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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后赠刘二十八使君
醉后赠刘二十八使君
醉卧君怀(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那流转的声音仿佛在沉沉地诉说,难回首,岁月消逝,人烟留;年少的青丝转瞬已然变成白头苦伶仃,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让人动容,一滴眼泪从萧逝之的眼角缓缓滑落,滴在襟前,转瞬消失不见。
段世轩循着屏风望过去,那一抹白色的影子正在琴上飞舞,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他站了起来,朝屏风后走去。
婉转的琴声突然变得急切,大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架势,最后在最关键的时候,琴声戛然而止,萧逝之高大的身躯颓然倒地,那青衫长袍被风吹起,箫从手中滑落……王!
若奴见状急切飞身过去,南神、南神……王……王……段世轩伸出手刚要掀开屏风,便听见一个轰然倒地的声音,他蓦地回头,才发现萧逝之倒在了地下,心中一惊,那手立即从屏风上收了回来,几步奔至萧逝之身边,只见他脸色发青,呼吸抑制,心律失常,呼吸初为快而深,继而慢且浅。
王……王……你怎么了?
镇南王……镇南王你杀了我们的王……若奴边哭边将萧逝之抱在胸前,她从未如此恐慌过。
段世轩推开若奴一些,蹲在地上,抓起萧逝之的手腕把脉,大惊:
萧王中毒了,断肠散的毒。
燕陵十三骑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见萧逝之倒在地上,众人齐齐拔剑对准段世轩:
镇南王,你竟然毒害我家萧王!
见此情景,段世轩的十大近身高手也拔剑对准对方,一时之间,场内气氛极为紧张,一场血腥的厮杀仿佛就要来临。
萧逝之的燕陵十三骑个个身怀绝世武功,其中以首领南神最为甚,而段世轩的十大近身高手也绝不是等闲之辈,武功并不在燕陵十三骑之下,若展开厮杀,必定不分胜负、血流成河。
本王绝无加害萧王之心,就算要害也不会让你们抓到把柄。
依本王看,必定有人从中作梗,想要挑破本王和萧王的关系,若此刻我们兵戎相见,怕是中了小人的圈套。
段世轩镇定地说道。
段世轩所说很有道理,相信他也不会干这等在自家院子里放大火的事情,思及此,南神犹豫了一下。
镇南王爷,你说的虽有一定道理,但此事发生在你的地界上,怎么也和你们段家的人脱不了干系!
若奴擦干了眼泪,抬起坚毅而悲愤的眸子望向段世轩。
段世轩沉静的声音道:
若奴姑娘,本王不愿多作解释,现在派人将萧王抱回房去,既然是在本王地界上出的事,本王必定保萧王安然无恙。
镇南王的话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肯定,若奴和南神对视一眼,而后听从了镇南王的安排将萧逝之抱至房中。
我镇南王的军中竟然混入了内奸!
待本王查到,定不轻饶,斩首示众,灭九族!
段世轩的声音响彻在大厅之内,冰冷的残酷。
角落里,一个白色的影子瑟缩了一下,而后悄悄隐去。
这一切未能逃过段世轩的眼睛。
段世轩下令严查军中每一个人,上至将军下至伙房,一时之间军中气氛紧张异常,各个出入口也派人严格把守,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混乱中,猗房面色苍白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她浑身虚弱地不知道要去哪里。
方才,萧逝之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眼角却流下泪水的情景如一块烙铁烧着她的心。
她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朝住处走去。
王妃,萧王中毒,现在王爷的火气很大,军中混乱,请王妃先不要随意走动。
正在勘察的蓝禄看到猗房一手倚着墙壁,头靠在手上,一副不舒服的样子,便走近关心道。
是我下的毒。
沉寂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和不安,药理上说,中了断肠散的毒会肠胃发烂,呼吸停止,萧逝之也许就一命呜呼了。
王妃!
您说什么?
