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小说评点中的另类.docx
- 文档编号:23888411
- 上传时间:2023-05-21
- 格式:DOCX
- 页数:16
- 大小:39.35KB
明清小说评点中的另类.docx
《明清小说评点中的另类.docx》由会员分享,可在线阅读,更多相关《明清小说评点中的另类.docx(16页珍藏版)》请在冰豆网上搜索。
明清小说评点中的另类
明清小说评点中的“另类”
——冯镇峦、但明伦等对《聊斋志异》艺术规律的发掘
张稔穰
【专题名称】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
【专题号】J2
【复印期号】2004年09期
【原文出处】《齐鲁学刊》(曲阜)2004年03期第123~130页
【英文标题】ADifferentApproachtoCommentingtheNovelsintheMing&QingDynasties
--ExplorationsoftheArtisticLawsofStrangeStoriesFromAChineseStudiobyFengZhenluan,DanMinglun,etc.
ZhangRen-rang(CollegeofChineseandLiterature,QufuNormalUniversity,Qufu273165,China)
【作者简介】张稔穰(1941-),男,山东巨野人,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曲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曲阜 273165
【内容提要】
冯镇峦、但明伦等人对《聊斋志异》的评点,在小说理论史上第一次肯定了文言小说集体例驳杂的合理性及其审美意义;指出了《聊斋》故事的虚构性、志异的深层原因以及取得艺术真实感的主要方法;总结了《聊斋》鬼狐形象兼具“人事之伦次”和“百物之性情”的复合统一的特点及其塑造方式、审美价值;并对《聊斋》不同于白话小说的一些独特的“文法”进行了分析和命名。
ThecommentsonStrangeStoriesFromAChineseStudiobyFengZhenluan,DanMinglun,etc.havethefollowingcharacteristics:
therationalityofstylisticheterogeneityandaestheticsignificanceofclassical-stylenovelsarefirstappreciatedinthehistoryofnovelistictheories;thefictionalityofthestories,therootcausesofwritingstrangestoriesandthemajormeansofachievingartistictruenessarediscussed;thecharacteristicsofghostandfoximages,theirsculpturingways,andtheiraestheticvaluesaresummarized;theuniquegrammaticalconstructionsusedinsuchnovelsarealsoanalyzedandnamed.
【关键词】冯镇峦/但明伦/《聊斋志异》/评点FengZhenluan/DanMinglun/StrangeStoriesFromAChineseStudio/comments
中图分类号:
I207.41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1-022X(2004)03-0123-08
《聊斋志异》(以下简称《聊斋》)在创作过程中,王渔洋即在部分手稿上写下了一些简短的评语(注:
现存王评共28条。
现存手稿本中又有23篇有某甲评语,5篇有某乙评语。
),刊刻之后至清末民初,又相继有十六七人进行过评点。
2000年齐鲁书社出版、任笃行先生辑校的《全校会注集评〈聊斋志异〉》(注:
该本将《聊斋》厘定为八卷,本文评述即据此本。
),即收录王渔洋、冯镇峦、王芑孙、方舒岩、何守奇、但明伦、王金范等十四家评语。
各家评语皆有精到可取之处,特别是首评者王渔洋的评语,以文坛盟主的身分肯定了《聊斋》的价值,给作者以极大鼓舞。
但诸家中用力最多、评阅最细、成就最高的,当推冯镇峦、但明伦。
小说评点始于宋代,至明清时期天下风靡,据谭帆《中国小说评点研究》,明嘉靖至清末的小说评点本即有220种之多[1](P168)。
但其中文言小说的评点本只有《艳异编》、《情史》、《聊斋》等数种,除《聊斋》外,其余文言小说的评点也都很简略。
从对象上说,《聊斋》评点即是明清小说评点中的“另类”。
小说评点的价值对小说文本具有很强的依附性,即评点者的理论概括都是从具体对象抽绎而出,或同评点对象紧密结合在一起,评点对象的思想、艺术成就越高,评点者的理论建树也往往越丰富、深刻。
《聊斋》是文言小说史上空前绝后的高峰,具有丰厚的思想、艺术内涵,一些评点者又对其爱之甚深,用力甚勤,因而他们不少人虽受到金圣叹等人的影响,但也有可能从特殊对象中产生出有别于白话小说评点的特殊发现。
近年来,对几部著名长篇小说的评点已有了比较充分的研究,而对《聊斋》评点的重视、研究是不够的。
本文即以冯、但评点为中心,兼及其他人的评点,探讨其对《聊斋》艺术规律的发掘。
对《聊斋》艺术的评点,也是《聊斋》全部评点中最有价值的部分。
关于《聊斋》的体例
《聊斋》共490余篇作品,其题材不出一个“异”字,而其文体特征却是驳杂不一的。
要而言之,可分为四类:
一是继承、发展了唐传奇的传奇体小说,如《婴宁》、《青凤》等;二是篇幅短小、意味隽永的笔记小记,如《骂鸭》、《孙必振》等;三是基本不具备小说特点的志异笔记,如《赤字》、《瓜异》等;四是少量的记述各种奇异自然现象或社会现象的文笔优美细腻的记叙散文,如《山市》、《地震》等。
上述四类文体中的第二、三类,按照《汉书·艺文志》等所表现出来的目录学家的观念,可统称之为“小说”;传奇体小说,虽然唐代作者往往名之曰“传”或“记”,而元、明时期的一些理论家,已明确将其视之为小说,如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将小说分为六类,第一类是志怪,第二类便是传奇。
如果从同是小说、同是志异这一角度来说,《聊斋》将其兼收并蓄乃无可厚非。
而生活在清代乾、嘉时期的纪昀却固守汉、唐时的文体观念,把《聊斋》中的第一类作品称之为传记,其余称之为小说,因而批评《聊斋》说:
“《聊斋志异》盛行一时,然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
《虞初》以下,干宝以上,古书多佚矣,其可见完帙者,刘敬叔《异苑》、陶潜《续搜神记》,小说类也;《飞燕外传》、《会真记》,传记类也;《太平广记》事以类聚,故可并收。
今一书而兼二体,所未解也。
”纪氏还认为,他所说的小说与传记两类作品都应该记实,因而在批评《聊斋》一书而兼二体的同时,又訾其特别是“传记”类的艺术想象:
“今燕昵之词,媟狎之态,细微曲折,慕绘如生。
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见之?
又所未解也。
”[2]
纪氏指出《聊斋》“一书而兼二体”,大致符合实际情况。
但盛时彦的《姑妄听之·跋》,在赞誉《阅微草堂笔记》的同时,对《聊斋》多有贬抑之词,如谓“先生之书,如叠矩重规,毫厘不失,灼然与才子之笔,分道而扬镳”,可见盛《跋》和其转述的纪氏对《聊斋》体例的批评,都是意在否定《聊斋》。
高度称许《聊斋》的冯镇峦,对纪氏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批驳,他在《读聊斋杂说》中说:
“《聊斋》短篇文字不似大篇出色,然其叙事简净,用笔明雅,譬诸游山者,才过一山,又问一山,当此之时,不无借径于小桥曲岸,浅水平沙,然而前山未远,魂魄方收,后山又来,耳目又费。
虽不大为着意,然正不致遂败人意。
又况其一桥,一岸,一水,一沙,并非一望荒屯绝徼之比。
晚凉新浴,豆花棚下,摇蕉尾,说曲折,兴复不浅也。
”“一书兼二体,敝实有之,然非此精神不出。
”他又综合纪氏对《聊斋》艺术想象的批评,讥讽纪昀说:
“纪公《阅微草堂》四种,颇无二者之病,然文字力量精神,别是一种,其生趣不逮矣。
”在对《头滚》篇的评点中,又重述了这一意见,可见其认识之明确。
冯氏指出:
《聊斋》中长篇与短篇的错综排列,形成了全书长短相间的整体结构;短篇亦自有其特点,它们不是一望无余的荒屯绝徼,而是两山之间的“小桥曲岸,浅水平沙”;“山”与“小桥曲岸,浅水平沙”的迭次出现,不仅使全书有了起伏、曲折、节奏,而且可以使读者“魂魄方收”,“耳目又费”,阅读兴趣和阅读心理得到有效的调动与调节,因而“非此精神不出”。
一部文言小说集同时包罗传奇与笔记小说两类长短不同的作品,是晋、唐以来常见的文学现象。
即以干宝《搜神记》来说,现存464条,虽多为简短的笔记小说或志异笔记,有的甚至只有十几字,但有的条目如《弦超》、《管辂》、《胡母班》、《王祐》、《李娥》、《紫玉》、《卢充》、《张茂先》等已有700字左右,其中《弦超》超过800字,《卢充》超过1000字,皆初具传奇小说的笔意。
唐代小说集中这种现象更为普遍,如在当时最为煊赫的牛僧孺《玄怪录》,现存51篇作品中,《杜子春》、《齐饶州》皆逾2000字,《崔绍》逾3000字,属于传奇小说;但也有的作品如《崔尚》、《元载》、《魏朋》、《狐诵通天经》等刚刚过百字,属于笔记小说,其中《崔尚》与《搜神记》中的《阮瞻》条不仅字数相当,故事亦极为相似,都是写一鬼现身说法向无鬼论者证实鬼的实有。
唐人多不以小说创作为意,而是游心娱目,率意为之,遂将长篇短制置于一集之中。
早在蒲松龄之前的明代,已出现了以《剪灯新话》为代表的一些专收传奇体小说的文言小说集,但蒲氏以非常严肃认真的态度创作《聊斋》时,并未向其学习,而是远绍唐代小说集长短并收的传统,这恐怕就不是率意而为,而是有意为之了。
冯镇峦虽然没有指出这种现象的历史普遍性,仍承认“弊实有之”,但他通过对《聊斋》的评论,在小说理论史上第一次阐述了这一现象的合理性及其审美意义,应是很有价值的。
关于《聊斋》的艺术想象
《聊斋》中的作品无论是大篇还是短制,其故事无论是来自前人记载、民间传说、友人讲述还是作者的独创,都离不开想象虚构。
这种想象虚构不仅表现在纪昀所批评的传奇体小说中的细节描写上,更重要的还表现在故事的整体框架以及故事进程中的一些重要关节。
对于后者,一些评点者受了小说乃史补、应求信实的传统观念的影响,不无荒唐地从真实性、可信性的角度对一些虚幻性情节提出质疑。
如《阎罗》篇写“直谅不阿”的李中之,每数日辄赴冥司执掌阎罗之事,王渔洋评曰:
“鬼神以生人为之,此理不可晓。
”《胡四相公》写狐仙胡四相公自言“见黄巢反,犹如昨日”,而其容貌则是一“美少年”,何守奇评曰:
“此胡蕴藉可人,但云‘见黄巢反犹如昨日’,仍美少年,何也?
”表现出来的同样是“此理不可晓”。
有时,某些评点者又相信作品所写的幻诞故事的可靠性、真实性,并为之寻找理由,曲为解释。
如《祝翁》写济阳祝翁病卒后已在冥中大路上走了数里,忽又想起老伴靠儿辈度日“亦无复生趣”,于是死而复苏,邀老伴与之并死。
在家人的哄笑声中,老两口果然并死矣。
作者注明康熙二十一年祝翁弟妇曾讲述此事。
故事明显是幻诞的,而何守奇评曰:
“此事既有年月,当不谬。
”《赵城虎》写赵城老妪之独子为虎所噬,老虎竟自投公堂,在赵城宰调停之下,甘为老妪之子,并为之养老送终。
故事同样是幻诞的,何守奇评曰:
“虎义矣,岂亦宰之仁政有以使之然欤?
观其不加威怒于媪,而诺为捉虎,是岂俗吏所能?
