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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三言的侠形象
论“三言”的侠形象
作者: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
内容提要:
三言是晚明通俗文学家冯梦龙在宋元话本基础上改编创作而成的三部短篇白话小说集:
《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每集40篇,共120篇小说,合计大约150万字。
三言着力塑造的主要人物有四五百之众,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描绘了宋元明几百年间社会各个阶层的世态人情。
其中有一些关于侠的小说,虽占少数,但塑造的侠形象性格鲜明,内涵丰富,值得注意。
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综合分析,这些侠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武侠,商侠,情侠。
它们既有对唐传奇豪侠的继承,也有作者对侠的新探索,尤其是情侠概念的首次提出,开创了古代侠形象的新天地。
这些侠受通俗小说自身因素以及冯梦龙情教思想和时代思潮的影响,呈现出浓郁的世俗色彩,具体表现在对商业和爱情的追逐。
本文旨在通过对三言的侠形象解读,并以唐传奇豪侠作为参照,分析三言的侠的继承和发展脉络,为理解三言人物思想的丰富性提供新的思路。
关键词:
三言 武侠 商侠 情侠
从广播评书里的五鼠闹东京,到网络游戏里的金庸群侠传,从武侠电影卧虎藏龙名播海外,到书斋学者的千古文人侠客梦。
侠,这个让中国人心驰神往的形象,伴随着中国文学的发展不断改头换面,但那迷人的精神和气质却源远流长。
翻开历史文献,战国时期的韩非子在《五蠹》里说:
侠以武犯禁;到西汉的司马迁作《游侠列传》给侠下了这样的定义:
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
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
同时,司马迁在不以为侠的《刺客列传》里说的“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
皎然,不欺其志,名垂後世,岂妄也哉”的刺客与游侠一起交融变化成后世武侠小说里武艺高强,锄强扶弱的侠客形象。
作者: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
唐传奇里的豪侠
王海林说武侠小说第一次浪潮是唐代的豪侠小说,陈平原也说武侠的第一次投影,应该去唐传奇里去寻觅的话。
本文基本同意两位学者的观点,所以对三言前的武侠小说扫描,集中于唐传奇,对于唐传奇以前小说里的侠形象,如无名氏《燕丹子》里士为知己者死的刺客荆轲,干宝《搜神记》里斩蛇的少女李寄,刘义庆《世说新语》里杀虎斩蛟的少年周处不做讨论,尽管他们已经有侠的影子。
唐传奇基本脱离了历史的记载,标志着中国小说发展的成熟。
正如鲁迅所言说:
“小说亦如诗,至唐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婉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者乃在是时则始有意为小说”。
豪侠形象作为唐传奇描写的对象,得到大量作家的关注,使得“类型丰富、时代特征鲜明的豪侠义士第一次在小说中获得了集中的艺术表现”。
这些描写侠的小说,按照罗立群统计,大约有40篇左右,其中影响比较大的有裴铏的《昆仑奴》、薛调的《无双传》,杜光庭的《虬髯客传》、《聂隐娘》;袁郊的《红线》;皇甫氏的《嘉兴绳技》等等,这里试作分析如下:
红娘式的侠客
