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弟弟.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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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弟弟

我和弟弟

　　1　　　　在家里，我弟弟要比我受欢迎得多，犯了什么事都由我担着，而且每次用过"家法"后我妈还说领养我弟弟后怎么不把我扔了。

这使我充分体会到弟弟的存在对我的威胁。

　　我始终受到不平等待遇，首先就是名字。

别人一听到我俩的名字就认为我弟弟风度翩翩而我则长得泥土气息浓郁，因为我弟弟叫徐逸飞而我叫徐大康，其实他长得跟小猴儿似的，进化得还没我好。

　　徐逸飞这个名字本来应该是我的。

我生下来之前我爸就想好了：

是男孩就叫徐逸飞，女孩就叫徐静霞。

可我妈生我时我爸正在外地出差，当时电话还没普及，写信又速度太慢，等我爸回来后才知道，我伯父已经用徐大康这个名字给我报过户口了。

我出生后第十三天的清晨，我爸在家门口奇迹般地捡到一个出生没几天的婴儿，这就是我弟弟。

我爸怕徐逸飞这好名字老放着不用会发霉，就当作见面礼送给了这个家庭新成员。

　　我懂事后为这个名字记了我弟弟的仇，整天和他对着干，并且缠着我爸要换名字。

我爸被缠得急了，对我脸上"啪"地就是一个耳光。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蹬腿一边放声大哭。

我爸意识到这样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忙把我拉起来吼道：

"你们俩的名字已经到公安局登记了，不能换，换了警察叔叔就会来把我们一家都抓走的……"

　　2

　　人们每当议论起我们家时都说徐家生了个孽子捡了个孝子。

事实上徐逸飞比我更孽子，他犯的事比我犯的要多得多。

但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学习成绩比全班第二名还好，是老师最爱的"神童"，于是总在及格不及格间绞尽脑汁的我就成了徐家的孽子。

　　在我们上小学一年级时，徐逸飞向我吹牛说不管家里什么东西，只要是他能拆的，他都能重新装上。

我当然不信。

徐逸飞说：

"你真的不信？

"

　　"废话！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拆一个再装给我看看。

"

　　"这话是你说的？

"

　　"我说的！

你还不快点！

"

　　于是他让我快点拿一个东西来。

电视机我搬不动，日光灯又够不着，于是我就把半导体收音机捧了过去。

徐逸飞找到了一把十字螺丝刀，马上开始他的"科学研究"工作。

研究着研究着我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凑过去一看，原来他弄断了一根导线。

我幸灾乐祸地说：

"你完蛋了！

这回你也要挨爸爸的耳光了！

"不料徐逸飞说：

"这点问题算个屁！

爸爸柜子里有瓶超级粘合剂，什么东西都能粘上！

你先帮我拿着，我马上就去找！

千万拿好，别摔了！

"

　　徐逸飞说完就急急忙忙跑了。

于是我拿着断了导线的收音机傻傻地等着徐逸飞和"超级粘合剂"的到来。

好一阵子我才听到他的脚步声，可是我爸的脚步声也跟着进来了。

我爸一开始还不明白他最得意的养子刚才咿哩哇啦地对他讲些什么，这会儿一见满桌狼藉，顿时恍然大悟。

于是猫捉老鼠似的把我逮过来一顿拳打脚踢，揍得我嗷嗷直叫，眼泪四溅。

当然，我还没忘记申冤：

"不是我干的！

都是徐逸飞干的！

"

　　徐逸飞一听，马上辩解：

"谁说的？

东西是你让我拆的，也是你拿来的！

"

　　我仔细一想有理，只得认打。

徐逸飞在一边捂嘴窃喜。

　　我妈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一把从我爸手中把我抢出来。

我以为得救了，就放小了哭声。

不料我妈把我按到床上，一把拉下我的裤子拿了个笤帚使命打起来。

　　3

　　上四年级时徐逸飞突然发现读书有益身心。

有一次他运用书中的典故，巧妙地骂了我，深深地刺伤了我的自尊心。

我怒不可遏，张嘴一口唾沫向他飞去。

徐逸飞一下子就躲开了，继续用书中的东西刺我：

"你吃亏了！

书上说唾沫富含营养，你吐了就会有害健康的！

"

