。

像“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吧”、“你知道”，都是句级语块。

这些语块形式方面有一定的凝固性：

●主谓之间一般没有语音停顿，也不能插入语气词。

（陶红印，2003）“你知道”和其后的语气词“吗”、“吧”之间没有语音停顿，中间也不能插入其他成分，如宾语、补语。

（刘丽艳，2006）

●句法位置灵活，甚至可以出现的主语和谓语之间。

（陶红印，2003；刘丽艳，2006）

●在句子中间相对独立，不和其他语言单位结合构成更大的语言单位，整体上相当于一个插入语，因此省略了也不影响意义的表达。

（陶红印，2003；刘丽艳，2006）

意义方面，这些语块和表字面义的“我不知道”、“不知道”、“你知道吗？

”、“你知道吧？

”也有所不同。

当表示字面义的时候，“我不知道”、“不知道”表示否定回答；“你知道吗？

”、“你知道吧？

”表示命题疑问，要求听话人给出回答。

作为语块的这些格式并不表示否定或命题疑问。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吧？

”、“你知道”中的“你”、“知道”意义都已虚化。

（陶红印，2003；刘丽艳，2006）由“知道”构成的这些语块都有不同的语用功能。

“我不知道”的功能是标识说话人的猜疑，例如：

一个小楼，我不知道都是谁谁在那儿住，一个小楼一个小楼的

“不知道”的功能是标识说话人的不坚定态度，“说话人似乎知道一定的信息，但是对所掌握的信息不敢确定或不愿意给人留下十分确定的印象。

例如：

甚至有一次，……不知道是一个很严重的什么病，非得很大的医院，才能解决的问题。

“你知道吗”的功能是提出新的话题，引起说话人的注意。

例如：

G1：

怎么样，读博累不累？

L1：

累，特别累，而且压力特大。

G2：

哎，你知道吗，Huang死了。

L2：

啊，怎么可能，他不是考上博士了吗？

G3：

听他们同学说是为情所困，自杀的。

……

三、词级单位语块

3．1词级单位语块的类型

根据构成成分是否能替换成其他成分（Cowie，1998；Nesselhauf，2005），我们把词级语块分成两类：

自由组合，和非自由组合。

自由词组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比较松散，组成成分可以自由地替换；非自由组合的构成成分替换受限制或不能替换。