这类侠客行侠都是成人之美,使有情人终成眷属,但绝非偶然,因为唐代中期以前,有影响的优秀传奇大多为爱情题材或社会现实题材的作品,诸如《离魂记》、《枕中记》、《莺莺传》、《长恨歌传》、《南柯太守传》、《霍小玉传》、《秦梦记》等,专门以侠义为题材的小说几乎没有,但越到后来侠客在爱情中活动的趋势就明显变多了。
应该说将行侠之举,夹杂在缠绵的爱情之中是唐传奇的一大特色,它为后代武侠小说中美女英雄做好了转变的准备。
不过要说明的是,这些侠本身自己是不谈恋爱的武术高手,他们所要做的就是帮助弱者从邪恶的强者手中救出美女,这个过程的克服种种困难,遭遇邪恶势力的反攻,就是他们表现的最好时机。
作者: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
这类小说如《昆仑奴》中成全崔生和歌姬红绡爱情的昆仑奴,昆仑奴名磨勒,原是“显僚”崔氏之家仆。
公子崔生爱上了“盖代之勋臣一品者”家中之红绡妓,但解不开临别时红绡妓的那些“隐语”,更无法得到她。
磨勒看出了他的心事,不仅帮他猜破了隐语,而且为他设计了周密的“盗妓方案”并成功实施,使红绡妓与崔生得遂心愿,幽居二载。
“搭救美女”过程中,充分表现了磨勒的“智”与“忠”。
而在事情败露、突围逃走时,则充分表现了磨勒的“勇”:
(一品者)遂命甲士五十人,严持兵杖,围崔生院,使擒磨勒。
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
象飞鸟一般飞出高垣;“攒矢如鱼”而“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
三者居一,即可谓“神勇”,而磨勒三者具备,更令人叹为观止。
磨勒的智、忠、勇构成了一个光辉的侠士形象,垂范千古。
《无双传》其实也可以算做爱情小说,但作者却巧为调度,将它改造、丰富、发展成了一篇侠义小说。
小说前半部分主要写王仙客对无双爱情的始终不渝,以及无双父刘震的嫌贫爱富,“而废旧约”。
后边部分写侠客古押衙感仙客之恩,使出浑身解数,讨来茅山道士起死回生的仙药,将无双毒死赎尸出宫后救活,为了保密古押衙杀掉了所有知情人,“冤死者十余人”,他自己也自刎而死。
他用这样血的代价报答了仙客的知遇之恩,成全了仙客、无双的美满幸福。
《无双传》中古押衙助王仙客和刘无双等等,象《昆仑奴》中的才子崔生和佳人红绡妓一样,这里的王仙客和表妹刘无双也降为次要角色,而千方百计成全他们、为他们不惜冒犯宫禁、不惜杀人灭口、更不惜自刎而死的侠客古押衙上升成了主角。
古押衙虽不象磨勒那样智勇双全,但他可以将刘无双用药吃死再救活转来,其“仙术”之高可见一斑。
左右政局的侠客
唐传奇里还有一些活跃在政治舞台上的侠客,他们的出现改变了小说里历史的发展。
《虬髯客传》里的虬髯客就是非常特别的一位大侠。
隋末群雄混战中,他本想夺取天下。
但当他见到李世民之后,感到他“真天子也”。
便主动让贤,退出竞争,把自己多年积攒准备起事所用的财富倾囊而出,帮助李世民打天下,而自己到海上扶余国另谋发展去了。
他的退让,表现了不愿中原生灵涂炭的英雄本色,也透漏出作者对李家天下的充分肯定。
还有些侠客虽没有图王之志,但也主动卷入政治漩涡,如聂隐娘、红线。
学术界习惯把她们称为藩镇割据之间的斗争工具。
这种说法不免偏颇,首先他们有行侠的自由,并非一味迁就其主人,其次他们事成之后都不受恩赐,飘远而去,有司马迁古侠“羞伐其德”的风范。
袁郊《红线》中婢女红线为解主人潞州节度使薛嵩忧患,夜入三百人巡守的田府内宅,取走田承嗣枕边金盒,夜返七百里,过五六城。
作者: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当薛嵩独坐饮酒而待时,“忽闻晓角吟风,一叶坠露。
惊而起问,即红线回矣”。
红线的神术震慑了田承嗣,平息了一场战争。
裴鉶《聂隐娘》中主人公聂隐娘本是将门虎女,十岁时被神尼携去授艺,五年后学满回家。
她开始做了魏博节度使的保镖,后来在前往刺杀刘昌裔的过程中,倒戈而行,帮助刘打败了魏博派来的刺客精精儿、空空儿。
