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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谷建芬.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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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谷建芬
又见谷建芬
怎么也没有想到,2003年10月13日那天下午,仅仅是因为我忘记了带手机,我便失去了与谷建芬老师见面的机会!
早在今年6月,我就从《成都日报》上得知谷建芬老师要到成都来。
我的心一下子回到了20年前我永远难忘的日子——因为学生们一封真诚的信,本来和我们素不相识的著名作曲家谷建芬老师便答应给孩子们谱写班歌!
然后便是孩子们和他们亲爱的谷阿姨纯真的书信交往,一直到他们毕业。
1984年夏,我曾去北京看望过谷建芬老师。
后来我便没有和她联系了,不仅仅是考虑到她很忙,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毕竟是名人,我不愿意有意无意借她的光环来照亮自己。
但从那以后的20年里,她崇高的人格一直鼓舞着我在教育事业上不断迈进,她为我班谱写班歌的行为本身,也教育着我如何对待一切需要我帮助的人。
虽然我再也没有和她联系,但我时时关心着她,关注着她后来创作的每一首新歌:
《绿叶对根的情意》《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歌声与微笑》,电视剧《三国演义》插曲……有一年我突然看到《参考消息》上登出谷建芬家老师被盗的消息,我在为她担心的同时还在想:
谷老师家除了一架钢琴,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有什么偷的?
还有一次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大地芬芳》晚会上,谷老师和一群孩子在演唱着欢快的歌儿,隔着电视屏幕,我也能够感到谷老师那不老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20年来,我从乐山到成都,从青年到中年,但对谷建芬老师的感激以及心中那份遥远的思念一直持续不断。
今年国庆节假期刚过,我就从报上得知谷建芬老师真的来成都了,她将为成都谱写一首歌。
我立即拨通报社一位记者朋友的电话,想通过他们联系上谷老师。
一周以后,那位记者朋友电话告诉我说谷老师真的来成都了,他一定安排我们见面,叫我随时等他的电话。
那天下午,我骑车在上班的路上,突然发现忘记带手机了。
还是回家去拿吧!
万一那位朋友通知我和谷老师见面怎么办?
但我又侥幸地想,可能不会吧?
于是我没有回去拿手机。
就这一“侥幸”,让我后来悔恨不已——下午五点钟左右快下班时,我给那位朋友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见谷老师,他第一句话便是:
“今天下午给你打了几百遍电话,硬是没有人接!
”然后是劈头盖脑的埋怨:
“你怎么搞的?
人家谷建芬老师本来说是今天下午两点与你在武侯祠见面,结果无法与你联系!
”
我一下子慌了,忙问:
“谷建芬老师她现在在哪?
”对方说:
“北京!
她已经乘四点过的飞机回北京了!
”那一刻,我沮丧的心情真是难以形容……
不行,我一定要联系上谷老师!
我像着了魔似的四处打听与她联系的办法,最后托北京的朋友得到了谷建芬老师的住宅电话。
那天中午,我拨通了谷老师家的电话,拿起话筒,那边便传来亲切的声音:
“啊,是李老师!
那天还说在武侯祠见你呢!
”我当即向谷老师表示歉意:
“都怪我粗心和侥幸,忘记了带手机……”谷老师说没关系,她请我到北京时一定去她家。
我说我正好过几天便去北京讲学,她很高兴地说:
“那好呀!
你一定要来呀!
你来的时候,我送给你一套cd碟,是我的20年作品集。
”我直说谢谢,并问谷建芬老师是不是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她说:
“早搬家了!
你来北京后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说详细地址,告诉你怎么走。
——一定要来呀!