　　我气得操起一条板凳腿就向他扑去。

徐逸飞一见大势不妙，拔腿就逃。

就这样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一直追到学校后面的小河边。

徐逸飞突然停了下来，看着什么东西若有所思。

他见我正穷凶极恶地向他进攻，马上说：

　　"慢！

和平共处！

我发现了好东西！

你快过来看啊！

"

　　我根本不上他的当。

有一次他就是这样说的，结果我后脑勺就白挨了他一鞋底。

于是我说：

"你骗不了我的！

一个人是不会被同一张鞋底抽到两次的！

"

　　徐逸飞见我不信，急忙提过一个通红的家伙给我看：

　　"我干嘛骗你？

这是啥？

你看！

"

　　我一看是只龙虾，惊奇地问道：

"你怎么搞到的？

"

　　"这家伙刚才上来晒太阳，被我手到擒来了。

"

　　徐逸飞见我还不开窍，像个爹似的骂道：

"你小子怎么还不开窍？

！

脑袋里是稀饭还是什么？

！

这不明摆着么，以后我们没事就能到这里钓龙虾了！

"

　　徐逸飞的这句话造成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经过同学们一番围剿，河里的龙虾几乎绝了种。

　　那段时间我们教室里虾满为患。

我们都把龙虾们放进课桌里严加看管，但偶尔也有越狱成功者。

有次上课时班主任在念课文，一边念一边向后退，突然踩到了什么硬东西，紧接着就是"咔嚓"一声。

她抬脚一看，发现了一具仍在张牙舞爪的龙虾尸体，便一扫端庄秀丽之貌，怒吼一声：

　　"谁干的？

给我站起来！

"

　　除了徐逸飞，参与生态破坏的我们都先后被供了出来。

　　挤满一办公室的学生和家长构成了一条独特的风景线。

此时徐逸飞已经开始组织别班的学生观看，条件是轮流请他吃冰棍。

　　4

　　每当我被我爸教育时徐逸飞就在一边看着，并不时发出冷笑。

当时我就下决心卧薪尝药片---胆是尝不到的---让徐逸飞有一天也这样被皮带抽。

有一次差一点得手。

　　寒假返校，徐逸飞把作业本往我桌上一扔：

　　"去，帮我交了！

"

　　马上就有一帮人效法他们的"老大"。

看着桌上高高一叠作业本，我突然心生一计。

　　傍晚，我爸见我没和徐逸飞一道回来，就问：

"你弟弟呢？

"

　　"他寒假作业没交，我们老师让他留在办公室里做完再走！

天哪，整整一大本寒假作业，别想回家了，叫他慢慢做去吧。

"

　　"胡说八道！

不可能！

"我爸很是惊讶，威胁我说出真相。

　　"他真的被留下了！

不信你就跟我去学校看看！

"

　　我和我爸还没进办公室的门，就听到老师亲切的声音：

　　"徐逸飞同学，你平时是很让老师满意的，今天你是怎么了，过来我摸摸---没发烧啊，你到底怎么了？

"

　　"老师，我真的交了！

"

　　我爸一听马上就推门进去保释徐逸飞。

我没敢跟进去，躲在门外偷听。

徐逸飞见到爸爸进来了，记性一下子变好了！

　　"是徐大康替我交的！

"

　　我爸一听什么都明白了，马上把我拖进来。

他还没来得及拷问我，一个值日生就喊报告进来了：

　　"老师，我在垃圾堆里捡到了徐逸飞的作业本。

"

　　这下子更加证据确凿了。

我爸气得向我一脚踹去，被我躲开了，踹在了桌子边上，疼得他捂着脚直叫骂：

　　"你小子还敢跑？

！

好，看我今天揍不死你！

老师，把他锁在屋里，罚他把作业本抄十遍，不，五十遍！

"

　　5

　　后来徐逸飞和我不知怎么的竟抽起了烟。

一开始我们都捡烟屁股抽。

我爸为了摆阔，会客时抽烟都是抽到离烟嘴一厘米时就扔掉。

客人走后我们立马主动承担打扫客厅的任务。

只有在这时候，我爸才会把我和徐逸飞相提并论：

　　"什么时候变勤快了！

这俩小子，嘿！

"