在与精精儿、空空儿的两场对决中,隐娘神机妙算、技高一筹,充分施展了其精湛神奇的剑术和变幻莫测的法术。
作者: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
耀武显能的侠客
除了以上两类侠客,唐传奇里还有一些侠客,没有仗义行侠,见义勇为,而是通过显示其神奇的本领,为世人惊叹不已。
这类侠客里比较有名的是《嘉兴绳技》里的犯人,他参加一个比赛,凭借惊人绳技不知所踪,小说里这样描述:
遂捧一团绳,计百余尺,置诸地,将一头,手掷于空中,劲如笔。
初抛三二丈,次四五丈,仰直如人牵之,众大惊异。
后乃抛高二十余丈,仰空不见端绪。
此人随绳手寻,足离地,抛绳虚空,其势如鸟,旁飞远扬,望空而去。
脱身行狴,在此日焉。
这段“绳技”从科学上说,可能是魔术之类的表演,不过演化到后世侠客比武学艺的场面上,别有一番趣味。
以上只是唐传奇侠客里具有代表性的一些,不是全部,但他们可以代表唐传奇豪侠的基本特点,豪侠行侠的主题一般可以分为仗义、报恩、炫技三个,其中以“武”行“侠”的模式,打破了历史上游侠不善武功的传统,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
总体来说唐传奇里的“武”,包括真实的搏击,虚幻的术,神奇的药。
真实的搏击术,乃是随着历史上的武术发展而呈现的,这自不必说。
术和药的涉入,使得侠客行侠更加神秘化。
比如,聂隐娘可以在后脑勺藏一把匕首,并可以变化成小虫子钻入人的肠子里藏身,红线一夜之间往返700里,磨勒背着两个大活人“飞出峻垣十余重”。
古押衙使用的茅山道士起死回生的药,聂隐娘杀精精儿后,化尸为水的药,聂隐娘学艺时,神尼给她吃的使身体身轻如燕的药丸,这些药都在塑造侠客形象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作者: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
马幼垣在《话本小说里的侠》中说,中国的侠最引人入胜之处,是一个人有不凡的武功,以及熟练的赤手相搏技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丝毫不犹豫,奋不顾身,甚至慨解私囊以助。
三言里的侠
从唐传奇到晚明话本里的侠的演化,经历了七八百年,其间经过水浒传里侠客的熏陶,晚明话本里的侠客多少有些世俗的变化,但是武侠根深蒂固的观念,一直传承下来了,所以三言里的侠,依然有唐传奇豪侠的影子。
不过,随着明代商品经济的迅猛发展,城市工业化进程的推进,资本主义形态的萌发,以及反对理学,推崇人性的社会思潮的盛行,又使得作家们对侠的观念有了新的变化,那就是对待侠客的观念的泛化,也就是说武侠已经不是侠的全部,侠客群里开始有了新的面孔,那就是商侠和情侠。
武侠,商侠,情侠的“三国演义”在三言里拉开了序幕,虽然人们还是以武侠为重,但至少我们看到了其他类型的侠。
首先,讨论一下三言的武侠,这类侠直接继承了唐传奇以武行侠的特征,他们都会武术,也有少数会法术、飞行术,神药。
为了讨论的方便,这里将武侠做一下分类,按照身份,他们可以分成发迹变泰之前的帝侠,神通广大的剑侠,妙手空空的盗侠。
帝侠,主要有赵匡胤和郭威。
赵匡胤是帝侠中塑造的非常光彩照人的一位,首先是他的外貌特征不同寻常人,“面如嗜血,目若曙星,气吞四海”,非常豪气的一个人,“专好结交天下豪杰,任侠任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个爱管闲事的祖宗,撞没祸的太岁”。
在千里送京娘之前,他已经侠名远播,打了御花园,得罪了汉末帝,又杀了董达,得了麒麟宝马,除了宋虎、李子英,灭了潞州王李汉超一家。
他这一系列行侠壮举,不禁让人刮目相看。
他的帝侠形象的塑造,主要在千里送京娘这个过程中体现。
当他在叔父的清油观里发现被响马俘虏的赵京娘,毫不犹豫要救其逃离困境,“俺今日不救,更待何人?
”“救人须救彻,俺不远千里,亲自送你回去。
”还说:
“俺赵某一生见义必为,万舌夭不惧!