蓝禄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便重复问道。
萧王所中的毒,是我下的。
重复了一遍,望着蓝禄不敢置信的眼睛,她的声音又丝丝颤抖。
纵然她的心再冷再没有感觉,但现在却活生生地毒杀了一个人,原本以为,这种杀戮在她人生当中是很遥远的事情。
王妃……皇上逼您的吧……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我杀了人……猗房面带缥缈的微笑,口中喃喃地重复着四个字。
蓝禄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犹豫一下之后牵起猗房的手,趁人不备,闪入大树下方。
一个大胆却强烈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明白,若这样做便是背叛了镇南王,结果只有一个字——死。
王妃,得罪了。
下一秒,蓝禄将猗房扛在肩头,飞身跃上墙头,在暗夜中逃出了军营。
跑至军营外边,他将手指放入口中,一声长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奔腾而来,蓝禄抱着猗房飞身上马,而后将猗房放置马前:
王妃,出了城门一直往西,便可到大兴国,拿着末将的这把匕首去找大兴国的燕青将军,他会安置好你的。
以后,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蓝禄将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和一些银两塞在猗房的手中,叮嘱道。
在萧逝之倒下的那一刻,猗房的意识便是涣散的,在跟着蓝禄逃了一路后,已慢慢恢复了过来。
等一等……她拉住蓝禄离去的衣袖,你……一起走吗?
王妃,王爷对末将恩重如山,如今做了……做了背叛王爷的事,末将要回去受死。
看来本王的将军还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有情有义,我镇南王没有看错你啊。
蓝禄正要上马,一个奚落讽刺的声音响起,段世轩跨在赤兔马上,后面是身着黑衣的十大高手,高举的火把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段世轩立于赤兔马上,脸上神情凛然如撒旦。
猗房青葱般的手指攥紧缰绳,因为用力,手上的青筋毕现。
她抬眼望向马上那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霸气男子,此时他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酷,众人性命,皆在他一念之间。
末将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
蓝禄卸下武器,双膝跪地。
你这样放走要杀萧王的人,该当何罪?
段世轩冷漠地端起弓,拉开箭,对准他最得力最忠诚也最被他信任的蓝禄将军。
段世轩箭术精准有力,这一箭若射下去,蓝将军必死无疑。
还有什么话要说?
请王爷饶了末将的家人和……和……和王妃,后面的话蓝禄没敢说出口,只怕一说,会给猗房带来更大的灾难。
王爷素来明察秋毫,自然知道该杀的是罪魁祸首,而不是蓝将军这发了善心的人吧。
深吸一口气,猗房出声,一只白嫩的手慢慢地点缀了这满是男人和暴力的世界,而那一身白衣下的空灵缥缈更让人以为是天上的白衣仙子突然降临。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为人说话。
是吗?
他手中的弓箭慢慢地放下,毒害萧王,离间本王与萧国的关系,平南公主,你这个做女儿的,果然很孝顺。
这么大胆的女人,本王还是第一次见到。
慢慢地将话说完,段世轩大手一扬,漫天的羽毛夹着血水洒下来,那只尹承交给她的鸽子瞬间骨肉分离。
带上来!
一声令下,尹承被从后面扔了出来,轰地一声响,倒在地上,嘴角黑色的鲜血流在地上。
镇南王,身为臣子,你密谋造反,并将皇上赐婚的公主贬为军妓,你的……已经奄奄一息的尹承诉说着段世轩的罪行,但话还没说完,十大高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将武器射出,顿时,尹承身上同时中了十刀,身体就像一个破了的容器,那血几乎是倒出来的。
猗房只觉得一种作呕的感觉袭上心头。
这——就是与本王作对的下场。
段世轩握着咯吱作响的拳头,挥动缰绳,赤兔马狂奔起来,经过猗房身边时,段世轩长手一捞将猗房抓起,横放在马前,就像骡子载货物那般。
私自放走伤害萧王的人,将蓝禄打入死牢!
命令声起,他的手抓着猗房的肩膀,用着能将那臂膀卸下来的力道,咔嚓一声,肩骨折了。
她煞白的脸上细密的汗珠流了下来,胸口仿佛碎裂了,心脏像离开了身体。
他的怒气使她根本无法动弹,更不用说开口喊痛。
后面跟随着他的十大高手,那些人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他,就连睡觉时,也在他的房外轮流守候。
此刻,段世轩用了最快的速度前奔,十大高手渐渐落后了,并且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能看见一排小黑影。
马不停蹄地一直跑,猗房不知道段世轩要把她带到何方,一心求死的人是不会在意死的方式和死的地方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总算停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
要杀了我吗?
她艰难地开口。
将你暴尸荒野!
他充满怒气地说道。
暴尸荒野?