”相信篇中所写老虎的行为是真实的,且归因于县令的仁政。
对《聊斋》评点作了突出贡献的但明伦,有时也不免相信幻诞情节的实有。
如《刘全》写邹平城隍庙内所塑刘全献瓜像,“被鸟雀遗粪,糊蔽目睛”,牛医侯某因以指甲除去之,后来受到刘全神灵的多方关护。
但评:
“献瓜事得诸小说,不谓果有刘大哥,而且一灵至此。
”《鲁公女》写鲁公之女暴卒后寄柩寺中,爱慕鲁女的张于旦对之“敬礼如神明,朝必香,食必祭”,鲁女之魂为情所感,竟与张缱绻五年。
对此,但明伦评曰:
“深情所感,果达九泉。
可见天下无不可通之诚,无不可感之人,况伦常所关,而行之以礼者哉。
”鲁女转生为卢户部女儿之前,与张约定十五年后再作夫妻。
至约定之期张于旦往访卢户部,已转生的鲁女又经历了一次死而复生的周折,终与张结为夫妻。
但评曰:
“女子死而复生,生而复死,情缘所结,固也。
”但氏并不是认为作品是以浪漫主义笔法,夸张、歌颂“情”的力量,而是认为“情”是该篇幻诞情节发生、演进的内在原因。
上述评点,对情节的真实性或质疑,或肯定,都是根源于小说是史之支流的传统观念,其实质并无不同。
而另外一些评点者则对《聊斋》故事的虚构性有明确认识。
如《李伯言》写李伯言被阴司招去暂做阎王,所审理的案件之一是其姻亲王生被讼盗占他人的女儿。
“李见王,阴存左袒意。
忽见殿上火生,焰烧栋梁。
李大骇,侧足立。
吏急进曰:
‘阴曹不与人世等,一念之私不可容。
急消他念,则火自熄。
’”篇末“异史氏”议论说:
“阴司之刑,惨于阳世,责亦苛于阳世。
然关说不行,则受残酷者不怨也。
谁谓夜台无天日哉!
第恨无火烧临民之堂廨耳。
”可见作者是借阴司的虚幻故事,讥刺阳世临民之官。
方舒岩在篇末评论说:
“彰善瘅恶,阳世之大法,奈刀笔吏往往失之不平。
转望之冥报,阎罗肯任其责哉?
青天白日,曲直莫分,岂丰都黑暗之中,反能代为剖析?
……火烧堂廨,王生受笞,又何以闻?
则无其理者,不妨姑传其事,使狂悖者稍知敛迹,又未必非圣王神道设教之意也夫。
”虽然作者说“谁谓夜台无天日哉”,似乎肯定了“夜台”,但评者并未受其影响,依然指出小说所写是“无其理者”以及作者的创作意图,用评点家常说的一句话,可说是“未被作者瞒哄了去”。
对《聊斋》故事的虚构性置评最多、认识最为明确的是冯镇峦。
如《聂小倩》写宁采臣与鬼女聂小倩结婚后“举一男,纳妾后又各生一男”。
冯评曰:
“各生一男,则小倩居然人矣,此等处但论其文,不必强核其事。
”《江城》写江城与高蕃本相互爱慕,而婚后反目为仇。
高蕃父母夜梦一叟告之曰:
“此是前世因。
江城原静业和尚所养长生鼠,公子前生为士人,偶游其寺,误毙之。
今作恶报,不可以人力回也。
”冯评曰:
“凭空捏出一段公案,作转关地步,文字之妙更不许第二人得知也。
”《湘裙》写宴仲醉中被故友梁生之鬼魂邀至冥间,并将亡兄宴伯在冥间所生之幼子带回阳世。
冯评:
“梦归耶,生归耶,血肉之躯居然与鬼应接如生人,宁有此理,然论其文可也。
”《王六郎》写淄川许姓渔民与水鬼王六郎交往,王成神后仍不忘故友,“异史氏曰:
置身青云,无忘贫贱,此其所以为神也。
今日车中贵介,宁复识戴笠人哉?
”冯评:
“《聊斋》每篇直是有意作文,非以其事也。
”《鲁公女》中张于旦与鲁女的鬼魂及其转生为卢女后的爱情故事,但明伦认为是“情”使之成为可能,而冯评则说:
“此事为天下所无之事,在此段书为人人意中所有。
人情即天道,何妨谓实有是事。
”认识与但明伦迥然相异。
金圣叹在《水浒传》第二十八回回首总评中提出了著名的“事为文料”说,认为司马迁写《史记》,不是屈从于历史人物、历史事件,而是使“事”成为表现自己“珠玉锦绣之心”的“绝世奇文之料”。
写史尚能如此,“岂有稗官之家,无事可纪,不过欲成绝世奇文以自娱乐,而必张定是张,李定是李,毫无纵横曲直、经营惨淡之志者哉?
