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历史哲学的话题.docx
- 文档编号:24896237
- 上传时间:2023-06-02
- 格式:DOCX
- 页数:13
- 大小:29.06KB
一个历史哲学的话题.docx
《一个历史哲学的话题.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一个历史哲学的话题.docx(13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一个历史哲学的话题
一个历史哲学的话题:
历史是什么?
我之所以要讲这个话题,并不是因为我怀疑和低估在座的各位老师的历史知识而把大家通常认为是如此常识性的问题来小题大做一番,更不是因为我在这方面有什么精深研究和独到见解,而是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我们研究和思考历史时首先必须加以思考或反思的带有前提性质或根本性的问题。
在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对一些概念和现象形成某种习焉不察的错觉或经不起深究的思维定式。
就我自身而言,也是在学习和教了很长时间的历史之后,才对“什么是历史”开始进行思考和探究。
实际上,对于“什么是历史”这个历史学的根本问题,古今中外的学者,人言言殊,莫衷一是,而且正如荷兰历史学家盖尔就“历史”说过的一句很机智的话:
“历史是一场永无休止的辩论”一样,有关“历史是什么”这样一个话题,看来同样要继续辩论下去,而且同样也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终极答案的问题。
实际上,有关“历史是什么”这个问题的思考和探讨,已经不单纯是历史学范畴的话题,而是关乎于哲学范畴的命题了,更准确的讲,就是所谓的历史哲学问题。
黑格尔在创立自己无所不包的哲学体系里,就有《历史哲学》一书。
下面我就自己的体会,并征引中外学者的有关理论和学说,就这个问题谈几点想法,供大家思考和批评。
一、“本来的历史”和“写的历史”——“历史”的定义
所谓历史,一般说来,有广义和狭义之分。
《辞海》说:
“广义的历史,泛指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包括自然史和社会史。
通常仅指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它是史学研究的对象。
一般说来,关于历史的记述和阐释,也称为历史。
”也就是说,在狭义的历史概念里面,又可分为二义或说涵盖两层意义,即关于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本身和有关这个过程的记述和阐释,也即本来的历史和写的历史。
历史学家或历史学者研究和探讨的是历史本身,或者说是本来的历史,而我们一般人实际上看到的和日常讲的历史其实都是写的历史。
正如我国已故著名哲学家和哲学史家冯友兰先生在其出版于三、四十年代的《中国哲学史》中所云:
“历史有二义:
一是指事情之自身;如说:
中国有四千年之历史,说者此时心中,非指任何史书,如《通鉴》等。
不过谓中国在过去时代,已积有四千年之事情而已;此所谓历史,当然是指事情之自身。
历史之又有一义,乃是指事情之记述;如说《通鉴》、《史记》是历史,即依此义。
总之,所谓历史者,或即是其主人翁之活动之全体;或即是历史家对此活动之记述。
若欲以二名表此二义,则事情之自身可名为历史,或客观的历史;事情之纪述可名为‘写的历史’,或主观的历史。
”“依上所说已可知‘历史’与‘写的历史’,乃系截然两事。
于写的历史之外,超乎写的历史之上,另有历史之自身,巍然永久存在,丝毫无待于吾人之知识。
写的历史随乎历史之后而纪述之,其好坏全在于其纪述之是否真实,是否与所纪之实际相合。
就本来的历史和写的历史二者之间的关系,我个人认为:
◆写的历史只能不断地接近甚至逼近本来的历史,但永远不可能与本来的历史完全吻合、重叠。
也就是说,史家仅仅凭籍史料,即使完全忠实于史料,也很难或说不可能写出真正意义上的‘信史’。
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大致说来主要有三:
我们历史认识的演进,是受到三个方面条件制约的。
正由于这三方面条件本身都在不断地发展和变化,所以,历史学本身也在不断的发展变化。
这三个方面包括:
一是新材料的发现。
二是以往的历史事实并非就已经死去了,他们在尔后的历史发展中仍然在起作用,我们往往不能就其本身,而是要根据它后来的历史效应来理解它、评说它。
历史是一个不断生长着的生命,像是一棵大树,扎根于事件的土壤中,它伴随着我们人类社会而生长,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没有终点、没有极限。
比如孔夫子,作为一个自然的个体生命,她当然早已不在了,但作为一个无形的文化人物、价值符号,他至今仍生活在我们的精神世界中。
你能说它完全不存在了吗?