自由词组的意义是组合性的，即词组的意义是由构成成分的意义加合而成的，换句话说，意义是透明的；非自由组合的意义有的是透明的、有的是半透明的、有的是不透明的。

非自由组合又可以分为两类：

有限组合和凝固组合。

有限组合的构成成分可以作有限的替换，意义有的是透明的、有的是半透明的；凝固组合的构成成分不能替换，意义有的是组合性的，有的是非组合性的。

凝固组合、有限组合和自由组合一起构成了一个从凝固到自由的连续体。

表2：

不同类型的词语组合

可替换性

语义透明度

例子

自由组合

替换受语义限制

透明

吃苹果

打孩子

有限组合

能作有限替换，但是对替换的限制是任意性的

透明、半透明

打电话

悠久的历史/文明/传统

吃枪子、吃批评

凝固组合

不能替换

透明

不透明

吃大锅饭

穿一条裤子

四面八方

画蛇添足

靳光瑾（2006）根据国家语委语料库分析了“剪”的不同义项和其他词语组合的情况：

（1）用剪刀等使东西断开

（2）剪辑、整理

（3）交叉义

（4）割断义，但被剪之物不是实物而是感情类的东西

表3“剪”的词语组合类型

搭配词

例数

组合性质

（1）

人的头发（短发、辫子、平头、阴阳头）

植物（树叶、叶子、苗木）

动物毛发、尾巴

纸（窗花、图形等）

布（纱布、衣服等）

指甲（手指甲、脚指甲等）

脐带

报纸

牙膏皮

29

19

8

6

5

4

3

2

1

自由组合

（2）

影片（片子、镜头等）

3

有限组合

（3）

倒剪着双手

1

有限组合

（4）

剪不断，理还乱

11

凝固组合

可以和“剪”的第一个义项组合的词语是一个开放的类，因此由“剪

（1）”构成的组合是自由组合。

能和义项

（2）、（3）组合的词语非常有限，名词只能作有限的替换，因此是有限组合。

义项（4）只能出现在“剪不断，理还乱”这个组合中，这个组合的内部成分不能替换成其他成分，因此是凝固组合。

自由组合、有限组合、凝固组合的内在差别是组合内部成分之间结合紧密程度的差别，这种差别表现为构成成分是否能自由替换，但究其本质，是由组合成分的意义决定的。

组合是否表示核心事项、构成成分的语义是否虚化以及组合概念整合程度的高低这些因素决定了组合内成分结合的紧密程度。

邢福义（1991）举出了下面这些“打+名词”的例子，

打—球

打－奥运会/亚运会/全运会

打－主力/中锋/后卫

打－表演赛/比赛/球赛/明星赛/决赛/半决赛/预赛/锦标赛

打－世界冠军/亚军

打－北京队/日本队

打－单打/双打/混合打

打－时间差/体力/技术/精神

打－短平快/背溜

“打球”是核心事项，其他的都是周边事项。

“核心事项通常会被作为一个整体的感知对象加以认识，并以‘完形图式’的形式存入人的大脑，而周边事项不具备这样的特点。

”（任鹰2007）因此，核心事项中的两个成分结合得比较紧密。

有些组合内的某个成分发生了虚化，主要意义由另一个成分承担，如“打招呼”、“打瞌睡”、“打比方”这几个组合中的意义分别由“招呼”、“瞌睡”、“比方”来表示，“打”的意义发生了虚化。

