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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朱子论中庸
卷六十二中庸一
◎纲领
中庸一书,枝枝相对,叶叶相当,不知怎生做得一个文字齐整!
〔方子〕
中庸,初学者未当理会。
〔升卿〕
中庸之书难看。
中间说鬼说神,都无理会。
学者须是见得个道理了,方可看此书,将来印证。
〔赐〕夔孙录云"中庸之书,如个卦影相似,中间"云云。
问中庸。
曰:
"而今都难恁理会。
某说个读书之序,须是且著力去看大学,又著力去看论语,又著力去看孟子。
看得三书了,这中庸半截都了,不用问人,只略略恁看过。
不可掉了易底,却先去攻那难底。
中庸多说无形影,如鬼神,如'天地参'等类,说得高;说下学处少,说上达处多。
若且理会文义,则可矣。
"问:
"中庸精粗本末无不兼备否?
"曰:
"固是如此。
然未到精粗本末无不备处。
"〔淳〕
问中庸大学之别。
曰:
"如读中庸求义理,只是致知功夫;如慎独修省,亦只是诚意。
"问:
"只是中庸直说到'圣而不可知'处。
"曰:
"如大学里也有如'前王不忘',便是'笃恭而天下平'底事。
"〔胡泳〕
读书先须看大纲,又看几多间架。
如"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此是大纲。
夫妇所知所能,与圣人不知不能处,此类是间架。
譬人看屋,先看他大纲,次看几多间,间内又有小间,然后方得贯通。
"〔铢〕
问:
"中庸名篇之义,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
兼此二义,包括方尽。
就道理上看,固是有未发之中;就经文上看,亦先言'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又言'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
"先生曰:
"他所以名篇者,本是取'时中'之'中'。
然所以能时中者,盖有那未发之中在。
所以先开说未发之中,然后又说'君子之时中'。
"〔至〕(以下论名篇之义。
)
至之问:
"'中'含二义,有未发之中,有随时之中。
"曰:
"中庸一书,本只是说随时之中。
然本其所以有此随时之中,缘是有那未发之中,后面方说'时中'去。
"至之又问:
"'随时之中,犹日中之中',何意?
"曰:
"本意只是说昨日看得是中,今日看得又不是中。
然譬喻不相似,亦未稳在。
"直卿云:
"在中之中,与在事之中,只是一事。
此是体,彼是尾。
"〔方子〕与上条盖同闻。
"'中庸'之'中',本是无过无不及之中,大旨在时中上。
若推其中,则自喜怒哀乐未发之中,而为'时中'之'中'。
未发之中是体,'时中'之'中'是用,'中'字兼中和言之。
"直卿云:
"如'仁义'二字,若兼义,则仁是体,义是用;若独说仁,则义、礼、智皆在其中,自兼体用言之。
"〔盖卿〕
"'中庸'之'中',是兼已发而中节、无过不及者得名。
故周子曰:
'惟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
'若不识得此理,则周子之言更解不得。
所以伊川谓'中者,天下之正道'。
中庸章句以'中庸'之'中',实兼'中和'之义,论语集注以'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皆此意也。
"〔人杰〕
"'中庸'之'中',兼不倚之中?
"曰:
"便是那不倚之中流从里出来。
"〔炎〕
问:
"明道以'不易'为庸,先生以'常'为庸,二说不同?
"曰:
"言常,则不易在其中矣。
惟其常也,所以不易。
但'不易'二字,则是事之已然者。
自后观之,则见此理之不可易。
若庸,则日用常行者便是。
"〔僩〕
或问:
"'中庸'二字,伊川以庸为定理,先生易以为平常。
据'中'之一字大段精微,若以平常释'庸'字,则两字大不相粘。
"曰:
"若看得不相粘,便是相粘了。
如今说这物白,这物黑,便是相粘了。
"广因云:
"若不相粘,则自不须相对言得。
"曰:
"便是此理难说。
前日与季通说话终日,惜乎不来听。
东之与西,上之与下,以至於寒暑昼夜生死,皆是相反而相对也。
天地间物未尝无相对者,故程先生尝曰:
'天地万物之理,无独必有对,皆自然而然,非有安排也。
每中夜以思,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看得来真个好笑!