”
2003年10月20日午后两点过,我乘车前往谷建芬老师家。
在车上我给她打电话问具体的线路怎么走,她生怕我找不到,电话里对司机说得非常详细。
来到她家的楼下,我想应该给谷老师买一束鲜花;于是我边问边找来到一家鲜花店。
店主问我接受送花的人年龄大概有多大,我说是一位老太太,她便建议买一枝百合花——象征“百事如意”,再买几枝康乃馨——象征“健健康康”,然后配上松柏。
我说好,并请她在捆扎时一定要更加精心和细心,我说你知道你捆的花是送给谁的吗,是“谷建芬”。
她笑了:
“啊,认识认识,谷建芬还经常来这里买花呢,她先生有时也来这里。
”
当我捧着鲜花又来到谷建芬老师楼下时,门卫问我是找谷建芬的吗,我说是呀。
他说刚才谷建芬还问门卫客人来没有呢!
我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感动:
谷老师在等我呢!
来到谷老师家,她的先生邢老师已经把门打开了。
谷老师从里屋走出来,当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一下觉得时光倒流了20年——还是那么慈祥的笑容,胸
前还是挂着眼镜(好像这眼镜挂了20年),还是那么亲切请我“快坐下”。
坐在谷老师身边,我仔细看她,不禁惊讶于她仍然是那么年轻!
脸上看不出皱纹,和我事先想象的“老太太”形象根本联系不上。
我忍不住说:
“谷老师,您和我1984年第一次见您时变化不大,还是那么年轻!
”她笑了:
“哪能啊!
我今年68岁,奔70的人了!
别看我这头发还这么黑,其实是染过的!
”
见到自己仰慕的艺术家,我竟然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
我问谷老师收到我前几年寄给她的《爱心与教育》《走进心灵》等书了吗,她说:
“收到了收到了,你也很有成就啊!
”
我说:
“谷老师,20年前你为我的学生谱班歌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
您当年那张歌谱和写给我和我学生的每一封信,我至今珍藏。
唱过你谱写的班歌的孩子们,现在都已经30多岁了!
”谷老师感慨道:
“时间真快呀!
”我说:
“但是我最近一次和学生聚会,大家还提到您为我们谱歌儿的事呢!
”
我真诚地对谷老师说:
“我不敢说您的那支歌对我的学生有多么多么大的影响,但是我20年的教育生涯可以作证,你为我们谱班歌这件事本身,对我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我记得1984年我来见您时,您对我说过一句话——‘不管怎样,只要我们这些从事精神作品生产的人不垮,国家就有希望。
我们个人的力量当然不可能扭转大局,但我要尽力守好自己脚下这块净土。
做,总比不做好!
’——一直激励着我。
我经常告诫自己,谷建芬老师并不是搞教育的,但她却那么真诚热情地关心我的学生,那么,我作为一个教师,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呢?
因此,如果说我现在的教育取得了一些成绩的话,的确有着谷老师您的影响!
真是感谢您呀,谷老师!
”
谷老师谦虚地说:
“哪里哪里,你是一个很用心做事的人!
其实,无论做什么事,只要用心去做,就一定能做好!
就一定能够取得成功!
”
我又说:
“现在我也常常受到许多陌生老师和读者的来信,哪怕我再忙,也总是有信必复,并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
因为我想,当年谷老师对我那样一个年轻教师的爱心,我已经无法完全报答了,但我能做到的,是把这份爱心传递给其他人!
”
谷老师轻轻点头,仍然那么和蔼地笑着。
我问谷老师是否经常参与大型晚会的创作,她说:
“现在的许多晚会要我创作我都已经推辞了,我创作歌曲最喜欢有感而发,不喜欢按别人的意志写。
”
我说就像我们教语文中的命题作文,学生也是最不喜欢写的。
她说:
“是呀,我最不喜欢写‘命题作文’,更不喜欢配合形势的应景之作。
”正说着某电视台来电话要她写一个欢呼“神州”五号航天飞船成功的歌儿,她当即便推辞了。
她对我说:
“艺术创作哪能这样配合时事呢?
不是说不能歌颂这件事,但艺术不是这么简单!