倚房睁开眼睛。
夜凉如水,冷清的月挂在黝黑色的天空,将孤独冰冷的光辉洒向大地,此刻,他们置身于一处陌生之地,四周野草丛生,稍微平躺的地方甚至有死人的白骨,阴风吹过,仿佛冤死的魂灵在喊冤,若胆小一点儿的人,早已经吓得双腿发软、浑身打战了。
段世轩将这里选为她的葬身之处,确实是高明之举,变成白骨之后,还有谁知道这骨的主人是谁?
你就在此为你父皇殉葬吧。
话音刚落,猗房被他推下马,白色的身影滚落在地,石子硌到了骨肉,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段世轩听得出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疼痛的呻吟,不知为何,她的倔犟不出声让他心中更为光火。
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冰冷的声音自唇中溢出:
不求饶?
好!
既然一心求死,本王就成全你,这里毒蛇出没,你身上的血腥味会引来毒蛇,被咬后不出片刻便会毒发而死。
记得要在奈何桥等你尊贵的父皇!
段世轩扬起马鞭,赤兔马迈着犹疑的步子离去。
蛇?
那又如何?
被蛇咬死和被他三丈白绫赐死又有何区别?
周围安静到诡异,万籁俱寂的荒野中偶尔有风吹过和野兽嗷叫的声音。
猗房缓缓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毒蛇的到来。
突然,一个巨大的声音轰然响起,她心中一个瑟缩,下意识地睁睛一看:
段世轩已从高大的赤兔马上跌落,他迅速抽出腰间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射在蛇的脖子上,将蛇牢牢地钉在树干上,而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猗房定睛一看,另外一条带着剧毒的响尾蛇正满足地离去——段世轩同时被两条毒蛇咬了!
这个把她丢弃于此要让毒蛇将她咬死的人,中了蛇毒!
……可是,武功如此高强,身手如此灵敏的人为何没能感觉到危险的靠近?
响尾蛇的出现总是伴着声音的,按道理段世轩是不会被蛇咬到的。
只是,谁又能知道那一刻他高深莫测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猗房从地上爬起,带着浑身撕心裂肺的疼痛向段世轩的方向靠近。
他痛苦地躺在地上,满头大汗,脖子处是一块紫黑色的印子,那是蛇的两排牙印,毒性散发得非常快。
猗房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痛苦的模样:
你要死了,我好高兴,我可以解脱了。
淡淡地说了这一句,然后她踉踉跄跄慢慢地朝外走出去,好几次身子不稳,靠着树才能往前行。
你竟然……段世轩伸出手去抓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手只稍微触到了那一丝白色的衣纱。
月光倾泻下来,此刻全部笼罩在猗房的身上,她被包裹在银色的光圈里。
段世轩无力地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失去了意识。
镇南王一死,李家王朝将不会再受到威胁,她的父皇从此可以高枕无忧地做他的皇帝了。
赤兔马狂躁地在主人身边走来走去,最后仰天发出一声悲鸣。
猗房回过头,那马竟然前蹄跪地,正用那马舌去舔舐段世轩被蛇咬的地方。
那一刻,猗房冰冷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
这个恶魔般的男人,为何当他的部下知道要被他无情地处死时,依然对他尊敬无比,毫无怨言,甚至觉得死在镇南王的手里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而现在,这畜生竟然像人一样去吸他的毒血。
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没有走掉,她又回来了。
只要邪神镇南王段世轩一死,或许所有的国恨家仇、恩恩怨怨都将消失,她所要承受的一切也将到此为止。
但是,她走了回来,走回到段世轩身边。
赤兔马见状从地上爬了起来,长啸一声,欢快地将头靠在猗房身上蹭来蹭去。
她抓住段世轩的两只胳膊,使出浑身的力气将他移到平坦处。
拖动他高大的身躯对于她来说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任务,赤兔马颇有灵性,见状便用前蹄推着主人走,人马合力,终于将段世轩移到毒蛇不会出没的地方。
此时,猗房累得满头大汗,几近虚脱。
她从段世轩腰间取出他随身携带的匕首,闭了闭眼,沉着地将那被咬地方的毒肉剜去一块,而后低下头,用嘴对准伤口将毒血吸了出来,然后吐在一旁的地上。
乌黑的毒血沾在她的嘴唇上,她不知道吸了多少回,地上的一摊毒血逐渐增多,直到那乌黑的血变成鲜红色才作罢。
段世轩一直在昏迷中,对猗房所做的一切浑然不知,只感觉到一双柔嫩的手在他的皮肤上抚摸,一张温热的唇在他的颈处吮吸。
虽然毒血被吸出,但他依然满头大汗,头昏昏沉沉的,她的脸在他眼前幻化成无数个,分不清哪一个是真的。
他抬起手,托起她的脸,想要看得更真切些,她不是已经走掉了吗?