"〔广〕
"惟其平常,故不可易;若非常,则不得久矣。
譬如饮食,如五穀是常,自不可易。
若是珍羞异味不常得之物,则暂一食之可也,焉能久乎!
庸,固是定理,若以为定理,则却不见那平常底意思。
今以平常言,则不易之定理自在其中矣。
"广因举释子偈有云:
"世间万事不如常,又不惊人又久长。
"曰:
"便是他那道理也有极相似处,只是说得来别。
故某於中庸章句序中著语云:
'至老佛之徒出,则弥近理而大乱真矣!
'须是看得他那'弥近理而大乱真'处,始得。
"广云:
"程子'自私'二字恐得其要领,但人看得此二字浅近了。
"曰:
"便是向日王顺伯曾有书与陆子静辨此二字云:
'佛氏割截身体,犹自不顾,如何却谓之自私得!
'"味道因举明道答横渠书云:
"大抵人患在自私而用智。
"曰:
"此却是说大凡人之任私意耳。
"因举下文"豁然而大公,物来而顺应",曰:
"此亦是对说。
'豁然而大公',便是不自私;'物来而顺应',便是不用智。
后面说治怒处曰:
'但於怒时遽忘其怒,反观理之是非,则於道思过半矣。
''忘其怒',便是大公;'反观理之是非',便是顺应,都是对说。
盖其理自如此。
"广因云:
"太极一判,便有阴阳相对。
"曰:
"然。
"〔广〕
"惟其平常,故不可易,如饮食之有五穀,衣服之有布帛。
若是奇羞异味,锦绮组绣,不久便须厌了。
庸固是定理,若直解为定理,却不见得平常意思。
今以平常言,然定理自在其中矣。
"公晦问:
"'中庸'二字,旧说依程子'不偏不易'之语。
今说得是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
似以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说中,乃是精密切至之语;而以平常说庸,恰似不相粘著。
"曰:
"此其所以粘著。
盖缘处得极精极密,只是如此平常。
若有些子吒异,便不是极精极密,便不是中庸。
凡事无不相反以相成;东便与西对,南便与北对,无一事一物不然。
明道所以云:
'天下之物,无独必有对,终夜思之,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直是可观,事事如此。
"〔贺孙〕(与广录盖闻同。
)
问:
"中庸不是截然为二,庸只是中底常然而不易否?
"曰:
"是。
"〔淳〕
问:
"明道曰:
'惟中不足以尽之,故曰"中庸"。
'庸乃中之常理,中自已尽矣。
"曰:
"中亦要得常,此是一经一纬,不可阙。
"〔可学〕
蜚卿问:
"'中庸之为德。
'程云:
'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曰:
"中则直上直下,庸是平常不差异。
中如一物竖置之,常如一物横置之。
唯中而后常,不中则不能常。
"因问曰:
"不惟不中则不能常,然不常亦不能为中。
"曰:
"亦是如此。
中而后能常,此以自然之理而言;常而后能有中,此以人而言。
"问:
"龟山言:
'高明则中庸也。
高明者,中庸之体;中庸者,高明之用。
'不知将体用对说如何?
"曰:
"只就'中庸'字上说,自分晓,不须如此说亦可。
"又举荆公"高明处己,中庸处人"之语为非是。
因言:
"龟山有功於学者。
然就他说,据他自有做工夫处。
高明,释氏诚有之,只缘其无'道中庸'一截。
又一般人宗族称其孝,乡党称其弟,故十项事其八九可称。
若一向拘挛,又做得甚事!
要知中庸、高明二者皆不可废。
"〔宇〕
或问:
"中与诚意如何?
"曰:
"中是道理之模样,诚是道理之实处,中即诚矣。
"又问:
"智仁勇於诚如何?
"曰:
"智仁勇是做底事,诚是行此三者都要实。
"又问"中、庸"。
曰:
"中、庸只是一事,就那头看是中,就这头看是庸。
譬如山与岭,只是一物。
方其山,即是谓之山;行著岭路,则谓之岭,非二物也。
方子录云:
"问:
'中庸既曰"中",又曰"诚",何如?