”
我特别对谷老师说,我最喜欢她谱曲的那首《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并问她是怎么创作的,她说:
“这首歌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候写的。
当时因为国家政治气候的变化,老百姓的情绪是忧国忧民,谁愿意唱激昂的歌呢?
于是,我采用了舒缓的曲调,表达一种深情,让人们深情地回眸祖国走过的历程,包括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在无限的期盼中祝福共和国的生日。
结果出来也有人说歌唱祖国的歌,怎么能这样写呢?
但我说,这不是五十年代了,那时可以很激昂地唱‘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现在能这样唱吗?
艺术创作应该贴近老百姓的心境。
因为我就是老百姓,因此我把我的心情表达出来,大家就能引起共鸣。
”
我知道谷老师和我们祖国的历史一样,也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便问她:
“您是否想过把您一生的经历写成书呢?
”
她说:
“我原来也想过。
但我后来看到许多明星出书,我就不想写了。
要我说呀,有些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的吃喝拉撒与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你是唱歌的,你是演戏的,不是作家;你就应该做好你的本分,不应该过多地说你本职以外的东西。
我们还是把我们专业以内的事儿做好吧!
历史赋予每一个人的任务,就是让他用自己的作品说话!
我的作品就是音乐,是我写的歌!
”说到这儿,谷老师特别强调:
“现在许多人都把成功和成名混为一谈,其实,成功和成名是两回事!
有的人一辈子默默无闻执著于自己的事业,他事业的成功却不一定成名,比如无数科学家。
有的人成名了,却不一定意味着他事业的成功。
我们应该追求事业的成
功!
”
听了谷老师的话,我对她的真诚正直非常敬佩,但我仍然说:
“您写的书不应该和那些明星一样,因为你的经历也折射出共和国几十年的历史。
会有价值的!
”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她强调艺术家的地位还是应该靠艺术本身。
说起这点,她感慨在中国艺术家的地位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在我国,一切都以你官儿的大小来决定你的地位和待遇;而在国外,人们对艺术家是非常尊重的。
有一次我随团到欧洲访问,别人知道我是作曲家后,特别尊重我;无意中倒把带团的领导给冷落了,这让领导很尴尬,也让我感到过意不去。
在一个博物馆,珍藏着一台海顿用过的钢琴,平时都是锁上的,不许别人碰;但他们破例让我弹了弹,那种很古典的声音顿时让在场的人受到感染。
”
我以前在报纸上看到过谷建芬老师在全国政协的发言,我便问她是否现在还在全国政协。
她说她现在是全国人大常委:
“我目前主要是积极参与和关注有关著作权法的完善与实施,保护著作权人的权益。
因为在我们那个委员会只有我一个人是著作权人,因此我的话还是比较管用的。
”我说:
“我也是著作权人呢,那你也在保护我的权益呢!
”她笑了:
“是呀是呀!
”停了一下,谷老师又说:
“我国加入wto后,我们的著作权法也进行了相应的修改。
但是实施起来很难。
现在,全国的广播电视使用著作权人的播放权仍然是无偿使用,分文不给作者。
我看这就叫有法不依,所以,保护著作权人的合法权益是迫在眉睫!
”
我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参考消息》上登的“谷建芬家被盗”的消息,便问谷老师怎么回事。
谷建芬老师哭笑不得地说:
“那是以讹传讹,是记者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写的。
其实不是我的家被盗,是我住家大院另一户人家被盗,结果传到外人耳朵里,就成了我家被盗!
”原来如此,我也忍不住笑了。
我问谷老师去成都参观杜甫草堂没有,她说:
“去了,感觉挺好!
”谷建芬老师对成都很有感情。
她说这次是阔别四十年后又去成都,变化的确很大。
“不过,我给XX市的领导建议,应该把整个XX市建成一个大草堂。
”我一下子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解释说:
“应该更加突出成都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文化含量和文化氛围,比如,在市区广场建立杜甫的塑像,等等。
为什么城市中心广场只能塑领袖的像呢?