”送京娘途中,他不仅将两个响马首领除掉,还收复千里脚陈名,还将贼人财帛分散与市镇人家,让市民们把贼人尸首、刀枪等拿到官府去请赏,而自己则分文不取。
市民们对此“各各感恩”。
这种侠义、仁爱之举,比水浒好汉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而其“坐怀不乱”、绝情禁欲之德操,也颇带有梁山遗风。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当赵京娘对其感激万分,欲以身相许时,他当说道:
“贤妹,非是俺胶柱鼓瑟,本为义气上千里步行相送,今日若就私情,与那两个响马何异?
把从前一片真心,化为假意,惹天下豪杰们笑话。
”故而小说赞其“不恋私情不畏强”,“谁及英雄赵大郎”!
郭威是三言里另一个帝侠,他的侠形象,经历了由轻侠到大侠的转变,他曾在瓦子里杀人,投奔义弟史弘肇,又跟义弟一起赌钱喝酒,还在光天化日偷狗卖肉,“没一个人不嫌,没一个人不骂。
”他的这种市井流氓无赖形象一直到他投军才开始变化,主要是两件义举。
第一,他见李霸遇强夺小民奉养老母的“鱼”(一种赌博用具),就顿时浑身焦躁,直把李霸遇打得血流满地。
第二,他得知纨绔子弟尚衙内霸占一食店店主之女不成而砸店,毫不犹豫“欲除天下不平事”,揪住衙内,手起刀落,将这欺压市民的恶少结果性命,随后马上向官府自首。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这两次义举使郭威退去当初偷鸡摸狗的无赖之气,尽显“人间大丈夫”的侠气。
这两位帝侠,与唐传奇里的豪侠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他们已经沾染了很多市民色彩,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武术由玄幻转向写实,唐传奇里的侠客比武打斗,神通广大,而赵匡胤和郭威的武术非常真实,完全是人力修炼可以达到的程度。
如,描写郭威和李霸遇的打斗:
二人拳手厮打,四下人都观看。
一肘二拳,一翻四合,打到分际,众人齐喊一声,一个汉子在血烁里卧地。
这种武功的对决,在唐传奇里简直是小儿科,与今天我们在街上看到的打架区别不是很大,显然这里强调的是一种见义勇为的精神。
再看赵匡胤和张广儿、周进的打斗:
“公于知是强人,并不打话,举棒便打。
周进挺枪来敌。
约斗上二十余合,林子内唉罗知周进遇敌,筛起锣一齐上前,团团围住。
公子道:
“有本事的都来!
”公子一条铁棒,如金龙罩体,玉蟒缠身,迎着棒似秋叶翻风,近着身如落花坠地。
打得三分四散,七零八落。
周进胆寒起来,枪法乱了,被公于一棒打倒。
众唆罗发声喊,都落荒乱跑。
公子再复一棒,结果了周进。
“公子隐身北墙之侧,看得真切,等待马头相近,大喊一声道:
“强贼看棒!
”从人丛中跃出,如一只老鹰半空飞下。
说时迟,那时快,那马惊骇,望前一跳。
这里棒势去得重,打折了马的一只前蹄。
那马负疼就倒,张广儿身松,早跳下马。
背后陈名持棍来迎,早被公于一棒打翻。
张广儿舞动双刀,来斗公子。
公于腾步到空阔处,与强人放对。
斗上十余合,张广儿一刀砍来,公于棍起,中其手指。
广儿右手失刀,左手便觉没势,回步便走。
公子喝道:
“你绰号满天飞,今日不怕你飞上天去!
”赶进一步,举棒望脑后劈下,打做个肉饱。
”
这里用的是虚实相交的描述,但还是真实的格斗,不过赵匡胤一人单挑群贼,越发见出其勇猛侠形象。
第二,行侠过程的平民化,昆仑奴们行侠,得进深宅大院,对手多为上层统治者,救助的对象也多为士人或官员,而帝侠们行侠的场所,大多是酒店、街道或树林,对手不是恶少就是响马,顶多也是下层官吏,救助的对象多为市井小民。
剑侠本处指具有法术或使用神药的侠客,三言里这样的侠客主要是床下义士、侠僧和李氏。
床下义士可以说是对皇甫氏的唐传奇《义侠》等全面继承,“床下义士”是一位剑仙。
他曾说:
“俺乃义士,平生专抱不平,要杀天下负心之人。
”当县令房德恩将仇报,欲杀当年救己出狱的李勉,来央求此剑侠时,剑侠为其蛊惑,就潜入李勉床下准备下手,不料却听到了李与仆人的一番对话,了解到县令的险恶用心,所以气冲斗牛,赶回县衙,反将县令杀了。
李勉感激万分,问其姓名,以图后报,他答道:
“咱自来没有姓名,亦不要人酬报。
顷咱从床下而来,日后如有相逢,竟以‘床下义士’相呼便了。
”言罢,飘然而去。
这种甘赴他人厄困,愤除天下恶人,丝毫不图名利的侠义行径,真让人感佩、向往不已!
