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往事的简单再现到大众历史意识的重建西方口述史学方法述评.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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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往事的简单再现到大众历史意识的重建西方口述史学方法述评
从往事的简单再现到大众历史意识的重建——西方口述史学方法述评
口述史学,简单地说,就是搜集、传播口头史料,并以此进行历史研究和历史写作的方法。
史学家对口头史料的运用由来已久,但它作为一种独立的历史方法学则诞生于本世纪30、40年代的美国,并于60、70年代在西方各国得到广泛应用。
纵观西方口述史学的发展历程,笔者认为可以以60年代末70年代初为界,把西方口述史学的发展归纳为前后两个时期:
前期的口述史学只是停留在史料学阶段,以确定历史人物、事件的存在形态为目的,基本上是在与文献史料学的不断斗争中发展起来的;后期的口述史学家们则开始把口述史学当作一种治史方法,结合社会学和心理学等跨学科方法来研究大众历史意识的形成过程。
本文试图在阐述和分析这一历史演变过程的基础上,对其作出简要的评价。
一
在19世纪中叶史学走向专业化之前,口头史料一直是西方历史着述的主要依据。
被称为西方史学之父的古希腊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曾把史学家的责任归结为“报道人们所说的一切”。
修昔底德(Thcydides)在撰写《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一书时是这样阐述他的写史原则的:
“我描写的事件,不是我亲眼看见的,就是我从那些亲自看见这些事情的人那里听到后,经过我仔细考核过了的”。
尽管17世纪以后,由于印刷术的普及使得一部分史学家开始转向已经建立起来的档案库和业已大量发行的历史着作,但是那种认为口述证据更能客观地展现历史发展过程的传统观点仍然得到大多数史学家的赞同。
伏尔泰在《查理十二历史》一书中明确表示:
在没有得到那些讲实话的目击者证实的情况下,他不敢提出任何历史事实。
然而,19世纪中叶以后,自然科学的进步使人们普遍产生了一种信念,即随着科学的进步,一切都将被纳入科学的范畴,一切问题都可以随着科学的进步而迎刃而解。
这种科学将囊括一切的实证主义思潮也深深地渗入到历史学领域,它使史学家们坚信:
只要以严谨的科学态度对待史料,研究史实,并以严格的科学逻辑进行考证,就可以获得确凿的历史事实,从而客观地再现往事。
“历史事实”的概念就是这一时期被西方史学界誉为史学“泰斗”、“科学史学之父”的德国史学家兰克(LeopoldVonRanke)正式提出来的。
兰克不仅把历史事实等同于自然科学的事实,甚至认为历史事实只存在于那些“曾经目击其事的人”所记载的文献史料中。
在兰克看来,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取代文献,没有文献,便没有历史学。
史学家只有到档案库中去穷本溯源,研究原始文献,才能客观地“再现往事”。
在兰克学派的影响下,文献考证成了19世纪西方职业史学家训练的中心内容。
而传统的口述回忆,因其是一种事实有确定目的的有意回忆,不符合兰克所谓的“纯客观”的原则,必然会随着西方史学专业化的形成而遭到冷落。
进入20世纪以后,西方一些历史学家通过对历史认识过程的反思逐渐认识到:
文献史料中的主体意识也是不可避免的。
任何文献档案都不可避免地会留下其最初记录者和编定者的个人印记。
即使是官方文件也未必能反映真正的历史事实。
许多史学家在研究实践中都发现:
由于某些高级官员们害怕后世学者们用他们留下的文字记录做文章,因此,不愿把自己某些行动的真实动机用文字记录下来。
此外,文献记录者有时为讨好上司也故意伪造。
担任过英国政府大臣的克罗斯曼()就曾指出:
阅读了我所参加的内阁会议的全部文件,我发现文件实质上与实际发生的事情毫无共同之处。