”[3](P539、540)冯氏所谓“不必强核其事”云云,亦即金氏所说的不必“张定是张,李定是李”;二人所说之“文”,都是指作家的文采和意想。
冯氏此类评点明显受到金圣叹的影响,自然谈不到理论创新。
但他在《读聊斋杂说》中说:
“署清令阳湖张安溪曰:
‘《聊斋》一书,善读之令人胆壮,不善读之令人入魔。
’予谓泥其事则魔,领其气则壮。
”这些评点对于指导读者正确阅读,防止因“泥其事”而“入魔”,还是很有价值的。
至于蒲松龄何以选择怪异题材为“文”之事料,冯氏在对《封三娘》的评点中表达出十分深刻的见解。
该篇叙述狐女封三娘为闺友范十一娘物色了佳偶盂安仁,而十一娘父母竟将女儿许配给某绅之子。
亲迎前夕,十一娘自经而死。
封三娘让孟安仁发冢负尸,三娘投以异药,十一娘逾时而苏,与孟结为夫妻。
冯评曰:
“文人之笔,操纵由我,可以起死人而肉白骨,岂非快事!
故聊斋作志异也。
”即怪异题材可为作者表现情志提供更多的驰骋想象、结撰故事的自由,这正是作者“志异”的原因(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说自己“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其“志异”当然是建立在这种艺术情趣的基础之上的)。
今人有认为蒲松龄是为躲避清代密织的文网不得已而志异者,其认识比起冯镇峦来是尚为不逮的。
《聊斋》的虚幻故事怎样给人以艺术真实感?
方法之一便是“假实证幻”,即借用某些似乎真实、确凿的细节,证明虚幻的故事整体也是真实可信的。
曹丕《列异传·谈生》,叙谈生与睢阳王死去的女儿的鬼魂,夫妻相处两年多,分别时鬼女“裂取生衣裾”以作纪念。
后来睢阳王令家人掘开坟墓,“果棺盖下得衣裾”,从而证明了谈生的经历是真实的。
此处较早成功地运用了假实证幻的方法。
唐李公佐的传奇《南柯太守传》叙淳于棼梦入大槐安国经历的富贵与失意,梦醒后大槐安国及淳于棼所守之南柯郡,在蚁穴中一一坐实。
鲁迅评论说:
“篇末言命仆发穴,以究根源,乃见蚁聚,悉符前梦,则假实证幻,余韵悠然。
”[4](P54)正式称此类方法为“假实证幻”。
《聊斋》大量运用了这种方法,对此评点者亦有涉及。
如《白于玉》写吴青庵在梦中被仙人白于玉引至天上,与一仙女极尽一夜衾枕之爱,分别时仙女赠以金钏。
梦醒后“方将振衣,有物腻然堕褥间,视之,钏也。
”此处,何守奇评曰:
“否则梦不足凭。
”即吴青庵梦中的经历及仙女赠钏都是虚幻的,不能让人信以为真,而醒后见钏则使全部梦境具有了艺术真实感。
这条评语既指出了这里的艺术方法是假实证幻,也显示了其在注重信实的何守奇心理上的效验。
亚里斯多德在论及荷马史诗何以取得艺术真实性时说:
“把谎话说得圆主要是荷马教给其他诗人的,那就是利用似是而非的判断。
”[5](第二十四章)即如果相继出现的两件事中第一件是假的,而第二件却是真的,人们就会依据第二件的真而作出似是而非的判断,认为第一件也是真的。
假实证幻的方法极类似于荷马“把谎话说得圆”的艺术,可见它契合了人们认识的共同规律。
何守奇的这条评点发掘出了《聊斋》基于读者接受心理之上的创作技巧,因而极其可贵。
关于鬼狐形象的塑造
金圣叹在《水浒传》第二十二回回首总评中曾说:
“天下莫易于说鬼,而莫难于说虎。
无他,鬼无伦次,虎有性情也。
说鬼到说不来处,可以意为补接;若说虎到说不来时,真是大段着力不得。
”[3](P415)冯镇峦在《读聊斋杂说》中表达了与之相反的观点:
“昔人谓‘莫易于说鬼,莫难于说虎……’,予谓不然。
说鬼亦要有伦次,说鬼亦要得性情。
谚语有之:
‘说谎亦须说得圆’,此即性情伦次之谓也。
试观《聊斋》说鬼狐,即以人事之伦次、百物之性情说之。
说得极圆,不出情理之外;说来极巧,恰在人人意愿之中。
”这里,冯氏提出了《聊斋》艺术中的一个根本问题,即如何塑造鬼狐等非现实性的艺术形象。
所谓“以人事之伦次、百物之性情说之”,就是既要赋予这类形象以“人”的思想感情,又要表现出他们作为“物”的自身的特点。
金圣叹之所以认为“莫易于说鬼”,大概他所看到的说鬼之作中的鬼的形象多是“意为补接”而无伦次之故。
冯镇峦的这段评论,不仅道出了《聊斋》鬼狐形象塑造的特点,也道出了它和以往多数志怪之作的一个重要区别。
《聊斋》如何使鬼狐形象具有“人事之伦次”?