故作者在故事结束时即慨叹:
“安得剑仙床下事,人间遍取不平人!
”
这里的床下义士,显然是精通飞行术,堪比红线,他割下房德夫妇的头,用药水化成水的细节,《义侠》里虽没有,但聂隐娘早就用过了。
所以基本可以说他全盘继承了唐传奇的侠客,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借请房德入伙的一群盗贼之口说出:
方今杨国忠为相,卖官鬻爵,有钱的,便做大官。
除了钱时,就是李太白恁样高才,也受了他的恶气,不能得中,若非辨识番书,恐此时还是个白衣秀士哩。
不是冒犯秀才说,看你身上这般光景,也不像有钱的,如何指望官做?
不如从了我们,大碗酒大块肉,整套穿衣,论秤分金,且又让你做个掌盘,何等快活散诞。
倘若有些气象时,据着个山寨,称孤道寡,也繇得你。
”
明朝政治的黑暗,官场的腐败,在这里可以间接的感受到了,借古讽今也算是一个进步。
侠僧和李氏,写杨谦之赴贵州任安庄县令,那是个“蛮僚出没之处,家户都有妖法,蛊毒魅人。
杨谦之圣旨难为,赴死之心前往,路遇一名侠僧不仅自身法术高强,还“取十来两好赤金子,五六十两碎银子,送与杨公做盘缠。
”随后又派其侄女李氏帮助杨谦之顺利赴任,其间,李氏与杨形同夫妻,还用法术定住追讨蒟酱的船,化解纠纷,与红衣庞老人斗法,使妖人臣服,又帮杨结交当地显贵,并助其得到许多金银财产、任满归朝。
这里的侠僧和李氏并没有显露武术,,只是法术高强。
算是对唐传奇的继承。
不过,李氏与杨初次见面就行夫妻之事,并在杨任期满后,归途中瓜分财产,李氏甚至在后来分别后还与杨藕断丝连,一派情意绵绵的样子,完全与唐传奇里的侠客大异其趣,充满了明人的重利重倾向,让人对他们行侠表示怀疑。
新浪微博@我靠船山
盗侠主要是宋四、赵正、侯兴、王秀等。
多数研究者把这篇当作劫富济贫的侠盗去分析,这纯属误读,宋四公见禁魂张员外为富不仁,欺凌一个捉篱篱的乞丐,当即仗义济助乞丐二两银子,比他夜入张员外家,盗取五万贯赃物简直不值一提。
本篇的主旨还是在炫技,通过宋四和徒弟赵正的比试,赵正两次成功盗取宋四的包裹,一次化妆成女人调戏师傅,以及赵正与黑店主侯兴较量、智取王秀的金丝罐一系统描写,突出赵正高人一等的偷术。
最后宋四伙同赵正、侯兴、王秀等,又偷了钱大王府三万贯钱财和一条暗花盘龙羊脂玉带,并栽赃陷害张员外和缉捕使臣王道、马翰,使他们皆不得好死,以示对这些经常欺压市井细民的财主、官吏们的严重警告。
后来,包拯做了东京府尹,方使事态平息。
所以小说结尾感叹说:
“只因贪吝惹祸殃,引到东京盗贼狂。
亏杀龙图包大尹,始知官好民自安。
”
这篇的特点是对盗侠们高超的偷术的细节描写非常真实,如宋四用包子药死狗子,赵正偷王秀的罐子,全部都是人力可为。
越发使人信服。
商侠
商与侠源远流长,早在战国时候的韩非子五蠹里就把商、侠相提并论。
郭沫若说:
“至于任侠者,大抵出身商贾:
唯利是图即是市侩,富有正义感便成为任侠。
”[15]由此可见,商中有侠,侠中有商。
当代学者葛群在论证商与侠的关系时说:
商贾业务的特征和以此为契机而产生的商人的道德人格与精神文化,大体可以列出这样几点:
一、面对市场,接触大众,久而久之,培养出一种公平交易、童叟无欺,质价相当,和气待人的作风。
二、在商品流通和货币汇兑的复杂程序中,为了达到供销活动紧密衔接、各方合作、持之以恒,随之建立起一套良好的信用观念。