所谓“盖棺论定”,大概并不能成立。
三是史家作为已往历史时间的解说者,要受其本人思想认识的制约。
史家永远不可能超出自己的思想之上和感受能力之外去理解历史。
他的水平和能力,决定了其对历史理解的深度和广度。
四是写的历史的不可检验性。
研究自然科学,若有假设,可以通过实验定其真伪。
而历史家对于史事之假设,则绝对不能实验。
《韩非子》所谓:
‘孔子墨子俱道尧舜,而取舍不同,皆自谓真尧舜。
尧舜不复生,将谁使定儒墨之诚乎?
’(《显学》,《韩非子》卷十九,《四部丛刊》本。
)所谓‘人死无对证。
”尽管现代史学引进了许多科技手段如考古学等和诸如计量史学、社会人类学、经济学等社会科学方法,但要完全复原历史既不可能,亦无必要。
历史有“历史”与“写的历史”之分。
写的历史,与历史既难符合,所以尽管历史自身只有一个,而写的历史,则何止百部千部。
中国历史也只有一个,而写的中国历史,则有日渐加多之势。
所以我认为:
◆本来的历史只有一个,而写的历史则常写常新。
英国久负盛名的历史学家爱德华·霍列特·卡尔在其所著的《历史是什么?
》一书中所表达的中心思想就是:
“把历史当作一个不断前进的过程,历史学家则在这个过程中随之前进。
”他认为历史学家的著作是他们生活于其中的那个社会的反映,是“由时间和地点在内的环境塑造成的。
”“历史是历史学家跟他的事实之间相互作用的连续不断的过程,是现在跟过去之间的永无止境的问答交谈。
”由于历史学家对于过去的解释,对于有意义的和有联系的东西的选择,是随着新目标的在前进中的不断出现而改进的,因此,他又说,历史“是过去的事件跟前进中出现的将来的目标之间的谈话。
”
二、历史与当下——历史的本质和功能
人们常说:
看三国流眼泪,替古人操心,干卿底事!
那么历史的本质是什么呢?
研究历史,传播历史知识有无意义呢?
或者说历史与现实有无关联或有何关联呢?
1、“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
这是意大利著名哲学史家和历史学家克罗齐的一句名言。
古奇在其所著《十九世纪历史学与历史学家》一书中说道:
近代意大利哲学在富于才干的作家和观点的多样化方面,比起法国哲学和德国哲学都要相形见绌;而具体到历史理论本身方面的著作,虽然比法国更为可观,但比起德国来就显得很少了。
但是就历史学这个主题(一兵按:
历史是什么)而言,它比法国哲学更重要,因为它直接探讨了这个主题并把这个主题放在它的问题的中心。
克罗齐强调离开思想便没有实在,因而也就没有历史的实在。
通常意义上的史学家们在克罗齐看来,都只能算是史料编纂者,不能算是史学家(即对历史有真正了解的人);因为史实只有通过史学家本人心灵或思想的冶炼才能成为史学。
古奇评价克罗齐时曾说:
“克罗齐看不起通常的编年史方法。
过去之对于我们,仅仅在于它作为过去所发生的事件的主观观念而存在。
我们只能以我们今天的心灵去思想过去;在这种意义上,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古奇:
《十九世纪历史学与历史学家》,1952年,英文版。
)用克罗齐自己的话说:
“我们称之为或愿意称之为‘非当代’史或‘过去’史的历史已形成,假如真是一种历史,亦即,假如具有某种意义而不是一种空洞的回声,就也是当代的,和当代史没有任何区别。
像当代史一样,它的存在条件是,它所述的事迹必须在历史家的心灵中回荡,或者(用专业历史家的话说),历史家面前必须有凭证,而凭证必须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这种历史当中杂有或掺有一份或一系列关于事实的叙述,只是表明事实较为丰富,却还没有失去当前的性质:
前人的叙述或判断现在本身就变成了事实,即等待解释或判断的凭证。
历史决不是用叙述写成的,它总是用凭证或变成了凭证并被当作凭证。
可见当代史固然是直接从生活中涌现出来的,被称为非当代史的历史也是从生活中涌现出来的,因为,显而易见,只有现在生活中的兴趣方能使人去研究过去的事实,因此,这种过去的事实只要和现在生活的一种兴趣打成一片,它就不是针对一种过去的兴趣而是针对一种现在的兴趣的。
(《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
2、“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
这是英国哲学家和历史学家科林武德的名言。
科林伍德“一生始终是一位专业历史学家,因而把史学带入哲学很自然地就成为他思想的特点。
近代西方哲学家大多从科学入手,而柯林武德所强调的的历史知识与历史研究对于人类认识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恰恰是大多数哲学家所忽视的。
在这一方面,他受到两位意大利思想家,即维柯和克罗齐的影响,而与克罗齐相似和相同之处尤多。
”科林伍德认为,严格说来,史学所研究的对象与其说是历史事实,倒不如说是历史事实背后的思想活动。