不,这眼前的,断然不是她。
蛮儿,蛮儿,是你吗?
是不是……我对不起你,蛮儿……猗房的手顿了一下,嘴角浮起一丝轻笑。
花蛮儿……拿刀割下他白袍的一角,将他脖子上的伤口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猗房已经累瘫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直接躺在了他的身侧。
因为段世轩的命令,她三年内只能穿白色素服,而他,为了亡妻,在花蛮儿过世后也长期白袍加身,这两个身影融在一起,营造出一副唯美却又无比凄清的画面。
远远望去,就像是两团忧伤的白云,轻而飘,连在一起,却又无法真正地靠近彼此。
枣红的赤兔马像个尽职的侍卫,一直安静地守在两个人的身旁。
到了半夜,段世轩的意识清醒了一些,口中干渴得要命:
水……水……呻吟的声音将猗房从睡梦中催醒。
……水……猗房侧头一看,他嘴唇干裂得出现了一条一条的缝。
荒郊野外的地方根本就找不到水,而猗房也没有办法走更远的路。
忍一忍吧。
猗房侧过身,背对着他,不再理会他不停地喊渴。
水……段世轩的身子靠了上去,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双手越过她的手,抱在她胸前,嘴唇抵在她的脖子处,……水……水……他嘶哑的呻吟不断响起。
猗房转过身坐了起来,拿起丢在一边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狠心一划,鲜红鲜红的血从血管中流了出来。
她将手臂放在段世轩唇边,一感觉到清凉液体的靠近,段世轩张开干涸的嘴巴,像野兽般拼命吮吸着那腥甜的血,他渴极了。
紧紧咬着下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流入他的体内。
他太渴了,猗房拍开他的脸,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然后拿起自己的手腕再次割了一条缝,放到他的嘴边。
十大高手在荒野中奔驰追寻了很久,终于找到了镇南王段世轩所在之处。
当他们赶到时,猗房正瑟缩成一团躺在镇南王怀中,而镇南王用双臂拥紧了怀中苍白的人。
这样的情景让人顿时有种错觉,这两个似乎是相爱极深的一对人儿。
段世轩还在沉睡中,猗房也没有醒,十大高手的首领程诺从马上跳下来,查看了两人的伤势。
他看到了段世轩脖子上有被包扎的地方,仔细一检查,便知道是蛇毒,但根据脸色和呼吸来看,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再看猗房王妃,她的手腕上有割伤的痕迹,不过现在已经形成血痂了。
程诺向另外九个人做了个手势后,十个人迅速围成一个圆将王爷王妃围了起来。
天已微亮,东方的月牙白透着丝丝的红,像是一片曼珠沙华即将绽放。
躺在一起的两个人睡得很沉很沉,猗房不太习惯与人相依在一起,一个转身疏离了他的怀抱,段世轩伸过手又将她揽在了怀里:
别动,乖……娇小如她,伟岸如他,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认为这是世间最般配的一对人儿。
只是,当梦醒来,所有的美好是否如初?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世轩揉着额头醒了过来……怀中的人儿瑟缩了一下,双手环住身子,将自己紧紧抱住。
她躺在他的身边?
她没被蛇咬?