'曰:
'此古诗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也。
'"中、庸只是一个道理,以其不偏不倚,故谓之'中';以其不差异可常行,故谓之'庸'。
未有中而不庸者,亦未有庸而不中者。
惟中,故平常。
尧授舜,舜授禹,都是当其时合如此做,做得来恰好,所谓中也。
中,即平常也,不如此,便非中,便不是平常。
以至汤武之事亦然。
又如当盛夏极暑时,须用饮冷,就叙处,衣葛,挥扇,此便是中,便是平常。
当隆冬盛寒时,须用饮汤,就密室,重裘,拥火,此便是中,便是平常。
若极暑时重裘拥火,盛寒时衣葛挥扇,便是差异,便是失其中矣。
"
问:
"'中庸'之'庸',平常也。
所谓平常者,事理当然而无诡异也。
或问言:
'既曰当然,则自君臣父子日用之常,以至尧舜之禅授,汤武之放伐,无適而非平常矣。
'窃谓尧舜禅授,汤武放伐,皆圣人非常之变,而谓之平常,何也?
"曰:
"尧舜禅授,汤武放伐,虽事异常,然皆是合当如此,便只是常事。
如伊川说'经、权'字,'合权处,即便是经'。
"铢曰:
"程易说大过,以为'大过者,常事之大者耳,非有过於理也。
圣人尽人道,非过於理'。
是此意否?
"曰:
"正是如此。
"〔铢〕
问道之常变。
举中庸或问说曰:
"守常底固是是。
然到守不得处只著变,而硬守定则不得。
至变得来合理,断然著如此做,依旧是常。
"又问:
"前日说经权云:
'常自是著还他一个常,变自是著还他一个变。
'如或问举'尧舜之禅授,汤武之放伐,其变无穷,无適而非常',却又皆以为平常,是如何?
"曰:
"是他到不得已处,只得变。
变得是,仍旧是平常,然依旧著存一个变。
"〔焘〕
有中必有庸,有庸必有中,两个少不得。
〔赐〕
中必有庸,庸必有中,能究此而后可以发诸运用。
〔季札〕
中庸该得中和之义。
庸是见於事,和是发於心,庸该得和。
〔僩〕
问:
"'中庸'二字孰重?
"曰:
"庸是定理,有中而后有庸。
"问:
"或问中言:
'中立而无依,则必至於倚。
'如何是无依?
"曰:
"中立最难。
譬如一物植立於此,中间无所依著,久之必倒去。
"问:
"若要植立得住,须用强矫?
"曰:
"大故要强立。
"〔德明〕
"向见刘致中说,今世传明道中庸义是与叔初本,后为博士演为讲义。
"先生又云:
"尚恐今解是初著,后掇其要为解也。
"〔方〕(诸家解。
)
吕中庸,文滂沛,意浃洽。
〔方〕
李先生说:
"陈几叟辈皆以杨氏中庸不如吕氏。
"先生曰:
"吕氏饱满充实。
"〔方〕
龟山门人自言龟山中庸枯燥,不如与叔浃洽。
先生曰:
"与叔却似行到,他人如登高望远。
"〔方〕
游杨吕侯诸先生解中庸,只说他所见一面道理,却不将圣人言语折衷,所以多失。
游杨诸公解中庸,引书语皆失本意。
"理学最难。
可惜许多印行文字,其间无道理底甚多,虽伊洛门人亦不免如此。
如解中庸,正说得数句好,下面便有几句走作无道理了,不知是如何。
旧尝看栾城集,见他文势甚好,近日看,全无道理。
如与刘原父书说藏巧若拙处,前面说得侭好,后面却说怕人来磨我,且恁地鹘突去,要他不来,便不成说话。
又如苏东坡忠厚之至论说'举而归之於仁',便是不柰他何,只恁地做个鹘突了。
二苏说话,多是如此。
此题目全在'疑'字上。
谓如有人似有功,又似无功,不分晓,只是从其功处重之。
有人似有罪,又似无罪,不分晓,只得从其罪处轻之。
若是功罪分明,定是行赏罚不可毫发轻重。
而今说'举而归之於仁',更无理会。
"或举老苏五经论,先生曰:
"说得圣人都是用术了!