自然科学并不要求科学家认识自然事件背后的思想,而史学则要求史家吃透历史事件背后的思想;因为自然界只有“外表”,而人事却还有“内心”,史家的职责就在于了解这种“内心”及其活动。
唯有这种内心也就是历史事件背后的思想——可以这样说——才是历史的生命和灵魂。
这就是史学之所以成其为史学而有别于自然科学的所在。
这就要求史学家必须有本领从内部钻透他所研究的历史事件,而不仅仅如自然科学家只从外部来考察自然现象。
比如一个人由于自然原因而死去,医生只须根据外部的现象就可以判断致死的原因。
但是布鲁塔斯刺死了恺撒,史学家却不能仅止于断言布鲁塔斯是刺客而已,而是必须追究这一事件背后的思想,包括布鲁塔斯本人的思想。
因为自然现象仅仅是现象,它的背后并没有思想,历史现象则不仅仅是现象,它的背后还有思想。
一场地震可以死掉多少万人,但地震只是自然现象,其中并无思想可言。
一场战争也可以死掉多少万人,但战争并不仅仅是现象,它从头至尾贯穿着人的思想,它有思想在指导行动。
只有认识了这一点,历史才成为可以理解的,因为历史事件乃是人类心灵活动的表现。
所以自然科学家研究自然现象时,没有必要研究自然在怎么想的,但是历史学家研究历史事件时,则必须研究人们是在怎么想的。
在谈到史学与自然科学的不同时,柯林武德反复申说他的中心思想如下:
“与自然科学家不同,史家一点也不关心如此这般的事件本身。
他只关心作为思想之外在表现的那些事件上,而且只是在他们表现思想时,他才关心他们;他关心的只是思想而已。
”(《历史的观念》,第127页)这就是说,史家之关心历史事件,仅只在于历史事件反映了思想,表现了或体现了思想。
归根到底,历史事件之成其为历史事件都是由于它有思想。
这样就达到了柯林武德史学理论的一条根本原则:
历史就是思想史。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那意思是说:
人们必须历史地去思想,也就是必须思想古人做某一件事时是在怎么思想的。
由此推导出的结论便是:
可能成其为历史知识对象的,就只有思想,而不能是任何别的东西。
…这里也许可以用一个流行的比喻说法,即:
思想是灵魂,抽掉了思想,历史或史学就将只剩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史家这种重演前人的思想,并不是、也不能是简单的重复,其中必然包含着有他自己的思想在内。
史学家所知道的是过去的思想,但他是以自己的思想在重行思想它们而知道它们的,所以历史研究所获得的知识中也就有他自己的思想成份在内。
史家对外界的知识和他对自己的知识,这两者并不是互相对立或排斥和不相容的;他对外界的知识同时也就是他对自己的知识。
在重行思想前人的的思想时,是他本人亲自在思想它们的;前人的思想就被囊缩在他的思想之中,所以他本人就是、而且不可能不是他所知道的全部历史的一个缩微世界。
过去之所以可知,正因为它已经被囊缩在现在之中;现在之中就包含有过去。
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即历史的各个时代在时间上并非如人们通常所设想的那样是互不相容的,是现在就不是过去,是过去就不是现在;而是过去是以另一种比例或尺度而被纳入现在之中,——即过去和现在乃是一连串内在相关的、重叠的时辰,尽管它们并不相同,但并不分别独立,而是一个包罗在另一个之中。
这一点,柯林武德曾用一个比喻说:
“过去的一切都活在史学家的心灵之中,正有如牛顿是活在爱因斯坦之中。
”(《历史的观念》,第334页)
只要过去和现在截然被分作两橛,彼此相外,则关于过去的知识对于目前就谈不到有什么用处。
但如果两者没有被割裂(而且事实上也不可能割裂),那么过去的历史就可以为当前服务。
历史为当前服务,这是柯林武德的重要论点之一;我们前面已经提到,他特别强调20世纪正在步入一个新的历史时代,其中史学对人类所起的作用可以方之于17世纪的自然科学。
自然科学教导人们控制自然力量,史学则有可能教导人们控制人类局势;然而仅凭剪刀——浆糊历史学却决不可能教导人们控制人类局势,像自然科学之教导人们控制自然力量那样。
如果借用卡西勒评赫德尔历史哲学的话:
“他的著作不是单纯对过去的复述,而是对过去的复活”(《人论》,第225页)那么不妨说,◆剪贴史学仅仅是对过去的复述,而真正的史学则是对过去的复活。
但必须是真正的史学,才能完成这一使命。
(以上均见何兆武、张文杰译《历史的观念》译序)
3、葛兆光:
技术史和思想史是延绵至今的人类遗产
清华大学教授,当今具有重要影响的中国思想史学者葛兆光先生在其所著《中国思想史》中说:
科林伍德(R.G.COLLINGWOOD)把思想史看作唯一的历史(参看何兆武《历史是反思的》,载其《历史与历史学》139—140页,牛津大学出版社,香港,1995。
),这一说法曾经受到重视,也曾经遭致批评,不过,如果我们把它理解成只有思想的历史的传统仍在今天延续,我们也许会对这种不免过分的说法表示同情。
什么是历史?
