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门第 后继有人.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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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门第后继有人
书香门第 后继有人
中秋节前我去拜访96岁的世纪老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国画家――孙天牧先生。
先生午休刚起,他步履矫健、神态安详地从卧房走出来。
当知道我是《鉴藏》的主编时,老人显得很高兴。
我发现非但孙天牧老先生看不出是耄耋之年。
连两个六十多岁左右的儿子也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
遗传真是一个说不清楚的事情。
我们的采访随即开始。
问:
您的父亲孙墨佛也是辛亥革命老人给您最深刻的印象是什么?
答:
父亲在家里总是很严肃,很少见他笑。
但是父亲对朋友或外人则完全不同,尤其是和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朋友如张作霖、王耀武、顾祝同、冯玉祥、方振武等,我每每见到他们在聚会中要么把酒言欢、要么争论得面红耳赤。
有一次在吃饭前大概有争论父亲什么也没吃空着肚子就回家来了。
但到下一次他们又能坐到一起谈笑风生、谈论时事了。
我当时年轻,弄不太懂那一代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问:
您父亲是书法家,对您成为画家有影响吗?
答:
那是肯定的。
书画本是一个艺术门类,中华文化的诗、书、画、印都是交融在一起的。
父亲对我的教育并不在于面授,但是家族中所传承下来的那种含蓄的精神总会有形无形地围绕着我。
在一个家里到处是书、画的环境里,想不受到影响都难。
问:
您父亲对您的教育很严格吗?
答:
我随他在山东、河南的任上时,他并没有指定我专门去学习什么,他的衙内典集和藏书就是我的老师。
只是在不明白时才向他的幕僚求教。
父亲很忙,应酬太多,他的朋友也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我就见过他和挑夫坐在一起很有兴致地谈天说地,笑得非常畅快。
我到现在都十分不解,他怎么能身着官服和挑夫对饮呢?
问:
他们都聊些什么呢?
答:
恐怕这永远都是一个谜了
问:
您怕您的父亲吗?
答:
说实话,那是很害怕的!
我是从心里敬畏他。
直到我和他同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时,开会仍不习惯和他坐在一排,父亲坐在第一排,我必定坐在离他不远的第二排。
问:
您能讲一下您父亲的事吗?
答:
上个世纪初受冯玉祥之托,父亲到河南创立民权县,率先在此地实行中山先生倡导的民生、民主、民权的三民主义。
赴任之时恰逢中原大乱,他以一人、一骑(一匹驮书的驴)、一书童、走马上任。
进入县治后在关帝庙雇人杀猪埋锅造饭,遍请当地因无生计而铤而走险的农人。
父亲与他们席地而坐,大碗斟酒告诉他们从今往后放弃偷盗,不要再危害地方。
今天从县衙领取土地证明,回家安心种地,本县两年不收租税,众人听后轰然响应。
随后父亲在县里面也领了一块地亲自下地劳做。
县志记载:
孙巍(即是先父墨佛公)治县,未及两年,萑苻敛迹、境内宴然、政绩卓著、无为而治。
先父墨佛公的平等、博爱,不以人微而轻之,不以位显而谄之的人格,深刻地影响了我的一生。
问:
您如何评价您的父亲?
答:
现在看来,他与众不同的平民思想是长期追随中山先生并在中山先生身边工作的时间内所形成的最特殊的品格。
前面我说过他可以和挑夫、盗贼、农人在一起谈论他们关心的事情,也可以和于右任、张大千、溥仪、李济琛、王耀武,纵古论今、抚琴做画。
父亲有宽广的心怀、高尚的品德、博学而又智慧、善良亦不乏坚强。
他毕生都在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
问:
您和父亲同为中央文史馆馆员这种情况是绝无仅有的吗?
答:
至少目前是这样。
问:
您父亲对孙辈的关心多吗?
会亲近孙子甚至第四代吗?
答:
他的关心来自于不知不觉中,他从不具体到细微末节,他与朋友之间的往来、谈话的内容、兴趣的取向、喜怒哀乐所表达出来的度,就是后生晚辈学习的楷模。
90岁以后,他的温情显得多了些,过年的时候重孙女甚至可以爬到他的背上一同到院子里放鞭炮,中央电视台还为此做了一期节目。
问:
那情形一定很温馨吧?