冯、但等人对一些具体篇目的评点多有涉及。
他们与纪昀相反,高度评价《聊斋》中一些极富人性、极具生活气息的细节描写。
如《花姑子》写獐精幻化成的章翁将恩人安生迎至家中,令女儿花姑煨酒待客。
“忽闻女郎惊号,叟奔入,则酒沸火腾。
叟乃救止,诃曰:
‘老大婢,濡猛不知耶?
’回首,见炉旁有薥心插紫姑未竟”。
在此,冯评曰:
“点缀琐事,写小女子性情,都是传神之笔。
”《辛十四娘》写冯生爱上了邂逅相遇的狐女辛十四娘,又闯入了已死多年的祖母之弟薛尚书的冥间府第。
薛尚书之鬼妻与仆妇“青衣人”问冯生所爱辛家女儿“行几”时,“生曰:
‘年约十五余矣。
’青衣人曰:
‘此是十四娘。
三月间,从阿母寿郡君,何忘却?
’妪笑曰:
‘是非刻莲瓣为高履,实以香屑,蒙纱而步者乎?
’”冯评曰:
“每于极琐事随口诌出,随笔点缀,是史家颊上添毫法。
”《五通》(“又”篇)写河神金龙大王的女儿携婢自荐于金生,当婢女看出金生“魂魄都迷”有欲纳之意的情状后,“便云:
‘霞姑,我且去。
’女颔之,既而呵曰:
‘去则去耳,甚得云耶、霞耶!
”冯评:
“如闻小女子妖媚声口。
”《小谢》叙陶望三读于多鬼魅的姜部郎之废第,两个顽皮的女鬼戏谑之,“长者翘一足,踹生腹;少者掩口匿笑”;陶要睡觉时,“始交睫,觉人以细物穿鼻,奇痒,大嚏,但闻暗处隐隐作笑声。
生不语,假寐以俟之,俄见少女以纸条拈细股,鹤行鹭伏而至”。
冯评曰:
“写女子痴顽如画,闲细之甚。
”“顽皮样,俨有两小鬼头活跳纸上。
”《张鸿渐》叙写躲避官府追捕而外逃的张鸿渐与狐仙施舜华结为夫妻,而又时时思念家中妻孥,要求施舜华携之一归。
施表示不悦,说:
“妾有褊心:
于妾,愿君之不忘;于人,愿君之忘之也。
”冯评:
“此即曹操‘宁使我负人,不可人负我’语一般腔口,出自女子口中,觉情至。
”《连琐》篇,写女鬼连琐在与杨于畏琴棋交往中,因杨泄漏了消息负气而出。
后受一恶鬼欺凌,又不得不求救于杨生,“女涕垂膺,默不一言。
亟问之,欲言复忍,曰:
‘负气去,又忽而求人,难免愧恧。
’”但明伦评曰:
“传神之笔。
曲折缠绵,委婉动听,如闻其声,如见其形。
”上述评点中涉及的细节描写,生动传神地写出了鬼狐等异类形象作为“人”所具有的个性特点、思想感情,冯、但等评点者无疑认为这是使鬼狐形象具有“人事之伦次”的重要手段。
《聊斋》在虚幻的故事框架中,又点缀以极富生活实感的细节描写,虽然不像前面谈到的“假实证幻”那样虚与实、假与真对比鲜明,联缀紧凑,但也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假实证幻”,是其具有艺术真实感的另一重要原因。
《凤仙》叙写刘赤水与狐女凤仙的爱情故事以及凤仙姐妹之间的闺房戏谑、矛盾纠葛时,贯穿着金钏、绣履、魔镜等细节描写,但明伦评曰:
“遂令读者信其件件都是实事,几忘其专以‘影里情郎,画中爱宠’二句,凭空撰出书中黄金屋、书中颜如玉一篇议论文字。