如果说,历史就是曾经在过去的时间中出现过的人、物与事,那么它确实已经随着过去的时间的消失而消失了,过去的金戈铁马早已是断戟残矢,往日的辉煌气象已经只剩下萧瑟秋风,东床下也罢,萧墙内也罢,尽管有种种阴谋阳谋,如今也只留下几页几行的痕迹,千夫指,万民伞,尽管有贤愚忠奸的不同,现在也只成就了几出戏文,几个故事。
它们在博物馆里,在考古遗址中,在古代文献里,在历史教科书中,向我们叙述着过去,我们可以聆听和阅读,也可以转身走开,这种“历史”并不纠缠“当下”。
可是,真正绵延至今而且时时影响着今天的生活的,在我看来至少还有两种东西:
一是几千年来不断增长的知识和技术,前人的智慧和辛劳积攒下了许多生活的知识和技术,使后人得以现成享用,也使后来的人们可以把前人的终点当起点,正是在这里,历史不断向前延续;一是几千年来反复思索的问题以及由此形成的观念,多少人苦苦追寻的宇宙和人生的意义,多少代人费尽心思寻找的有关宇宙、社会、人生问题的观念和方法,影响着今天的思路,使今天的人依然常常沿着这些思路思索这些难解的问题,正是在这里,历史不断地重叠着历史。
如果说前者属于技术史,那么后者就只能属于思想史。
思想没有随着有形的器物、有限的生命一道消失,通过语言文字、通过耳濡目染、通过学校内的教育和学校外的熏染,一代一代地在时间中延续下来,由于这种“延续”,今人还可以重温古人的思索,古人的思索对于今人还存有意义,思考的问题和思索的方式,解释的话语和实现的途径,一代又一代地重复、变化、循环、更新,有了时间和空间的连续,于是就有了历史。
三、诗与真:
历史与历史学
历史和历史学是两个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概念,也是我们学习和研究历史时所应自觉加以反思的。
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历史系,现任清华大学教授的何兆武先生是我国当代少数几个自觉思考和反思“历史是什么”这一历史学的根本问题,并就此发表过专门著作和演说的学者。
下面就摘要引述其在清华大学的一次题为“诗与真:
历史与历史学”的演讲的基本思想。
这对我们不无启发意义:
历史与历史学的问题,是一个和历史理论有关联的问题。
历史学的发展有好几千年的历史,即便是新史学,在我国也有一百多年了。
史学理论在西方是史学研究一个重要的部分。
在我国,关于史学理论,我们好像说了些什么,可是仔细一想,又好像并没说什么。
歌德在名叫《诗与真》的回忆录中说:
生活的真实是“真”,而今天他的回忆是“诗”。
“诗”与“真”不一样,是两回事。
历史和历史学不能混淆在一起。
李白说:
“白发三千丈”,这在“真”的意义上是不对的,不过,换个角度来说,也对,那就是“诗”(艺术)的意义上。
历史学呢,除了“真”之外,大概还有“诗”的成分。
那么,我们不妨从“诗与真”角度来看一看。
我们首先就遇到一个问题:
什么是历史,什么是历史学?
