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团中央.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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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团中央.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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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团中央
再见,团中央
引子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将成为永远的怀恋。
再见,北京。
再见,团中央。
一
我不喜欢北京。
不喜欢北京,是因为从我踏上北京的土地开始,扑面而来的是猝不及防的狼狈和无助。
在北京南站坐地铁,整整六列地铁过去,拎着两个行李箱的我依然被挡在门外。
每一次地铁开来,我就被簇拥着涌往车门口,脚尖刚上去,又被拥挤的人群挤出来。
七年前,因为对上海拥挤的恐慌和厌恶,我选择了逃离,七年后,我又来到北京重新体验这种焦虑。
不喜欢北京,是因为我举目无亲地生活在窘迫的环境里。
好不容易坐上地铁到了北航,迎接我的是破败不堪、灰尘满布的宿舍,这是一个很久没有住过人的仓库,没有椅子,没有梯子,甚至上铺的床边竟然没有栏杆,想想在睡梦中万一跌落就可能永远睡去的惨状,我实在无法爱上这里。
不喜欢北京,是因为我到北京的第一个星期,就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好几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想着自己为什么来北京。
我不拒绝吃苦,也不害怕吃苦,甚至我相信自己将来会怀念这一段艰苦岁月,但是在床上躺着的那个片段,我不可能会爱上这里。
两周之后陪着兄弟前往北大三院急诊。
看看从挂号排队到检查输液六七个小时的时间表,看看医院走廊里随地躺着休息的病人家属,看看输液室里找不到座位只能站着输液的患者,这是一个让人没有安全感的城市。
不喜欢北京,还因为要跟家人分开。
来北京的动车上,我写了一条状态:
动车启动,心情并不轻松。
明天将掀开另一段难得难忘的成长,但是美好并不能相互覆盖,就像幸福不能相互替代。
今天生平第一次噼里啪啦打闹事的儿子,打完又忍不住各种愧疚心疼。
我在儿子耳边小声说:
宝贝儿,爸爸明天、后天还有以后的很多天都不会再打你了。
儿子泪眼婆娑用同样的小声说:
为什么不打我了?
你打我吧,你不要走。
我不想缺席儿子成长的每一个细节,也不想错过每一段都无法重来的时光,也不愿意牺牲亲情主动换取所谓锻炼或者机遇。
喏,写了这么多,看来我确实不喜欢北京。
二
我不喜欢团中央。
不喜欢团中央,跟团中央没关系,只是不喜欢团中央的自己。
我在学校里很清楚我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我可以跟学生读书比赛做演讲,可以谈心谈话谈理想,可以讨论就业做规划,可以坐论天下谈思想。
但是,在团中央不一样。
这里不需要我谈心谈话,更不需要我报告演讲。
如果说在学校需要我活力四射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体现自己的价值,在这里我需要收敛锋芒保质保量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我不知道自己来了能干什么,有什么用,能帮什么忙。
好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暴露缺点。
我来了之后就开始写稿子,但是写得痛不欲生,倍受打击,充满挫败。
第一周的第一篇稿子,那些散养的文字被轮番修理之后,稿子剩下三个字:
同志们。
第二周的第二篇稿子写完,领导说因为时间关系,稿子就不念了。
第三周开始参与一个重要的报告,花了一个月写到第六稿,处长王良决定亲自操刀,看着面目全非另起炉灶的第七稿,我在想前六稿存在的意义,我感觉我浪费了别人的生命和时间。
当然,良哥会宽慰我,说前六稿是有意义的,是第七稿的基础,是不断确定方向的过程,但是,我好像并没有因此而开心。
有些事儿办不好,有些事儿不会办,我过去缺的和忘的那些课程开始重新补课,复印、扫描、写方案、打电话、发通知、做日程、搞培训,这个过程中的自己一直战战兢兢,因为,我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干不好。
在一次次的被修改和被帮助的过程中,自己的自信也一点点被修理和清仓。
我不是来帮忙的么?
不应该是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么?
不应该是添砖加瓦、锦上添花甚至是雪中送炭的么?