　　然后我们觉得这样不过瘾，就开始偷我爸的"南京"烟，资源就显得空前紧张起来。

我们迫切需要有一盒属于我们自己的香烟。

　　终于有一天，徐逸飞对我说：

"你去偷爸爸的钱买烟怎么样？

"

　　"你胡扯！

要是被他……"

　　徐逸飞见我不干，就讲了一大篇劝勉的话，什么这点小事都不敢干还能干什么，什么这是一次对生活的体验将来没钱花了还能写成文章拿去发表等等等等。

经过这位天才演说家的一番游说，我的思想发生了变化。

　　我爸平时午睡都把外套脱下来盖在身上，那里面有我们迫切需要的东西。

我正要得手时我爸突然"嗯"了一声，我吓得差点当场休克，正准备认罪伏法时，他翻了个身又睡了。

　　不知道是厂家管理不善还是经销商从中揩油，总之我们那包用偷来的钱买的香烟只有十九根。

为此我和徐逸飞在客厅里争个不停。

我说钱是我弄到的我应该多分到一根。

徐逸飞说要是没有他我能弄到么。

就在我一把把烟盒抢到手里的时候，我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徐逸飞见我爸我妈进来了，马上告状：

"爸！

徐大康偷你钱买烟抽！

我不让他抽，他还打我！

"

　　我爸瞪着眼问：

"当真？

！

"

　　"真的！

你看烟还在他手里！

"如果烟在徐逸飞手里他就会说是他抢过来的。

　　我当时舌头都吓得打结了，感觉有只爪子在我头皮上起劲地挠，脑袋里一片真空，任凭我爸把我拉到桌子腿那儿。

我爸怒喝一声：

　　"跪下！

"

　　我马上跪下。

　　我爸从内屋找出一条粗麻绳把我反绑到桌子腿上。

麻绳上的毛刺蹭得我胳膊渗出了血点。

我哭叫着无力地移动着身体，试图躲开我爸空袭般的拳打脚踢，但根本无济于事。

我爸一边揍我一边骂道：

　　"妈的，老子养了个家贼！

我说怎么回事呢，本来口袋里还剩两张五块的，准备割二斤排骨，谁知道掏钱时就剩下一张了！

你小子偷了钱还不完，还拿去买烟抽！

---看我今天不揍死你！

"

　　徐逸飞这时候早就溜进了里屋打开电视看《猫和老鼠》。

屋里传出的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我的哭叫声形成鲜明对比，让我听了感觉他正拿着汽枪打我耳朵。

　　"这事徐逸飞也有一份！

"

　　我愤怒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我爸先是一愣，然后向屋里喊道：

"徐逸飞！

你哥说你也有一份！

"

　　"爸，别听他胡扯！

---哼，嘿嘿，哈！

哈！

哈！

笑死人了！

"

　　"你笑个屁！

谁是你爸！

你根本没爸，也根本没妈！

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我大喊起来，喊完我也怀疑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我爸马上又想给我一个耳光。

没想到又没打中，砸到了桌子边上，气得他又送给我几脚。

　　徐逸飞听到这句话突然不出声了。

我当时对着里屋门跪着，可以看见徐逸飞随即口吐白沫满地打滚。

　　我妈同时发现情况：

"糟了！

他爸，抽羊角疯了！

这几年都没复发的---肯定是今天受的刺激！

他爸，快送医院！

"我爸顾不上揍我了，也顾不上帮我解开麻绳。

　　那天很晚的时候，我爸我妈带着全身瘫软、好像死过一次的徐逸飞回来了。

我已经自己挣脱了捆绑，坐在椅子上发呆，看见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徐逸飞变成这副模样，心里不知啥滋味。

　　我妈把他安顿上了床，就弄饭给我吃，看着我狼吞虎咽，她说出一番很让我震惊的话：

"你怎么这么不开窍！

你爹疼徐逸飞是能看得出来的，疼你是在心里！

徐逸飞从小就有抽风病，吃不起惊吓，你当哥的不爱惜他反倒还气他！

有你们这两小子我们还不得把心操碎了啊！

"说着说着，她一把一把抹起了眼泪，还逼我发誓要一辈子对徐逸飞好。

　　虽然不算太情愿，我也只好起了个誓，反正一辈子很长，我和徐逸飞有足够的时间选择某种方式相处。

　　第一次，透过烟雾，我看见我爸看我的眼神里有温和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