因为整理会议记录的官员力图在记录中说明的完全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官方所希望的事情。
所有这一切,使得越来越多的史学家们普遍感到,文献档案中为政界利益服务的宣传品越来越多。
史学家们对文献史料真实价值的怀疑,为日后口述史学的再度复兴提供了前提。
20世纪30年代,随着兰克文献史料学的衰落和文献资料的日益减少,口述史学作为一种独立的历史方法学,重新登上了历史学的大雅之堂。
由于西方口述史学的再度复兴是以反对兰克学派关于“没有文献便没有历史学”的史学观念为前提的,故早期的口述史学家们大都强调:
口述史料优于文献史料。
美国早期口述史学家斯坦利·维斯塔尔(StanleyVestal)在比较和分析《西亭·布尔》一书中所使用的文献史料和口述史料之后指出:
“我们都过于相信印刷品的权威性,而实际远非如此。
在采访中,人们有许多机会来检验口述者的忠诚、能力和知识。
但当我们阅读时,我们只能盲目地接受。
”另一位美国口述史学家霍夫曼(AliceHoffman)认为:
口述史料的作者只有一个,而且是明确的,史学家可以对他或她进行重复采访以确定其所提供的史料的可信程度;而文献史料的作者也许是明确的、也许是不明确的,也许是一个、也许不只一个,而且死无对证,因此不易于考察史料的可靠性。
英国口述史学家塞缪尔(RaphaelSamuel)认为:
“口述证据是接近最可靠、最自然的历史事实的最佳途径,因为日常经历在某种意义上说不受思想回顾的影响,而文献则不然”,此外,“口述史料特别自然,未加修饰,……而历史实际上就是从最初的直接经历中建立起来的”。
尽管这些早期的口述史学家们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了历史认识中主体意识的不可避免性,但是由于他们在本体论上还没有摆脱传统史学的影响,在历史认识的目的和动机方面仍然与兰克建立档案历史学之初的想法保持着一定的连续性,即如实地再现客观历史过程,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因此,早期的口述史学家们往往也同传统史学家们一样,回避对历史认识主体的研究,力图排除一切与主体意识有关的思想、情感、态度等方面因素的干扰。
这一点突出地体现在早期口述史学家们对被访对象的采访以及处理和使用口述史料所奉行的原则中。
例如,奥斯卡·刘易斯(OscarLewis)在撰写《桑切斯的孩子们》一书时,甚至要求桑切斯一家中的每个成员都分别关在自己的房间中用自己的语言,讲述自己的故事,目的就是使口述证据更加自然地“再现往事”。
此外,在处理口述史料方面,早期口述史学家们所强调的也是尽量保持其原有风貌,避免留下史学家的个人印记。
有些口述史学家担心口述笔录的方法会影响口述史料的纯客观性,还把打印出来的结果再交给被访者进行修改。
后来,随着录音机的问世,口述史学家可以更加准确地记录下被访者的原话,美国现代口述史学的第一个倡导者阿兰·内文斯(AllanNevins)很早就购买了电子录音机,并安装了信息转换器,使记录下来的采访内容直接转变为打字稿,这样,就可以避免史学家的二次创作,使口述史料能够更加客观地“再现往事”。
二
进入60年代以后,随着大量廉价录音机的上市,史学研究领域的扩大和口述实践活动的深入,以约翰·托什(JohnTosh)和查尔斯·乔伊娜(CharlesJoyner)为代表的一大批西方当代口述史学家们越来越认识到:
无论口述史料多么可靠,它与所有以精神形态存在的史料一样,只是历史认识的“间接客体”或“中介客体”,而不是“直接客体”或“原本客体”,因此,即使口述史料中避免了口述史学家主体意识的渗入,仅以此来再现往事,也是徒劳的。
正如约翰·托什在《追踪历史》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
“无论依据是什么,与往事直接接触的想法只是一种幻觉”,因为,“过去的声音,同时难免也是现在的声音”。
此外,“即使认为口述证据是真实而未受影响的,仅以此来表现过去仍然是不够的,因为历史事实并不是个人经历的总和”。
既然口述史学不能满足史学家再现往事的愿望,那么为什么口述史学在70年代以后在西方会得到广泛的传播?
口述史学方法的真正优势又在哪里呢?