答:
是的,直到现在我还会经常想起那个情景。
问:
您知道您父亲一生写过多少幅字吗?
答:
几万幅怕不止吧。
1987年他一次性就捐赠山东近2000幅作品。
问:
您的父亲活到106岁,您今年也已96岁了,您家里有长寿基因吧?
答:
这个基因两字好像是个泊来语,我们的习惯叫家庭遗传。
有的家庭病史如疯癫、眼疾都可以遗传给下一代。
我们的家族似乎有长寿的遗传,我的祖父孙雨亭享年近90,曾祖则活到了90以上。
问:
您父亲和您有什么长寿的秘诀吗?
答:
哪儿有什么秘诀啊!
我只要拿起笔来创作,便宠辱皆忘,在自然、在艺术的世界中使我的心很静。
不为身外事所累,这是父亲和我长寿的一个原因吧。
问:
您认为写字画画是靠天才还是靠勤奋呢?
答:
两者互相依存、缺一不可。
问:
您父亲也是这个观点吗?
答:
是的,在当年我们一起谈论过这个话题,他说过人分三种,一种是生而知之、一种是学而知之、一种是困而知之。
他希望我要学而知之,不要出现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情形,他明确告诉我,生而知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孔圣人。
问:
您兄弟姐妹有几人?
答:
我有一个兄弟。
问:
他有没有写字画画呢?
答:
没有,他和他的一家都在山东老家务农。
问:
您觉得您的性格受父亲的影响深,还是母亲的影响深?
答:
兼而有之吧。
在事业方面应该说受父亲的影响大一些,他一生赞赏有大学问的人,所以我在自己的专业上痛下功夫,以期作出成就不负他的希望。
50年代初我从天津来到北京,父亲见到我跟随陈少梅先生学习了10年之后的作品时大喜过望,立刻带我去见他的朋友齐白石老人。
白石老人对我勉励有加,亲自写信推荐我进中国画研究会并参加首届全国美展。
我的母亲有着传统中国女人所有的美德,相夫教子、知足长乐,她温和敦厚的性格在我的一生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问:
您家是个大家族,过年、过节一定非常热闹吧?
答:
那是一定的。
那些年过春节的时候远在香港的大女儿也回到北京和我们团聚。
近两年她的年龄大了些,冬天北方太冷也有些不适应了,不过,吃年夜饭的时候电话拜年是少不了的。
儿女们最小的也60多岁啦,我说磕头就免了吧,他们不听,所以过生日和过年时磕头的仪式依然如旧。
问:
(孙树德先生)您小时候爷爷抱过您吗?
答:
真不好意思跟您这么说,我从小在天津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没有记得被爷爷抱过、亲过什么的。
对爷爷的印象,那可是一个严厉的老先生,我见他时父亲一定会在他的旁边站着,在这么两个有威严的大人面前我的脑筋怎么也活跃不起来,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就盼着谈话快点结束。
问:
您觉得受爷爷的影响深吗?
答:
我觉得爷爷的平民意识和博爱精神对我的影响巨大。
换句话说,爷爷的一生诠释了中国文化“有教无类”的精粹。
所以他的朋友上至皇亲国戚,下及庶民百姓各阶层都不乏其人。
他的一生严格地以中山先生教导的“天下为公”、“世界大同”的精神为座右铭,为官不中饱私囊、为友不谋一已私利。
上世纪日本侵华期间,他放弃了安定的生活西出秦岭宣传抗日,在渭河南岸筑芦耕田以明其志。
他老人家一辈子活得光明正大、清白磊落。
父亲成为当今最有影响力的北宗山水画大家,是他穷尽了毕生的精力才达到的境界。
北京画院王明明先生到家里来看望老先生时说:
‘您是后生学习的楷模啊’。
问:
您有这样的爷爷和父亲觉得自豪吗?
答:
当然自豪啦!
爷爷和父亲在各自的领域里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多年以来他们将大量的书画精品无偿的捐赠给国家、团体、学校。
为赈灾、扶贫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他们有理由无愧于自己的一生,更无愧于孙氏家族的子孙后代。
我们背负着这么巨大的殊荣,也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不过我们作为后辈都会努力将家族的优秀传统传承并发扬光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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