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可真要深究起来,很不简单。
几千年来无数史家的无数著作,都在说这个问题。
通常我们所使用的“历史”一词包含两层意思:
一是过去所发生的事件,二是我们对过去事件的理解和叙述。
前者是史事,后者是史学;有关前者的理论是历史理论,有关后者的理论是史学理论。
历史理论是历史的形而上学,史学理论是历史学的知识论。
两者虽然都可以用“历史哲学”一词来概括,但二者是不一样的。
一般说来,前者相当于所谓“思辩的历史哲学”,后者则相当于“分析的历史哲学”。
有人认为我们的思想就是客观存在的反映,它即使没有完全地、精确地反映客观的真实,至少应该不断地趋近那个真实。
那个真实,我们习惯称之为“真理”。
于是我们就有了一个习惯,即把真理简单区分为“相对真理”和“绝对真理”。
这个说看法上去简单实用,但实际上也大可商量。
真理并没有一种客观意义上的定位。
真理不是北极。
如果你是走向北极,你可以向北走,走到某一点,然后说:
瞧,这就是北极,再往前走一步,哪怕是一小步,都是背离了北极而往南走了。
但是,对真理,我们大概永远不能说:
这就是真理,我们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不仅社会科学没有绝对真理,就是自然科学,也没有,否则何来科学革命?
正是这样,才有了牛顿,牛顿之后还有爱因斯坦,爱因斯坦之后,还有新人。
多少年来,一个个理论被颠覆,一个个学说被更新,这个探究真理的过程恐怕永远都不会停止。
我们永远不知道绝对真理究竟在何处,因此,所谓“绝对真理”并不是客观存在的,它最多只存在于我们朦胧的意念之中。
既然没有“绝对真理”,那么“相对真理”的说法也就值得推敲了。
如果说我们的史学研究同样也是为了认识“真实”的话,那么史家也同样面临这样的问题。
史家永远不可能超出自己的思想之上和感受能力之外去理解历史。
他的水平和能力,决定了其对历史理解的深度和广度。
我记得,我做学生的时候,历史系主任姚从吾先生总是要我们读《资治通鉴》。
姚先生是留过洋的名教授算是新派学者,他不让我们读别的,而是建议我们读《资治通鉴》。
我当时搞不懂,那时,我读起来,觉得满纸不是老子杀儿子,就是儿子杀老子,毫无趣味,远不如看缠绵悱恻的小说过瘾。
后来,年龄大了些,体验多了些,阅历深了些,我才越来越感觉到:
什么小说都不如《资治通鉴》那么真实感人,那么引人入胜。
历史终究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不能领会前人的思想感情和行为(如老子杀儿子,儿子杀老子之类),最多只能说它知道了历史事实(Kennen),而不能说理解了或懂得了历史(wissen)。
——这里,我要说一句,做学问,特别是人文学科,尤其是历史学,不仅需要才气、勤奋和机遇,更需要阅历和时间。
前人几千年来的智慧,你一下子就能搞清楚?
哪有那么容易!
有些东西,没有足够的阅历,你就是搞不懂、就是体会不了。
那么,我们要问,历史学是科学吗?
以我们长期以来的唯科学观点看来,一切都应该以科学性为其唯一的准则,唯一的归宿。
任何理论,只要一旦被宣布为“不科学”,它就足以被打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历史学仿佛理所当然应该就是科学的,完全地而又彻底地。
英国的伯里(G.B.Busy)同样是这么说的——“历史学是科学,不多也不少”。
然而,在我看来,史学似乎比科学多了点什么,又少了点什么。
史学既有其科学的一面,又有其非科学(超科学)的一面。
因为它是科学的,就不是反科学的;因为是非科学的,所以就不是或不完全是科学的,不是科学所能统辖的。
恰好是这两个方面合在一起,才成为其史学。
或者说,史学不仅要涉及历史的客观事件,而且也要涵盖到历史人物的心灵活动,还包含着史家的心灵容量和境界或者说灵魂能力。
现在人们的学问好像越做越小,原创性很小,尽管现在的信息量好像越来越大,作学问的手段和理论越来越丰富和先进。
是什么原因呢?
其实,原因不在“技”上,而在“道”上,如果人的格局越来越小,这学问还能越做越大吗?
显然,这就涉及史学与史料的关系。
傅斯年就说道:
史学就是史料学。
他的一句话很有名,叫:
“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
这句话成了史语所(一兵按:
民国时成立的历史语言研究所)的口号,后来到了我国的台湾,史语所还是把这句话作为宗旨。
这句话当然有其道理,但认真说来,恐怕也不尽然。
史料本身是不变的,但史家对史料的理解永远在变,因此,史学也是在变的。
历史事实是一旦如此就永远如此。
比如说,布鲁塔斯刺死了恺撒,而不是恺撒刺死了布鲁塔斯。
但是,对此的理解却永远变动不居。
有人说布氏是反对独裁的共和主义者,凯撒是野心家和大独裁者;也有人说布氏是背叛者和阴谋家,而恺撒是伟大的领袖和君主。
这表明,历史本身并不是铁板一块,它包含两个层次:
一是对史实或史料的认知(历史学Ⅰ),二是对前者(历史学Ⅰ)的理解和诠释(历史学Ⅱ)。
在第一个层次上,大家可以有一致的认识。
但历史学Ⅱ也是客观不变的吗?