"〔明作〕
游丈开问:
"中庸编集得如何?
"曰:
"便是难说。
缘前辈诸公说得多了,其间侭有差舛处,又不欲尽驳难他底,所以难下手,不比大学都未曾有人说。
"〔雉〕
先生以中庸或问见授,云:
"亦有未满意处,如评论程子、诸子说处,尚多觕。
"〔〈螢,中"虫改田"〉〕
问:
"赵书记欲以先生中庸解鋟木,如何?
"先生曰:
"公归时,烦说与,切不可!
某为人迟钝,旋见得旋改,一年之内改了数遍不可知。
"又自笑云:
"那得个人如此著述!
"〔浩〕
◎章句序
问:
"先生说,人心是'形气之私',形气则是口耳鼻目四肢之属。
"曰:
"固是。
"问:
"如此,则未可便谓之私?
"曰:
"但此数件物事属自家体段上,便是私有底物;不比道,便公共。
故上面便有个私底根本。
且如危,亦未便是不好,只是有个不好底根本。
"〔士毅〕
问"或生於形气之私"。
曰:
"如饥饱寒暖之类,皆生於吾身血气形体,而他人无与,所谓私也。
亦未能便是不好,但不可一向狥之耳。
"〔植〕
问:
"人心本无不善,发於思虑,方始有不善。
今先生指人心对道心而言,谓人心'生於形气之私',不知是有形气便有这个人心否?
"曰:
"有恁地分别说底,有不恁地说底。
如单说人心,则都是好。
对道心说著,便是劳攘物事,会生病痛底。
"〔夔孙〕
季通以书问中庸序所云"人心形气"。
先生曰:
"形气非皆不善,只是靠不得。
季通云:
'形气亦皆有善。
'不知形气之有善,皆自道心出。
由道心,则形气善;不由道心,一付於形气,则为恶。
形气犹船也,道心犹柁也。
船无柁,纵之行,有时入於波涛,有时入於安流,不可一定。
惟有一柁以运之,则虽入波涛无害。
故曰: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物乃形气,则乃理也。
渠云'天地中也,万物过不及',亦不是。
万物岂无中?
渠又云:
'浩然之气,天地之正气也。
'此乃伊川说,然皆为养气言。
养得则为浩然之气,不养则为恶气,卒徒理不得。
且如今日说夜气是甚大事,专靠夜气,济得甚事!
"可学云:
"以前看夜气,多略了'足以'两字,故然。
"先生曰:
"只是一理。
存是存此,养是养此,识得更无走作。
"舜功问:
"天理人欲,毕竟须为分别,勿令交关。
"先生曰:
"五峰云:
'性犹水,善犹水之下也,情犹澜也,欲犹水之波浪也。
'波浪与澜,只争大小,欲岂可带於情!
"某问:
"五峰云'天理人欲,同行而异情'却是。
"先生曰:
"是。
同行者,谓二人同行於天理中,一人日从天理,一人专徇人欲,是异情。
下云'同体而异用',则大错!
"因举知言多有不是处。
"'性无善恶',此乃欲尊性,不知却鹘突了它。
胡氏论性,大抵如此,自文定以下皆然。
如曰:
'性,善恶也。
性、情、才相接。
'此乃说著气,非说著性。
向吕伯恭初读知言,以为只有二段是,其后却云:
'极妙,过於正蒙!
'"〔可学〕
问:
"既云上智,何以更有人心?
"曰:
"掐著痛,抓著痒,此非人心而何?