三、“轺车百乘,牛车千辆”,长途转运,远涉江湖,商人们不但要善于组织和团结好自己手下的一批伙计,还要交结好不少与本人业务运作密切相关的社会政治势力和江湖豪强,从而锻炼出了慷慨待人、轻财重义的特殊品质。
四、市场风云瞬息万变,经营变数层出不穷,打熬出不少成功商人的很高的思想境界、很宽的胸怀气量、很敏锐的观察能力、很坚定的正义感和是非感、很灵活的解除困境的机智,以至于很超脱的功利观和成败观。
在商人阶层的这一组精神文化的内涵中凸现着与侠士阶层的精神文化息息相通的密切联系,其核心是“信”和“义”两项内容。
[16]
作为小说里的侠形象,商侠自唐传奇就有描述,如荆十三娘,贾人妇,这些侠女子都兼有商人身份,到水浒传里的锦毛虎燕顺、鬼脸杜兴都是亦商亦侠,不过这些侠形象的塑造,毕竟脱不开一个“武”字,“以武行侠”盖过“以商行侠”的光彩。
三言里的商侠不是表现“武”,而是表现其在利义间的选择,以其信、义等精神气节表现侠形象。
三言的商侠的代表人物是范巨卿、徐寄、汪信之。
范巨卿本是宋元旧本中的人物,冯梦龙改编后,将其身份从太学生变成商人,这无疑是为了迎合那些市民商人阶层的兴趣。
在三言中,范式世本商贾,近弃商贾,去洛阳应举,途中因病在客栈中滞留,遇到张元伯料理照顾并耽误张求取功名的时机,范式很过意不去,而张却说:
“大丈夫以义气为重,功名富贾,乃微末耳。
”因为意气相投,两人相见恨晚,遂结为兄弟,分别之时正是重阳节,范式答应张来年重阳节前往拜访其老母,张也应允以鸡黍相待,后来范式做买卖“为妻子口腹之累,溺身商贾中,尘世滚滚,岁月匆匆,不觉又是一年。
向曰鸡黍之约,非不挂心;近被蝇利所牵,忘其日期。
”为了不爽约,范自刎而死,以鬼魂千里赴约,这里表现了范式报恩和信义的任侠精神,范式当初大病之中得张搭救时,有言在先:
“若君子救得我病,容当厚报。
”因迫于生计经商差点忘了友人的约会,遂以死化鬼赴约,这表现出独特的侠客报恩的方式,也凸显士为知己者死的侠义精神。
在利和义之间,商人范式最终放弃追逐商业利益,而选择以死赴约,这就是一种精神的升华,从商到侠的转变,这种转变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的商侠形象。
这种商侠的信义,有时候并非“不轨于正义”,而正好符合了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所以我们故事结尾统治者给他们修“信义之祠”。
阿寄是五十开外的徐家老奴,因家贫卖身葬父母于徐家,他为人“忠谨小心,朝起晏眠,勤于耕作”,因此老徐庄家“每事优待”,老徐去世后,徐家三兄弟中的老三去世,留下孤儿寡母,老大、老二怕受拖累,遂分家,将阿寄分于老三,阿寄自此弃农经商,他以十二两银子在商海中摸爬滚打,为主母挣下大家业,阿寄是个经商的能手,他经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报恩,因老徐替他安葬父母,又对他“每事优待”,在第二代主人中老大老二“见他年纪有了,便有些厌恶之意”,只有老三徐折“尚肯服善,听他一两句”,因为有了这层背景,所以当老三去世后,他以50开外的年龄挺身而出,独撑门户先做买卖,挣大钱后又规划给主母买地,又请教书先生给小主人读书,而他自己30年两袖清风,临终还拒绝主母请人给他吃药看病,不愧是“蜡烛成灰泪始干”。