即使不能出彩,至少也不能出丑。
现在,我是来添麻烦的,我是来接受锻炼和训练的,我是来提升自己的,我不是一个奉献者,而是一个索取者。
我知道我在成长,在锻炼,在提高,也应该满怀感恩享受成长的过程,但是如果我对别人没有贡献,我会内疚和自责。
没有存在感,自然也就不快乐。
于是,我不喜欢自己,我觉得我来错了。
我想逃离,想早点走,我甚至想在宿舍里挂一个倒计时牌,算算什么时候能离开,能解脱。
喏,写了这么多,看来我确实不喜欢在团中央的自己。
三
不管喜欢不喜欢,不管开心不开心,时间就这么走到了四月底。
一次,在从南京到北京的高铁上,翻阅了几本高铁杂志,有篇文章谈论中国道路,写得不透不爽不痛不痒,看到后来干脆翻出纸笔花了30分钟奋笔疾书,围绕这个主题重新写了篇文章。
回到北京,看看觉得还挺满意,就准备五四当天发到我自己的微信公共账号上。
五一放假前,良哥说青年节要在学校部的官微上策划内容发出声音。
我把稿子打印了一份放在良哥桌上,假装漫不经心提了一句,如果你们找不到东西发,这篇稿子看看能否凑个数。
良哥当然不会听我的,他根本没有想着拿这篇文章凑数。
他准备精心策划,隆重推出。
5月3日晚九点,在他的授意和指挥下,团中央学校部官方微信发布文章《青年节里谈中国》。
团中央官方微博次日转发,团中央官方微信在三天后头条发布,并且加了四个让人羞涩不已的字:
深度好文。
两个官微的微信加微博,浏览量节节攀升,彼时微信还不重视版权,各种直接复制重新发布的公众号数不胜数。
文章火了。
出乎预料,猝不及防。
火到有所谓“公知”到处搜索我的个人微博然后疯狂围攻我,这些人以为我是团中央培育的新写手。
他们围堵叫骂了两三天,可惜我微博用得少,看见的时候围攻高峰已过,有人赤裸裸给我留言:
徐书记,我们骂了好几天了,你出来回应下呗。
我只是默默敲了十个字:
我虚心接受,你开心就好。
看我如此淡定,这群妖魔鬼怪自讨没趣就慢慢散去了。
后来走在团中央的机关大楼里,隔三差五会有不认识的人开口搭讪,说五四那篇稿子是你写的?
恩,写得真好。
给别人打电话,自报家门,对方会沉默一下,说你就是谈中国那篇文章的作者么?
央视主持人张泽群以及很多很多我原来仰望的人,也在这之后跟我成为了微信好友。
有一天,团中央宣传部吴德祖处长电话给我,开口第一句是:
著名的徐川同志你好,我是吴德祖。
受宠若惊。
就在几个月前,我还在台下静静地做他的听众。
好了,我炫耀这么多,难道是虚荣么?
必然是。
然而,更加重要的,是我知道我能做什么,我知道我可以为我所在的这个集体做点贡献。
我的存在,大约是有价值的,这无疑是让人开心的。
四
一天午饭后,良哥在三楼的走廊跟我开玩笑:
要不再来几篇?
或者把你弄成个大V吧。
我笑笑,说不要了,见好就收,急流勇退。
我想得比较透彻,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旦被赶上了架,就要背负很多责任和使命。
大V不容易,要承受很多人的攻击和辱骂;大V有责任,毕竟网络世界确实挺乱,网络呼唤正能量,那就要随时准备挺身而出。
所以,我丝毫没有犹豫,面对诱惑,勇敢说不。
可惜,我遇到了良哥。
他是在跟我商量,但是他只想商量开个什么专栏。
专栏其实也不用商量,因为他也定了,叫《半月谈》。
我努力地转移话题,哥,何必呢。
咱俩是老乡,相煎何太急,将来到北京,我还来看你。
他回我:
什么破诗。
专栏必须写。
我据理力争,无果。
然后,我说,要不栏目名字换换,比如叫《月月红》,又红火又大气还有规律。
他笑了笑,给我四个字:
滚一边去。
于是,我们就愉快地结束了这场谈话。
于是,就有了学校部官微的专栏《半月谈》。
后来,就陆续有了《青年节里谈中国》、《儿童节里谈教育》、《端午节里谈文化》、《建党节里谈信仰》、《建军节里谈英雄》以及《从“一诺千金”说开去》等等。
后来,我就有了过节恐惧症。
五
其实,团中央待久了,还是很好玩的。
共青团的氛围到哪儿都是热情似火,激情涌动,不拘小节,氛围轻松。
团中央也是一个不太讲究阶层和级别的地方,学校部第一次给新人开会就强调不许相互吃请,不许收受财物,不许称呼职务,称呼领导可以叫老师,也可以叫哥,这里简单而轻松。
在这里,你可以在餐厅里随意地遇到团中央的各位书记大佬,当然也可以跟团中央第一书记面对面吃饭,如果你愿意。
刚来的时候,我去吃早餐,看到满满的食堂里有两张空桌子,我一边不解地看着周围拥挤的人群,一边就舒服地坐下了。
一会儿,过来几个领导,秦宜智书记坐在斜对面,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我对面,我们相视一笑,就开始聊天。
他说,小伙子,新来的吧,原来哪个单位的?
我说是啊,新来的。
我是南航的。
他说,哦?
南航,南航有多少团员啊?
我说,两万六,本科生一万八,研究生八千。
他笑笑,那你们比国航人多啊。
我笑笑,额,领导,我这个南航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他说,哦,哈哈哈,我以为是开飞机的那个南航。
我继续补刀:
额,领导,我们也开飞机,我们有飞行员,当然主要是研究飞机。
他说,哦,哈哈哈,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徐川。
他说,我叫徐晓。
我说,哦。
走廊里,良哥说,你丫跟领导聊的很开心么。
我说徐晓是谁?