人自有人心、道心,一个生於血气,一个生於义理。
饥寒痛痒,此人心也;恻隐、羞恶、是非、辞逊,此道心也。
虽上智亦同。
一则危殆而难安,一则微妙而难见。
'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乃善也。
"〔僩〕
"因郑子上书来问人心、道心,先生曰:
'此心之灵,其觉於理者,道心也;其觉於欲者,人心也。
'可学窃寻中庸序,以人心出於形气,道心本於性命。
盖觉於理谓性命,觉於欲谓形气云云。
可学近观中庸序所谓'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又知前日之失。
向来专以人可以有道心,而不可以有人心,今方知其不然。
人心出於形气,如何去得!
然人於性命之理不明,而专为形气所使,则流於人欲矣。
如其达性命之理,则虽人心之用,而无非道心,孟子所以指形色为天性者以此。
若不明践形之义,则与告子'食、色'之言又何以异?
'操之则存,舍之则亡',心安有存亡?
此正人心、道心交界之辨,而孟子特指以示学者。
可学以为必有道心,而后可以用人心,而於人心之中,又当识道心。
若专用人心而不知道心,则固流入於放僻邪侈之域;若只守道心,而欲屏去人心,则是判性命为二物,而所谓道心者,空虚无有,将流於释老之学,而非虞书之所指者。
未知然否?
"大雅云:
"前辈多云,道心是天性之心,人心是人欲之心。
今如此交互取之,当否?
"曰:
"既是人心如此不好,则须绝灭此身,而后道心始明。
且舜何不先说道心,后说人心?
"大雅云:
"如此,则人心生於血气,道心生於天理;人心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而道心则全是天理矣。
"曰:
"人心是此身有知觉,有嗜欲者,如所谓'我欲仁','从心所欲','性之欲也,感於物而动',此岂能无!
但为物诱而至於陷溺,则为害尔。
故圣人以为此人心,有知觉嗜欲,然无所主宰,则流而忘反,不可据以为安,故曰危。
道心则是义理之心,可以为人心之主宰,而人心据以为准者也。
且以饮食言之,凡饥渴而欲得饮食以充其饱且足者,皆人心也。
然必有义理存焉,有可以食,有不可以食。
如子路食於孔悝之类,此不可食者。
又如父之慈其子,子之孝其父,常人亦能之,此道心之正也。
苟父一虐其子,则子必狠然以悖其父,此人心之所以危也。
惟舜则不然,虽其父欲杀之,而舜之孝则未尝替,此道心也。
故当使人心每听道心之区处,方可。
然此道心却杂出於人心之间,微而难见,故必须精之一之,而后中可执。
然此又非有两心也,只是义理、人欲之辨尔。
陆子静亦自说得是,云:
'舜若以人心为全不好,则须说不好,使人去之。
今止说危者,不可据以为安耳。
言精者,欲其精察而不为所杂也。
'此言亦自是。
今郑子上之言都是,但於道心下,却一向说是个空虚无有之物,将流为释老之学。
然则彼释迦是空虚之魁,饥能不欲食乎?
寒能不假衣乎?
能令无生人之所欲者乎?
虽欲灭之,终不可得而灭也。
"〔大雅〕
◎章句
问中庸"始言一理,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一理"云云。
曰:
"如何说晓得一理了,万事都在里面?
天下万事万物都要你逐一理会过,方得。
所谓'中散为万事',便是中庸。
近世如龟山之论,便是如此,以为'反身而诚',则天下万物之理皆备於我。
万物之理,须你逐一去看,理会过方可。
如何会反身而诚了,天下万物之理便自然备於我?
成个甚么?
"又曰:
"所谓'中散为万事',便是中庸中所说许多事,如智仁勇,许多为学底道理,与'为天下国家有九经',与祭祀鬼神许多事。
圣人经书所以好看,中间无些子罅隙,句句是实理,无些子空缺处。
"〔僩〕
问:
"中庸始合为一理,"天命之谓性。
"末复合为一理。
""无声无臭。
""始合而开,其开也有渐;末后开而复合,其合也亦有渐。
"〔赐〕夔孙录同。
◎第一章
"天命之谓性",是专言理,虽气亦包在其中,然说理意较多。
若云兼言气,便说"率性之谓道"不去。
如太极虽不离乎阴阳,而亦不杂乎阴阳。
〔道夫〕
用之问:
"'天命之谓性。
'以其流行而付与万物者谓之命,以人物禀受者谓之性。
然人物禀受,以其具仁义礼智而谓之性,以贫贱寿夭而言谓之命,是人又兼有性命。
"曰:
"命虽是恁地说,然亦是兼付与而言。
"〔贺孙〕
问:
"'天命之谓性',此只是从原头说否?