托什认为:
“历史理解不仅要认识普通个体的生活过程,而且更重要的是要弄清大众日常生活经历背后的思想动机,尽管这些思想动机被现实生活过程所掩盖,但他们是现实社会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由此托什得出结论:
“口述研究的主要意义并不在于它是什么真实的历史或作为社会团体政治意图的表达手段,而在于证明人们的历史意识是怎样形成的。
”因为人们的历史意识决定着“当时作用于个人生活的更深刻的结构和过程”。
尽管这一主体性范畴有碍于史学家客观地再现往事,但它有助于史学家“揭示那些被认为是自然的、静止的,而实际却是文化的、运动着的现象”。
历史研究只有弄清楚这一深层结构,才能使历史学真正成为一门科学。
当代西方口述史学家的口述研究实践证明:
口述史学方法确实能够在揭示深层结构方面作出自己独特的贡献。
对此,美国口述史学家威廉姆斯()体会得最早。
早在60年代初他完成了他的代表作《休伊·朗》一书后就深有感触地说:
“我越来越相信口述史的价值,它不仅是一种编纂近代史的必不可少的工具,而且还可以为研究过去提供一个不同寻常的视角,即它可以使人们从内心深处审视过去。
”
既然西方当代口述史学家把重建大众历史意识当作口述研究的目的,那么他们又是怎样考察人们历史意识的形成过程的呢?
英国口述史学家查尔斯·乔伊娜认为:
情感是历史事件作用于历史认识主体的结果,是主体的一部分,它不仅在被访者的头脑中保留的时间长,易于回忆,而且更重要的是,它是真实可靠的。
即使被访者所提供的口述史料与历史事实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但是从他或她的情感中也“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他们自己最深层的价值体系的依据”。
另一位英国口述史学家斯蒂芬(StephenYao)也认为:
口述者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情感,因为它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因而不易于被人们遗忘掉,即便有时我们很难找到一种方式去理解它。
斯蒂芬甚至把口述回忆直接看作是各种不同演员抒发情感的舞台。
为了刺激口述者尽量地吐露出自己的真情实感,为了使自己能够更加准确地把握甚至连口述者本人都未意识到的作用于口述者生活经历中最深层的价值体系,西方当代口述史学家们摒弃了以往那种排斥一切主体意识、避免留下史学家个人印记的原则,而是主张史学家应该积极地参加到口述者的行列中来,站在他们的立场上,与他们一起交谈,因为只有通过交谈,才能使史学家真正地融入到口述者的感情世界中去,才能使史学家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个性与共性,从而增进史学家与口述者之间的相互了解,这是口述史学方法的独到之处。
至于技术手段的应用,当代口述史学家们一致认为:
音像技术只是为口述史学的发展起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但它决不是口述史学发展的唯一条件。
而且实际上,当代一些有成就的口述史学家并不是依靠录音、录像设备来提高自己的口述研究水平。
例如,曾获普力策奖的美国口述史学家巴巴拉·塔克曼(Ba-rbaraTuchman)就极力反对使用录音机进行采访,她认为用笔记录更有助于史学家从口述回忆中选择出重要的史料。
既然口述史料中主体意识的渗透是无法避免的,也是无可厚非的,那么以重建大众历史意识为目的的西方当代口述史学家们又是怎样判断口述史料的可信程度的呢?
首先,西方当代口述史学家们除了考察口述者自我陈述的可靠程度以外,更重要的是考察口述者本人的心理过渡。
对此,意大利口述史学家卢萨·帕塞里尼(LuisaPasserini)有过深切的体会。
帕塞里尼自1976年至1981年曾在意大利的工业城市都灵采访过67位1922年以前出生的工人,他们大多数都是在30年代初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统治时期来到都灵的。
他的采访内容包括两个部分:
一是被访者的个人生活经历;二是他们对法西斯主义的态度。
在个人生活经历的采访中,帕塞里尼发现:
尽管复杂的日常生活是被访者进行口述回忆的原始材料,但被访者的自我陈述往往并不能完全反映当时意大利的社会生活状况,口述者所提供的口述史料实际上都是对个人真实经历的选择,原因很简单,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看作是当时那种艰难和动荡时期的产物,而是把自己的形象投射到相对静止的现存状态中去”。
例如:
被访者中“大多数男人都试图把自己描述成一个工作能力极强的人”,“而妇女和老人们则愿意把自己表现为当时社会中的一个叛逆”。
帕塞里尼认为:
那些经过选择的经历,尽管有时有背于历史事实,但却能反映出被访者的心理过渡,从而有助于史学家解释和说明被现实社会已经接受了的传统的价值体系,就此而言,它是真实可靠的。
此外,英国当代口述史学家约翰·托什在评保罗·汤普逊(PaulThompson)的《爱德华时代的人》时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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