良哥笑笑:
滚。
回去XX。
徐晓,团中央书记处书记。
我跟别人说,徐晓书记真厉害,一眼能看出我是新人。
后来才知道,那两张桌子是书记们的固定据点。
只有新人才会坐在那里,然后愉快地跟书记们一起吃饭。
六
在团中央就出差过一次,到高校去调研。
跟我同行的是全国学联驻会主席满泽阳。
小满很成熟,少年老成,沉稳干练。
一到目的地,来迎接的同事已经在外面等着。
但是,他们当时就傻眼了。
因为,不知道哪个是我。
于是,他们犹豫了下,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毅然决然奔着满泽阳就伸出了双手:
徐处,你好!
小满大骇,忍住没笑,伸手指了指我,恩,那个才是。
他们沉默了一下,调头冲我过来:
徐处,你好!
回去路上,我和小满都在考虑一个事儿,究竟是谁的脸长得有问题?
当然我们还考虑一个事儿,如果我们真的就换换身份进行调研,是不是也很刺激。
七
其实,北京待久了,也是挺好的。
这里有朋友,也有文化。
这里有朋友。
在北京举目无亲的时候,我高中的兄弟茂松开车来看我,给我送小洗衣机,陪我置办生活用品,安排我一气儿看了三四场电影,给我找黄牛买票看国安的比赛……
陪伴我的还有康康,在这个半年里,我们相依为命。
在学校时毕竟有工作的上下级关系,来这儿就彻底成了没大没小的兄弟。
我们一起看电影、听相声,一起赶地铁、看女生,一起吃烤串、喝啤酒。
他会在跟朋友喝多以后,在手心里写上我的手机号,怕手机没电回不了宿舍;他也会醉醺醺地回来,搬凳子站在床边把我推醒听他吹牛逼,看我听的兴致不高还会动手打我,这些我都记着,将来慢慢算账。
当然,北京这段时间还遇到克波、储储、华哥、小舒、慧冬和万千,每一个人都让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感觉到温暖和安全。
尤其是克波,跟其他人相比,他跟我原来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也没有工作的交集,这个半年他的幽默秉性和时不时的才华峥嵘都让我觉得相见恨晚,性情相近和臭味相投。
北京有朋友,北京有文化,北京不仅仅有全国最宝贵的各种名胜古迹,有各种国家最高机关,更有那些档期排得满满的相声、话剧和展览,让你随时可以享用精神大餐。
北京有文化,在凶猛的高峰期,司机很讲规矩,汽车多而不乱,随意抢道和乱按喇叭的情况十分稀少;搭乘平移扶梯,大家基本都能做到左行右立,这让我每每唏嘘不已。
五月下旬回学校,竟然有些不舍,我甚至想在宿舍里挂一个倒计时牌,让我能珍惜还没有过去的每一天。
八
不管留恋不留恋,不管喜欢不喜欢,终究还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分别的酒喝了不止一次,送走的人不止一个。
倒不是喜欢喝酒,而是那些深深隐藏的情感没有酒精做药引子,流淌出来就那么别扭不自然。
记忆是混乱的,中间缺了几篇,希望该说的话都说了,至于不该说的,估计也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我们敞开心扉,说着彼此的欣赏,说着这个半年里那些粗粝而美好的回忆,说着那些印象深刻的片段,说着一起看过的《煎饼侠》和《捉妖记》,说着我们一起见过的那些人和经历的那些事儿,说着我们一起经历的团委书记培训班、网络专题培训班、全国学联二十六大和大学生骨干培训班。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就这样在温暖的气氛里慢慢回放。
想到即将离开,就止不住难过。
或许只是因为要走了,我才会这么难过,我如此安慰自己。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世界很大,也很小。
世界很小,小到我们似乎随时随地可以想见就见。
世界很大,大到我们不刻意相约,就再也见不到。
九
终究还是会怀念。
我会怀念团中央食堂的自制酸奶;也会怀念团中央食堂进去就饱,出来就饿的感觉;也会怀念知春路到前门2号线转13号线的地铁,2和13,2B专列;也会怀念团中央机关十楼墙上刘禹锡的《夜泊牛渚》,看了半年,也该会背了:
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
残霞忽变色,游雁有馀声。
戍鼓音响绝,渔家灯火明。
无人能咏史,独自月中行。
也会怀念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怀念少年老成的泽阳,鬼马精灵的李腾,帅气逼人的天译,体贴靠谱的阿非,成熟稳重的亮仔,雍容淡定的博远,温柔风雅的祖力,重情重义的良哥,精力充沛的骥哥,严谨细致的杜老师和胸怀丘壑的振邦书记。
也会怀念那些一起炒股的兄弟们,一起被套的兄弟们,一起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趴着别动的兄弟们。
也会怀念学校部的其他兄弟姐妹们,还有新媒体小组的小伙伴们,不再逐个点名,因为一时间想不出那么多成语。
彼此陪伴的意义在于,回忆终究靠不住,我们终究会忘记自己的昨天,然而那些曾经一起走过的所有人,都保存着一个青春的彼此,等你自己都淡忘了,还可以有人帮你记得起。
因此,感谢所有人。
感谢彼此陪伴的青春。
十
高铁启动,北京呼啸而去。
还有那些挽不住的过往,也许终究会被时间遗忘。
只不过在我们重逢的那一瞬间,会一一浮现,就像,我们从未分开。
再见,北京。
再见,团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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