"曰:
"万物皆只同这一个原头。
圣人所以尽己之性,则能尽人之性,尽物之性,由其同一原故也。
若非同此一原,则人自人之性,物自物之性,如何尽得?
"又问:
"以健顺五常言物之性,如'健顺'字亦恐有碍否?
"曰:
"如牛之性顺,马之性健,即健顺之性。
虎狼之仁,蝼蚁之义,即五常之性。
但只禀得来少,不似人禀得来全耳。
"〔焘〕
问:
"'天命之谓性',章句云'健顺五常之德',何故添却'健顺'二字?
"曰:
"五行,乃五常也。
'健顺'乃'阴阳'二字。
某旧解未尝有此,后来思量,既有阴阳,须添此二字始得。
"〔枅〕
问:
"'木之神为仁,火之神为礼',如何见得?
"曰:
"'神'字,犹云意思也。
且如一枝柴,却如何见得他是仁?
只是他意思却是仁。
火那里见得是礼?
却是他意思是礼。
"〔僩〕古注。
"率性之谓道",郑氏以金木水火土,从"天命之谓性"说来,要顺从气说来方可。
〔泳〕
"率性之谓道","率"字轻。
〔方子〕
"率"字只是"循"字,循此理便是道。
伊川所以谓便是"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螢,中"虫改田"〉〕
"率性之谓道","率"是呼唤字,盖曰循万物自然之性之谓道。
此"率"字不是用力字,伊川谓"合而言之道也",是此义。
〔〈螢,中"虫改田"〉〕
安卿问"率性"。
曰:
"率,非人率之也。
伊川解'率'字,亦只训循。
到吕与叔说'循性而行,则谓之道',伊川却便以为非是。
至其自言,则曰:
'循牛之性,则不为马之性;循马之性,则不为牛之性。
'乃知循性是循其理之自然尔。
"〔伯羽〕
"率,循也。
不是人去循之,吕说未是。
程子谓:
'通人物而言,马则为马之性,又不做牛底性;牛则为牛之性,又不做马底性。
'物物各有个理,即此便是道。
"曰:
"总而言之,又只是一个理否?
"曰:
"是。
"〔淳〕
"率性之谓道",只是随性去,皆是道。
吕氏说以人行道。
若然,则未行之前,便不是道乎?
〔淳〕
问:
"'"率性之谓道",率,循也。
'此'循'字是就道上说,还是就行道人上说?
"曰:
"诸家多作行道人上说,以率性便作修为,非也。
率性者,只是说循吾本然之性,便自有许多道理。
性是个浑沦底物,道是个性中分派条理。
循性之所有,其许多分派条理即道也。
'性'字通人物而言。
但人物气禀有异,不可道物无此理。
程子曰:
'循性者,牛则为牛之性,又不做马底性;马则为马底性,又不做牛底性。
'物物各有这理,只为气禀遮蔽,故所通有偏正不同。
然随他性之所通,道亦无所不在也。
"〔铢〕
问:
"率性通人物而言,则此'性'字似'生之谓性'之'性',兼气禀言之否?
"曰:
"'天命之谓性',这性亦离气禀不得。
'率,循也。
'此'循'字是就道上说,不是就行道人说。
性善只一般,但人物气禀有异,不可道物无此理。
性是个浑沦物,道是性中分派条理,随分派条理去,皆是道。
穿牛鼻,络马首,皆是随他所通处。
仁义礼智,物岂不有,但偏耳。
随他性之所通处,道皆无所不在。
"曰:
"此'性'字亦是以理言否?
"曰:
"是。
"又问:
"鸢有鸢之性,鱼有鱼之性,其飞其跃,天机自完,便是天理流行发见之妙处,故子思姑举此一二以明道之无所不在否?