这篇塑造了一个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商侠,报主之恩,功成不受。
从阿寄的身上,我们看到昆仑奴的影子,尽管他们两个人手段各异,一个以武行侠,一个以商行侠,但本质上都一样是侠的报恩之举。
商侠里较复杂的一位是汪信之,他因与兄长发生争执离家出走,并发誓“不致千金,誓不还乡”。
他颇有经济头脑,看到荒山无数,山上多炭材,马上想到:
“此处若起个铁冶,炭又方便,足可擅一方之利。
并马上行动起来,开始了创业之路:
纠合无籍之徒,因山作炭,卖炭买铁,就起个铁冶。
铸成铁器,出市发卖。
数年之间,发个大家事起来。
又打听望江县有个天荒湖,方圆七十余里,其中多生鱼蒲之类。
汪革承佃为己业,湖内渔户数百,皆服他使唤,每岁收他鱼租,其家益富。
汪信之积累了原始资本之后,马上显示出他的商侠风范,“独霸麻地一乡,乡中有事,俱由他武断。
出则佩刀带剑,骑从如云,如贵官一般。
四方穷民,归之如市。
解衣推食,人人愿出死力。
”不仅如此,他有报国的理想,上书希望自己招募游勇与金兵斗争,收复失地。
后来因两个姓程的小人污蔑他谋反,朝廷派兵围剿他,他迫不得已与朝廷展开斗争,但他内心还是对朝廷一片忠心,最后为了保全大局,只好自首认罪问斩。
汪信之是个悲剧的商侠形象,他空有报国之心,然而生不逢时,遇到昏庸腐败的朝廷,只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
以上商侠形象重在他们以商行侠,在商业利益和大义之家,他们坚定的选择大义,但是因为他们夹杂在商人之间,除了汪信之外都没有以往武侠的形象那么易于辨认,所以没有引起注意,不过他们身上那种有恩必报,信守承诺,不爱其躯的侠气却使得他们从普通商人中独立出来,成为名副其实的商侠。
情侠
冯梦龙在编写文言小说集《情史》时,首次提出情侠这个概念,并对前代的武侠从情的角度做了新的的解读:
虞侯、押衙,为情犯难;虬须、昆仑,为情露巧;冯燕、荆娘,为情发愤。
[17]在三言里,也塑造了有别于以往侠形象的独特的情侠,主要是杜十娘、闻淑英、赵春儿。
这些情侠形象一直以来被研究者忽略,究其原因,用王茂福在讨论聊斋里的侠女被人忽略的三个原因未尝不可:
一是受“无武不侠”观念的影响。
以武行侠是侠客的重要特征,但上述作品的主人公,除侠女精通剑术外,其余都同“武”毫不搭界。
二是复仇、报主、铲除不平是侠义小说的基本情节模式。
在这些作品中,侠客扶危济困之举通常都表现为除暴安良,暴除则良安,因而剪除贪暴往往成为侠客最突出的行为特征。
但在《聊斋志异》这一组形象的行为中却少有明显的除暴内容。
三是在清以前的侠义小说中,男侠强调不近女色,女侠强调守身如玉,绝少涉及性的内容。
[18]
三言里的情侠就是这样不同与传统武侠的侠女,她们智谋胜过男子,重情重义,敢爱敢恨,甘愿为情而生死,不愧那“情侠”二字。
杜十娘本是京城名妓,才色双全,13岁落入风尘,7年来经历过不少王孙公子,她看到“鸨儿贪财无义,久有从良之志,又见李公子“忠厚志诚”,并计划着跟李公子从良而去,此时李公子身无分文,鸨母千方百计赶李公子走,十娘将计就计,许诺让李公子10日内拿300两银子赎她出去,鸨母料定李已身无分文,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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