”明确点出了细节描写的这一作用。
从冯镇峦来说,他的评点也有批驳纪昀否定《聊斋》艺术想象的目的。
冯、但等对《聊斋》各篇中细节描写的评点,可以说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具有多方面的认识价值。
对《聊斋》写鬼狐等又以“百物之性情说之”的特点,冯、但等人也有精到论述,但明伦着笔尤多。
《莲花公主》写窦旭梦中被邀入蜜蜂王国,“至一处,叠阁重楼,万椽相接。
曲折而行,觉万户千门,迥非人世”。
但评:
“写蜂衙韵切。
”国王筵请窦生,“酒数行,笙歌作于下,钲鼓不鸣,音声幽细”。
但评:
“写笙歌亦雅切蜂。
”国王以莲花公主配窦生,“交拜成礼,已而送归馆舍,洞房温情,穷极芳腻”。
但评:
“确是蜂房。
”《绿衣女》写一绿蜂幻化成的少女与读书寺中的于生绸缪相爱,其形体是:
“绿衣长裙,婉妙无比”,其歌唱是:
“声细如蝇,裁可辨认。
而静听之,宛转滑烈,动耳摇心”,其举止是:
“歌已,启门窥曰:
‘防窗外有人。
’绕屋周视,乃入……笑曰:
‘谚云:
偷生鬼子常畏人,妾之谓矣。
’”但评:
“婉妙无比,写蜂形入微。
声细如丝,宛转滑烈,写蜂音入微。
至绕屋周视,自谓鬼子偷生,则蜂之致毕露矣。
”“写色写声,写形写神,俱从蜂曲曲绘出……短篇中具赋物之妙。
”《阿纤》写奚山到蒙沂间贸易,借宿于鼠精幻化而成的古姓之家。
古叟对奚山说:
“虽有宿肴,苦少烹
,勿嫌冷啜也。
”其行为是:
“言已,便入;少顷,以足床来,置地上,促客坐;又入,携一短足几至,拔来报往,蹀躞殊劳。
”冯评曰:
“看他层层写一鼠子行径,文家细处。
”古家女儿阿纤嫁与奚山之弟后,奚山又到蒙沂贸易,向阿纤家旧邻谈及阿纤一家,才知其鼠精的真实身分。
篇末但明伦针对阿纤一家的饮食、家具以及善于积粟的特点评论说:
“文贵肖题,各从其类……叟之纳奚,食之已尔,宿之已尔,而絷蹇登堂,何遂迄无几榻?
陈肴似宿,何为苦少烹
?
而且短足几床,一人携取,拔来报往,蹀躞殊劳,此何等人家,试为掩卷思之,则阿纤之所由来,岂俟旧邻有言而始悟哉!
窖中储粟,硕鼠籴粮,来则富饶,去乃虚耗,考辞选义,出色生新矣。
”《黄英》写菊精黄英及其兄,应酷爱菊花的马子才之约迁居河朔时,其对居处的要求是:
“屋不厌卑,而院宜得广。
”但评:
“是菊花性情,是菊花身分。
”冯评:
“恰称。
”上述评点,都是在指出了蒲松龄在赋予鬼狐形象以“人”的
- 配套讲稿:
如PPT文件的首页显示word图标,表示该PPT已包含配套word讲稿。双击word图标可打开word文档。
- 特殊限制:
部分文档作品中含有的国旗、国徽等图片,仅作为作品整体效果示例展示,禁止商用。设计者仅对作品中独创性部分享有著作权。
- 关 键 词:
- 明清 小说 评点 中的 另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