段世轩并没有发现此刻自己心中暗自嘘了口气。
她没被蛇咬,倒是他被咬了,当时看着猗房不讨饶不求人的样子,他愤然离去,接下来他自己倒是不小心被响尾蛇咬了,这对于他武功高强的镇南王来说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而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他摸了摸脖子处,已经包扎好。
他紧握着拳头,久久地看着她沉寂的面孔,高深莫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阵风吹过来,两人的白袍飘起,在风中飞扬,她的发乱了,缠绕在她的脸上和他的手上。
王爷,末将等人来迟,请王爷恕罪。
十大高手单膝跪地请罪。
无碍。
抚摸着脖子处的包扎,段世轩以为这是十大高手替他包扎的。
段世轩起身,白袍的一角飞在猗房的脸上,她醒了过来,睁开茫然的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
将这个女人押回军营,幽禁起来。
段世轩跨上枣红赤兔马,命令道。
暴尸荒野不死,总有她受的。
王妃,得罪了。
程诺撕下衣角包住猗房割破的手腕,将她小心地从地上抱起,置于马前,跟随在段世轩后,往军营方向走去。
而此时,一向对段世轩忠心耿耿的枣红赤兔马却不听使唤,仰天长啸,狂躁地奔来奔去,几度差点儿将段世轩从马上摔了下来。
众人皆大惊,赤兔马跟随镇南王南征北战多年,俨然是段世轩最得力的助手、最忠心的侍卫,而此刻,它却像对段世轩极端憎恨。
赤兔马最后一声长啸,前蹄高举,转了几圈,段世轩竟然被赤兔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下一刻赤兔马朝猗房奔过来,靠在猗房的身边,用舌头舔着她的头,口中发出类似呜咽的悲鸣。
段世轩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吃惊地看着赤兔马在猗房身边那温柔的神情。
他明白赤兔马非常排斥一般人的靠近,而只有它特别爱一个人的时候才会用舌头舔那个人的头,除了他,连已逝的王妃花蛮儿都没有享受到赤兔马的这种待遇。
而现在,它竟然将他愤怒地撇下,跑向了她。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赤兔马一夜之间转性。
段世轩走了过去,将赤兔马用力拉开,重新跨了上去,赤兔马再次发怒,又将段世轩给摔了下来。
十大高手都愣了,他们从没见过段世轩这样狼狈的样子。
赤兔马又跑回猗房身旁。
猗房伸出柔嫩的手,轻轻抚摸着赤兔马的脸,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这匹马,是在可怜她的不幸吗?
段世轩没有忽略她脸上凄清的笑意,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笑容看起来如此无力,就像一片荒野上的斜阳,似乎马上就要逝去?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这畜生!
片刻之后,段世轩扯住她腰间的衣带,一个用力将她拉于他的马上。
赤兔马仰天一个长啸,前蹄扬起,而后欢快地朝军营的方向奔去。
鲜有表情的十大高手脸上均露出诧异的表情,同时心里也嘘了口气,这马,是匹好马!
平南,你给它下了什么蛊?
他低下头,深邃的眼睛看着前方,嘴唇靠近她的耳朵,问道。
不知道。
她轻笑,不为别的,只因今日,狂妄如他竟然不得不迁就于一匹马。
赤兔马欢快地飞奔在路上,扬起的灰尘淹没了后面的道路,回眸而看,一切都看不清了。
回了军营,候在段世轩屋子门口的水灵迎上来:
王爷,您受伤了?
没事吧。
一手拂开她,水灵踉跄了几步后摔倒在地。
你那琴,弹得不错,改日单独给本王抚一曲!
段世轩冷冷地说道。
水灵一听,整个人蒙了,难道王爷看出来了吗?
怎么办?
怎么办?
蓝禄将军如何了?
猗房醒来之后,走出去拉住一个侍卫问道。
蓝将军触犯王爷,现在被关在死牢。
侍卫说道。
他……会死吗?
洛昇断臂出家了,蓝禄又会因她而死吗?
背叛王爷,其罪……当诛。
猗房颓然地靠在墙上。
不,不,不能这样,她那么渺小,没有承受那么多鲜活生命的力量,她是自私的,不愿意以后背着一条人命过活。
不!
蓝禄不能死,蓝禄是为了帮她,她不能让他因为她而死!
她要去找萧逝之,她不能让蓝禄死!
现在唯有萧国国君萧逝之能救蓝禄了,猗房心中有了这个强烈的想法。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才能见到萧逝之。
若奴?
对了,她想起了萧逝之身边那个冰雪聪明的贴身侍女。
段世轩进了房中,在野外露宿了一宿,只觉得身上脸上都灰尘满布,于是让下人打来水洗脸,手伸进盆中的那一刹那,却在清水中看到嘴唇上有干涸的血迹。
血?
他的唇上怎么会有血?
嘴唇完好无损,并没有任何破裂的痕迹,这血从何而来?
扔了毛巾,段世轩拿起屋里的铜镜对着镜子一照,才发现不仅是嘴唇上,张开嘴,能看到口中有血的痕迹。
这……他依稀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很渴很渴,然后喊着要喝水,后来确实喝到了清凉的水,现在回想起来,在那荒郊野外根本不可能有水的,难道他喝的是……是她的血?