"曰:
"是。
"〔淳〕
孟子说"性善",全是说理。
若中庸"天命之谓性",已自是兼带人物而言。
"率性之谓道",性是一个浑沦底物,道是支脉。
恁地物,便有恁地道。
率人之性,则为人之道,率牛之性,则为牛之道,非谓以人循之。
若谓以人循之而后谓之道,则人未循之前,谓之无道,可乎!
〔砥〕
"天命之谓性",指迥然孤独而言。
"率性之谓道",指著於事物之间而言。
又云:
"天命之性,指理言;率性之道,指人物所行言。
或以率性为顺性命之理,则谓之道。
如此,却是道因人做,方始有也!
"〔夔孙〕
万物禀受,莫非至善者,性;率性而行,各得其分者,道。
〔端蒙〕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
"性与道相对,则性是体,道是用。
又曰:
"道,便是在里面做出底道。
"〔义刚〕
问:
"'天命之为性,率性之谓道',伊川谓通人物而言。
如此,却与告子所谓人物之性同。
"曰:
"据伊川之意,人与物之本性同,及至禀赋则异。
盖本性理也,而禀赋之性则气也。
性本自然,及至生赋,无气则乘载不去,故必顿此性於气上,而后可以生。
及至已生,则物自禀物之气,人自禀人之气。
气最难看。
而其可验者,如四时之间,寒暑得宜,此气之正。
当寒而暑,当暑而寒,乃气不得正。
气正则为善,气不正则为不善。
又如同是此人,有至昏愚者,是其禀得此浊气太深。
"又问:
"明道云: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
'"曰:
"论性不论气,孟子也;不备,但少欠耳。
论气不论性,荀扬也;不明,则大害事!
"可学问:
"孟子何不言气?
"曰:
"孟子只是教人勇於为善,前更无阻碍。
自学者而言,则不可不去其窒碍。
正如将百万之兵,前有数万兵,韩白为之,不过鼓勇而进;至他人,则须先去此碍后可。
"吴宜之问:
"学者治此气,正如人之治病。
"曰:
"亦不同。
须是明天理,天理明,则去。
通书'刚柔'一段,亦须著且先易其恶,既易其恶,则致其中在人。
"问:
"恶安得谓之刚?
"曰:
"此本是刚出来。
"语毕,先生又曰:
"'生之谓性',伊川以为生质之性,然告子此语亦未是。
"再三请益,曰:
"且就伊川此意理会,亦自好。
"〔可学〕
问"'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皆是人物之所同得。
天命之性,人受其全,则其心具乎仁义礼智之全体;物受其偏,则随其品类各有得焉,而不能通贯乎全体。
'率性之谓道',若自人而言之,则循其仁义礼智之性而言之,固莫非道;自物而言之,飞潜动植之类各正其性,则亦各循其性於天地之间,莫非道也。
如中庸或问所说'马首之可络,牛鼻之可穿'等数句,恐说未尽。
所举或问,非今本。
盖物之自循其性,多有与人初无干涉。
多有人所不识之物,无不各循其性於天地之间,此莫非道也。
如或问中所说,恐包未尽。
"曰:
"说话难。
若说得阔,则人将来又只认'目之於色,耳之於声,鼻之於臭,四肢之於安佚'等做性;却不认'仁之於父子,义之於君臣,礼之於宾主,智之於贤者,圣人之於天道'底是性。
"因言:
"解经立言,须要得实。
如前辈说'伊尹耕於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是饥食渴饮,夏葛冬裘,为乐尧舜之道。
若如此说,则全身已浸在尧舜之道中,何用更说'岂若吾身亲见之哉'?
如前辈说'文武之道未坠於地',以为文武之道常昭然在日用之间,一似常有一物昭然在目前,不会攧下去一般,此皆是说得不实。
所以'未坠於地'者,只言周衰之时,文武之典章,人尚传诵得在,未至沦没。
"先生既而又曰:
"某晓得公说底。
盖马首可络,牛鼻可穿,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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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朱子论 中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