我们对史实的理解和诠释,使我们根据历史学Ⅰ所提供的材料炮制出来的,它是随着我们思想活动的变动而改变的。
假如它也是一旦如此就永远如此,那么它就不会因人、因时而异了。
然而,历史学之成为历史学,完全有待于历史学Ⅱ给它以生命,否则的话,前人写过那么多中国通史,后人根本没有必要再写了,所谓“一部中国史(进程)”大概只要有“一部中国史(书)就够了,”所有其余的国史学家都应该下岗。
历史学Ⅱ包含两部分,即理性思维和体验能力,二者的综合就成为历史理性。
理性思维使它认同于科学(真),体验能力使它认同于艺术(诗),从而有别于科学,或者是某种类似于直觉的能力。
因此,历史学是科学与艺术的联姻。
它既是科学,同时又不只是科学;它既需要有科学性,同时又需要科学性之外某些东西。
没有科学性就没有学术纪律可言,它就不成为一门科学或学科了。
但是,仅有科学性,还不能成其为历史学。
历史学的世界是外在世界和内在世界的统一体,我们对外在世界(客观世界)的认识需要科学,对内在世界(主观存在)的认识则还需要科学之外的某些东西。
在我看来,所谓“某些东西”,就是心灵体验的敏感性,那实质上有似于艺术的敏感性,即所谓“灵心慧眼”。
对外在世界的认识,需要观察;对历史的认识,还需要人生的体验,否则就很难有“了解之同情”(一兵按:
陈寅恪先生语)。
这一点,或许就是科学(自然的和社会的)与人文学科的根本分野之一。
因此,要真正地进入史学,史家需要以自己的心灵去捕捉历史的精神,正有如诗人是以自己的心灵去拥抱世界。
——如果说第一层次是科学的层次,那么第二层次则进入了艺术(哲学)的境界。
第一层次是科学研究,这个过程中价值是中立的。
而在第二阶段,自始至终都贯彻着史家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史家的思想和精神。
这时候,对历史的理解,其深度和广度,大抵就取决于历史学家人生体验的深度和广度了。
人文学科不同于科学(自然的和社会的),就在于它的人文性。
其中包括我们上述种种伦理道德的、审美的、欲念的以及个人的和集体的好恶与偏见。
史家永远都渗透着、饱含着种种非科学的、非纯理性的情调和色彩。
即使是历史学Ⅰ中的原始数据,也不可能完全不受这些人文因素的加工或感染。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一兵按:
庄子语),历史本身是无限丰富的,而史家的知识和见识,都是有限的。
因此,它的历史构图也就注定只能是限于一隅,其所谓宏阔的世界历史构图充其量也只能是一孔之见的管窥蠡测。
任何史家,都必须在自己的无知和无能面前低下头来,只有这样,才能帮助他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才能帮助他提高自己的历史理解。
因为,历史理解的深度是以理解者的思想境界为转移的。
所以,未经批判的决定论,就是对克里奥女神(Clio,古希腊神话中的九位缪斯之一,为掌管历史的女神)的最大僭越和不敬。
那么,我们再一次回到原初的问题:
什么是历史?
什么是历史学?
历史知识和历史理解的性质是什么?
当代史学界有人侈谈中国历史的特点及人类历史的普遍规律之类,而对于其作为先决条件的,即什么是历史和历史学的本性和特点却毫不措意,视而不见,这怎么可能把历史学和历史认识建立在一种健全的基础之上呢?
历史理性批判这项工作乃是历史学研究的一项前提或先行,不首先进行这项工作,历史学就等于没有受洗礼,就没有资格厕身于学术殿堂。
类人猿没有受洗礼,就不成其为人。
新史学至今,从梁启超、王国维一辈人奠基算起,差不多已经有一个世纪。
马克思主义理论成为历史学的主导,也已经有半个世纪之久。
然而我们仍然需要对自身的史学首先进行一番反思。
历史哲学被区分为思辨的和分析的,并非说这两种路数的区分就是穷尽的、互不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一个 历史 哲学 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