”
我知道谷老师这次就是为成都写歌而去采风的,便问她歌儿谱没有谱,她说没有,因为还没有她满意的歌词。
“慢慢来吧,让我找找感觉。
我写歌就喜欢有感而发。
”她再次强调这一点。
聊着聊着,听到有人按门铃,原来是谷老师通过麦考林电话购物,人家送货上门了。
谷老师和老伴一一细心地检查送来的货物,我从商品包装上看不懂是什么东西,便问谷老师买的是什么;她指着一个箱子对我说:
“这是我为我孙女儿买的东西,就是那个什么……那个抽水马桶的垫子。
”
我还是不明白,谷老师耐心地说:
“那抽水马桶不是为大人设计的吗,小孩儿坐上去要往里面掉,现在有了这个垫子,小孩儿就不会掉进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终于明白了。
这时候的谷老师,完全不是艺术家,俨然就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很普通的家庭主妇。
我们重新坐下时,我问谷老师现在身体怎么样,她说:
“还行!
我这儿不是离工人体育场很近吗,每天早晨我都到工体锻炼,平时也常常散步。
”我对谷老师说: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别太累。
”她叹了口气:
“是呀,我真想把所有的事都推掉,静下心来,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
”
我突然感到,谷建芬老师作为一个著名艺术家,同时也是很朴素很平常的一个人,也过着很朴素很平常的生活。
我想到刚才在花店买花时,店主说谷建芬和她老伴常去买花,我觉得谷老师的日常生活其实单纯而雅致。
我向谷老师打听王健老师的身体状况,谷老师说王健老师的身体不太好,我请谷老师下次见到王健老师一定代我向她表示祝福。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我向谷老师和邢老师告辞,并和谷老师合影,然后我请求和邢老师合影,他居然不愿意,他不停地摆手,说:
“每次来了客人,都是她负责和客人合影,我负责灯光,因为我是灯光师!
呵呵!
”我说:
“人家谷老师都不摆架子,您邢老师架子还不小!
”他爽朗地笑了。
我想,和这么活泼风趣的老伴一起生活,谷老师一定很幸福。
谷老师送我一套cd光盘——《谷建芬作品选》,并说:
“下次我去成都再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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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dquo;我说:
“到时候我把唱过您谱写的班歌的学生也叫来,好好聚聚!
”谷老师高兴地说:
“好啊!
”
我对谷老师和邢老师说再见,我再次对谷老师说: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然后走到门口换鞋,谷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李老师,你还没有给我留电话呢!
你叫我到了成都怎么找你!
”我赶紧抱歉,并给谷老师写了我的联系电话。
谷老师也送给我一张她的名片。
我注意到,名片上“谷建芬”三个大字旁边,就两个小字“作曲”——是的,是“作曲”而不是“作曲家”。
谷老师的平淡平和即使在这小小的细节上,也自然而充分地表现了出来。
我已经回到成都家里几天了,但谷建芬老师的形象一直还在我眼前浮现——崇高而普通,伟大而平易,优雅而朴素。
我毫不掩饰我为拥有和谷老师20年的友情而自豪;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绝不是因为谷建芬是名人而去“高攀”她;在我的心目中,谷建芬是最可尊敬的老师和最可信赖的朋友!
社会在进步,时代在发展,学生的审美趣味也在变化,但谷建芬老师当年为我们创作的班歌,现在一直还被我的学生演唱;谷建芬老师和未来班的友谊,一直是我对后来学生进行做人教育的最美好也最生动的故事,谷建芬老师品格的精髓——善良和正直,不但是我,也是我的学生永远追求的境界。
此刻,我在书房的电脑前坐定并戴上耳机,然后把谷建芬老师送我的cd盘送进光驱,于是一种温馨美好的氛围充盈在我的周围。
在谷建芬老师谱写的纯净而神圣的旋律中,我怀着纯净而神圣的心情,写下这篇文字,也写下我对谷建芬老师永远的敬意。
作者:
李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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