这样的组合正处于词汇化的过程中，因此两个成分结合得比较紧密。

另外，如果组合内某个成分或两个成分都表示引申义，整个组合的意义是在引申义基础上进行高层级的概念整合，成分结合得非常紧密、凝固性很高，类推性较弱。

（张云秋、王馥芳，2003）概念整合度越低，可分离性越强。

（吴为善、陈颖，2007）

3．2有限组合

构成成分替换受限制的组合是有限组合。

不过，不同有限组合选择受限制的程度并不完全相同。

根据可以和节点词搭配的词语多少，可以把有限组合分为高、中、低度受限三类。

低度受限组合，节点词可以少量语义范围明确的词语相互搭配。

例如“打”可以和表示[易碎器皿]、[蛋类]的词语搭配；形容词“皑皑”可以和表示[雪]、[霜]、[冰]的词语搭配。

节点词可以和几个词语搭配的组合是中度受限组合，例如“打

”一般只和“水”、“粥”搭配；“耸”只和“肩膀”、“眉毛”、“鼻子”搭配。

有的节点词只能和一个词搭配，这种组合属于高度受限组合。

像“呼噜”、“喷嚏”只能和动词“打”搭配；形容词“水汪汪”只能和“眼睛”搭配。

表4受限程度不同的有限组合

受限程度

节点词

意义

搭配词

语法类

低度受限组合

打

器皿、蛋类等因撞击而破碎。

[易碎器皿]玻璃/瓷罐/碗碟

[蛋类]鸡蛋

动词+名词

打

做某种游戏。

[游戏]球、牌、太极拳

动词+名词

冒

不顾（危险、恶劣环境等）。

[恶劣天气]大雨/大雪/大雾/寒风/酷暑/高温/严寒

[武器]炮火/乱箭/枪林弹雨

[危险]危险/风险

动词+名词

皑皑

形容霜雪洁白。

[冰、雪、霜]冰雪/白雪/雪峰/冰川/雪山/冰峰

形容词+名词

中度受限组合

打

舀取。

水/粥

动词+名词

下2

（雨、雪等）降落。

雨/雪/霜/雾

动词+名词

耸

（肩膀、肌肉等）向上动。

肩膀/眉毛/鼻子

动词+名词

斟

往杯子或碗里倒（酒、茶）。

酒/茶

动词+名词

酿

酿造，利用发酵作用制造（酒、醋、酱油等）

酒/醋/酱油

动词+名词

撇

从液体表面上轻轻地舀

油/沫儿

动词+名词

擤

按住鼻孔用力出气，使鼻涕排出。

鼻涕/鼻子

动词+名词

比方

指用甲事物来说明乙事物的行为

打/用/作/举

动词+名词

耳光

用手打在耳朵附近的部位叫打耳光。

打/扇/给

动词+名词

矢口

一口咬定

否认/抵赖/不提/不谈

副词+动词

高度受限组合

酿

蜜蜂做蜜

蜜

动词+名词

呼噜

睡着时由于呼吸受阻而发出的粗重的呼吸声

打

动词+名词

水汪汪

形容眼睛明亮而灵活

眼睛

形容词+名词

有限组合的选择限制除了有程度的差别以外，还呈现出方向性。

有的是双向限制，有的是单向限制。

双向选择限制是指组合中的两个成分相互有选择限制，例如“打棍子”中的两个成分都不能自由替换，而且“打棍子”表示的是比喻义，具有双向搭配限制的组合是凝固组合。

单向选择限制是节点词对搭配词有选择限制，但是搭配词不是只能和节点词共现。

例如动词“酿”，表示“酿造”的时候，只能和名词“酒、醋、酱油”搭配；表示“蜜蜂做蜜”的时候，只能和“蜜”搭配。

但是上述这些和“打”、“酿”搭配的名词不一定只能和这两个动词搭配。

名词“耳光”对出现在它前边的动词有选择限制，只能是“打”、“扇”、“给”这几个动词。

形容词“皑皑”对和它一起出现的名词有限制，只能是和“冰”、“雪”有关的名词，如“冰雪、白雪、雪山”等，但这些名词不限于和“皑皑”搭配。

名词“骨头”比喻人的品质时，对和它一起出现的形容词有选择性，只能是“硬、软、贱”（王惠，2004），而这几个形容词不是只能和“骨头”共现。

副词“矢口”要求其后边的动词必须是“否认、抵赖、不提、不谈”。

但这几个动词还能和其他很多副词搭配。

3．2凝固组合

凝固组合的凝固性主要体现在形式方面。

凝固性的具体表现如构成成分不能任意替换。

“眼”和“目”、“口”和“嘴”、“脚”和“足”是同义词，但是由这些词构成的凝固组合，这些同义词不能任意替换。

“目中无人”、“目不转睛”、“目不暇接”只能用“目”，不能用“眼”。

“眼花缭乱”、“过眼云烟”、“有眼无珠”只能用“眼”，不能用“目”（王勤，2006：

20）。

再如“小菜一碟”不能说成是“小菜一盘”、“小菜一碗”。

除了并列结构以外，大部分凝固结构构成成分的顺序也是凝固的，“小菜一碟”如果说成“一碟小菜”意思就变了，前者是凝固组合，后者是自由组合。

形式方面的凝固性还体现在有的凝固组合保留了古代汉语的词汇或语法结构，“时不我待”反映了古汉语否定句中代词宾语置于动词前的语法特点。

古汉语肯定句中，如果宾语要放在动词前，需要一些结构助词，如“是”、“之”等，成语“唯利是图”、“唯命是从”还保留了这个语法特点。

凝固组合是从组合内两个成分相互的选择性而言，不是说组合的形式完全凝固，“熟语构成成分的定型性与熟语的异体多型现象是两回事。

”（王勤，2006：

23）实际上凝固组合也可以有不同程度变换的可能性。

王吉辉、王霞（2001）在讨论固定语的同一性问题时，就总结了固定语形式变换的几种类型：

（1）增加或减少构成成分

敢怒不敢言－敢怒而不敢言不甘寂寞－不甘于寂寞

旧瓶新酒－旧瓶装新酒抱佛脚－临时抱佛脚－急来抱佛脚

（2）变换构成成分的顺序

高深莫测－莫测高深耳聪目明－耳目聪明

旧愁新恨－旧恨新愁学疏才浅－才疏学浅

（3）用同义词或近义词替换构成成分

子以母贵－子凭母贵拔苗助长－揠苗助长

碰钉子－撞钉子

除了以上几类以外，凝固组合的变换还有一种情况，即带有空槽的格式，如：

“一笔写不出两个……字”，空槽内可以填入各种姓氏。

再如“……年如一日”，空槽处可填入各种数词，我们在北大CCL语料库中检索到的有：

“三、四、五、六、八、九、十、数十、十一、十四、十五、十七、十几、二十、三十”等，几乎是一个开放的类。

四、语块的习得和对对汉语教学的启示

语块是“语言习得的中心”，“语言习得的一个常见模式就是在某个阶段学习者大量使用未经分析的语块。

”（NattingerandDecarrio，2000）在语言学习的开始阶段，由于语言水平不够，学习者在接触到语言输入的时候，因为没有足够的语言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