来不及擦脸,段世轩扔了手中的毛巾走了出去。
王,下毒的人……是猗房姑娘。
属下已经查明,猗房姑娘并非什么军妓,而是当今皇帝的女儿平南公主,只因这位平南公主还未出生母妃就被打入冷宫,因此她也是在冷宫长大的,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皇帝封了她公主的名号,然后……南神说到此,停了下来。
然后怎么了?
听闻下毒的人竟然是猗房时,萧逝之的心一阵抽痛。
然后皇帝将平南公主嫁给了镇南王!
什么?
萧逝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若奴上前扶住他站立不稳的身躯。
猗房是镇南王段世轩的王妃,那……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段世轩曾亲口让自己的王妃伺候他,还说要将她送给他,难不成段世轩察觉到他喜欢上猗房,为了达成两国之间的合作,他故意不说猗房是他的王妃,然后将她转让?
如果是这样,那段世轩不愧是边疆邪神,残忍的程度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事情的发展常常出乎人意料,她并不想卷入这些纷争,帝位、江山抑或其他,但是现在她已经无法脱身了。
她又该以何面目面对被自己毒害的人,并且开口请他帮忙呢?
猗房愁苦不已。
水灵主子。
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妹妹……猗房正想着该如何面对萧逝之时,水灵进来了,一袭红色的衣服衬得猗房看起来更加虚弱和苍白,也让这原本冷清冰凉的房里多了一丝色彩。
猗房,我来看你了,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王爷好像很生气。
猗房还以为她投毒的事情已经尽人皆知,没想到段世轩的枕边人水灵竟然不知道。
何不去问王爷?
猗房说道。
一个罪犯,竟然对我家主子如此无礼,王爷若是知道了,怕是要将你关到死牢去了!
婉儿,住口!
不得无礼!
水灵呵斥贴身丫鬟婉儿。
主子,她次次这样待您,您还一直容忍。
猗房是妹妹,做姐姐的当然要照顾着。
主仆俩一唱一和的样子无比认真,猗房听着却冷笑了一声。
当这极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时,终于激怒了那尽职尽责的丫鬟,婉儿冲过去,将猗房推倒在地,一脚踹了过去,刚刚失血过多的她只感到头晕目眩。
婉儿,住手!
水灵见猗房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直流汗,脸上一个冷笑,假装着忙奔了过去,猗房姑娘,你没事吧?
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已经将代替我弹琴的事情告诉王爷了?
是不是……主子问你了,王爷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
!
婉儿伸出手扯住猗房的头发,暗中在她身上狠狠掐了几把。
你们在干什么?
门被一掌震开,一个含着怒意的声音从天而降,水灵大惊,回头一看,是段世轩。
王爷……我……王爷,这个下贱的军妓居然……滚!
段世轩一脚踹过去,婉儿被狠狠地踢出去,重重地撞在房门上,闷哼一声,血从嘴角流出,整个人昏了过去。
他再一个反手一巴掌打在水灵的脸蛋上,力道之大,让她只觉得整张脸都麻木了。
王爷……水灵一口血从口中喷出。
滚!
!
水灵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慢慢地走了出去。
段世轩看着地上蜷曲成一团的人,走了过去,蹲在地上,将她揽入怀中,拿起她的手一看,手腕处是四五条明显的割痕,一道一道,虽然已经结疤,但仍能看见皮肤下那粉红的肉。
本王喝的,是你的血。
没有。
猗房淡淡地开口,推开段世轩的手,吃力地站了起来。
没有?
我怎么可能用我的血去喂你?
你是对我父皇最不利的人,我恨不得你死的,你死了,什么都结束了。
嗬,因为她救了他,所以他心里有歉疚吗?
这样的感情会不会太过廉价?
她觉得段世轩略微震惊的表情有点儿好笑。
察觉到她的心思,段世轩收回手,这个女人的心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与他抗衡的,她的骨子里的冷漠到底从何而来?
是的,他们是敌人。
现在,她是他的杀妻仇人;将来,他是她的杀父仇人。
他们是永远敌对的关系,她怎么可能搏命救他?
隐去脸上原本显露的一点儿神情,段世轩也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冷声说道:
走吧,去向萧王请罪。
说完,他抬腿跨出房门,走了两步不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见她呆在原地,他不悦地呵道,还不走?
要人来押你?
然而本来就失血过多的她,脸惨白得几乎透明,她的手发抖,嘴唇颤抖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刚跨出一步,身体就在他面前无力地瘫软下去。
你……他及时伸手接住她,她的身体柔软得像一摊泥,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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